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銅鼓文化是紅水河流域各民族共創共享共傳的傳統文化,其發展和演化體現出多民族文化的共生性,這種共生關系豐富了銅鼓文化的內涵和形式,促進了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依托廣西河池國家級銅鼓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銅鼓文化融入到經濟發展當中,有效促進文創產業發展。廣西銅鼓文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體實踐,促進了各民族資源共享和優勢互補,構筑了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助推了各民族互嵌式發展,增強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社會凝聚力。
【關鍵詞】銅鼓文化;紋飾層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非物質文化遺產
【作"者】郝國強,廣西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廣西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院首席專家;李星瑩,廣西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碩士研究生;趙新欣,廣西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博士研究生;戚可夫,廣西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碩士研究生。廣西南寧,530006。
【中圖分類號】G1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454X(2023)04-0148-0011
一、問題的提出
2019年9月,習近平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指出,要“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增強各族群眾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因此,有必要加強對各民族共享文化的研究,并從各民族共享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挖掘、整理與闡釋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元素。廣西位于中國南方,是稻作文化和中華文明的重要發源地之一;亦是歷史上的“百越之地”,諸多民族和多元文化曾在此交匯,如今擁有“劉三姐”歌謠、壯族“三月三”等各民族共享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形成了一幅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圖像。其中,河池銅鼓文化作為紅水河流域多民族共享的文化符號,是研究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以及文化共生的經典案例。
廣西銅鼓文化在紅水河流域顯現出鄰近地區各民族對銅鼓具有共同擁有、使用和對銅鼓活動共同關注、參與的特點,并成為各民族共傳共享的特色文化符號。[1]河池市是以壯族為主的多民族地區,有漢族、苗族、瑤族、侗族、仫佬族、毛南族、水族等世居民族,總人口433萬人,少數民族人口占比達83.93%[2],是廣西壯族自治區少數民族聚居人數最多的地區之一,也是全區非物質文化遺產最豐富、代表性項目最多的地區之一。河池市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總量達8740個[3],2013年申報成立了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在廣西多民族聚居的格局環境下,廣西銅鼓文化的發展體現出多民族文化的共生性,這種共生關系不僅豐富了銅鼓文化的內涵和形式,也為不同文化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重要的契機和平臺。
共生不僅是一種生物現象,也是一種社會現象;不僅是一種自然狀態,也是一種可塑狀態;不僅是一種生物識別機制,也是一種社會科學方法。[4]文化共生理論認為,文化是一個有機整體,不同文化之間不是互相排斥、互相消滅的,而是互相滲透、互相融合、互相促進的。[5]文化共生視域下的非物質文化形態強調多種文化要素的聯結、共棲和共存,主張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基礎上,吸收其他文化的優秀成分,實現多元文化的和諧共存。在當前社會發展背景下,文化共生理論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交叉研究正日益受到重視,其中包括兩個主要的方向:一方面,研究者通過文化共生理論的視角,探索了文化對于中華民族意識形態的形成與演變的影響。藺海鯤、哈建軍認為多元文化共生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基礎,是人類社會實現文明共鑒、和諧共榮的核心理念,體現著在新的歷史條件下人類文明交融互動的發展機制和人類文明發展中強大的包容性和融合力。