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慢”的藝術中，守住教育的“根”

陽光灑在園子里，桃樹上掛滿了鮮甜飽滿的果實。近年來，肥城這個中外聞名的“佛桃之鄉”孕育出的教育成果，同樣令不少業內人士矚目。

“教育是慢的藝術，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如滴水穿石久久為功。”這是趙永軍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2017年9月，趙永軍就任山東省肥城市教育局（現教育與體育局）局長，在他的帶領下，這些年里肥城市的教育生態悄然變化，成為地區領先、全國知名的存在。

尋根：以評價引領教育歸真

教育理念是辦學興校的前提，是教育工作者在教育實踐及教育思維活動中形成的，對“教育應然”的理性認識和主觀要求。科學的教育理念往往具有一定的導向性、前瞻性、規范性。在趙永軍心中，教育是成“人”之學，人是教育的出發點，育人是教育的原點。理想的學校教育里，校長潛心管理、教師精心育人、教輔人員用心服務、學生專心學習，共同組成了朝氣蓬勃、生動活潑的美好圖景。

這樣的思考源自趙永軍對教育實踐的系統研究。擔任教育局局長前，他曾在肥城市政府的其他部門工作多年，來到自己曾躬耕實踐的教育領域后，師范畢業、一線教師出身的趙永軍起初倍感欣喜。為做好教育服務，就任后的一段時間里，他仔細閱讀了教育局辦公室提供的各類資料，其中各級部門印發的關于教育教學督導考核評價方案、意見令他陷入了沉思：“桌面上的文件摞起來足足有半尺厚，這么多的考核辦法，學校和老師該怎么落實、落實得如何呢？”實地調研的結果也使趙永軍由欣喜轉向沉靜。他看到了潛藏在肥城教育原有成就之下，亟待進一步破解的諸多問題。全市教育系統干部第一次見面會上，趙永軍就國家課程方案與落實、學生分數與能力、教學裝備與實際利用等在內的六類問題發出了“19問”。會上，肥城教育工作者們審視縣域教育現狀，直面多年來積存的頑瘴痼疾，在交流與討論中分析了教育的痛點、堵點。

“評價是指揮棒，有什么樣的教育評價，就有什么樣的辦學導向，可以說評價是教育的牛鼻子。之前的教育評價往往單純以學生的考試成績作為評價學校、教師優劣的依據，影響了學生的全面發展。”趙永軍深有感觸。為堅決轉變以升學率為主的考核評價體系，從根本上扭轉部分學校重成績輕主體、部分教師重分數輕能力的傾向，趙永軍將教育綜合評價改革確定為工作重心。他研讀文件、參加培訓、專題討論，遵循教育規律和學生成長成才規律，聚焦影響教育內涵發展的關鍵人群，從各級各類考核標準中凝練出針對校長、教師、教輔人員、學生的“四層面72字”工作要求，并由此制定了“千分制考核方案”，而其中有關學生學習成績的分值甚至不足50分。

肥城的教育評價由此做到了分層分類評、強化過程評、現場觀摩評。譬如，對校長層面提出的要求是“依標準、守規范，細管理、鼓干勁，把方向、提質量”。趙永軍說道：“一個好校長引領一所好學校。說到底，校長是為師生創設成長條件的人，不是社會活動家。”教育局率先對各項文件進行研讀，制定出便于各級各類校長執行的標準，要求他們在完成國家和省市“規定動作”的基礎之上，為師生做好服務、探索符合學校實際的特色教育。每年教師節后，趙永軍都會帶著局里的干部現場觀摩學校。教體局的科室干部王寶回憶道：“每到這個時候，我們都要準備好平底鞋，局長會走遍全市的每一所學校，一進門校長就要開始匯報工作，每個校長就10分鐘，我們邊走邊聽，之后局長會隨機問起學校的各項工作。第一年，有的校長即使帶著稿也會緊張得手抖，現在，幾乎人人能做到脫稿匯報、清楚回應。”

因為重視教育過程評價，校長們依據考核標準，將功夫下在平時，著眼于學校管理的方方面面。同時，引導教師在日常工作中始終保有一份思考，有意識地梳理并反思課堂教學、學生管理等工作，將各種日常活動分門別類地整理成冊。在這一過程中，教師們不僅能及時關注到學生的發展，還擁有了更多時間聚焦教書育人的本職。“現在無論哪個層級、哪個部門的督查組來調研，我們都能直接給出相關材料，不會因為迎檢而影響老師們的日常工作和生活。”龍山中學校長張欣說道。

