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亞東干語傳承危機與保護路徑探析

[摘要]東干語作為近代漢語西北方言的中亞變體，在斯拉夫語、突厥語等異質語言影響下，歷經近150年仍然頑強地生存并發展著。東干文作為東干語的書寫符號，成為以字母文字拼寫漢語方言的成功范例，更好地傳承并發展了東干語言文化。但當前種種跡象表明，東干語傳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東干語作為中亞華語不同于東南亞和歐美等地區的華語，其傳承和傳播面臨的問題也具有特殊性。但是，汲取漢語母體的能量，應該成為海外華語綿延發展的動力。比如從漢語中吸收新詞新語、東干文“拉丁化”可以借鑒漢語拼音、嘗試在東干母語課中引入漢語、提供東干教師到中國培訓漢語的機會、外派漢語教師進入東干母語課堂、輸送東干青年到中國留學、加強與中國東干學者的往來等。

[關鍵詞]中亞東干族；東干語；東干文；文化傳承

[中圖分類號]G51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23）04-0150-08

一、研究意義

東干族是清朝末年從中國陜甘等地遷移到中亞的回族后裔，現主要居住在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是我國境外華人的一部分。東干語是東干族使用的語言，是漢語西北方言的中亞變體，保留了近代西北方言的語音、詞匯和語法特征，是近代漢語西北方言的“活化石”，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東干語作為海外華語的一支，近150年來在中亞多語包圍之勢下形成了獨特的“語言孤島”現象，豐富了華語在全球的傳播。但是現在種種跡象表明，東干語傳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語言記錄著人類已有的文化世界，也是文化多樣性和身份認同的基礎，是新文化產生的營養缽。語言瀕危顯然是人類文化的重大災難……”“如何讓中亞地區的華語——東干語更好地傳承和傳播，就顯得非常緊迫且意義深遠。

二、研究現狀

目前，關于中亞東干語傳承方面的研究，一是從東干語的傳承特點和模式等方面進行研究，如丁宏論述了東干語與東干文化的傳承特點2。苗東霞從語言認同觀、語言傳承觀、語言和諧觀三方面談了東干語代代相傳的可能性。周慶生指出中亞東干族是“順外傳內”的語言選擇策略，并將這一策略構建為語言適應—傳承模式M。

隨著東干語研究的深入，東干語傳承潛藏的危機逐漸引起學者們的關注，如林濤指出東干語在和中亞周圍語言的接觸中，詞匯和語法發生了融合和異化。這些融合和變異“促進了東干族人民和中亞各民族的融合，促進了中亞各民族文化的共同發展與繁榮。但也正是這些融合和變異，使東干語受到了嚴重的損害”IS。丁宏從教學、教材、師資、知識分子等方面談到東干語發展舉步維艱、不容樂觀。王超對中亞東干人語言文字變遷特別是“去俄羅斯化”應該如何發展進行了思考”。以上研究多是從單一視角或只言片語提到了東干語傳承危機，目前筆者僅查到韓苗苗從社群關系、教育狀況、傳播媒介、文學創作四方面分析了東干語傳承現狀，并從傳承主客體和社會環境分析了影響東干語傳承的因素8。

綜上，從多維度、多側面對東干語傳承危機及如何保護進行深入研究的文章還很少。因此，本文從東干語言文字自身、東干語言文字使用、東干語言文字教育、東干語言文字傳媒、東干文學創作及東干學研究等多視角、全方位對中亞東干語傳承危機進行分析，從而對東干語保護及可持續發展進行探討。

三、東干語言文字傳承危機

近150年來，東干語以頑強的生命力保存了下來。但是，種種跡象表明目前東干語傳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具體表現在以下五個方面：

（一）東干語“異化”、東干文“不完善”

