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夏至1933年夏,沈從文在國立青島大學執教了整整兩學年,教中國小說史和高級作文兩門課,時間跨度為三個年份。所以,他晚年回憶(20世紀)三十年代在青島,常常說三年。
1949年之后,沈從文于1957年、1961年、1962年三次來青島,寫作或者休養。
沈從文在青島期間,寫下大量的詩文、小說,青島的海天風光、水云景象、花木動物、建筑風情等,都進入沈從文的作品之中,一方面構筑了他的文學世界,一方面展現了青島的風物之美。
福山路上的珍珠梅
每年初夏,游人絡繹不絕,來到青島尋訪沈從文故居。《從文自傳》就誕生在福山路3號。如今福山路3號石墻上掛著“沈從文故居”的黑色大理石銘牌,這棟樓是軍隊的房子,來此探訪的游客,無法登堂入室,一窺究竟。
在小說《八駿圖》中,沈從文詳細描寫了他居住的環境。在給未婚妻瑗瑗的信中,達士對宿舍周圍的環境有細致的描寫:
我房子的小窗口正對著一片草坪,那是經過一種精密的設計,用人工料理的如一塊美麗毯子的草坪。上面點綴了一些不知名的黃色花草,遠遠望去,那些花簡直是繡在上面。我想起家中客廳里你做的那個小墊子。草坪盡頭有個白楊林,據聽差說那是加拿大種白楊林。林盡頭便是一片大海,顏色仿佛時時刻刻都在那里變化:先前看看是條深藍色緞帶,這個時節卻正如一塊銀子。
小說中達士住的房間,對應著沈從文在青島的住所,臨近中山公園和匯泉灣第一海水浴場。
三十年后,1961年沈從文來到青島。故地重游,小樓猶存,物是人非,他經歷了生死之變與滄海桑田。他在《青島游記》中寫當年住過的小樓:“我住在山東大學和第一公園之間福山路轉角一所房子里,小院中有一大叢珍珠梅開得正十分茂盛。從樓上窗口望出去,即有一片不同層次的明綠逼近眼底:近處是樹木,稍遠是大海,更遠是天云,幾乎全是綠色。因此卅年來在我記憶和感情中,總忘不了這一樹白花和一片明綠。”
1983年,沈從文在給魯海先生的信中,回憶1931年夏天剛入住福山路3號時的情景:“我到時,房屋剛粉刷過,樓前花園里花木尚未栽好,到處是瓦礫,只人行道兩旁有三四叢珍珠梅,剪成蘑菇形樹頂,開放出一縷縷細碎的花朵,增加了院中清韻風光。”
珍珠梅,薔薇科的灌木,如果不加以修剪,枝葉披離,茂盛蓬松,高可2米。羽狀復葉,小葉片對生,演繹著大自然的對稱之美,濃綠可愛。初夏開花,打苞時,宛如圓潤的珍珠,純潔,光滑。那白色的花苞,有一種珍珠的光芒。白花細密輕巧,中有黃色的花蕊,花形酷似梅花。花期長,持續月余。密集圓錐花序生長在綠葉之中,經雨之后,呈現凋零之相,發黃,一種輕柔的萎縮。讓人不由得慨嘆:“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用對自然傾心的眼,反觀人生,使我不能不覺得熱情的可珍,而看重人與人湊巧的葛藤。”
沈從文在青島的歲月,與珍珠梅相伴。算起來,他目睹了居所旁的珍珠梅三次開花。珍珠梅開花時,他來到;珍珠梅開花時,他離開。因為這個文緣,在青島,每次遇見珍珠梅,就想起沈從文居所“院中清韻風光”。
2020年6月7日,筆者所住的樓下,珍珠梅開了,拍攝了花開的情狀,寫了如下一段文字,發在微信朋友圈:
一大叢珍珠梅開了。細密圓潤的白色花苞,真像珍珠。密密麻麻的小花,花團錦簇,像一片蓬松的輕云。在沈從文的作品中初識此花。此花雖輕柔,但在我眼中很珍重。珍珠與梅,二美相聚,就像沈從文與青島,相互成就。