[6]方堃、明珠認為中華文化的歷史變遷體現了多民族文化的發展和相互影響、相互吸收的共生特征,建構多民族文化共生的共同體意識需要從文化和歷史的角度出發。[7]另一方面,文化共生理論也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支持理論,在國家和社會層面的政策制定和推進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么加利、付倩基于文化共生理論視角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構建的內在機理在于文化的化育功能,包括涵化主體共同信仰、培育人文共生觀念、鑄牢民族團結意識、塑造民族文化品格等方面。[8]梁軍、史鈺澤以廣西為例,闡述應從樹立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倡導兼容并包的共生交往觀、營造互惠平衡的發展環境、完善民族事務治理體系等四個方面維系廣西多民族和諧共生的局面。[9]韋亮節、黃家信從語言文化的角度出發,認為壯漢語言共生是一種重要的語言生態,這種語言生態通過跨民族身份建構的方式,塑造族群認同,凝聚共同體意識,推動民族文化的交流與融合。[10]
上述學者的成果為深入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和指導。但這些研究主要集中于單一學科、民族和地區,這為后續從文化共生的整體性視角探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體路徑提供了空間。本文從文化共生的視角,以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為田野點,一方面從歷時性的角度闡釋廣西銅鼓如何從一個簡單的烹飪器物轉變為多民族共傳共享的文化符號、銅鼓文化的功能和象征意義如何在各民族文化的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演化和發展;另一方面從共時性的角度來看,銅鼓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的整體性保護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的實踐及其意義。
二、層累演進:廣西銅鼓文化的演化與發展
銅鼓文化是人類文明發展史上的一種文化形態,其歷史可以追溯至青銅時代。作為一種物質文明,銅鼓文化在人類掌握青銅冶煉和鑄造技術的基礎上出現,反映出了當時使用銅鼓民族的科技發展水平。同時,銅鼓文化也與原始宗教的萬物有靈觀、地域的民風民俗以及生產關系和生產力的發展水平密切相關。在傳播地域上,紅水河流域共同擁有銅鼓的地區往往處于相同的社會發展階段,民族血脈相通,社會結構相仿,容易形成共享的銅鼓文化。銅鼓文化的發展和傳承,見證了中國古代文化的繁榮和輝煌,對世界文化的交流和傳播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一)歷史演化:銅鼓文化傳承中的各族共創
在青銅文化的演化中,不同民族之間的共創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中國對青銅的使用早在約距今4000年到3500年前就開始出現,主要分布在中國的三個地區:西北地區的河西走廊,北方地區的遼寧和河北一帶,以及中原地區即黃河流域的河南和山西。[11]在青銅起源與文明初曙時期,燕山南北、黃河上游和長江中下游等地區的冶煉技術與中原同時發展,一些地區甚至領先于中原。[12]銅鼓作為中國南方與東南亞少數民族的傳統樂器之一,具有悠久的歷史。根據考古資料,云南楚雄萬家壩型銅鼓造于2700余年前的春秋早期,為出土最古老的銅鼓,源于滇中偏西一帶。[13]其中,各個民族在冶煉技術、鑄造工藝和藝術形態等方面相互交流、融合,進而創造出豐富多樣的銅鼓文化。
一方面,百越民族共同推進青銅冶煉技術的發展,共同形成多彩多樣的銅鼓文化。百越民族是中國南方的重要族群之一。其中,于越是最早的一支,也是文化最發達的一支。于越與干越一樣,擁有早期冶鑄工藝傳統。在春秋戰國時期,隨著吳國被越國征服,于越族人不僅控制了銅礦基地,還吸取了吳國的先進冶鑄技術,包括聘請了吳國和干越原有的鑄師名匠。這使得于越的金屬冶鑄工藝得到了飛躍發展,在越王勾踐的寶劍鑄造技術上表現出高超的技藝。[14]在鑄造工藝方面,吳越也較成功地掌握了鑄造不同器具所需的不同銅、錫、鉛配方比例的先進技術。在商周時期,長江兩岸的揚越、干越和于越等百越族人不僅向中原地區輸送了大量的銅料資源,使黃河流域創造了光輝燦爛的古代青銅文化,也在南方的百越民族地區,特別是揚越、干越和于越的分布區內,發展了自身的冶金術,與黃河流域有著同樣古老的歷史傳統,可以視為中國冶金技術最早起源地之一。[15]其次,在這一時期,中原地區發達的冶鑄技術逐漸傳播到發展較為滯后的南方地區,大幅縮短了嶺南先民掌握青銅冶鑄技術的過程,從而促進了銅鼓文化的多樣化和精美化發展。考古發現顯示,青銅器出土的地點明顯增多,說明嶺南地區的青銅鑄造水平得到了較快的發展。[16]除此之外,1974年在廣西武鳴縣出土的獸面紋提梁銅卣,其紋飾整體特征是典型的中原文化風格,是中原地區和嶺南地區交流的見證。[16]秦朝統一嶺南后,大量先進的冶鑄技術不斷注入該地區,推動了嶺南青銅鑄造工藝達到新的高峰。例如,駱越地區與內地在鑄造工藝方面采用了類似的全范式和內模外范鑄造法。[16]