東干語是漢語西北方言在中亞的變體，本質屬于漢語。但是，東干語處在斯拉夫語、突厥語等異質語言包圍之中，無法避開語言接觸。東干語中有大量的俄語借詞，也有從突厥語、阿拉伯語和波斯語等語言中借來的少量詞匯。如果說借詞只是表層的語言接觸，那么東干語語法、語音上的“異化”就是語言深度接觸的表現，也是離漢語母體漸行漸遠的表征。林濤指出俄語語法對東干語的影響比較大，使東干語發生了變異9。劉俐李指出，哈薩克斯坦東干語音系在音類上保留了其祖源地陜西關中話的典型特征，但受俄語強勢浸染，在音值上正發生“去漢語化”變異。周慶生指出東干語在和俄語的接觸中發生了趨同的變化，比如出現俄語借詞，增加俄語音位[r]， 出現俄語語序等4。

東干語在和其他語言接觸中正發生著急劇地融合和異化，而記錄東干語的東干文也一直處于“動蕩不安”的狀態，不能穩定地記錄東干語。東干人在初入中亞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只有語言，沒有文字。20世紀20年代，東干族曾嘗試創制東干文，先后用阿拉伯字母和拉丁字母來拼寫東干語，開創了用拼音字母記錄漢語方言的先河。“只是前者并未在東干族群眾中廣泛推行開來；后者在東干族掃盲教育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且為第一代東干族作家和詩人探索用東干語進行創作貢獻了力量。”1050年代，受蘇聯“文字斯拉夫化”政策的影響，東干文又改用斯拉夫字母拼寫且一直沿用至今，但是東干文的不穩定因素并沒有停止。90年代初，中亞各國相繼獨立后，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等國紛紛掀起文字“拉丁化”改革浪潮。2017年，哈薩克斯坦也開始進行文字拉丁化改革。而在此前，哈薩克斯坦東干族協會主席X·達吾洛夫曾指出：“東干族創設了自己的文字，應該繼續保持，只是有必要用拉丁字母替換現在使用的基利爾字母。因為拉丁字母更適用。”回在此背景下，東干文很有可能再度“拉丁化”，而目前其拼寫也存在諸多問題：一是由于自身局限不能全部記錄東干語，二是未采用詞式書寫造成了閱讀上的混亂，三是不標聲調造成了理解上的偏差。胡振華曾指出東干文拼寫的一些問題：“以斯拉夫字母為基礎的東干文，不標聲調，閱讀起來常因同音詞問題而發生意義混淆，這是一個很大的缺點。”tu

（二）東干語言文字式微

東干語是東干族的母語，使用范圍非常有限。通過周慶生等人2013年調查12P?，我們發現東干語的使用范圍已由“社區語言”退居到“家庭語言”。家庭是語言傳承的“基站”，可是東干族家庭隨著時代的變遷發生了明顯變化，比如結婚對象、居住地、家長觀念等，而這些變化都直接或間接加速了東干語的瀕危。周慶生指出，早期遷入中亞楚河流域的東干族先民，不跟其他民族混住，異族通婚率不到1%，但是隨著東干族跟其他民族混居或接觸的人員增多，異族通婚比率開始上升。2013年，調查吉爾吉斯斯坦東干語區發現，東干族跟其他民族通婚的已達7.1%。到2015年，二道溝村東干族異族通婚數據已上升至10%-15%l215。東干族和異族通婚比率的快速攀升，加速了東干語的危機。

東干族最初定居中亞時，以聚居模式生活在農村，很少有機會接觸其他語言。隨著城市化進程，東干族的居住范圍由鄉村擴大到了城鎮，主要使用語言也由東干語變為了俄語等其他語言。丁宏指出：“最近二三十年，城里的東干人越來越多，特別是比什凱克、卡拉庫爾、阿拉木圖、江布爾等城市，都有許多東干人居住。”13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8月，從西北師范大學畢業的五屆中亞東干學生有93.8%在中國繼續讀研或回國在城市工作，僅有6.2%回到鄉莊務農。隨著東干人特別是年輕人的“城市化”，必然逐步打破東干族鄉莊聚居這樣一種有利于東干語傳承的理想分布格局。