沈從文故居前的甬道旁,庭院的草坪上,應種植珍珠梅,這是恢復名人故居歷史風貌的善舉。
太平角松林中的野兔
1932年5月的一個星期天,沈從文手拿兩本書,迎著清晨的陽光,孤獨地過匯泉灣海水浴場,走過被歲月啃噬的德國人留下的炮臺,經過八大關南端的岬角上高聳的花石樓,走到太平角。沈從文走到海邊一塊高高的礁石上,讀書、沉思,遙望海天深處的水云。他在《水云》一文中這樣寫道:
走過了浴場,走過了炮臺,走過了那個建筑在海灣石堆上俄國什么公爵的大房子(花石樓)……一直到太平角凸出海中那個黛色大石堆上,方不再向前進。這個地方前面已是一片碧綠大海,遠遠可看見水靈山島的灰色圓影,和海上船只駛過時在淺紫色天末留下那一縷淡煙。我身背后是一片馬尾松林,好像一個一個翠綠掃帚,歸拂天云,矮矮的疏的馬尾松下,到處有一叢叢淡藍色和黃白間雜野花在任意開放。花叢間常常可看到一對對小面伶俐麻褐色野兔,神氣天真爛漫,在那里追逐游戲。
從沈從文的這段文字,可以看出20世紀三十年代的太平角的歷史風貌。當年的太平角人煙稀少,海濱遍布低矮的馬尾松林。松林間雜花生樹,各種顏色的野花開放。這些可愛的小小麻色野兔,在林間自由地奔跑、跳躍,三三兩兩傍地走,它們才是這林地中的主人。看到陌生人沈從文闖入,它們忘記了逃跑,只充滿一種天真的好奇,偏著個小小的頭癡癡地望著,隨即似乎才發現這么過分有些不大妥當,于是又高高興興地在花草間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有一次,沈從文童心大發,他躡手躡腳地跟蹤小野兔,小野兔倒也沒有倉皇而逃,待沈從文的腳步近了,麻利地鉆進陶制的引水管中躲了起來。一只小野兔在陶制的引水管中,左顧右盼,頭上兩只毛茸茸的長長的耳朵,不時擺動著。這只淘氣的小野兔,以溫潤晶瑩的大眼睛看著樹叢中的沈從文,仿佛在說:“好!你有本事來抓我啊!從這頭趕來我就從那頭跑去,趕不著,我不怕!”沈從文對這個頑皮的小野兔的神情永生難忘,這一幅畫面鐫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沈從文悄悄地從馬尾松林中離開,同樣是躡手躡腳地走,沒有留下腳印,就像不曾來過。當他回頭望時,發現幾只褐色野兔緊密地挨著,靈活地用兩個前爪,把松子送入嘴中,悠閑地嚼起松子。
在太平角坐看水云,大海帶來沈從文生命的壯美和浩瀚,感受到生之歡欣,生發出生命的智慧和力量。
太平角礁石上沉思的沈從文,在歲月中成為一座雕像。青島,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驛站,但太平角的景象時常出現在他的生命歷程之中。
1949年,當大家歡天喜地地迎接新時代時,沈從文卻因被批判的壓力精神失常,失去理智,試圖在人生舞臺上謝幕。兩度自殺未遂后,他逐漸從混亂中恢復過來,在毀滅中塑造了一個新的沈從文——放下手中的筆,轉向文物研究。
沈從文恢復理智時,仿佛大夢醒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歷歷往事,場景分明。初夏時節吳淞,在風中搖曳的大片波斯菊;青島太平角海濱松林里褐色的野兔子,聽到他的腳步,扭身逃進密林,待安全時,回頭望著沈從文,野兔子的眼睛里有溫潤的光澤……生命啊,生命!
