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內涵、價值及實踐路徑

【摘 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是繼承和弘揚傳統文化、共同創造時代新文化、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應時之舉。文化記憶理論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的目標指向、價值準則、實踐依托提供了理論基礎。通過發揮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功能可以追溯中華民族獨有的記憶圖景，賦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新的時代內涵，強化人們對中華民族大家庭成員的身份認同，不斷凝聚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精神力量。目前，將搭建以經典文本為核心的內容框架、發揮以傳統節日儀式為主導的宣教特效、建構特色場域為基點的文化回憶空間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具體實踐路徑，不斷推進“兩創”工作深入開展。

【關鍵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文化記憶；建構

【作 者】孟凡麗，新疆大學黨委副書記，教授，博士生導師；郭妍淇，新疆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新疆烏魯木齊，830046。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3）06-0141-0008

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強調：“我們的社會主義為什么不一樣？為什么能夠生機勃勃充滿活力？關鍵就在于中國特色，中國特色的關鍵就在于兩個結合。”^［1］“兩個結合”重大論斷的提出，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地位和時代價值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時代各有不同，文化一脈相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發展歷程，是中華文明在世界文明發展史上熠熠閃光的重要記錄，是中華民族在歷史長河中發展壯大的清晰縮影和光輝記憶。我國正處于以中國式現代化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時期，繼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對于提升中華民族自信自強，增進全體中華兒女的文化認同具有重要意義。以古之規矩，開今之生面。立足于從文化時空維度回看過去、關照當下、指涉未來的時代語境，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將傳統文化與現代生活相融相通，在回應時代命題中煥發蓬勃生機活力，共同努力創造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新文化，為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提供不竭精神動力。

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內涵

習近平指出：“西方形成了一套文明理論，我們要加以借鑒，但不能照抄照搬。”^［2］文化記憶理論屬于西方的文化理論，要想借鑒其在操作層面的具體方法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提供適用性拓展，首先必須厘清文化記憶理論的產生背景及其相關概念論述，解構并深入分析其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相關性和契合性，才能更好地理解與明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理論內涵。

（一）文化記憶的理論溯源

記憶通常是指大腦對客觀事物的信息進行儲存、提取和編碼的一種認知過程，通俗來講，記憶就是人通過自己的大腦進行識記、保持、回憶和再認自己過去的高級心理活動，“記”是指識記和保持的環節，“憶”是指回憶和再認的環節。文化記憶理論可追溯至人與文化的互根關系之中，文化在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德國著名當代文化人類學家蘭德曼說：“文化如同生命內里的血管系統，而血管里流淌的是主觀精神的血。”^［3］219并提出“人是文化的存在”論題，認為人既是文化的創造者，也被文化所創造。人的本質屬性在于文化性，決定著文化與人相得益彰、互存互構，沒有脫離文化的人，更沒有脫離人的文化。文化記憶研究興起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的德國。揚·阿斯曼夫婦基于社會學家哈布瓦赫的集體記憶理論，從時空維度進行深化和整合，提出了文化記憶理論。其中哈布瓦赫認為，個體記憶會受到社會文化環境的影響和制約，個體對于身份的認知是記憶的核心，而個體對身份的認知會隨著社會或是集體的變化而發生變化。集體記憶雖然沒有大腦承載回憶和記憶，卻為個體的回憶和記憶提供超越個體生命長度的社會性符號系統，通過將個體置于群體的位置來喚醒與復現代代相傳的過往意象，在不同的時代產生新的結合并被掌握，進而鞏固特定集體的身份認同。揚·阿斯曼認為“記憶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記憶的目的也不可能始終是純潔的”，并將集體記憶分為“交往記憶”和“文化記憶”兩種類型。^［4］“交往記憶”是指對剛剛逝去過往的回憶，這種回憶是同時代人之間的共同回憶，依靠見證者維系，存續時間一般在三代到四代，并伴隨承載者的消失而消失，因此無法對更久遠的回憶進行重塑。基于此，“文化記憶”則被界定為：“包含某特定時代、特定社會所特有的、可以反復使用的文本系統、意象系統、儀式系統，其‘教化’作用服務于穩定和傳達那個社會的自我形象。在過去的大多數（但不是全部）時間內，每個群體都把自己的整體性意識和特殊性意識建立在這樣的集體知識的基礎上。”^［5］5也就是說，“社會框架”促成個體回憶的產生，每個個體的思想和回憶內容都與他所屬的集體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即個體記憶中都包含著集體記憶的烙印。由此可見，文化記憶的本質就是通過教化和社會實踐對過去的文本、意象、儀式進行重構，再現歷史傳統，實現人們對傳統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保存與傳承的目的。