在中亞，東干人為了有更好的發展前途都愿意讓子女學好俄語。同時，由于中國的崛起以及東干人與中國的淵源關系，他們也愿意讓子女學習漢語。畢新惠指出：“由于俄語作為族際交流語的特殊優勢，以及對運用者未來發展所具有的實際價值，東干人更愿意讓子女學習和運用俄語，以免他們在成長過程遭遇主流文化環境的壓力和心理震蕩。”I 在哈薩克斯坦，“有部分家長開始對本民族東干語教育報失望或觀望態度，甚至認為沒有必要為一門無用的課程給孩子增加學習負擔”19。在吉爾吉斯斯坦，“與其學東干語，家長們更愿意自己的孩子有機會直接學習漢語”l219\"。東干語水平一代比一代下滑是普遍趨勢，而東干文更是難以為繼。“哈薩克斯坦東干族協會主席X·達吾洛夫指出大多數東干族人在中學時按照教學大綱學習了東干文，但現在已經不會讀、不會寫。”16

（三）東干語教學萎縮

近150年來，東干語之所以能頑強地傳承下來，除家庭“基站”起了主導作用，東干人的“雙語”教學也功不可沒。蘇聯時期，政府幫助東干人創制了東干文，也出資支持東干語教育事業。一直以來，東干人的雙語教學模式是“東干語+其他語言”，這確保了東干語的首席地位。但是，隨著東干人雙語教學類型的變化，逐漸“轉型為俄語與外語（英語、德語或法語）、俄語與吉爾吉斯語、俄語與漢語等類型”0。顯然，“俄語+其他語言”的雙語教學模式大大削弱了東干語的傳承。

目前，在東干中小學校東干語課時被壓縮，甚至在有的地方已經不復存在，習得規范東干語和東干文的教學環境沒有保障，嚴重影響了東干語特別是東干文的傳承。“雖然從統計數字看，目前在中亞東干族聚居區，尚有23所學校（哈薩克斯坦12所、吉爾吉斯斯坦11所）開設東干語課程，事實上其中一些學校由于師資、教材等方面的原因該課程已經名存實亡。”6而在“蘇聯時期，東干中學的東干語課程平均每周3課時，吉爾吉斯共和國獨立后，東干語課程被壓縮為平均每周2課時，現在則變為每周1課時”121160。

東干語師資嚴重匱乏，高素質中青年教師尤為短缺。教師培訓缺少規劃和經費，教師素質得不到提升，教學方法單一落后，這些窘境更讓東干語教育事業雪上添霜。蘇聯時期，政府重視東干語教師培養，有專門的大學或師范中專承擔，東干族青年也有比較多的機會到塔什干等大城市學習提升。蘇聯解體后，現在的東干語師資主要來自大學各類專業畢業的東干學生或者其他語言教師，他們經過短暫的東干語師資培訓合格后即可從事東干語教學。東干語師資培養體制嚴重下滑，很難培養出高素質東干語教師。同時，東干語教師也普遍存在年齡偏大的問題，東干語教育事業面臨后繼無人的局面。尹春梅等人2015年在吉爾吉斯斯坦10所東干中小學調查時發現，“師資存在老齡化和斷層危機，40歲以上中老年教師占樣本總數90%，其中60歲以上的占樣本總數的40%”’1219。東干語教材也非常短缺，而且內容陳舊。尹春梅等人2015年調查時發現“教材數量不夠，甚至有些年級根本沒有教材，學生普遍兩人一本教材。教材缺乏更新，出版年限以2000年以前的居多”|12191。而“二道溝東干中學在2015年主要使用的東干語教材是蘇聯時期編寫、由政府統一配發的”121161。