另一方面,在銅鼓文化傳承的過程中,楚國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楚國的青銅冶鑄業發達,對駱越地區的青銅文化影響深遠。廣西銅鼓文化最早見于右江流域。根據現有資料分析,最早出土于田東縣祥周鄉的兩面萬家壩型銅鼓,墓葬所屬時代為駱越人在右江流域的居住時期。秦代以前田東屬百越地,春秋戰國時期屬駱越,駱越被楚滅亡后歸楚管理,《史記》中載有楚悼王曾派兵南平百越之地。[17]在這一時期,楚國青銅器的傳入為駱越地區帶來了文明的信息,催化了駱越地區青銅文化的產生。而后,駱越人逐漸掌握了青銅冶鑄技術,在春秋晚期或戰國初期開始鑄造青銅器,并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青銅文化。關于駱越青銅文化與中原及滇池文化的關系問題,從桂東北地區新石器時代晚期遺址出土的陶器上的云雷紋和夔紋等紋飾上看出,商周文化早期就已傳入駱越地區,與中原及滇池地區的文化存在著交流與影響。[18]再如,靴形鉞與云南晉寧石寨山、楚雄萬家壩和江川李家山等地出土的半月形銅鉞相似,這表明駱越青銅文化是駱越與南方各地人民智慧結晶。[19]
綜上所述,銅鼓文化是各族共同創造的結果,古代滇、濮、駱越民族與中原地區聯系密切。不同地區、不同民族的交流與合作,促進了青銅技術的傳播和藝術的創新,為銅鼓文化的發展開辟了廣闊的道路。這些文化交流與融合不僅促進了技術的進步,也豐富了各個民族的文化內涵,為中國古代文明的形成與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二)功能變遷:從炊器、樂器到禮器
銅鼓之所以能夠在歷史演化的過程中遍布中國的紅水河流域乃至亞洲的東南亞地區,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它滿足了農業社會各族人民日常生活中的諸多需要,因此能夠在各民族地區得到不斷地傳承與創新發展。隨著社會的發展,銅鼓的功能也在不斷變化,從最早的炊器,到歌舞伴奏的樂器,再到祭祀、慶典活動以及象征財富和權力的禮器等。
銅鼓源于銅釜,曾被作為炊器使用,早期的萬家壩型銅鼓形制比較原始,且基本均為素面或僅有很簡單的幾何紋、爬蟲紋和云頭紋等裝飾。銅鼓從炊具向樂器轉換是一個漫長而復雜的歷史過程。歷朝歷代的史書、詩歌更不乏“銅鼓”伴以為樂的記錄。例如,廣西花山巖畫中含有銅鼓圖像368個、羊角鈕鐘圖像11個①,其中就有銅鼓與羊角鈕鐘結合的形象,圖像中的兩種樂器可能用于配合演奏;《南州異物志》記載:交廣之界的烏滸人“擊銅鼓,歌舞飲酒”,生活在廣西的北海、欽州、玉林等地烏滸人敲擊銅鼓,唱歌、跳舞,以助酒興。[20]143~155銅鼓作為樂器,自誕生便與銅鼓舞同在樂舞場面中出現,在祭祀儀式上,銅鼓舞被作為一種媒介,用于溝通天地神明,祈禱豐收,驅邪避疫等;在慶祝活動中,銅鼓舞則用以表示人們的喜悅和祝愿。例如,在花山壁畫上,就繪有壯族先民跳銅鼓舞敬神的祭祀。到了現代,銅鼓舞的功能和意義發生了變化,已經逐漸成為一種藝術表演形式,常常出現在民俗節慶、文化活動等場合中。銅鼓舞作為民俗也被不同省市不同民族共享,包括云南省文山壯族銅鼓舞、廣西壯族自治區田林瑤族銅鼓舞和南丹“勤澤格拉”銅鼓舞、貴州省雷山苗族銅鼓舞等。
除此之外,銅鼓還被用作戰鼓和朝貢的戰利品。《隋書·地理志》載:“俗好相殺,多構讎怨,欲相攻則鳴此鼓,到者如云。”[21]1888說明銅鼓作為作戰武器時,具有傳遞信息的功能。《宋史·蠻夷二》中有關莫氏土官進貢河池銅鼓的記載:“(莫洪晧)遣其子淮通來貢銀碗二十,銅鼓三面,銅印一鈕。”[22]7275即河池銅鼓在元代時期被當作朝貢的貢品之一。在《陳書》的《歐陽頠傳》中記載:“(歐陽頠)常隨(蘭)欽征討……欽南征夷僚,禽陳文徹,所獲不可勝計,獻大銅鼓,累代所無。”[23]157歐陽頠將繳獲的戰利品上貢,包括有歷代都未見過的大銅鼓。既然參與了軍國大事,銅鼓自然也是國之重器和權力的象征。據《明史·劉顯傳》載:“得鼓二三,便可僭號稱王。”[24]5620出土于廣西北流市的西漢云雷紋大銅鼓是世界上現存體積最大的古代銅鼓,公認為“銅鼓王”,關于北流型銅鼓《廣州記》中記載:“俚僚鑄銅為鼓,鼓唯高大為貴,面闊丈余。”[25]48這段話記載了東晉時代廣州境內的俚僚人鑄造銅鼓的儀式,體現了古代南方民族首領對于王權的追求達到了巔峰。
(三)交融共生:紋飾層累中的“多元一體”
銅鼓作為民族文化載體,在傳承中既保持了嶺南文化傳統風格和特點,也在傳播過程中融合中原文化不斷衍生出新的功能以及形態,是中華文化多元一體的重要體現。經過兩千多年的發展,銅鼓文化形成了豐富多彩的藝術形式和文化內涵。隨著銅鼓文化的輻射范圍不斷擴大,銅鼓文化逐漸成為多民族共創、共享、共傳的文化符號,既體現了各民族共同參與文化創造的過程,也反映了不同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和交融。在銅鼓文化的傳播過程中,各民族相互影響、相互融合,共同為銅鼓文化的發展注入新的生命力和創造力。例如,河池市內的壯族、瑤族、苗族等民族都有銅鼓舞的傳統,這些舞蹈在地域和民族特點上各具風格,但都以銅鼓為核心元素,彰顯了銅鼓文化的共享性。同時,在銅鼓制作和工藝上,不同民族也有各自的特點和傳統,共同豐富了銅鼓文化的內涵和形式。總之,銅鼓文化在紅水河流域的廣泛傳播和多民族共享特點,充分體現了各民族的文化共生,成為中華民族文化多元一體的重要標志。
其次,從各民族交往的角度來看,銅鼓文化是中國西南地區多民族共享的文化符號和象征。它起源于古代的中國南方地區,主要涉及中國的漢族、壯族、苗族、侗族、瑤族、水族、布依族、彝族、傣族、仫佬族、毛南族、黎族等十多個少數民族,以及越南、老撾、泰國等東南亞國家的一些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這些民族之間發生了頻繁的交流與互動,銅鼓文化在這些民族之間傳播和傳承,成為他們共同的文化標志和象征。因此,銅鼓文化是多民族共同創造、發展和傳承的一種文化現象,它見證了各民族間的和諧共處、互相尊重和共同進步的歷史進程。在當今社會,保護和傳承銅鼓文化,不僅有助于弘揚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還有助于增進各民族的相互了解和友誼,推動民族團結和社會和諧。
