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崇儒右文”的文教政策以及繁榮的商品經濟,使得宋朝的文化教育事業(yè)得到空前發(fā)展。紹興府作為南宋陪都,其官學地位極其重要,影響深遠。其中,府學經費對紹興府學的發(fā)展至關重要。府學經費的來源以學田租稅為主,房廊屋產、置莊籌資、酒稅額錢也為府學提供了大量的資金,但由于人多地少、學田有限,官員管理不當、剝削民眾,遇災所致的年成歉收等原因,也會出現(xiàn)紹興府學學廩告匱的情況。
宋朝是我國經濟和文化迅速發(fā)展的時期,富足的物質生活、繁榮的商品經濟為教育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就如楊渭生所指出的,“宋文化的普遍繁榮,絕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學校教育是教育最主要的形式,教育經費對于學校教育來說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就目前國內有關紹興府學的研究成果來看,胡傳志在《南宋紹興府學教授考略》中簡要地介紹了南宋前后在紹興府學擔任府學教授的人的生平事跡、學術著作;鄧濤在《宋代浙江進士研究》中對宋代浙江進士的數(shù)量、地域分布情況等內容進行了分析,其中也涉及紹興地區(qū)進士的情況;李永鑫主編的《紹興通史》對從古到今紹興地區(qū)的歷史進行了全面的介紹。
如上可知,有關紹興府學的研究成果較少,對其經費問題的研究更為缺乏,因此,本文將從紹興府學的經費來源和學廩告匱的原因兩個方面進行研究、探討。
宋以前,學校經費主要是由政府撥款或民間籌建,教育經費的來源不夠穩(wěn)定,極易因地區(qū)經濟發(fā)展的差異而造成教育的不平衡。為此,兩宋政府給予了地方教育極大的支持,例如,自明道、景祐年間,“累詔州郡立學,賜田給書,學校相繼而興”。宋代創(chuàng)立學田制度后,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教育經費保障機制。慶歷年間,宋仁宗下詔令諸路州、府、軍、監(jiān)立學,“學者二百人以上,許更置縣學”;而且取士門檻也不斷放低,只要“本鄉(xiāng)人或寄居已久,無不孝不悌、逾濫之行,及不曾犯刑責,或曾經罰贖而情理不重者”,均可入學。這些措施降低了地方官學招生的要求,擴大了取士的范圍,為統(tǒng)治階級輸送了大批人才,相應的,學田規(guī)模也隨入學人數(shù)的增加而不斷擴大。據(jù)漆俠談道:“在宋徽宗年間,學田總數(shù)達10.5990萬頃,約占總墾田的1.16%—1.31%。州縣學田大量增加,尤其以兩浙、江東路最為可觀。”可見,學田制度確實緩解了宋朝政府財政緊缺的情況,為歷代統(tǒng)治者所肯定,各地學田數(shù)量不斷增加。由《會稽嘉泰志》可知,會稽、山陰、余姚三縣的學田,共“湖水田二千七十一畝有奇,地三十六畝有奇,山篠地一百一十六畝有奇,殯岡六十四畝有奇,蕩一畝二角五十一步,屋一十六間”。
紹興府學經費來源
學田租稅、房廊屋產
宋朝的教育經費來源比較豐富,包括學田學糧、房廊屋產、酒稅額錢、置莊籌資等。學田租稅是最為穩(wěn)定和主要的經費來源。宋代的學田制度是伴隨宋代學校教育發(fā)展起來的土地制度,為了滿足學校學生日常的生活所需,政府專門撥出一部分土地和房廊屋產作為學校的收入來源。