在重視教學常規的“過程”中，肥城教育逐漸回歸教育本真。各學校踐行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循著“以師生為中心”的理念，形成了校長圍著教師轉、教師圍著學生轉、后勤圍著“前勤”轉的良性運轉局面。

賦能：憑治理增強服務動能

高質量的教育離不開高質量的治理，而治理的關鍵在于構建運行順暢、充滿活力、科學有效的工作運行體制與機制。在抓住教育評價這個“牛鼻子”后，趙永軍進一步思考教育系統的各方面、各環節，抓住其中的重點和要害，系統性謀劃、針對性實 施。

“僅是教育局科室的公章就收了47枚。”趙永軍說道。這是他上任后，推動機關工作務實高效組合拳中的第一式—重構機關科室。“原來局里的科室有35個，分工過細且邊界模糊，遇事扯皮、效率不高的問題時有發生。各科室下達的指令過多且隨意，頒發獎項、證書時又欠缺足夠的規范性，有時甚至影響到教師職稱評聘的公平公正性，基層有不少微詞。”于是，勤儉辦等不合時代要求的科室被撤銷，督察投訴考核科等主抓工作落實的科室由此成立。重新架構后的八大科室權責清晰、專注實務，人員雖有所精簡，效率卻大幅提升。

第二式—推進鎮街教工站“瘦身”。“鄉鎮教育辦公室以前在協助鎮街管理轄區內的教育工作中發揮了積極作用，后來人員越來越多，被外界戲稱為‘小教育局’。這里的成員原本都是一線骨干教師，到這個機構后不再教課，但在評優評先中卻能‘占得先機’，不少一線教師對此頗有怨言，教育教學的積極性受到嚴重影響。”趙永軍按照上級文件要求制定了政策，嚴格要求“不教課的人不允許參與職稱評聘”。一個月內，教工站的人員從462人壓減到94人，368人返校任教。

第三式—扁平化教研機構。為了縮減市教研員與學校教師間的傳導環節，避免層層部署導致的信息衰減，肥城面向全市中小學，從各學科骨干教師中擇優選聘兩百多人成為兼職教研員，讓他們直接參與市教育科學研究中心開展的教研活動，在面對面的交流中認領工作任務，返校后指導學科教師研討教學真問題，充分發揮教研的支撐作用。

第四式—強化結果運用。肥城將考核結果作為確定各類表彰的直接依據，用獎懲激勵強化結果運用。每年教師節之際，相關部門按照分類評價考核結果，確定并表彰教書育人先進單位、先進教育工作者，并依據各主體在“千分制考核”中的具體表現確定校長職級和學校職稱評聘指標分配、綜合評定優秀教師，推薦優秀黨務工作者、省市級勞動模范等各類榮譽的參評人選。

第五式—規范職稱評聘。職稱評聘是關乎教師切身利益的要事，往往也最易產生爭議。“一碗水放在手上很難端平，我們直接將標準規則放在桌面上，接受所有人的監督。”趙永軍說道。肥城教體局制定全市統一的《中小學教師職稱評聘工作指導意見》，指導各級各類學校公平、公正、公開地評價教師，重視教學實踐，弱化論文、課題、榮譽，同時嚴格要求不教課、不滿工作量的教師堅決不能評聘高一級職稱，學校領導干部包括中層干部評聘職稱均不另外加分。走訪中，肥城教育工作者們對此交口稱譽：“我們的評聘辦法科學、規范、操作性強，依照上級規定又符合肥城實際，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學校間的不平衡和隨意性。”肥城以政策的形式引導了教師抓好主職主業，將論文寫在三尺講壇上，將汗水揮灑于教書育人的崇高實踐中。

作為肥城教育掌舵人，趙永軍追求“用制度管人，靠機制辦事，憑考核獎懲抓落實”，諸多關乎教育教學公平的舉措還教育以清明純粹的環境，促進了教育生態的良性運轉。科學治理之下，肥城教育生發出新動能，極大激發了各類教育主體的內生動力。

樹人：重教學養育完整的人

教育理念的落實依托教育教學實踐，科學治理的最終目的是立德樹人。在“育分”還是“育人”的問題上，趙永軍從未有過猶疑。他眼中的教育，要促進教育主體的完善，要指向個體生命的完整。“盯著分數干，分數往往不高；盯著過程干，質量才會在教書育人的實踐中自然‘流淌’。”