基于記憶理論延伸并發展起來的文化記憶理論，具有多重意涵的學術范疇，可以從時間跨度、存續背景、傳播媒介、呈現形式、特定功能以及承載主體等維度共同詮釋“文化記憶”概念。從時間維度來看，文化記憶依托于特定的文化符號，不依賴于具體的生命個體，其時間跨度可追溯至千年以前，并具有明確的未來指向性。從生成維度看，文化記憶產生的背后具有一種權利邏輯，其之所以能夠長時間存續，是權力控制與博弈的結果。從媒介維度來看，文化記憶是以文本、儀式、身體、圖像、地點等客觀具體的文化符號作為其有形載體，并且這些媒介與記憶的隱喻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從形式維度來看，“文化記憶附著在一些客觀外化物上，而文化意義則以某些固定形式被包裹其中”^［6］54，具有高度的成型性和穩定性，在社會交往中多以慶典儀式、傳統節日等形式出現。從功能維度來看，文化記憶具有儲存性和功能性的記憶功能，功能性記憶可以提供知識資源、身份認同并為當下權力統治的合法性證成，儲存性記憶則是對功能性記憶的完善與深化。從承載者維度看，文化記憶擁有專職的承載者負責文化記憶的傳承，“這些承載者包括薩滿、吟游詩人、格里奧，以及祭司、教師、藝術家、抄寫員、學者、官員等，這些人都掌握了（關于文化記憶的）知識”^［6］48。就目前來看，有學者從文化記憶視角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問題進行研究^［7］，也有學者基于文化記憶理論對民族高校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學進行探索^［8］，還有學者從文化記憶視角下探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如何融入語文教科書等研究^［9］，均對本文有所啟發。

（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內在規定性

文化記憶作為建立在有記憶的心靈與回憶對象之間客觀聯系基礎上的轉喻，其理論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主張從微觀視角出發，觀察、分析和判斷個體的歷史體驗和社會走向，展示與凸顯日常生活世界中日用而不覺的樣態，并對其日常生活世界進行意義建構與記憶重塑。文化記憶超越個體記憶，集中反映人類社會共同體在歷史、文化、價值觀念、思想等多方面的共識與共情。文化記憶理論所表征的連續性、共同性、傳承性、增量性與賡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在要求具有高度的契合性，為明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目標指向、內在準則、實踐依托提供適配的理論基礎。

