數字出版相關概念的追溯辨析與思考

摘要：改革開放40多年，我國出版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數字技術、網絡技術、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的推動下，“變”成為出版的常態，數字出版、轉型升級、出版融合等因“變”而產生的出版新詞也記錄著整個行業與時俱進的發展軌跡。多年來，國內對數字出版的研究從未停止：關于數字出版的起點、關于電子出版和網絡游戲、關于數字出版的產品形態等問題眾說紛紜，數字出版概念的界定仍然存在諸多爭議。為解決上述疑問，給數字出版一個比較清晰的畫像，文章沿著數字出版發展的歷史脈絡，追溯數字出版概念的變化過程；結合不同時期的政策文件、學界論述和出版實踐，具體分析當時情況下數字出版概念的內涵。數字出版始終處于動態發展中，學界對其定義也在不斷調整，根據技術的最新發展賦予其新的內涵，構建新的發展模式。文章亦以動態發展的理念，客觀分析傳統出版與數字出版的關系，數字出版在不同時期的產品形態以及出版融合發展的現實意義。隨著媒體之間壁壘逐漸打通，大的數字內容產業將會誕生，數字出版在網絡強國和數字經濟新引擎中將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正確認識數字出版的歷史、現狀與未來趨勢，有利于出版人消除困惑、把握本質，積極思考和面對“出版融合”的時代主題，并在實際工作中有所作為。

關鍵詞：數字出版；傳統出版；出版融合；新興技術；概念界定

中圖分類號：G23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3）17-0233-04

改革開放40多年，科技進步對中國出版影響深遠，出版業從傳統出版走向數字出版，從轉型升級進入融合發展。國內對數字出版的研究從未停止，對于數字出版概念界定仍然存在諸多爭議。其實，數字出版始終處于動態發展中，其定義也在不斷調整：根據技術的最新發展賦予其新的內涵，構建新的發展模式。本文將追溯數字出版概念的變化過程，分析數字出版與傳統出版的關系、數字出版形態與衍生業務形態的邊界等問題，同時，結合出版實際，重新理解和思考“出版融合”的時代主題。

一、傳統出版與數字出版

說起“數字出版”就不得不提到與之對應的“傳統出版”。迄今為止，對非出版專業者而言，如果不特別說明，那么“出版”二字依然被默認為包括圖書、報紙、期刊、音像制品、電子出版物在內的傳統出版，出版社則指出版上述出版物的單位。這種認識源于《出版管理條例》的規定[1]。從詞義上講，“傳統”對應的是“現代”，而作為技術名詞的“數字”對應的是“模擬”，為什么出版會從“傳統”進入“數字”呢？這就要提到介于“紙”“數”之間的、經常被忽視的音像制品和電子出版物。

（一）音像出版

音像出版，顧名思義就是對錄制并經過編輯加工的聲音、圖像內容的出版。音像出版載體包括錄音帶、錄像帶、唱片（LP）、激光唱盤（CD）、激光壓縮視盤（VCD）、數字壓縮視盤（DVD）等[2]。我國的音像業（國際上稱為唱片業或家庭娛樂業）是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而逐步發展起來的[3]。我國唱片業的發端可追溯至1903年的第一張粗紋唱片——由京劇名伶孫菊仙演唱的《捉放曹》唱段[4]。以“音像出版”替代“唱片”則是在改革開放后。由于錄音機、錄像機等設備暢銷中國，人們對磁帶、錄像帶等音像內容的需求劇增。國家順勢成立了一批音像出版社，將視聽內容納入出版管理范疇。當時，以磁帶這一簡單輕便的載體出版的民歌民樂、港臺流行歌曲、戲曲曲藝乃至外國流行歌曲風靡全國，極大地滿足了大眾的精神生活需求。不僅如此，學拼音、學英語等有聲讀物也進入千家萬戶，承載了知識傳播和文化教育功能，足足影響了兩代人。“音像出版”是出版業的一大改革創新，是對圖書、期刊、報紙等紙質出版載體的豐富和補充。

1982年，世界上第一張CD（激光唱盤）誕生。與膠木唱片和磁帶所用的模擬技術不同，CD用數字編碼技術記錄和存儲聲音，開啟了錄音技術的數字化時代。CD以聲音清晰、無耗損、易保存等優點得到追求聲音品質的消費者的喜愛，是迄今為止應用最廣泛、銷量最高的音樂載體。