上任之初，取消義務教育階段統閱、統排的舉措曾令趙永軍備受質疑：“這個局長是從別的崗調來的，不懂教育吧？怎么能不打分、不排名？”他頂住了壓力：“學校不是統一條件的標準‘工廠’，教師不是同一水準的技術‘工人’，學生更不是同樣起點的‘原材料’，所以決不能過于關注分數和排名。”時間給出了最好的答案，一屆屆學生表現出較以往更強的學習意愿、更全面的發展，在不追求成績的情況下反倒取得了更好的高考表現。

在貫徹黨的教育方針、全面深化教育綜合評價的進程中，肥城教育在意的始終是“教師”與“學生”兩大群體，主抓的唯有“教”與“學”兩件要事。在趙永軍看來，“過度的耕耘和索取只會讓學習的土壤貧瘠而板結。只要教師肯教、會教、科學地教，學生肯學、會學、科學地學、精準地練，育人結果就差不 了”。

教什么？在肥城，學前教育重點抓習慣養成和專注力培養，突出有思維含量的“玩玩玩”；義務教育重點抓學生素質涵養，突出有深度思考的“讀讀讀”；高中教育重點抓人才培養，突出分層達標的“練練練”。其中，全市中小學深入開展的“大閱讀”活動備受矚目，開創了區域內新華書店進校園、推動學校圖書館建設的先河。經典誦讀、學科閱讀、主題閱讀、親子共讀……無數學生在多彩閱讀中啟迪了心智、積蓄了力量、寬厚了根基，13人成為“中國小作家工作坊”簽約小作家，3人公開出版了個人作品。

怎么教？按照72字工作要求中教師層面“弘師德、重師范，勤教研、善拓展，活方法、提效率”的要求，教師得以心無旁騖地鉆研教育教學，探索適合學生實際的教學方式。得益于良好的體制機制，教師們依托“市—校”扁平化教研機制，高效開展教材、訓練題、教法、學法四方面的研究，扎扎實實備好課、上好課，批改好作業、輔導好學生，以提質增效守好學校教育主陣地。

學什么？學校緊扣對學生層面的18字要求，引導學生“打基礎、養習慣，善積累、激興趣，勤實踐、提能力”。學生在開足開全的國家課程中，學習人類知識的精華和更好生活的本領；在各具特色的校本課程中，學習遵從本心增長實際能力。當然，肥城教育也不回避現實訴求，主張高中生的學習離不開“練練練”，但“練”的是類型、是思維，是通過現象看本質的能力，而不僅僅是做對紙面上的幾道題。“我們針對語文學科的特點，總結了‘三靠三支撐’：現代文閱讀與理解，靠日常積累、閱讀支撐；文言文閱讀與理解，靠強化記憶、誦讀支撐；高考作文，靠潤色打磨、訓練支撐。”語文教師出身的趙永軍如是說。

怎么學？“讓學生講得更精彩”是肥城學子的又一“生長密碼”。趙永軍根據費曼學習法的理論，變革學生傳統的學習方式，鼓勵學生將知識內化于心、外化于講。如今，每節課課初的5分鐘已成為全市中小學學生展現自己的固定小講臺，他們用自己的語言將各門學科知識講出來、讓別人聽明白，既增強了自信又增長了才干。學生們不僅在課上講，還在家庭擔當小講師，在社會擔任講解員，在講述的過程中逐漸打破學科壁壘，建立起知識與生活的關聯。

學校是教學的主要場域，社會和家庭是學校的有效延伸。除了突破學校圍墻，讓世界成為學生的教材，肥城教育部門還聯動肥城融媒體中心開辦《伴你成長》欄目，基于“肥城教育發布”平臺開設《教育關注》《教育心語》等欄目，邀請專家學者、校長、教師、家長和學生就教育熱點話題展開討論，在線上線下的互動中凝聚家校共育合 力。

在對教育的深深眷戀中，趙永軍始終懷有一份樸素的期待：“遵循農耕式的慢節奏，讓花朵得以綻放，讓果實更加飽滿。”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幾年的教育實踐中，肥城逐漸形成了教師樂教、學生樂學、公開公平、昂揚向上的陽光教育生態。如今的肥城，一粒粒種子生長于教育原野，一棵棵幼苗正向上拔 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