再次,銅鼓紋飾中的南北文化融合。費孝通認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大體上分為3步:第一步是華夏族團的形成,第二步是以華夏族團為核心擴大而成的漢族形成,第三步是南北兩個統一體的融合。[27]銅鼓紋飾的演化恰恰可以體現中國南北文化的融合,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做文化的注腳。宋元時期,在中原文化的影響下,銅鼓紋飾上出現了儒家(如龍紋、魚紋、壽字紋、四出錢紋等),道教(游旗紋、符篆圖、八卦紋、十二生肖紋等),佛教(蓮花紋等)文化符號。其中,游旗是道教的旗幡,象征道教的信仰;[28]140符篆是道士用于“驅鬼招神”的“天書”;[29]163十二生肖裝飾題材,是受道教影響的產物[29]136。它們常出現在明清時期的麻江型銅鼓,此時的銅鼓趨于平民化和世俗化,裝飾簡約,布局松散。[29]9這些紋飾在鼓面上的交織呈現出儒、釋、道交融的特征,彰顯了中華文化“三位一體”的深層結構。同時,嶺南銅鼓對紋飾的運用也顯現出駱越民族對中原文化的吸收,是古駱越民族融入中華民族“大一統”的有力佐證。此外,嶺南文化與中原文化的結合還體現在中央王朝對南方邊疆的治理上。《滇黔志略》卷27記載:“馬湖之彝……春秋僰侯故地,漢為西南彝部,叛服不常。諸葛武侯征撫之,置銅鼓埋鎮諸山,稍就帖服。”[29]350中原利用銅鼓在嶺南地區的神靈作用,治理邊疆的反叛。朱國楨《涌幢小品》也指出“凡破蠻必稱獲諸葛銅鼓”[30]652,說明了銅鼓在嶺南少數民族文化中的權力象征地位。中原王朝充分利用這些文化符號的象征意義,收服蠻夷之心,為中央王朝在南方邊疆的治理和統治提供了有力的文化支撐。[31]通過中原文化和嶺南文化的融合,銅鼓成為南方少數民族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最后,銅鼓紋飾的層累現象體現了銅鼓文化的多元一體。銅鼓的紋飾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出現了層層累加的現象,從最初的萬家壩型開始,銅鼓紋飾圖案越來越復雜多元,內涵也越來越豐富。銅鼓的裝飾文化是銅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母題選擇和紋飾演化,受到各地區經濟、文化、政治、社會等因素的影響。銅鼓上的每個裝飾都是族群內部生活內容的縮影,它們記錄了人們祭祀信仰、生產勞作、戰爭征伐等方方面面的歷史事件,例如,在中原道教文化的影響下宋元時期南方少數民族地區的鼓面上出現了由羽人舞蹈紋演化而成的游旗紋,在廣西少數民族圖騰信仰及中原鑄造技術的影響下漢代出現了由中原獸紋演化而成的蛙塑像、鳥塑像(如圖1),這是體現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與文化共生的重要歷史見證,具有一定的藝術價值、符號價值和象征價值。具體來看,銅鼓分為兩個系統八種類型,形狀多為圓形或近似圓形,中間鼓腰稍微收緊,外觀常鑄造有各種紋飾和圖案。早期萬家壩型是最原始的銅鼓,花紋簡單而古樸,太陽紋僅有光體而無光芒,鼓腰由線條分隔成幾個空格。鼓身內壁有單線勾畫的菱形格子、爬蟲紋或云頭紋。云南石寨山型銅鼓、廣西冷水沖型銅鼓、貴州遵義型銅鼓和越南東山銅鼓中開始出現形象生動的翔鷺紋、羽人舞蹈紋等現實生活描繪,其中翔鷺紋是古代駱越人尊崇的“雛鳥”圖騰象征。歷史文獻記載,春秋戰國時期已出現以鷺鳥作為裝飾的革鼓。因為鷺鳥飛行時秩序井然,其蘊意恰好迎合鑄造石寨山型銅鼓的滇國奴隸主的需要。[29]16~17以上銅鼓在本土化的過程中,主暈均保留了翔鷺紋,并添加了本民族的新元素。越南東山銅鼓在鼓面上加入祭祀圖,冷水沖型銅鼓在鼓面添加上蛙、牛、龜等圖騰,遵義型銅鼓加入同心圓紋、雷紋、樹葉紋等幾何圖案。
綜上,在歷史演變過程中,紋飾逐漸形成了層累式的結構。最初的紋飾以太陽圖騰為主,后來逐漸加入了各地民族特色元素,如翔鷺紋、羽人舞蹈紋等,越來越瑰麗而繁縟的紋飾反映了先民對形式美和裝飾美的追求。此外,造型也越來越復雜,鼓面出現立體青蛙、乘騎、水禽和龜等動物塑像。鼓腰、鼓內壁和鼓足等處均出現精美的紋飾。根據歷時性與共時性視角制作的銅鼓紋飾的演化圖中可以看到其層累結構中的多元一體格局:其一,銅鼓文化的一體性體現在其共同的功能、造型和紋飾(太陽紋),多元性體現在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銅鼓紋飾的差異性。銅鼓文化是一個多元一體的復合體,是各民族共創共享共傳的中華文化符號。其二,銅鼓紋飾的層累結構也體現了中華文化的一脈相承。銅鼓文化自春秋時期從云南傳入廣西,在越人文化和中原文化融合的基礎上快速發展,延續至今經久不衰。其三,銅鼓文化還體現了南北文化的融合,以及南方各民族的文化共生,這種共生關系使得銅鼓紋飾中的一體和多元得以充分體現。
三、鼓韻交融:國家級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內的民族“三交”
河池市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區,位于廣西西北部,由紅水河系、龍江河系兩大水系組成,紅水河沿岸的村落幾乎村村有銅鼓,紅水河將沿岸各民族連成一個整體,是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媒介。通過貿易、移民和文化互動等形式,充分體現了各民族的“三交”實踐。