學田的來源也較為廣泛,包括朝廷撥款、鄉(xiāng)紳官吏捐田、沒收貪官污吏田產、多余或者產權不明的田產等。“天子崇重學校、嘉惠多士之意”,兩宋時期,“上自太學下至郡縣學,莫不且教且養(yǎng)”。北宋時期,國子監(jiān)賜田五十頃,州縣學一般賜田五到十頃。南宋時期,政府所賜學田比北宋更多,據(jù)葛勝仲統(tǒng)計,至宋徽宗大觀三年(1109),全國各地的學田共有十萬五千九百九十頃。宋神宗于熙寧四年(1071)下詔:“諸路轉運司,應朝廷選差學官,州軍發(fā)田十頃充學糧,元有田不及者益之,多者聽如故。凡在學有職事,于學糧內優(yōu)定請給。”學糧由朝廷選定的學官負責,各路學官也由中書門下選差京朝官充任,實際上是將地方教育權利進一步收歸中央,這不僅鞏固了宋朝的統(tǒng)治,也使得地方官學能夠更穩(wěn)定地發(fā)展,使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能夠更好地為統(tǒng)治階級服務。此外,為了保障學校持有學田收入,政府建立了一套較為完整的管理制度,并在各州縣設置官吏管理各路學費房廊。例如,“諸路學費房廊,止是科差剩員一名收掠,其間侵欺盜用,失陷官錢。欲乞學房廊多處,許依州縣法,召募庫子一名,專行收納,其或少處,亦乞權令本州庫子兼管”。并且,宋朝政府對學田的買賣也有規(guī)定。大觀二年(1108),奉議郎李庠曾上書言道:“形勢官戶,有以田宅入官中賣,請托州縣,因緣為奸。欲乞將形勢官戶等,不許中賣在官贍學田宅。”可見,宋代出現(xiàn)過形勢官戶將官府所賜的學田變賣的現(xiàn)象,并且有官員提出政府應當嚴厲禁止該行為,以保證教育經費的充足。在《紹興府建小學田記》記載:“因撥山陰,檢籍吏產,得湖田、水田、井基□□二百二畝有奇,計其所斂與征布之入,佑工役費,其田盡歸之小學。”說明部分學田來自沒收官吏的田產。兩宋時期,崇儒尚文,當?shù)卦S多鄉(xiāng)紳官吏將自己的私產捐出用于建設學校的情況在紹興府地區(qū)也比較普遍,如“先生又慨然撥田增廩,以樂成之”“昔太師史忠定帥越,建義廩于學,以濟賢士”“捐田王公大人樂施喜袷,動捐膏腴千百畝無所靳”。此外,在《嘉泰會稽志》中也提到:“故丞相魏國史公鎮(zhèn)越之明年,實乾道戊子,始捐己帑置良田,歲取其贏,給助鄉(xiāng)里賢士大夫之后貧無以喪葬嫁遣者,附以學,而以義名之。為規(guī)畫十許條,劖諸石。”魏國史公捐款置田,把盈利用來資助貧困的賢士,并計劃將其刻在石碑上。
宋代學田普遍采用的是定額租。據(jù)《紹興府建小學田記》記載,王元六的身份無論是地主、縣吏還是官府學田的佃戶,他所要繳納的糧食都是八斗,“許家庵西佃戸王元六上米八斗”。除此之外,還記載了每人每戶田畝的位置、占地面積、數(shù)量以及需要繳納的定額。
房廊屋產的租稅也是經費來源之一。兩宋時期,房廊多達一十五萬五千四百五十四間。在《紹興府學整復賃錢牓記》中記載:“使府判送下府學教授朱從政申,本學賃戸與掠錢人片,……又欲揍還舊會,以致積欠頗多,公廚無可收買,食料有悮指凖。乞從使府給榜曉示,應是佃賃府學屋地,除官放外,並要照元約點還見錢,不許以會子揍折。”在租賃府學屋地時,臺判會簽訂“賃約”或者“合同文約”,并將其登記在“簿籍”上,由賃戶收存,之后根據(jù)“砧基簿”籍點對,歸還見錢。在漆俠看來,房廊屋產的收入是建立在土地基礎上的,而大多數(shù)的州縣學田是從官僚士大夫處購買來的,所以學田制是私有土地轉化為國有土地的一個表現(xiàn)。
酒稅額錢、置莊籌資