未曾哭過長夜的人,不足以語人生。未曾到鬼門關走一遭的人,也不一定能參透生死。沈從文經常用的四個字——人生可憫。這四個字包含了沈從文對天地萬物、有情人生、婆娑世界的認知,也是破解他精神內核的一個密碼。
1961年初夏,沈從文重返青島,故地重游,他特意來到太平角懷舊。
白云蒼狗,太平角已不是當年的樣子,野趣全無。八大關一帶,有很多療養院。療養區占據了當年的馬尾松林。但當年與小野兔對視的場景,在記憶中浮現。
站在當年在太平角坐看水云的礁石上,望著層層海浪自天邊來,心底生發出諸多細密的情感。礁石依舊,濤聲依舊,自己卻不再是作家的身份……
甲鯽魚(加吉魚)
抗戰時代,沈從文流寓昆明,他在《水云》文中,描寫在青島海濱坐看水云時的靜思冥想,文中寫了諸多青島風物,其中提到“甲鯽魚”。
上海的闊人來青島,上館子時必叫“甲鯽魚”。這“甲鯽魚”就是青島當地人口中的“加吉魚”(鯛魚),分為紅、黑兩種顏色,紅加吉魚在青島的宴席上是名貴菜品。也許是因為這個魚的名字討喜,青島的婚宴行進到高潮時,總會上一道紅加吉魚,這成為青島的飲食風俗,流傳至今。
1962年6月下旬至7月初沈從文來青休養,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到青島。沈從文在青島撰寫了《古代人的穿衣打扮》一文,作有古體詩《憶嶗山》,此詩收入《沈從文全集》第15卷《青島詩存》集。7月初,沈從文回京后不久,又于7月14日到大連休養,前后共計一個月。在大連與茅盾、周揚、趙樹理、周立波等吃了不少種魚。沈從文在致張兆和的信中專門寫道:“內中有卅前在青島吃的‘甲鯽魚’。”
可見,諸如“甲鯽魚”這樣的風物都能引起沈從文對青島的懷念。沈從文到過不少海濱城市,但“總覺得不如青島”。1988年沈從文臨終前還托人“代向青島人們問候和祝福”。
仙胎魚
沈從文的文筆就像源自湘西的一脈活水,他的人生篇章由水書寫。他愛山樂水,他以詩人的眼光、敏銳的心靈,捕捉到北九水山水與眾不同之處——即“山石樹木特別清潤”,因臨近海邊的緣故。北九水環境清幽,水聲潺湲,有置身山林丘壑之雅趣,所到之處,眼睛所觸,皆是一幅山水畫。在《青島游記》中,沈從文把這種妙處呈現:“白日當空,氣候晴明,山中一切依舊,均若長遠籠罩在淡淡煙霧中,稍稍深入,即可從崩崖奇樹、崖石間細流斷續,流水渟聚處隨地可發現小小魚群唼喋游漾,人被包圍在這種丘壑里,實有別處所沒有的清幽。”
沈從文筆下的這種小魚,是嶗山特產仙胎魚。這種小魚,喜歡清澈的溪流,就像山中隱士,隱隱有仙氣。“嶗山仙胎魚,仙山第一魚。”仙胎魚見地方志文獻記載。
清朝同治年間《即墨縣志》記載:“仙胎魚出白沙河,從九水來,山回澗折,其流長而清湛不染泥塵,魚之游泳于清泉白石中者也,大可五六寸,鮮美異常。”小魚脊背呈淡青色,魚體扁平透明。此魚雖小,長不過尺,肉質細嫩,味道鮮美,聞起來有一種特殊的瓜香。沈從文的文筆,盡顯嶗山風物之美。為嶗山仙胎魚又增添了文雅之氣。
仙胎魚素有“嶗山中華鱘”的美稱,北九水清澈的溪流和小河是它的出生地。小小的魚兒,熱愛故鄉,但又不囿于故鄉。稍長,隨著河流到大海,在海里成長,見識海洋無垠與風浪后,洄游到故鄉產卵。一條小小的魚兒,卻有波瀾壯闊的生命之旅。歷溪流,游江河,閱山海。
由于過度捕獲,仙胎魚一度絕跡。近年,重出江湖。又可在嶗山北九水溪流中看到它的身影。
每次到嶗山北九水游覽,就會想起,這里的風景人物賦予沈從文創作《邊城》的靈感。沈從文筆下的仙胎魚,也帶給我們嶗山的清幽與海洋的遼闊。
嶗山云海
1932年4月春假,沈從文這次游覽嶗山,爬上白云洞,在“三步緊”臨海懸崖,觀賞海鳥,成為他生命中獨特的體驗:“用一個古典式幽人探勝訪奇情緒去看海,照我個人記憶,最好的地方是嶗山白云洞前邊‘三步緊’那個懸崖絕壁頂端。在那里去才真像是在看海!遠望一碧無際,近望則絕壁千丈直插海中,足下青紅紫藍斑駁斷層崖石間,還可望到另外一批海上主人,百十種不同海鳥,分別棲息于不同層次崖石間,有白翅如雪眼紅如火的,有背作淺天青和深灰色的,也有全部漆黑如烏鴉,嘴腳卻淺紅深黃十分突出的。這些不知名的海鳥,都各自擠在一處休息或撫育小鳥,相互用著不同鳴聲呼朋喚侶,有的又沉默如有所思,真正是海上奇觀!”