首先，以保持文化連續性為目標指向。揚·阿斯曼認為文化記憶是可以“通過對自身歷史的回憶、對起著鞏固根基作用的回憶形象的現時化，群體確認自身的身份認同。這不是一種日常性的東西，從一定意義上講，它有‘超越生活之大’（überlebensgroβ），超越了尋常，成為典禮、非日常社會交往涉及的對象”^［6］4701，也就是說，文化記憶最直接的功能就是可以跨越時間長河，借助紀念或儀式的形式重現過往文化記憶場景，搭建連接過去與現在的記憶廊橋，使當下的個人獲得對過去發生的社會實踐回憶，產生與過往記憶的關聯，實現文化的歷時性接續與傳承。文化記憶的作用不是為了獲取或掌握記憶，而是為個人在記憶場域中“定位”群體歸屬與涵育身份認同，并凝結文化傳承的實踐期許，“其主要功能是為了對‘身份’進行‘文化定位’，保證文化認同在歷史發展中維持其文化身份的完整性、連續性和統一性”^［10］。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經歷了中華各民族5000多年的積累沉淀和提煉升華，凝結著各民族共同的智慧結晶，是“中華民族語言習慣、文化傳統、思想觀念、情感認同的集中體現，凝聚著中華民族普遍認同和廣泛接受的道德規范、思想品格和價值取向”^［11］。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旨在秉持傳統文化內核之上重塑文化記憶，打破傳統與現代、地理差異的時空界限，形成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歷時性時間軸，全面呈現中華民族的歷史傳統，集中展現和記錄千百年來中華兒女創造的文明成果與凝聚的民族精神，激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命力與影響力，喚醒各民族對中華民族歷史文脈和中華民族精神的歸屬感與認同感，觸發內心深處的文化自信和歷史自信。因此，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是對傳統文化價值與精神的傳遞，是賡續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橋梁，代表著中華民族自覺的傳承意識，是中華民族保持文化連續性的時代傳承實踐。

其次，以典型內容的整體記憶重構為內在準則。揚·阿斯曼認為，文化記憶里的記憶就是指“把人群凝聚成整體的記憶”，這種記憶屬于群體的記憶，并處于某個群體的核心地位，決定著該群體對自身的認知和身份認同，是“記憶共同體”。“文化建立在對過去的各種指涉形式的基礎之上，‘過去’（Vergangenheit）完全是在我們對它進行指涉時才得以產生的。”^［6］23能夠指涉的過去需要具備兩個條件，一是沒有完全消失的過去，并在現世當中存有證據；二是證據具備“典型性”，比如專門的語言或是特定的文本。“誰若還在今天時便已企望明天，就要保護昨天，讓它不致消失，就要借助回憶來留住它，過去于是在回憶中被重構。”^［6］24因此，文化記憶就是將現存于世的、具有典型的、可以凝聚人群整體記憶內容進行重構的過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中指涉的內容涵蓋中華民族的情感認同、文化傳統、思想觀念、語言習慣、生產方式等，如大同思想、貴和尚中、天人合一等具有中國特色的思想理念；如長城、故宮、趙州橋、京杭大運河、都江堰等世界文明的文化遺址，它們之間相互關聯、相互影響、相互依存，形成了有機統一的文化整體。這些內容都是中華民族在長期歷史實踐當中留下的寶貴財富，不僅沒有消失，還在當今世界文明中煥發著燦爛光輝，是我們在多元激蕩的世界文化中行穩致遠的根基，是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的獨特標識。因此，從內容選取來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內容須以重塑典型性的整體性記憶為內在準則，實現文化記憶的碎片化、斷續化向整體化、接續化轉變。

最后，以多維化的微觀媒介為實踐依托。文化記憶中包含著某個時代和社會中所特有的文化內容，這些內容可以通過對“文本系統、意象系統、儀式系統”的反復使用，發揮“教化”作用，從而滿足人們的精神需求，維護社會的和諧穩定，傳播社會的自我形象。每個集體記憶中都包含著這個群體的整體性意識和特殊性意識的烙印。文化記憶強調通過專職人員、文化符號載體、特定的社會力量來構建文化符號意義系統，通過符號系統將信息傳遞給個體，從而使個體重塑記憶、傳承文化、指向未來。因此，媒介成為形塑、傳遞和穩固文化記憶的重要載體，在日常生活中主要以文字、圖像、身體、地點等多維的有形有感的形式顯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實踐指向要求開發好、利用好日常生活中形態多樣的微觀媒介，注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的物質化呈現與日常化表達，依托文學藝術作品實現文化認同與身份認同的再加工與再生產，借助公共文化機構打造儲存與傳播文化記憶的現實場域，潛移默化、潤物無聲地發揮感染力。同時，我國豐富的物質遺存為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提供了不竭的空間媒介和演繹素材，文化記憶建構更需要在這些客觀外化物的基礎之上進行文化敘事，將承載在物質媒介上的歷史故事轉化為精神符號，構筑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符號體系，進一步融入人們的感性世界中，讓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盈滿人們的現實生活場域，在日常微觀實踐中體悟文化魅力與精神內核，實現記憶儲存與記憶再塑的統一，完成文化記憶從物質世界向意義世界、從局部向整體的躍升。總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過程中必須解決好“船”和“橋”的問題，搭建起文化符號系統與個體之間的樞紐，把具有意義的文化符號和思想傳遞出去，才能將中華文化的內容在日常生活中活態傳承、永久延續。