總之，由于東干語課時少、上課周期長、教材短缺、教學法落后等一系列原因，學生學習效果很不理想。“作業完成效果比較差，到下周上課時學生基本忘了上周學習內容。”ia1

（四）東干語傳媒衰敗

東干報紙、雜志、廣播電臺等傳媒是東干語言文化傳播的重要陣地。但是，這些傳媒呈現數量萎縮、質量下降、受眾銳減的趨勢。

總體看，《回民報》發行量自蘇聯解體后一直在下降，“《回族報》1999年夏天已經基本停止發行”9。尹春梅等2013年調時發現，創刊于2001年的東干雜志《回族》已經停刊12P?。以《回民報》為例，蘇聯時期有政府幫助，資金到位、人員水平高且充足、報紙質量高、發行數量多、受眾多。1932年，東干人用東干文創辦了第一份報紙《東火星》，“當時東干族知識分子亞瑟兒·十娃子等都擔任過固定撰稿人，工作人員共有11人，報紙有2個版面，五天發行一次”12P15。1957年，《東火星》更名為《蘇聯回族報》，亞瑟兒·十娃子擔任主編。后改為《十月的旗》每周發行兩次，直至1992年。20世紀70年代，回民報社發展一度達到了頂峰。蘇聯解體后，東干報缺少政府支持，資金不足、人員短缺且水平有限，辦刊數量和質量嚴重下滑。1994年，《十月的旗》停刊。1996年，《十月的旗》改名為《回民報》重新發行，但發行經常出現問題，主編更換頻繁，辦刊質量下滑。“截至2015年7月，《回民報》已至少三個月沒有主編，編輯部僅有一兩名工作人員，缺少專職撰稿人。”12220《回民報》質量下滑還體現在東干文版面的壓縮。1994年以前，報刊中百分之百使用東干語，1996年復刊后東干文比率逐年衰減。1998-2009年，東干文版面沒有超過50%，基本維持在30%-40%。東干文版面的一再縮減，直接削弱了《回民報》對東干語言文字的傳承功能。同時，報紙受眾銳減，蘇聯時期東干人享受過政府發放報紙的優惠，現在他們不愿自己花錢買報。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回民報》內容陳舊以及東干人已逐漸喪失了閱讀東干文的能力。

東干語通過廣播電臺，將“親娘語言”輸送給東干民眾，成為凝聚東干族人心、傳承東干語言文化的重要媒介。隨著中亞各國的獨立，東干語廣播電臺數量、質量以及受眾都在嚴重下滑。“1932年創辦的東干語電臺，最初僅播放回族歌曲，但自1957年之后，每周有15分鐘的時間播報與中亞回族（東干人）有關的新聞、人物。國家電臺也專門開設東干語欄目，每月播放30分鐘與東干人直接相關的內容。”1中亞各國獨立后，東干廣播電臺的數量急劇下降。“吉爾吉斯斯坦獨立后，東干語廣播每周一次，每次約一小時，也曾經中斷過。20世紀90年代以來，吉爾吉斯斯坦的電視頻道還出現過東干語電視節目。但東干語的廣播量較以前下降了許多。”1219-20尹春梅2013年調查比什凱克東干族媒介接觸情況時，選用語言僅涉及俄語等語言，而未涉及東干語2p?。經與尹春梅學者確認，是因為東干語資源非常有限。可見，東干語事實上已經喪失了廣播、電視、網絡等現代社會信息交流的重要工具，而這又會進一步加劇東干語傳承危機。

（五）東干文學創作與東干學研究衰落

東干人初到中亞，文學創作只有口歌口溜等民間口頭形式。“十月革命”后，東干人有了自己的文字東干文，開始了書面文學創作和東干學研究，這一系列的創作和研究又促進了東干語言文字的發展。但是，隨著中亞各國的獨立，特別是近一二十年，東干文學創作及東干學研究逐漸走向了低谷，東干語言文字的傳承和發展受到了極大影響。

東干口頭文學的整理和研究始于20世紀30年代，當時哈桑·尤素羅夫、優素卜·楊善新、穆罕默德·哈桑諾夫等開始東干民俗的搜集、整理和研究1813。1977年，李福清、哈桑諾夫和尤蘇波夫編選翻譯的俄文版《東干民間故事與傳說》是東干民間故事收集、研究的重要成果19246。關于東干口歌口溜、格言、謎語等收集最多的是“1984年尤蘇波夫出版的《東干口歌口溜、格言和謎語》和1998年拉阿洪諾夫編輯的《東干民間口歌口溜》”192”。東干書面文學的發展分為兩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十月革命”勝利到蘇聯衛國戰爭之前，以詩歌創作為先導；第二個時期是衛國戰爭以后，出現了詩歌、小說、散文等文學樣式，成長起一大批作家和詩人，文學評論開始起步，如法蒂瑪·馬凱耶娃撰寫的《春天的歌手》和伊斯哈爾·十四兒的《東干散文的新人形象》1819920。1984年，瑪凱耶娃出版的《東干文學的形成和發展》（俄文版）是迄今唯一的一本帶有文學史性質的東干文學研究著作19B? I。2004年，十四兒出版了俄文版《中亞回族口頭散文創作》，對東干民間詩歌以外的敘事作品進行了討論 pas。亞瑟兒·十娃子和爾利·阿布都并稱為“東干文學的雙子星座”，伊斯哈爾·十四兒被譽為“20世紀80年代東干詩壇上的黑駿馬”17.。“1996年，阿米娜·薩娃佳詩集《我的少年》用俄文、東干文出版，這也是蘇聯解體后至今出版的唯一一本東干人的詩集。”UsPIs