宋代財政支出龐大繁雜,政府為了獲得更多的財政收入,實行榷酒制度,由官府直接控制酒類的生產和銷售,禁止民間私自買賣。宋代的榷酒收入在國家財政收入中占比較高,據(jù)《樂全集》可知,宋仁宗慶歷年間,酒稅在總稅收中的占比高達44%。通常這筆收入是直接充撥軍費,很少會用于學校教育經費。但是據(jù)《紹興府學撥酒稅額錢記》可知,紹興府學的教育經費曾被府判官克扣、剝削,因此,張伯玉到任之后,將酒稅兩項錢撥給學校作為保障諸生飲食和教育的經費。“為諸生飲食之費,日且不滿萬錢,取之郡計不為病,后之人孰肯為之輕改亟易者?”在這之后,紹興府將酒稅額錢撥予學校教育的形式基本被確定了下來。目前已知的政府以酒稅贊助紹興府學的碑刻僅有《紹興府學撥酒稅額錢記》一塊。但是,宋代政府以酒稅養(yǎng)士的現(xiàn)象卻不在少數(shù)。例如,紹熙年間六安縣令陸子虞取酒錢一千饌諸生;開慶年間四明慈溪縣學得到政府酒務息錢的補貼。
除了學田之外,政府還置辦有“興賢莊”和“貢士莊”這類半官方機構,專門用以資助科舉考生。楊聯(lián)陞教授在《科舉時代的赴考旅費問題》中對南宋政府設興賢莊、貢士莊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他認為貢士莊之名在宋代使用最多,因此貢士莊也可以包括興賢莊。宋代實行以文治國的國策,取士名額不斷擴大,使得各個階層的學子都積極投身科舉,加之古代科舉趕考路途遙遠,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導致很多考生無力承擔旅途開支,所以不得不放棄科舉仕途。貢士莊和興賢莊大多源自官府買田和藉沒之產。趙蕃的《重修廣信郡學記》中記載:“嘉定九年,前判府章監(jiān)簿良朋籍永豐徐自強祝楠,并上饒趙龍圖等沒官田,創(chuàng)貢士莊,而隸于學。命教授董其要,擇諸生可任者為司貢,以治其凡。”葉適在《紹興府新置二莊記》中對越州崇文之風每況愈下的情況進行了記載:“越為郊畿而民不勝困,卿相迭守而治反鹵,城堞營署無不敝缺,聘問燕饗無不削損。若夫命鄉(xiāng)論秀,合樂以侑之,古今常禮也,然且寂而無聲數(shù)十年矣。”太守趙彥倓置莊籌資本來是為了筑堤修壩,治理水患,但趙彥倓認為“海之功巨而害原于小,舉士之費小而所關者大”,因此他也將這筆費用用于發(fā)展教育、資助科舉考生。“趙彥倓知紹興府事,復鹿鳴之禮,儲為費,設興賢莊,買諸傅氏,以待三歲之用。”
據(jù)毛曉陽研究,宋代貢士莊的資產來源有三種:財政撥款;教育田產、廢寺田產、訴訟沒官田產;官員、士紳捐產。據(jù)“民杜思齊獲罪,家沒入公”可知,紹興府的二莊資產主要是源于沒收官員的田產。
紹興府學“學廩告匱”原因
管理不當、官員剝削
學廩作為供學之費,應當有專門的人員來進行管理。但其實際施行過程中在管理制度方面常常有所缺失,這種管理不當?shù)那闆r也會造成學校經費的告匱。例如,“止緣蠧弊日積,考之元額,十損七八”。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官員借此謀取私利,暗地里削減學生的日常用度。“中間主學言者為私而不為公,暗行給據(jù)消減。”幸得王宰的整頓治理,紹興府學才得以根除積弊,使得“增口己踰三倍”。