與此同時，錄像技術也經歷了從錄像帶到激光壓縮視盤（VCD）、數字壓縮視盤（DVD）的演變，音像出版進入數字技術時代并走過了繁榮發展的20年，至今仍有很多忠實的愛好者。

（二）電子出版

電子出版伴隨著計算機的發展而崛起。以二進制數字代碼處理信息是計算機最顯著的特征。與圖書、報紙、期刊、音像制品以靜態內容供人們閱讀和欣賞不同，電子出版物具備多媒體的表現方式，圖、文、聲、像都可呈現，動靜結合，且可交互。電子出版物容量大、體積小、更新容易、檢索方便，并可超文本鏈接。由于集諸多優點于一身，電子出版物用途十分廣泛，包括計算機軟件、信息檢索、電子閱讀、素材庫、多媒體教育、動漫游戲等多種類別，從20世紀90年代起迅速發展。

20世紀90年代末對電子出版物的認定包括以下特征：一是用數字代碼方式編輯圖文信息；二是通過計算機等設備讀取數據；三是存儲在磁、光、電介質上；四是可復制發行。2008年和2016年兩次修訂后的《電子出版物出版管理規定》，將電子出版物的讀取使用設備擴大為智能終端、電子閱讀設備、電子顯示設備、數字音頻和視頻播放設備、電子游戲機、導航儀等；媒體形態增加為只讀光盤、一次寫入光盤、可擦寫光盤、軟磁盤、硬磁盤、集成電路卡等[5]。可見，人們對出版形態的定義始終跟隨科技發展而補充完善。正因為電子出版與數字技術的緊密結合，謝新洲等學者認為電子出版等于數字出版[6]。

而對照2010年新聞出版總署公布的數字出版的定義[7]，“傳播渠道網絡化”是數字出版最重要的特征之一。電子出版物因為具有明確的實物載體，所以不能算作完全的數字出版。但電子出版物內容生產的強“數字化”基因又是離數字出版最近的，于是，在進入網絡時代后，音樂、游戲等音像電子出版內容很快“飛身上網”，迅速脫離了實物載體的局限，成為數字出版的生力軍。

每一種出版形態的出現都有科技力量的外在推動和自身發展的內在動因。數字出版雖是趨勢，但很長一段時間內傳統出版并不會完全被替代，二者之間將既有競爭又相互依存。畢竟，總有一批喜歡紙質書的忠實讀者，有喜歡鄭重地將唱片放入唱機的音樂愛好者。以音像出版為例，一方面數字音樂產值連年上漲，另一方面，“消失”了幾十年的黑膠唱片卷土重來，“黑膠復古風”一刮就是10多年，甚至虛擬歌手洛天依也出版了實體黑膠唱片。可見，傳統出版與數字出版只是出版發展到不同階段的出版形態，現階段依然有各自存在的價值。

二、互聯網出版、手機出版與網絡出版

計算機網絡對人類生活的影響是革命性的，它完全改變了傳統的生活方式。通過互聯網，人們可以查閱信息、閱讀、娛樂，可以和遠隔萬里的親朋好友通話視頻，可以實現網上購物、網上銀行、網上營銷、網上辦公。信息化、數字化、網絡化高度一體化的交流方式帶給人們全新的生活體驗，讓人們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開放與便捷。新的生活方式要求與之相適應的新的生產方式。

（一）從互聯網出版到手機出版

20世紀末期，隨著計算機網絡技術在中國的發展和普及，出版業與其他行業一起投入互聯網浪潮中。為滿足大眾對精神文化產品的新需求，互聯網出版成為時代的必然選擇。

出版作為文化宣傳的分支，肩負著傳播思想、知識和主流價值觀的社會責任。有新的出版形態，就要有與之相適應的監管體系。為保障互聯網內容產業合法、合規、健康發展，2002年《互聯網出版管理暫行規定》出臺，確定了互聯網出版的概念和出版內容范圍[8]。

互聯網出版的概念包含三個要點：一是從內容編輯到分發傳播，以及公眾閱讀、瀏覽、使用各環節的數字化；二是作品包括“上網”的傳統出版作品和編輯加工過的受著作權保護的作品；三是出版主體擴大為“互聯網信息服務提供者”。至此，出版的內涵和外延均有明顯擴大。互聯網出版作為一種新興的出版形式，開啟了我國數字出版新的時代。