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價值

人類超越了時間維度，以文化對話的形式在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間建立起溝通模式，形成了獨特的文化記憶。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通過發揮文化的功能性記憶，在激發對過去歷史文化的留念和再思中形塑特定記憶，在以史為鑒的歷史與現實考量中賦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新的時代內涵，在識別自我與他者文化關系中不斷增強國家認同，在守正創新中不斷發展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新輝煌。

（一）形塑特定記憶追溯中華民族獨有的記憶圖景

文化記憶理論的產生實現了將“記憶”研究領域從自然科學領域向社會人文領域的轉向。文化記憶主要關注的是記憶主體外部的社會文化環境，所涉及的是從人體的外在維度出發，強調對儲存記憶內容的選擇、組織和整理，以延長和保持記憶的時間，拓展記憶的空間。揚·阿斯曼從回憶文化出發對文化記憶理論進行邏輯架構，回憶是對過去的指涉，是人們通過自己的意識和記憶來回顧和重新體驗過去經歷、事件和情緒的過程。它涉及到從記憶中提取出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情感或經驗，并通過認知或圖像化的方式來重新體驗以前的經歷。回憶是人類不可或缺的心理活動。回憶文化強調對回憶的存儲、調取和傳達，有計劃、有目的地對特定時間段的文化進行回憶，幫助人們記住過去的經驗和教訓，以便更好地應對未來的挑戰。質言之，文化的凝聚性結構要先將回憶與經驗以固定的形式保存下來，并在不斷的“重復”與“現時化”中搭建文化凝聚性結構，讓“過去的”與“現在的”相互結合，造就有機統一的文化生命體。

人類群體所面對的記憶內容是紛繁復雜的，無意義、無價值的內容會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遺忘，有意義、有價值的內容會被選擇、組織并整合成特定的記憶。“物質形態終究具有不穩定性，可能隨時消失，也可能隨時被人們遺忘，只有其被符號化之后攜帶了特定的意義感知才能長久儲存在人們的記憶中。”^［12］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著“天下為公”“大同世界”的社會理想，“民胞物與”“天人合一”的生態理念，“與時俱進”“革故鼎新”的精神追求，“知行合一”的哲學思想，“和而不同”“經世致用”的人生智慧，“講信修睦”“儉約自守”的品德修養等，這些內容是中華民族漫長奮斗過程中積累的文化養分，是各族人民在長期生產生活中形成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是我們民族一脈相承的精神追求、精神特質和精神脈絡，具有深厚的歷史底蘊和中華民族特色。像這樣的思想和理念具有永不褪色的時代價值，既隨著時間推移和時代變遷不斷與時俱進，又具有自身的連續性和穩定性。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的建構就是要將這些具有跨越時空、超越國度、富有永恒魅力和當代價值的文化內容以記憶的形式植根于當代中國人的心中，形塑他們共同的文化記憶，從而實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保存與延續。