東干學研究和東干文學的發展緊密相連，很多東干詩人、作家將創作和科研結合，推動了東干語言文字的發展。20世紀30年代，伏龍芝和阿拉木圖已經成為研究東干學問題的兩個中心。東干學者優素卜·楊善新、拉馬贊·馬吉也夫、亞瑟兒·十娃子、東干歷史學家伊利亞斯·優蘇波夫都是此時的代表18%。1954年，吉爾吉斯斯坦科學院的成立標志著東干學發展進入到新階段。東干學部成立60多年來，一直致力于東干歷史文獻、語言文學、口頭創作、民族學等各方面的研究，并且積極推動東干族語言文字教育事業。1998年，出版了東干學部研究人員的論文集《東干學問題》1819。2002年，出版了科學院東干學部學者的論文集《絲綢之路學術對話》1933。穆罕默德·亞瑟佐維奇·蘇尚洛是東干學研究的權威，“因為他的努力和貢獻，吉爾吉斯共和國國家科學院成為國際公認的東干學研究中心”2012-13。語言學博士穆罕默德·依瑪佐夫繼蘇尚洛之后任東干學部主任，至今一直致力于東干語言研究。但是近二三十年來，東干學部工作人員銳減，年齡普遍在50歲以上，東干學科研出現后繼無人的局面。“2015年科學院東干學研究所也曾一度面臨被科學院要求取締歸并到其他部門的困境。”1219

四、東干語言文字保護路徑

（一）東干語言文字向漢語靠攏

東干語是漢語西北方言在中亞的變體。隨著時代的變遷，東干語因不能及時反映社會生活的變化而大大削弱了交流工具的功能，同時東干語也發生了嚴重的“異化”，離漢語母體漸行漸遠；同時，東干文因斯拉夫字母拼寫的問題給認讀書寫帶來一系列困擾。因此，我們認為東干語言文字可以向漢語漢字靠攏，回歸母體，重煥生機。

現在的東干語中有越來越多的漢語借詞，說明漢語可以給東干語帶來活力，使其繼續發揮交流工具的作用。很多年前，胡振華先生就“建議在今后東干語的新詞術語中盡量與漢語普通話接近，多吸收些漢語普通話的新詞術語，并逐步擴大漢語普通話新詞術語在東干語中的比重，這對東干語的發展是有益，也是符合語言發展規律的”21。2015年，《回民報》“話典”也出現了不少吸收漢語普通話新詞語的情況。東干語向自己的祖籍語——漢語借用詞語，是豐富和發展東干語言的內在需求和有效途徑12P2S。

東干文本質上記錄的是漢語，東干文可以向漢字靠攏，如果改用拉丁字母也可以借鑒漢語拼音方案，許多國內外學者有相同的看法。《回族語言報》在創刊詞中說：“我們開始嘗試《回族語言報》用三種文字發行。祝福回族們能從而學習中文——回到回族語文的根基。”221王建新指出：“在俄語學習逐漸不受重視的形勢下，東干語已經不一定非要使用克里爾文字作為其文字的基礎，有些東干學者甚至認為，應該重視與中國的聯系和交流，引入中國漢字作為東干文的基礎。”19胡振華認為：“如果東干文改為拉丁字母文字，最好參考漢語拼音方案，盡量采用相同的字母表示同樣的音位，這將有利于相互學習，相互交流。”I王超指出，在民族認同與民族文化傳承的背景下，向中國文化與文字的回歸，也是東干族“去俄羅斯化”后的有益選擇。