隨后，智能手機的普及和網絡提速使“手機出版”逐漸成為人們接受信息服務的重要方式。手機出版是互聯網出版的延伸和補充。手機出版具有便攜性和個性化的特點，讀者可以隨時隨地獲取內容信息并進行交互、評論和分享，發展十分迅猛。互聯網出版和手機出版都是網絡出版，也是重要的數字出版產品形態。

（二）數字出版概念的興起

技術發展不斷催生新的產業形式，以載體分類和命名已不適應時代需要。從數字技術底層邏輯出發的數字出版概念就此誕生，并在2005年第一屆中國數字出版博覽會上正式使用。當時，具有代表性的關于數字出版的定義是：不論原創作品的數字化、閱讀消費的數字化，還是編輯加工、印刷復制和發行銷售環節的數字化，只要用二進制的數字技術對出版的任何環節進行操作，都是數字出版的一部分[9]。

2010發布的《關于加快我國數字出版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將數字出版定義為生產和傳播數字內容產品的新型出版方式，具有內容生產、管理過程、產品形態的數字化和傳播渠道網絡化等四個特征，同時列舉了包括數字書報刊、網絡游戲、數字音樂、手機出版物、數據出版物、網絡文學、網絡地圖等在內的11種數字出版產品形態[7]。《意見》中對數字出版概念和數字出版產品形態的表述，是迄今為止最權威的官方指導意見。但由于對數字出版產品形態只是簡單的羅列，并未形成標準化的體系，甚至有些產品形態是否應該算作出版物，業內外頗多討論，至今仍未達成共識。發展中的數字出版產業才剛起步，未來還有廣闊的前景，也會有更多的產品形態。業界和學界將根據科技的發展而不斷調整完善。

（三）網絡出版

在網絡技術和數字化內容迅猛發展的過程中，也出現了大量的違禁內容以及和非法網站，依法對網絡出版服務進行監管、維護國家文化出版安全成為新的重大課題。經過多年的醞釀打磨，《網絡出版服務管理規定》[10]于2016年出臺，取代了之前的《互聯網出版管理暫行規定》。新規從出版管理維度厘清了網絡出版內容范圍，將數字化的原創作品、集成作品和已出版作品均視為網絡出版物。另外，依據《出版管理條例》和《圖書質量保障體系》，對網絡出版物的內容審核責任制度、責任編輯制度、責任校對制度等管理制度做出嚴格規定，強化了從政府監管部門到出版主體的責任和義務，為數字出版的健康發展提供了制度保障。新規還增加了手機、平板電腦等智能終端的網絡出版服務范圍，具有更廣泛的適用性。網絡出版服務管理漸入規范化軌道。

三、出版數字化轉型與融合發展

“出版融合”是繼“數字出版”之后又一個廣受關注和備受爭議的出版熱詞，與之相伴的還有“融合出版”。

（一）數字出版與出版融合殊途同歸

關于數字出版與出版融合發展的關系，有學者從出版業與數字技術結合的三階段做出科學的論述：第一階段（2000年之前），實現了電子出版，但數字化內容還需借助物理介質和計算機終端來實現；第二階段（2000—2012年），互聯網全面介入，數字音樂網站和網絡原創文學興起，數字出版概念漸入人心；第三階段（2012年至今），數字出版快速發展，出版與新興技術融合發展，2012年開始的數字化轉型升級之路與2015年提出的出版融合發展之路逐漸殊途同歸[11]。

應該說，這段論述非常精準。首先，三個階段的主語是“我國出版業與數字技術的結合”而非“數字出版”，這就很好地解答了業界長期爭論的電子出版是不是數字出版的困惑；其次，“我國出版業的數字化轉型之路與融合發展之路逐漸殊途同歸”的表述避免了人為地將兩個概念割裂，因為出版業數字化轉型本身就是傳統出版與新興出版形態的融合發展、相融共生。數字出版并未停止，內容與技術的融合始終存在[12]。

（二）傳統出版與新興出版融合發展

最近10多年，我國數字出版發展步入快車道。但不可否認的是，大多數出版社主要還是靠傳統業務吃飯。很多出版企業受體制、機制、人才、資金、技術等因素的制約，明知道數字出版是大勢所趨，但在數字化轉型中既缺乏動力，又缺少能力，導致理論與實踐兩張皮，傳統出版和數字出版兩張皮。還有一些出版社處于傳統業務受阻、數字出版無路的兩難境地，發展瓶頸遲遲無法突破。不論出版企業自身還是整個產業的發展維度，“出版融合”都是政府開出的現實“藥方”。

