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系統科學視野下的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研究

摘" 要：文章以深圳大鵬全域博物館規劃為例，探討在系統科學視野下如何通過人文社會科學基礎研究完善文化遺產內涵闡釋和價值表述，充分傳達文化遺產系統保護和自覺發展的主體需求，并使之轉化為適應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及治理目標的決策依據。筆者認為：主體需求（遺產地的文化自覺和自覺發展意識）根植于區域社會生活，深受地域文化生態和人文地理環境滋養，它不僅是提出文化遺產系統保護要求的前提，而且將成為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融入地區可持續發展的原動力，為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供基層支撐。

關鍵詞： 復雜系統科學；文化遺產；深圳大鵬古城；全域博物館

中圖分類號：G122" " " " 文獻標志碼：A

DOI：10.19490/j.cnki.issn2096-698X.2023.03.048-059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plexity science，this paper uses the example of the research of generalized museum plan in Shenzhen Dapeng to discuss how to enhance the interpretation of heritage value through fundamental researches in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 in order to sufficiently convey the subjective needs for systematic cultural heritage" conservation and culture inheritance， and transform them into decision-making basis that adapts to the national spatial planning system and governance goals. The author believes that the subjective needs （cultural awareness and conscious development in cultural heritage sites） are rooted in the regional social life， and are nourished from regional cultural ecology and human geography environment. It is not only the prerequisite for systematic conservation of cultural heritage， but also the motivation to integrate cultural heritage conservation and inheritance with regional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d provide basic support for achieving modernization of the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 and governance capacity.

Keywords： complexity science；cultural heritage；Shenzhen Dapeng Ancient City；generalized museum

系統科學（又稱“復雜性科學”）（complexity science）是在20世紀40年代出現的控制論、系統工程、一般系統論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前沿科學體系，歷經數十年日臻成熟。與強調科學定量與最優化的學科研究不同，系統科學重視事物之間的整體性、聯系性、有序性和動態性及其所反映的共性規律。這一特點不僅使其適用于包括自然、社會和思維在內的一切物質運動形式的研究，并且通過彌合自然科學、工程技術與人文社會科學鴻溝，有助于從總體上分析認識現代化組織和管理需要，以系統解決方案滿足現代社會發展要求。20世紀70年代至今，系統科學已廣泛滲入公共交通、城市規劃、社會經濟、公民教育、生態保護、文化傳承等社會領域，幫助解決包含更多社會因素的復雜問題，深入推進了中國現代化進程。

人居環境科學（1993年）是吳良鏞院士基于中國加速城市化創建的一門系統科學，旨在探討具有中國特色和地區特點的人居科學與城市化道路，體現了系統科學理論與方法論在中國城市規劃和建筑領域的創造性實踐。人居環境科學強調把人類聚居視為一個整體，從政治、社會、文化、生態、科技、管理各個方面，全面、系統、綜合地加以研究，從而掌握人類聚居發生發展的客觀規律，更好地建設符合人類理想的聚居環境，為社會可持續發展提供更具韌性的國土空間體系。30年來，人居環境科學已超越物質空間維度，從滿足人的基本需求和促進全面小康，邁入以人民為中心的城鄉綜合治理更高階段，通過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這一根本目標。立足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時代，人居環境科學更加重視從系統整體視角把握規劃、建設、保護、管理各領域科學規律，把經濟社會發展、城鄉規劃建設、資源環境保護、歷史文化傳承等一系列重要工作有機統一在一起，致力為廣大人民提供生產、生活、生態合理組織的宜居空間與社會發展環境。

文化遺產作為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中華文明瑰寶，內涵和形式遠遠超越文物本體的概念范疇，與自然、人文、生態、環境、社會各方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構成了中國國土空間和城鄉社會生活的有機整體，牽動著國家戰略的實施，是當代中國社會面臨的復雜系統工程之一，必須運用系統科學理論和方法加以統籌協調，推動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融入經濟社會發展，以高質量發展和高品質生活促進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為此，2019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出臺《關于建立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并監督實施的若干意見》，提出整體謀劃新時代國土空間開發保護格局，完善國土空間基礎信息平臺，形成全國國土空間規劃“一張圖”，其中包含多個領域的專項規劃，如文物保護類規劃，并提出了相應的信息化管理目標。