據統計,全世界銅鼓數量約有2400多面,河池現藏傳世銅鼓就有1458面,占世界銅鼓藏數的二分之一。[32]河池是傳世銅鼓分布較為集中也是銅鼓文化最發達的區域,包括紅水河流域的東蘭縣(538面)、南丹縣(380面)、大化瑤族自治縣(274面)、巴馬瑤族自治縣(141面)、天峨縣(41面)等。[33]208為了有效地保護銅鼓文化,河池市于1997年發布了《關于保護民間傳世銅鼓的通知》,并決定于1999年開始每年舉辦一屆的銅鼓山歌藝術節,由河池11個縣市區輪流承辦。2004年,為了更好地推行保護工程,河池市在東蘭縣和南丹縣分別建立了銅鼓藝術生態保護村,同時設立10個銅鼓傳習班。[34]2007年,在實施紅水河流域銅鼓藝術保護工程中,河池市政府對“每面銅鼓的主人、產生地點、類型”進行圖文記錄并錄入系統,實現了對每面傳世銅鼓的有效管理。2012年,原文化部批復設立國家級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實驗區保護范圍涵蓋河池市全境11個縣(區)。②實驗區既包括保護銅鼓習俗及其他非遺項目,也保護孕育發展銅鼓文化的人文環境和自然環境。2019年頒布實施《河池市民間傳世銅鼓保護條例》,促進了國家級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
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內,壯、漢、瑤、仫佬、毛南、苗、侗、水族生活在山水之間,這里是各族民眾棲居共生的家園。紅水河流域和龍江河流域擁有民族特色濃郁、積淀深厚、自成一體的文化類型。沿紅水河,瑤族支系的白褲瑤、藍靛瑤、布努瑤文化,次第排列,構成瑤族文化走廊。在龍江河流域,壯族劉三姐山歌文化、仫佬族文化、毛南族文化并立,實驗區建設尊重各族民眾的選擇,保護各族民眾的權益。近年來,河池市針對銅鼓文化的生態實驗區建設不斷取得進展,包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項目9項,自治區級42項,市級87項,縣級424項。多項措施得到了推進,包括建設和命名5個非遺生產性保護示范基地、5個非遺代表性項目傳習所、5個銅鼓文化生態保護村、5個非遺保護傳習示范戶,以及培養50名非遺代表性項目傳承人等。在這些努力的推動下,河池銅鼓也開始走向全國和世界,多次在省(自治區)、市、縣舞臺表演,并憑借其獨特的魅力和歷史價值,受到了國內外的廣泛關注和贊譽。
紅水河流域銅鼓文化資源豐富,保存著數量較多的傳世銅鼓,與銅鼓密切相關的儀式、習俗以活態傳承形態存續。實驗區里的各民族在鑄造和命名、啟用和收藏銅鼓中,在婚慶、造屋、喪葬、節慶等場景對銅鼓的應用中,展現了地方民俗文化的豐富性,契合了不同文化之間的共生和融合。首先,在鑄造方面,廣西環江韋氏兄弟鑄造廠自1999年掛牌以來,“新型銅鼓模具”“銅鼓鑄造工藝流程”等方面獲得國家專利,現已產銷數萬面銅鼓。他們不僅研制出能敲出26個音、更適合演繹的音樂銅鼓,還鑄造出全世界最大的銅鼓,并成功注冊了“韋氏鼓王”商標品牌。在命名習俗方面,南丹瑤族支系白褲瑤群眾買回銅鼓時為銅鼓舉辦“薩歐別”③儀式,反映了人們對銅鼓文化的重視和珍視。其次,在啟用和收藏習俗方面,河池銅鼓文化作為一種儀式文化,啟用銅鼓儀式和收藏銅鼓儀式不僅彰顯了人們對銅鼓文化的崇敬和敬重,也為文化傳承打開了新的局面。此外,多種婚慶、造屋、喪葬、節慶等場景中都有銅鼓應用習俗。在婚慶習俗方面,壯族、瑤族支系布努瑤使用銅鼓增添了濃厚的喜慶氛圍;在喪葬習俗方面,瑤族支系白褲瑤、布努瑤以及苗族和部分壯族有喪葬使用銅鼓的習俗,反映了人們對逝去親人的追思和緬懷;
在保護實驗區范圍內,銅鼓文化超越民族、地域的分類系統,是具有引領性的核心文化類型,其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銅鼓習俗本身貫穿于各民族文化之中,銅鼓與各族民眾的節慶習俗、歌舞娛樂、民間傳說與神話、地方信仰密切相關;其二,銅鼓文化所呈現的禮樂合一、多族共享、深植鄉土、崇祖敬老、聚眾同樂的特征成為整合文化資源的基礎與標準。從銅鼓習俗本身出發,設置銅鼓文化帶,整合與銅鼓、銅鼓習俗密切相關的文化資源。在這過程中,河池市更是憑借其銅鼓數量多、使用民族多并與當地節日聯系密切、鑄鼓技術高超和保護措施完善等多方面的優勢,并在國家級銅鼓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的整體保護下,傳承和發展河池銅鼓文化,成為世界銅鼓之鄉。
四、廣西銅鼓文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體實踐
廣西通過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的建設,促進文創產業發展,深化旅游資源開發,以銅鼓文化為主線,將文化特色融入到經濟發展當中;建構文化傳承體系,扎根學校,將河池銅鼓文化傳承下去,讓更多人了解和認知;建設少數民族村寨,厚植本地文化根基,不斷融合共建多彩鄉村,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社會凝聚力。
(一)深化銅鼓文化產業發展,促進各民族資源共享和優勢互補
1.促進文創產業發展,彰顯各民族共享的銅鼓文化符號。活躍的文創是中華民族共同體跳動的脈絡,文創產品進入市場的過程,就是中華各民族有機融合的過程。[35]非遺文創不僅僅是商品,更是集文化、歷史、藝術于一體的實物載體。河池市銅鼓文化保護實驗區選擇工藝精湛、有市場潛力的項目作為試點,建立傳統工藝工作站。傳統工藝工作站由高校、企業和地方政府聯合組建,以傳統工藝為基礎,以研培工作為主要內容,以保護傳統工藝為前提來進行工藝的創新和市場保護。廣西博物館開發的銅鼓文化系列產品,如銅鳳燈、翔鷺紋銅鼓等,將少數民族文化與現代生活場景有機結合,展現了廣西地區豐富多彩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而累蹲蛙茶壺、三羊開泰茶葉罐、青花竹節套杯等瓷質系列產品,在紋飾設計中融合了靈山型銅鼓的累蹲蛙造型,將陶瓷文化與銅鼓文化進行有機結合,傳遞了多子多福、吉祥幸福、風調雨順、作物豐收等多種祝福,既展現了中華傳統文化的精髓和瓷器工藝的卓越,還蘊含了“祥瑞”“莊嚴”等吉祥尊貴的寓意,這些產品彰顯了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也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多元文化,促進了各民族間的資源共享和優勢互補。