在紹興府,騙取田產、隱匿田產和偽造契約文書的現(xiàn)象比較突出。《紹興府小學田記》對此有所記載:“佃戶俞萬十四秀才當直,莊曾二上米六碩。此項覈田職事申,被俞必蕃佔匿。”其中明確指出紹興府的學田被俞必蕃隱匿。宋朝政府為了防止學田隱占,建置砧基簿。“佃戶沈良卿到學,程右乙上米二碩二斗五升。此項捍釘后,沈良卿到學陳乞,稱系己產,索到砧基點對,系是偽造,紙色新舊不同,合縫處止有半印,學廳封印具申。”佃戶沈良卿偽造田契,將學田私占,后被官府查抄,勘杖一百。除此之外,貪官與奸民相互勾結的情況也比較突出。佃戶將學田私賣給有權有勢的宗室勢族,并依附其勢力以拖賴學租。如“官司不欲估賣,撥付府學養(yǎng)士,而奸民駔干,乃敢與罪吏陰為表里,投托第宅,百計罔占”。在《紹興府小學田記》中還記載王元六所住的是已被沒收的官產,但是“學司王晟造弊,為王元六隱匿”,可見官民勾結,學吏作弊,將此田產隱匿了起來。孟繁清先生認為,學田被侵占實際上反映出官田也成為地主階級兼并土地的對象,從根本上來說是土地兼并的結果,是地主土地所有制發(fā)展的必然趨勢。
“使、府續(xù)準使牒,沈良卿勘杖一百,牒本學照應管業(yè)”“本學具申使、府,續(xù)準使牒,將俞必蕃勘杖一百,牒本學照契管業(yè)。后拘俞萬十四秀才當直,莊曾二到學,八契責租訖”“亭戶佔佃官田,敢與府學抗,顯無忌憚,押下府學……今晚申不伏,解上斷治”“所有王元六基地,牒府學一面照契管業(yè)。如王元六仍前瞞減官租,并當重斷”。從這些碑文中我們可以得知,官府對此類欺瞞、盜騙學田租產的行為采取強硬的判罰態(tài)度,并常常將此類事件刻在學碑上以警示世人。
年成歉收、學田有限
中國古代以農立國,但天災人禍往往會導致糧食歉收。南宋時期,浙東路頻發(fā)災害,紹興地區(qū)尤為嚴重,據(jù)朱熹在《奏救荒事宜狀》中記載:“今紹興八邑,馀姚、上虞號為稍熟,然亦不及半收。新昌、山陰、會稽所損皆七八分,嵊縣旱及九分,蕭山、諸暨水旱相仍,幾全無收。”這樣嚴重的旱災持續(xù)了好幾年,“至于公私積蓄,則連年饑歉,支移發(fā)散,略已無馀”。除此之外,紹興府會稽縣還面臨著蝗災的威脅,“今為紹興府會稽縣界蝗蟲害稼,見行監(jiān)督掩捕埋瘞,已是累日,未見衰減”。在《紹興府學整復賃錢牓記》中記載紹興府學“昨因歲歉,學廩告匱”的情況,這表明紹興府學學糧告匱的情況時有發(fā)生。
歷經唐宋改革之后,宋代科舉降低了取士的門檻,放寬了錄取的范圍。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社會風氣下,無數(shù)的寒門學子進入學校,學習四書五經以求仕途。越州作為南宋的陪都,教育水平當為東南之最。越來越多的學子到紹興地區(qū)求學,據(jù)葛勝仲統(tǒng)計,兩宋時期“教養(yǎng)大小學生以人計之凡一十六萬七千六百二十二”。所要供養(yǎng)的學生非常多,有限的學田收入難以滿足這巨大的開支,因此常常出現(xiàn)入不敷出的情況。在《紹興府學撥酒稅額錢記》中對紹興府學的學廩困難情況有所記載:“致堯等竊見越學較之他郡,生員頗盛,土產最薄,所恃以供廚料者,僦金而已。”
宋朝紹興府學的教育經費來源十分豐富,以學田租稅為主,房廊屋產和置莊籌資為輔,此外,還有一種比較特殊的經費來源——酒稅額錢。興學辦教需要充足的經費,盡管紹興府學已擁有大量學田,但是人多地少、學田有限,官員的管理不當、剝削,遇災所致的年成歉收等原因也造成了紹興府學學廩告匱,這使紹興府學呈現(xiàn)出一種在曲折中向前發(fā)展的趨勢。對紹興府學經費問題進行探討有利于人們加深對宋代府學的認識,豐富宋代紹興府學的研究成果,從而對當今教育經費的管理和使用起到借鑒作用。
南通大學大學生創(chuàng)新訓練計劃項目成果“南宋蘇州知府與地方治理研究”(項目編號:202210304001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