（二）東干人學習使用漢語

鑒于東干語的式微和東干語與漢語的淵源關系，考慮在東干語課堂中引入漢語普通話，探索東干語教學和漢語普通話教學的結合點使東干語教學能夠吸收漢語母體的養分，在可持續發展的道路上繼續發展。丁宏曾在文中提到胡振華先生曾指出：“在東干族學校的教學計劃中應該逐漸加進漢文的授課內容。他建議東干語教學應逐漸向漢語象形文字轉化。”I

近年來，中亞東干族和中國之間的往來頻繁，漢語普通話學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迫切了。“二道溝東干中學漢語課程是2014年在學生家長和校方強烈要求下，由孔子學院幫助開設的。”121159一直以來，吉國政府對東干語持不支持亦不反對的態度，但是最近幾年政府開始支持漢語進入東干族母語課堂。“2017年吉爾吉斯斯坦政府建議將東干語教學直接歸并到作為外語教學開設的漢語教學當中。”121“據尹春梅學者介紹，在東干協會會長馬奈·薩烏洛夫努力下，2021年10月8日，烏茲別克斯坦東干中小學開始上中文課。當然，漢語教學還面臨師資匱乏、教材短缺、教學法落后等問題。如何解決以上問題給面向中亞華裔的漢語教學提出了新的挑戰。西北師范大學有意愿向中亞三國東干中小學輸送漢語教師，推動當地漢語教學事業。

“去中國，學漢語”也成為流行。漢語為東干語可持續發展注入了新活力，也給東干青年發展帶來新機遇。苗東霞指出：“一些東干人來西安、蘭州等地學習漢語，對提高東干族青少年的東干語水平大有裨益。”東干人達烏羅夫·胡塞對未來有清晰的打算：“東干協會一個重要的事情是送大量的東干娃們回老家去學漢字、學母語。我想讓咱的娃們把中文學好，下一步大量發展旅游。”2312013年，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西北師范大學面向中亞東干族開設了第一屆中華語言文化本科學歷班，至今已連續招收培養10屆學生近400人。2020年，因疫情暫緩招生。2021年，繼續招生。目前已有7屆學生200余人順利畢業，成為“一帶一路”上的建設者。

（三）加強與中國東干學聯系

20世紀50年代，東干學部建立以后便與中國有關研究領域建立了友好的聯系，但由于歷史原因這種聯系曾一度中斷。從80年代起，隨著兩國學者互訪的實現，東干學部恢復了同中國學者在回族研究方面的交流。首屆東干學國際研討會于2003年在北京召開。2004年，在中亞地區召開了兩次東干學國際學術會議。但是這方面的交流還很不夠，胡振華指出：“為了促進東干語的深入研究，建議在吉爾吉斯共和國科學院東干學——漢學研究中心建立一個國際東干語研究的聯絡機構。”212017年，在西北師范大學舉辦了第五屆東干語言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全世界東干學者及東干學愛好者獻言獻策，為東干語言文化發展提供新思路、指明新方向。2022年6月，在蘭州舉辦了第六屆東干語言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

事實上，隨著蘇聯的解體，俄羅斯的東干學研究已陷入沉寂，中國東干學研究的興起，改變了世界東干學研究的格局。中國的東干學研究呈現出良好的發展勢頭，不僅出現了一批研究成果，同時還形成了研究梯隊BII 。中央民族大學于1999年成立了東干學研究所，胡振華擔任所長。之后，蘭州大學、揚州大學、新疆大學、新疆師范大學、陜西師范大學、北方民族大學、西北師范大學等高校也陸續培養了一批批從事東干學研究的青年學者。中國正在成為新的東干學研究高地，中亞和中國的東干學者及愛好者應進一步加強交流與合作，為東干語言文字可持續發展獻言獻策。

五、結語

總之，東干語作為中亞“華語”，不同于東南亞和歐美等地區的華語，其傳承和傳播面臨的問題也具有特殊性。但是，汲取漢語母體的能量，應該成為海外華語綿延發展的動力。比如從漢語中吸收新詞新語、東干文“拉丁化”可以借鑒漢語拼音、嘗試在東干母語課中引入漢語、提供東干教師到中國培訓漢語的機會、外派漢語教師進入東干母語課堂、輸送東干青年到中國留學、加強與中國東干學者的往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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