（二）打造時代樣態重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

文化記憶理論的問題前設是解釋集體記憶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變動性和延續性，并呈現出人類文明形態的變化與更迭。文化記憶功能所涉及的過去不是原版刻錄式的重復，而是通過記憶符號系統所表述和傳達的當下，是具有能動性和建構性的圖景。文化記憶要追溯的不是關于過去的知識，而是關于過去的“我們”，通過對過去文化符號系統的時代重構，實現文化在代際之間、區域之間的維系和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要處理好繼承與創造性發展的關系，重點做好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13］324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轉化為現代文明形態的實踐邏輯要根據時代發展的新特點新要求，揚棄過時陳舊的形式，借鑒仍有價值的內容，補充、拓展和完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涵，古為今用、以古鑒今，使之與現實文化相融通、與現實社會相適應，為推動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正確的價值指引與強大的精神動力。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是傳承與弘揚、創新與發展中華文明精髓的內在要求。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這些文化瑰寶，對提升我國文化軟實力、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具有重要意義，也是每一代人理應擔負起的責任。從歷史發展進程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在夏商周三代的變革中形成了基礎的倫理道德觀念，并在幾千年歷史社會變遷過程中不斷豐富和發展，是中華兒女跨越時空，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精神形態的再現；從價值理念來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集體主義觀念、豐富的倫理道德理念、獨特的審美觀念，一直是中華民族的價值追求和理念遵循，是代際薪火相傳的時代必然；從現實意義來看，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各種文化交流交鋒日益頻繁，傳統文化面臨著內部流失和外部侵蝕的雙重困境，如何傳承和發展好體現鮮明民族性、時代性、發展性的中華文化，是需要高度關注的問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積淀著中國人民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在激蕩的世界形勢中站穩腳跟的根基，是堅定文化自信的堅實基礎和突出優勢，具有超越時代的意義。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先進品質凝結到具有表征意義和象征意義的文化符號系當中，通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認可、接受、傳承和創新，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注入時代氣息，帶來與時代同頻共振的生命活力。同時把傳統文化基因和現代文明要素結合起來，厚積中華兒女共同的精神文化底蘊，在保護傳承和開發利用中賦予其新的時代記憶內涵，打造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時代樣態。

（三）強化中華民族大家庭成員的身份認同

英國社會學家齊格蒙特·鮑曼描繪了社會結構變化的“固體階段”和“流動階段”兩種趨勢。他認為，固體階段的社會結構相對穩定，人們可以依靠固定的社會規范和制度找到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明確身份，并從中獲得安全感和歸屬感。流動階段的社會結構發生了巨大變化，社會規范和制度更加靈活適用，社會結構變得松散，極易出現身份認同的危機。文化是具有民族性的意識形態現象，一般表現為民族共同體的深層記憶和民族國家精神內涵的現實表達兩個方面。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在多元文化交流交匯交鋒的過程中，人們對中華文化認同一定程度上的離散化、模糊化現象值得關注和重視，對中華民族大家庭成員身份和中國公民身份的認同受到影響。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由各民族在幾千年風雨滄桑中唇齒相依、休戚與共締結而成，是中華文明最深沉、最廣泛、最真實的表達。在中華民族長期歷史實踐中形成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雖各具民族特色，但也具有歷史悠久、博大精深、世代相傳的共同特質，這些特質嵌入在各民族的政治、經濟、社會、心理等多個方位，并在歷史發展中不斷被演繹、重塑成凝聚樣態，用以塑造和維系作為整體的中華民族的自我形象。因此，各民族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是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精神紐帶以及安身立命的根本，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與促進民族認同的文化歸依。正如習近平指出的，“文化認同是最深層次的認同，是民族團結之根脈、民族和睦之魂”^［14］14。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旨在以深化人們的共同性文化認知為基礎，以釋放中華民族團結奮斗的濃郁情感為支撐，通過有形有感的文化符號系統實現中華文化的入眼、入耳、入腦、入心、入行，不斷詮釋中華民族大家庭成員“我們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等重要議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是用神話故事、傳統歌謠、語言文字、傳統節日、歷史遺跡等文化記憶載體喚醒個體對其共生共在共享的集體回憶，強化持久穩定、普遍的中華民族成員身份認同；用“仁者愛人”“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出入相友，守望相助”“言必信，行必果”“不患寡而患不均”等價值理念，構筑全體社會成員的共同理想；用獨一無二的傳統理念、大道至簡的中國智慧、有容乃大的中國氣度、大氣唯美的東方神韻，標識出“我們”與“他者”區別的文化底色。因此，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可以幫助我們在社會發展、文化變遷中錨定符合自己精神價值追求的特有成員身份，以文化滋養形塑連續、穩定的文化認同，進而確證自己在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位置，不斷增強中華文化自信和國家認同感。