觀海鳥,賞云海,看日出日落,從此,嶗山的云海縈繞在他的夢境之中:“看腳下海云如絮升起,白茫茫一片平布海面,如奔如駛一會兒即將海面完全籠罩,倒真是人間壯觀。還有落日下沉前景象,同樣夠瑰麗莊嚴,值得看看!”
沈從文在白云洞觀賞云海,層云從海上升起,云山蒼蒼,海水茫茫,白云、山嵐、霧氣,營造出嶗山神秘的景象。身在山巔,云氣繚繞,升騰,彌漫,千變萬化,青山隱隱,大海朦朧,天空幻化,宛如人間仙境。面對這樣的景象,他自然會想起《史記》上的“海市蜃樓”,以及海上三仙山的傳說。
嶗山勝景在于山海互相映照,嶗山之美在于千變萬化,有時就在瞬間。滿山的白云繚繞青峰,海風一吹,絮狀白云點綴藍色天空,頓時變得高遠。山嵐霧氣流淌山谷,海風一吹,云消霧散,青山連綿起伏,遠處海面如同深邃的藍色玉石,波平如鏡。虛實切換,青山展現,大海浩瀚,水云無限。
白玉蘭
1932年4月1日,國立青島大學放春假一周。沈從文同楊振聲、聞一多、梁實秋等人在嶗山住了6天。 就是這次嶗山春游中,沈從文對山大外文系講師周銘洗產生愛慕。
1962年6月下旬,沈從文悄然一人,專程來到青島,寫下了《白玉蘭花引》,夢中飄落的玉蘭花,輕盈落地,“訴說一顆靈魂在夜晚的重量”。
這首詩的第一節寫實,是三十年前的親身經歷。這是一次逸興遄飛的游覽,而寫詩則是一次奇妙的穿越。
沈從文一行住在上清宮。“嶗山上清宮《聊齋志異》提到的玉蘭,還活得極有精神,花朵較小,樹干得兩人抱。”
嶗山的名花當數絳雪耐冬。滿樹繁花,如同燃燒的云霞,從大雪紛飛的隆冬季節,一直開到次年五月上旬。每年四月,樹下落花滿地,令人不忍踩踏。白牡丹開花,碩大的潔白的花瓣,在月光下,嫻靜素雅。蒲留仙筆下的花仙為嶗山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在出離塵世之地,在神仙洞窟,有故事發生。
從棋盤石遠望嶗頂主峰,“懸巖千丈如精鐵”。上清宮中,一株古老的白玉蘭仍然繁花滿樹,“玉蘭花發十萬朵”。
花落藉地鋪銀氈,谷中青鳥鳴一個。
如此清寂絕塵凡,觸世會心證道果。
這樣的鋪墊,奇景開辟鴻蒙,打開一次奇遇。
白云蓬蓬海上來,雙鹿云車瞬息過。
中有仙子擬天人,大石磐磐幸同坐。
白鵠宛轉延素頸,綠發茸茸草梳裹。
秀眉明眸巧盼睞,翠羽珠珰故消墮。
來不言兮去不辭,微笑低顰心印可。
沈從文在詩中注釋:白云洞奇景之一,即海云景象。先是水平如鏡,能遠及數十里外,小小白帆漁船也十分清楚。隨即一小簇白云忽起,迅速擴大面,滾滾馳逐,一會會海面就全部封裹于白云中!