2015年，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財政部聯合印發《關于推動傳統出版和新興出版融合發展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為實現傳統出版和新興出版融合發展指明了方向。《指導意見》明確了創新生產內容和服務、加強重點平臺建設、擴展內容傳播渠道、拓展新技術新業態、完善經營管理機制等五個方面的重點任務，同時也繼續加強法律法規修制、加大財政政策支持力度、優化出版行政管理，為出版融合發展營造良好的發展環境。

《指導意見》的出臺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通過各項引導、激勵和保障措施推動傳統出版借助科技力量拓展生存空間。畢竟每家傳統出版社都在各自的專業領域深耕多年，積累了寶貴的資源、品牌和經驗，這是其生存發展的根基，也是融合發展的最大依托和優勢。傳統出版和新興出版融合發展是現實的必然選擇。

2021年，國家新聞出版署開始組織實施出版融合發展工程，聚焦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打造示范樣本[13]。2022年，中共中央宣傳部《關于推動出版深度融合發展的實施意見》（以下簡稱《實施意見》）出臺，從戰略謀劃、內容建設、技術支撐、重點項目、人才隊伍、保障體系等六方面對新時期的出版深度融合發展做出了全面部署[14]。如果說2015年的《指導意見》重在對出版融合發展的引導和培育，那么《實施意見》則重在布局和實施。這些政策的實施，標志著我國數字出版工作的制度和保障體系基本建成，推進出版融合發展的政策體系在不斷豐富和完善，為傳統出版社的數字化轉型升級提供了充足的推動力。

（三）出版融合與融合出版并存混用

研讀政府相關文件，并未發現“融合出版”的提法，自始至終只有“出版融合”，而且有明確的指向。那么“融合出版”從何而來呢？大概因為這些年出版發展的模式就是不斷被加上新的定語的模式，如“網絡出版”“手機出版”“云出版”等。因此，“出版融合發展”概念提出之后，便被順理成章地簡化為“融合出版”。目前，業界大多數人將這兩個詞等同、混用。但也有出版學者認為應該有“融合出版”和“出版融合”兩個概念，并適時加以區分，以便理解出版的邊界問題[15]。

2022年，“出版融合”一詞被收入《編輯與出版學名詞》。其定義為“傳統出版數字化轉型升級的目標與方向”。具體含義是：立足和發揮傳統出版的內容優勢，運用先進技術和網絡空間，實現內容、技術、平臺和人才隊伍的融通共享，形成組織結構、生產傳播體系和管理機制的一體化[16]。至此，可以清晰地看到，“出版融合”中的“融合”是動詞，是動作和方向，因此“出版融合”不能簡單等同于“融合出版”。

政府文件中的“出版融合”概念清晰。它始終強調“出版”的核心地位。不論是傳統出版與新興技術的融合，還是更大范圍的跨媒體、跨產業融合，出版始終是原點、是內核，也是出版人始終應該堅守的核心價值。

四、結語

改革開放40多年，中國出版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成為出版的常態，因“變”而源源不斷冒出的新詞也記錄著出版行業與時俱進的發展軌跡。

數字出版是出版業迄今為止最新的發展階段。生機勃勃的網絡游戲、手機閱讀、數字音樂、短視頻、VR出版物等新興出版物正成為數字出版主力軍。未來，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將為出版融合發展提供更大的動能，大的數字內容產業將會誕生，數字出版在數字中國、網絡強國建設中將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出版的新變化還在持續，諸多新形式、新特征猶待人們去面對、解讀、思考和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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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新聞出版廣電總局 財政部關于推動傳統出版和新興出版融合發展的指導意見（新廣發〔2015〕32號）[EB/OL].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5/ content_2893178.htm，2015-03-31.

[13] 關于組織實施出版融合發展工程的通知（國新出發〔2021〕9號）[EB/OL].國家新聞出版署，https：//www.nppa.gov.cn/xxfb/tzgs/202105/ t20210518_666267.html，2021-05-18.

[14] 中共中央宣傳部印發《關于推動出版深度融合發展的實施意見》[EB/OL].新華網，http：//m.news.cn/2022-04/24/c_1128590895.htm，2022-04-24.

[15] 于殿利.從融合出版到出版融合：數字傳媒時代的出版新邊界探析[J].出版發行研究，2022（4）：5-15.

[16] 編輯與出版學名詞[M].編輯出版學名詞審定委員會，審定.北京：科學出版社，2022：117.

作者簡介？王俊，副編審，研究方向：編輯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