（四）凝聚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精神力量

《朱子全書·道統一·周子書》言道：“所以繼往圣，開來學，而大有功于斯世也。”繼往開來，有功于世既是先賢的抱負，也是今人之使命。“記憶不僅重構著過去，而且組織著當下和未來的經驗。”^［6］35從縱向維度出發理解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使命，即基于當下，對“過去”所指涉的文化回憶進行時代再現，從而更好地面向未來、引領未來發展。通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的反思與重構，不僅能夠實現其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目標，還能引導人們從文化體驗中實現生活意義的躍遷和身份認同的獲得，從而更好地規劃和明確自己未來的人生之路，以文化之力回答好人民之問、國家之問、時代之問，在深厚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中營造取精用宏、繼往開來的大格局大氣象。

習近平指出：“不忘本來才能開辟未來，善于繼承才能更好創新。”^［15］146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和精神家園，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的豐富滋養，是涵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是治國理政的重要思想文化資源，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重要精神支撐。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從個人層面來看，能夠通過“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家國情懷、“敬其事而后其食”的敬業精神、“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友愛思想、“言必信，信必果”的誠信思想，引導和涵育人們樹牢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從社會層面來看，提倡注重整體利益，強調“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社會責任意識，“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奉獻精神等優良道德傳統，凸顯了中華民族厚德載物和人際和諧的理念，體現了中華民族長期以來的價值選擇和社會理想目標，同時也為和諧社會建設提供了價值引導、整合沖突、導向發展的社會功能。從國家層面來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文化的核心內容，是推動我國文化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點，是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精神生活需要的重要因素，是我們戰勝前進道路上戰勝各種風險挑戰的力量源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的建構是我們從記憶深處獲取的最真摯的情感，能夠不斷強化我們對中華民族的自豪感、自信心和認同感，激發我們熱愛祖國、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為扎實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營造良好的人文環境，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凝聚磅礴的精神力量。

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實踐路徑

文化記憶包含著對依托語言、圖像、儀式的載體形構，在現實語境當中對歷史文化進行“現時性”的解釋與建構，成為保存文化意義和提升文化價值的關鍵手段。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對如何基于當下實現對記憶的重塑、如何立足于時代再造文化樣態、如何確證并認同集體身份、如何更好走向未來等提供了價值參考。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需要通過重復利用文本、儀式、地點等文化記憶載體，促進個體在有形有感的情境體驗和直接參與中形成對中華文化的深刻體悟、高度認同與踐行期許，不斷增強個體對集體的文化認同，堅定文化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凝心聚力。