由此可見,文創產業的發展不僅帶動了經濟的繁榮,更重要的是通過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促進了中華民族的共同體意識和認同感。在文創產品的開發和推廣過程中,各個民族之間的文化元素得到了充分的交流和傳承,不同地區和民族的文化特色得以融合,形成了更加豐富多彩的文化產品和文化體驗。這也反映出中華民族的文化多樣性和包容性,展現了中華民族的獨特魅力和文化自信。通過文創產業的發展,不僅能夠豐富人們的文化生活,還能夠激發人們的創造力和創新精神,推動中華民族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為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奠定了堅實的文化基礎。
文化旅游活動的開展,有助于少數民族居民和外來游客之間的互動,促進各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進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此外,銅鼓文化旅游產品的推出和開發,吸引了大量游客前來游覽和體驗,為當地經濟的發展注入了強勁動力。例如,河池市第二十屆銅鼓山歌藝術節,就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近10萬人次,為當地的旅游產業帶來了豐厚的經濟收益。
(二)培育中華文化認同,文化振興構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
1.建構銅鼓文化傳承體系,共傳共享千古文明。銅鼓文化作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是中華民族的重要文化符號和歷史遺產。因此,保護和傳承銅鼓文化不僅僅是一件文化事業,更是一項民族事業。傳承涉及必不可少的因素包括傳承主體、傳承空間和傳承機制。傳承主體包括致力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的民間藝人、社群(班、組、社、隊等)和相關組織等。在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內,聚集了眾多代表性傳承人群體,同時,還有一大群非物質文化遺產參與者和銅鼓文化的愛好者。在這個區域內,各民族群眾積極踐行傳統習俗,體現了該區域內保護與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廣泛的社會基礎。目前,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有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8人、自治區級傳承人85人、市級傳承人135人,傳承人隊伍建設成效顯著,為銅鼓文化及相關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提供了基礎和支撐。他們具有豐富的經驗和技藝,并在不斷傳授和推廣中,將銅鼓文化與各民族文化相互融合,形成了更加豐富多彩的文化內涵和精神價值。
傳承空間是指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所依賴的場所和自然、人文景觀,如社區、歌圩、作坊等傳統的文化空間,以及各類傳習所、展示館等傳習機構。[37]為將不同地域的銅鼓文化資源有機串聯起來,形成一個文化連貫的區域,銅鼓文化(河池)生態保護實驗區制定了全面規劃,以綜合布局文化資源為重點,采取點面結合的整體性和活態性保護措施,使人們能夠更加便捷地體驗和了解銅鼓文化的豐富內涵。因此,保護區規劃了專門主題的文化帶、文化走廊、文化圈,作為保護區中層支撐系統。包括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確認、立檔、保存、研究、宣傳、弘揚、傳承和振興。采取各種措施落實整體性和活態性的保護原則,對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項目相關的自然遺產和物質文化遺產一并進行保護。其中,充分利用數字化技術,建立數據庫,把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記錄、建檔、宣傳和傳播提高到一個新的技術水平。數字化保護以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為主,也涉及相關研究成果的數字化傳播。
傳承機制則是傳統技藝、民間習俗的傳承方式,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傳承過程中約定俗成的方式。在保護實驗區內,有多元化的傳承機制,項目具有的特殊傳承機制應予以保護。保護區內的相關組織通過豐富多彩的活動和節慶,如銅鼓山歌藝術節、“非遺進校園”等,推動銅鼓文化的普及和傳播,營造了良好的傳承氛圍。同時,他們還定期開展相關培訓和交流活動,為銅鼓文化及相關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提供了切實的支持,激發了群眾對于文化傳承和發展的熱情和積極性。