這樣的人間仙境,沈從文遇到一位美如洛神的女子:“來不言兮去不辭,微笑低鬟心印可。”偶然相逢,心有靈犀,擦肩而過,這之后,是莫名的惆悵:“日月不停走雙丸,如煙成塵永相左。海市蜃樓難重期,不如園中自種‘人參果’。”驚鴻一瞥的短暫相逢后,沈從文專注于文學創作,在青島兩年出版了7本書,為一生創作最旺盛期。
錯過之后,偶爾想起,想象另外一種可能:“當時若稍進一步,一切即將大不相同矣。”1932年,在嶗山古白玉蘭樹下,沈從文與周銘洗邂逅,互相吸引,一見鐘情。此時,他持續寫情書追求張兆和,還沒有結果。
1932年暑假,沈從文在巴金的建議下,到蘇州找張兆和,這次蘇州之行,為他的愛情帶來轉機。很快,沈從文追求張兆和成功,在青島收獲愛情。但周銘洗的身姿、眼神、表情永留沈從文的腦海之中,經過歲月發酵和藝術想象,周銘洗成為沈從文古體詩中宛若洛神的仙女。
山海之間,云霧流淌。古白玉蘭下,繁花盛開。現實中的女子,落花人獨立。在瑰麗的想象之中,徐徐飛升。沈從文以周銘洗為原型,創造了一個撲朔迷離的藝術形象。
青島百合
《白玉蘭花引》長詩中,有白玉蘭的風姿,也有青島百合的清香。
在白云洞巨大的巖石罅隙中,沈從文發現一叢叢野生的百合花。碩大的花朵,橘黃色的花瓣微微翻卷,圍攏長長的花蕊。嶗山上生長的野百合,是德國人最早在小青島上發現,德國的植物學家把這種百合帶到西方植物學家的視野,這是一種新的百合品種,被命名為青島百合(也叫嶗山百合)。現實之中,青島百合初夏盛開,在帶有仙氣的海風中搖曳,清香襲人,別具風情。
“野花村酒難醉人,百合清芬顏易酡。”沈從文冒著危險,到十丈高懸崖下,采摘了一大把朱砂色青島百合,正準備送給沉靜的周銘洗,孰料,被俞珊(話劇演員,此時國立山大圖書館任職,校長趙太侔追求的對象)搶走,送給了周銘洗。
沈從文與周銘洗一起在古玉蘭樹下賞花。周銘洗看花,沈從文看看花的人。兩人相互吸引,但沈從文無法邁出那關鍵性的一步。又與周銘洗同坐在大石頭上觀賞云海。兩人還做了一番交談。原來,沈從文見到過少女時代的周銘洗,那是在北京西郊熊希齡的香山慈幼院。
會心的微笑,默契的吸引,無言的喜悅。話語停止處,一種奇妙而豐富的情感,像嶗山云海一樣,把兩人包圍。“我感覺這里似乎有一點青色火焰在什么人心中燃燒,而且在破壞原有在沉醉中的平靜。”這“青色火焰”其實就是兩人心旌搖蕩,甚至情欲的燃燒。
在《水云》中,沈從文提到了人生中的四個“偶然”,這是他情感發炎的對象。有學者認為在青島時期是俞珊,但從《白玉蘭花引》沈從文欲言又止的注釋來看,應是周銘洗。也有一種可能,是周銘洗與俞珊的混合。
嶗山潔白的白玉蘭花、風中金黃色的百合,為他這段搖曳的隱秘的情感,增添了浪漫和神秘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