（一）搭建以經典文本為核心的內容框架

文本是人類交往實踐歷史與文化的“第一現場”，以文本為基礎的文化記憶是記憶的縱深空間，這種存儲在文本媒介中的記憶除了可以從中直接獲取過去的知識，更能在廣闊的范圍發揮文化記憶的紐帶作用。“所謂文本，就是任何由書寫所固定下來的任何話語。”^［16］文化記憶視角下，文本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文字書寫，而是承載著精神、價值、情感并具有存儲、重塑和傳達功能的規范化載體。文字能夠克服人類交往時語言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局限，使語言“傳于異地，留于異時”，通過文字可以更好地記錄人類的各種文化活動，傳播文化知識和文化信息。“文字不僅是永生的媒介，而且是記憶的支撐。文字既是記憶的媒介又是它的隱喻。”^［17］206文字是最典型的文化記憶媒介，它可以將記憶固化，為記憶提供載體，并且依靠其可讀性功能使保存和傳承文化成為可能。在中國社會發展進程中，由于“社會變革、語言革新和西方價值觀的輸入等各種因素導致傳統文化現代化闡釋的障礙”^［18］，因此，當下對于文本內容的選取、釋讀范式的選擇、時代性的表達是煥發傳統文本生命力的根本。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文本卷帙浩繁，是文化基因歷史態傳承和共時態凝聚的結果，需要薪火相傳、代代守護，更需要與時俱進、勇于創新。首先，面對浩如煙海的文本資源，文本的選擇是搭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先手棋”，要堅持自主性、多樣性、經典性相統一的原則，選取充滿想象力和描繪美好世界圖景的記憶文本，選擇與新時代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要求相一致的文本內容。其次，采用適當的釋讀方法。通過掌握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等方面的知識，在正確理解文本原意的基礎之上編入具有當代價值、為現實所需要的內容。雖然作為經典文本的具體內容已經不能被補充和改變，但是對于經典文本的重復釋讀和創造轉化可以拉近傳統與現代之間的時間距離。最后，豐富文本輸出話語表達方式。既要規范傳統文化話語的表達范式，也要積極提倡現代化的創新表達方式，如借助“云端”方式為中華傳統文化文本記憶帶來新表達，讓文本中的語言文字記憶活起來，在守正創新中不斷推進中華優秀文化記憶的傳播，從而在傳播經典文本中實現歷史情境與現代理念的隔空對話。

（二）發揮以傳統節日儀式為主導的宣教特效

“儀式是被一個群體內的人們普遍接受的按某種既定程序進行的身體的活動與行為”，“儀式經常固定地和重復地在某個時間或某一特定情況下舉行，并且承載著某種象征意義”。^［19］981社會成員可以通過儀式了解社會情況、體認自身身份，也正是這些儀式，讓社會成員接納和認可了許多重要的社會規則、社會變化。儀式作為一種文化記憶術，以鮮活的感官體驗和規范化的操作流程實現對文化的儲存、激活與傳達。儀式具有重復性和現時化的特征，可以使人們在重復的時間和空間上聚合在一起。與日常生活相比，儀式能夠把碎片化的生活場景整合成規范化、結構化、規律化的圖景，通過傳統節日在一定程度上獲得普遍意義上的秩序規定。儀式越是嚴格遵循特定次序進行，其“重復”性就越突出。中華民族傳統節日作為儀式的主要表現形式，具有歷史性、建構性等特征，是立足于現實生活實踐的文化形態，存在于傳統文化形式與現代生活方式的相互作用之中，既表達著人們對傳統文化場景的留戀，也體現著人們對不斷變換的文化存在的向往。

在中華民族傳統節日中，儀式感是春節守歲的平安祝愿，是元宵佳節的燈火輝煌，是清明祭祖的慎終追遠，是中秋月圓的千里相思，是重陽登高的健康企盼。這些重復性、體驗感強烈的傳統節日儀式“保證了固定認同的知識傳達和傳承，并由此保證了文化意義上的認同的再生產”^［6］57。每當儀式不斷地重復進行，以其對時代風采細致入微的融入、物化和再造，實現對生活意義的重構價值不斷得到彰顯，這些以傳統節日活動為主要表現形式的“現時化”愈加受到人們的重視和喜愛。因此，在物質豐富、文化多樣的時代，提升傳統節日的“儀式感”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的建構十分重要。首先，傳統節日儀式感要有穩定的“規定動作”，遵循一定的“打分標準”。如在春節要有拜年儀式，過去講究作揖、磕頭，如今則可以通過視頻、微博、微信表達承載的心愿。其次，重視傳統節日儀式感的內涵。傳統節日是歷史與文化的承載器，投射著人們對世界的認知、自然的理解和生活的態度。重視儀式感不是對行為的刻板復制，而是對傳統節日內涵情懷的現時表達。最后，對傳統節日儀式進行適時化塑造，活態利用傳統的歷法、節氣、生肖、節假日等儀式，不斷凝聚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主流價值觀念，喚醒中華各民族共同的集體記憶，確證身份歸屬，在營造濃郁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氛圍中培根鑄魂，不斷增強人們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認同感、自豪感。