2.扎根學校,以銅鼓文化紐帶鑄共識。學校是民族團結進步教育、培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主要平臺。作為扎根革命老區、少數民族聚居地區的民族教育學校,巴馬民族師范學校在招收學生、課程設置、教材出版、校園文化建設等方面注重貫徹黨的民族政策,該校在校學生中就有瑤、苗、仫佬、彝、壯、漢等6個民族的學生,少數民族學生占學生總數的85%以上。[38]為促進各民族學生之間的交流與融合,學校在銅鼓文化傳承與保護方面,利用鄉土文化資源,建設的民族藝術(東巴鳳銅鼓藝術)文化傳承創新職業教育基地,注重銅鼓文化創新,積極引領學生認識、熱愛銅鼓文化。
學校通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家和教學一線的教師的合作,將銅鼓文化納入教材內容中。編寫了校本教材《銅鼓文化與銅鼓演奏》。學校開設銅鼓文化與銅鼓演奏、銅鼓舞蹈等課程,聘請銅鼓山歌文化大師及銅鼓文化藝術專家帶領學生習得銅鼓演奏技藝。同時,學校還成立了銅鼓藝術協會,在學校內組織相關的興趣小組和團體,組織學生參與當地特色節慶活動,并資助這些社團進行的展演和交流活動。他們曾將銅鼓文化和劉三姐文化進行融合,制作出壯語版的《敲起銅鼓謝黨恩》,被央視、新華網等平臺轉播,展示了河池市銅鼓文化的風采。
巴馬民族師范學校在銅鼓文化傳承與保護、民族團結進步教育、校園文化建設等方面積極探索,通過文化紐帶,把各民族師生“系”在一起,積極推進民族團結進步工作;不斷創新,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建設和民族文化繁榮發展相融合,為其他少數民族聚居地區的教育工作提供了有益的啟示。近年來,河池市43所中小學校及3所職業院校積極參與非遺進校園活動,吸引了超過2.5萬名學生的參與,為銅鼓文化的整體性保護和傳承提供了一個堅實的陣地保障。
(三)助推各民族互嵌式發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社會凝聚力
1.建設少數民族村寨,豐富銅鼓文化場域。村寨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層單元,民族旅游村寨中少數民族居民與外來游客頻繁互動,形成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空間場域。[39]弄寧原生態瑤族銅鼓民俗村,坐落于“巴馬長壽養生國際旅游區”,是東蘭紅水河流域銅鼓文化旅游區的重要景點和景區,2022年被國家民委授予“中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稱號。該村的瑤族銅鼓舞是其主要民族文化,該舞蹈以猴的動作為主要表演形式,以敲擊銅鼓為主旋律,因此被稱為猴鼓舞。瑤族銅鼓舞最早出現于元明時期的文獻記載中,是東蘭縣瑤族支系布努瑤所傳承的民間舞蹈。該村保存有10面傳世銅鼓,其中最熱鬧的節日之一是“祝著節”,每年都會舉行銅鼓舞、賽馬、斗鳥、射箭等多項民間傳統文體活動。
在弄寧原生態瑤族銅鼓民俗村,少數民族居民和外來游客之間的頻繁互動,不僅使得銅鼓文化得到更廣泛地傳播和推廣,同時也促進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和加固。在這個村寨中,游客可以近距離地接觸到瑤族居民的生活和文化,了解他們的傳統習俗、民族服飾、民間音樂和舞蹈等,體驗到不同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文化風貌。而當地村民則通過與游客的互動,了解到外界的不同文化和觀念,增強了對自己文化的認同感和自信心。這種互動的過程中,人們不僅僅是簡單的交流和學習,更重要的是建立了相互理解和尊重的關系,形成了一種平等、和諧、包容的社會氛圍,這種互動不僅僅是文化上的交流,更是民族認同和歸屬感的共同建構。
這一做法不僅有利于保護和傳承少數民族文化,起到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感和凝聚力的作用,同時推動村寨整體面貌提升,有利于吸引更多的游客和投資,促進當地經濟的發展。另一方面,依托本地的文化資源,提出“隊伍組建+”模式,探索尋找民族民間文化宣傳員和組建非遺傳習志愿者服務隊等方式,組織開展民族文化匯演、山歌對唱等活動。同時,建立非遺保護民間組織和引導相關企業參與非遺保護和傳承傳播工作,現擁有志愿者214名,成立了東蘭傳承銅鼓文化協會等19個民間組織、協會,共為60個鄉鎮(社區)、180個村屯提供非遺保護傳承、講座等服務。實驗區建成銅鼓文化傳承基地、非物質文化遺產傳習展示中心等傳習場館,并在基層建設了銅鼓山歌亭、銅鼓舞臺等展演場所,進一步保護和傳承非遺文化,讓更多民眾了解和參與到非遺文化的保護與傳承中。實驗區的做法是在尊重和保護非遺文化的前提下,讓不同民族的文化得到了交融共生,進一步加強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文化認同和凝聚力。
五、結"語
人類學大師克拉克洪(clyde kluckohn)曾在《人類之鏡》一書中提出,“人類學為處理當今世界的決定性的困境提供了科學基礎,那就是:外表相異、語言不通、生活方式不同的民族如何和平共處?”[40]2費孝通先生則用“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描述一種不同文明和諧共生的理想狀態,其深刻內涵與中國“和合共生”的古老智慧遙相呼應,也與“文化共生”的現代理念不謀而合。文化共生即尊重文化的多樣性。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大背景下,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過程,各民族文化的交融共生則是結果。在這個過程中,各民族應該相互尊重、相互學習、相互借鑒,充分發揮各自的優勢和特色,共同推動中華文化的繁榮進步,形成一個美美與共的文化生態,共同維護中華文化的“多元一體”。