（三）建構以特色場域為基點的文化回憶空間

場域是文化記憶的特殊載體。記憶術最初就是借助想象空間進行回憶的，文化記憶的本質就是在自然空間中加入各種文化符號，甚至可以說整個自然場景都可以作為文化記憶的媒介。“雖然地點之中并不擁有內在的記憶，但是它們對于文化回憶空間的建構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這種持久性比起個人的和甚至以人造物為具體形態的時代的文化的短暫回憶來說都更加長久”。^［17］344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可以通過對具有深厚歷史底蘊和獨特文化印記的場域進行文化回憶空間打造，通過日常活動中組織人們進入特定場域，能夠不斷增強個體的文化體驗感和積極參與性，激發人們對于中華民族歷史共同的回憶和情感共鳴，培養人們在時間記憶與空間記憶上的共時感，從而形成更加自覺、持久、堅韌的傳承意識。

從文化場域中探尋文明根脈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的重要途徑。首先，處理好保護與發展的關系。如對于歷史文化名城，注重發揮城市歷史文化遺存的文化記憶功能，在保護好城市中歷史文化建筑的同時，大力發掘它們的文化內涵、時代特色，打造具有歷史文化記憶的空間之城，讓人們在城市建設的宏偉浪潮中感受無處不在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氣息，銘記歷史、記住鄉愁，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回憶在不同的特色場域空間中歷久彌新。其次，積極開展文化惠民工程。如建設完善文化館、圖書館等文化場館設置；廣泛開展具有傳統文化特色的文化活動；加強基層傳統文化隊伍培養，靈活運用傳統文化人才經費，培養優質教學力量；優化惠民政策，出臺獎勵辦法，不斷激發人民群眾的傳統文化文藝活力；再次，以文塑旅、以旅彰文。通過推進業態融合、產品融合、市場融合、服務融合，讓人們在旅游中感悟中華傳統文化味道、增強中華文化自信。如打造具有長城特色的文化旅游空間場域，賦予長城具有時代價值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符號和象征，讓人們在領略長城自然風光的壯美和雄奇時，激發起內心深處對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和堅韌不屈的愛國情懷的崇敬，從而自覺保持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團結奮斗的昂揚姿態。最后，數字賦能盤活傳統文化場域。打造“數字文化場域”為人們帶來新體驗，催生新業態，為傳統文化空間場域注入新的生命力。如采用現代化數字科技手段，通過3D建模、3D投影等技術構建具有傳統特色的動態文化空間，用聲、光、電以及環境營造的交叉融合，讓人們在極具沖擊力和沉浸感的場景中感受傳統文化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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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EMORY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THE CONNOTATION，VALUE，AND PRACTICAL PATH

Meng Fanli，Guo Yanqi

Abstract：The memory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is a timely act to inherit and develop traditional culture，to jointly create new cultures of the era，and to build modern civiliz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The theory of cultural memory provides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the goal orientation，value criteria，and practical support of 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memory.By exerting the memory function of 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we can trace the unique memory landscape of the Chinese nation，endow it with new era connotations，strengthen people’s membership identification to the big family of the Chinese nation，and continuously accumulate spiritual strength of the great 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At present，the specific practical path for the memory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will build up the content framework centering classical texts，exert the leading dissemination and education effects of traditional festival rituals，and construct the cultural memory space with featured sites as the base stations，continuously pushing forwards the deep development of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work.

Keywords：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cultural memory；construct

〔責任編輯：李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