銅鼓文化源遠流長,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也是“世界銅鼓之鄉”河池市的驕傲和特色。銅鼓作為一種古老的樂器代代相傳,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和精神血脈,既是文化延續的象征,反映了當地的歷史、宗教信仰和社會文化,也是各民族共創共享的文化符號,是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載體,加強了各民族之間的交流互鑒、和諧共生和共同發展。在新時代,銅鼓文化以其獨特的魅力和多元的形式走進人們的生活,為增強文化自信、促進文化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動力。因此,探討河池市銅鼓文化所蘊含的文化多樣性和文化共生,對于推動中華民族的文化交融與發展,全面展示廣西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為廣西哲學社科基金一般項目“現代化道路與廣西各民族五個互嵌研究”(22BMZ016)階段性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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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CCUMULATION OF DECORATIVE LAYERS AND THE INTEGRATION OF DIVERSITY:THE “INTERACTION,EXCHANGE AND INTEGRATION” PRACTICE IN GUANGXI COPPER DRUM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SYMBIOSIS:The third part of Guangxi practical series for 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Hao Guoqiang,Li Xingying,Zhao Xinxin,Qi Kefu
Abstract:The Copper Drum Culture represents a traditional culture co-created,shared,and transmitted by various ethnic groups in the Hongshui River Basin.Its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reflect the symbiosis of multi-ethnic cultures,which has enriched the connotation and form of the Copper Drum Culture and promoted the interaction,exchange,and integration of different ethnic groups.Relying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national-level Copper Drum Culture ecological protection pilot zone in Hechi,Guangxi,the Copper Drum Culture has been integrated into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effectively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creative industries.The practice of Guangxi Copper Drum Culture in 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has promoted the sharing of resources and the complementary advantages of all ethnic groups,built a spiritual home shared by all ethnic groups,boosted the embedded development of all ethnic groups,and enhanced the social cohesion of forging the community of the Chinese nation.
Keywords:Copper Drum Culture;Accumulation of decorative layers;Forge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責任編輯:奉"媛〕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專項“容融之道:古商道與各民族的空間、經濟、社會、文化、心理‘五個互嵌’研究”(22VMZ005)。
①資料來源于廣西民族博物館銅鼓展廳《萬千圖像》,調研者:李星瑩,2023年4月1日。
②核心區為東蘭縣、南丹縣、天峨縣,次核心區為巴馬瑤族自治縣、大化瑤族自治縣、都安瑤族自治縣、環江毛南族自治縣,延伸區為:金城江區、宜州區、羅城仫佬族自治縣、鳳山縣。
③“薩歐別”是白褲瑤語的譯音,意思是“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