本文選取的研究案例 《深圳大鵬新區博物館事業發展調查規劃綱要2019—2024》完成于2019年11月，正值《關于建立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并監督實施的若干意見》出臺。在全國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建設發展推動下，深圳作為建設部首屆“中國人居環境獎”獲獎城市之一，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的角色率先實施全域規劃探索，提出依托大鵬新區所在地區豐富的文博資源，研究編制大鵬新區博物館事業發展規劃政府白皮書，開展大鵬半島全域博物館專項規劃調查研究。因此，本項工作緊密圍繞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建設目標，以系統科學理論為指導，整合融會地方考古成果和文獻資料，從內涵研究和價值評價中揭示文化遺產本體保護需求，嘗試把握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的系統框架，同時深入探索如何面向國土空間規劃體系，開展文物保護類專項規劃的現狀調查和規劃研究。該工作在深圳大鵬新區文體新局和大鵬新區博物館的大力支持下順利完成，并陸續取得一定的實踐成果①。筆者因此提出一項跨學科、跨領域的理論探討，即如何通過人文歷史和社會科學基礎研究完善文化遺產內涵闡釋和價值表述，提出文化遺產系統保護和自覺傳承的主體需求，并使之轉化為適應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和現代化治理目標的決策依據，有效支撐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筆者認為：源于文化遺產系統保護需求和根植于遺產地社會生活的文化自覺，產生于文化遺產形成發展的區域文化生態和人文地理環境，也將成為落實文化遺產保護融入地區高質量發展的長遠社會基礎。

1" "深圳大鵬新區人文地理概貌

大鵬新區位于深圳市東部，成立于2011年12月，是深圳龍崗區的一個功能新區。大鵬新區及所在半島，得名于當地明代海防重鎮大鵬所城。大鵬所城古稱“大鵬守御千戶所城”，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隸屬南海衛。清中晚期，隨著所城內外軍屯圍墾面積逐步擴大，所城在地為村，化名“鵬城村”沿襲至今。部分原住民仍操“大鵬話”相互交流。由于優良的自然生態環境和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大鵬被譽為深圳“最后的桃花源”和“文化之根”。

深圳是中國改革開放之初首批設立的4個經濟特區之一，40年來發展成為粵港澳大灣區世界級都市群中的重要節點和具有世界影響力與競爭力的現代化都市。大鵬孤懸于深圳城市化地區以東，酷似陸地向海洋伸出的一雙翅膀，三面臨海、南北環山，島嶼地形完備。環島海灣眾多，東擁大亞灣，與惠州、潮汕粵東地區相接，西攬大鵬灣，與香港一衣帶水、顧盼相連，自古是粵東陸海的重要門戶之一，發展形成了歷史悠久的濱海文化、明清海防文化，以及廣客文化、潮汕文化、家文化交融并存現象，展現了東江流域民族文化分布特色，見證了多民族交融的區域歷史，在新時代粵港澳世界級灣區中享有突出重要的地理區位優勢和文化景觀價值，是潮汕、深惠、香港之間一塊獨特的海洋文化地理單元（圖1）。

2" "大鵬半島自然和文化生態

2.1" "自然生態環境

大鵬半島自然地形以濱海低山和丘陵為主，北部有馬巒山、排牙山與粵東腹地漸次相連，南部與七娘山相峙，陸域面積295 km2，森林覆蓋率超過76%，海域面積305 km2，海岸線長133.22 km，約占全市1/2，半島地形特征清晰典型（圖2）。島內河流屬雨源型河流，坡陡流短，較大的有南澳河、新大河、王母河，水源豐沛，共匯于半島中北部鵬城灣，河口沖積平原十分發育，是各時期半島先民的主要棲息地。截至2015年，大鵬新區擁有野生植物1 656種，占深圳市70%、廣東省26.4%；陸生脊椎動物218種，占深圳市44.8%、廣東省26.3%。新區大鵬灣和大亞灣海域珊瑚群落覆蓋率達50%，環島海域已探明四大珊瑚群，石珊瑚全部屬于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海域生態資源豐富，地區特色突出。

2.2" "文化生態面貌

大鵬半島文化生態面貌，因其“源遠”而“流長”被譽為深圳“文化之根”。距今7 000～6 000年前的咸頭嶺沙堤湖文化遺址位于半島西北部大鵬灣東岸，是深圳迄今發現最早的古人類文化遺跡，見證了深圳地區早期人類文明活動的重要開端，2006年被評為“中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1-2]。咸頭嶺文化還因考古學文化的重要性和典型性，成為珠江三角洲地區新石器中期考古文化研究的重要標尺，為探尋珠三角地區古人類文化起源提供了考古學范例（圖3）。根據相關研究，咸頭嶺史前海洋文化輻射半徑可達南太平洋群島國家，為海上絲綢之路沿線國家文明起源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史前文化線索，對南太平洋史前文化考古與嶺南文明探源均具有廣泛而重要的學術價值。

大鵬半島人類文明不僅起源早，且貫穿中國古代歷史各時期，連續更替、歷時演進，已發現的重要文化古跡遺址包括東周至漢唐、宋元、明清各歷史時期聚落遺址和生產生活類遺跡。出土大量珍貴文物承載著各時期島嶼先民繁衍生息的歷史文化信息，體現了大鵬半島豐富多元的古代文化面貌和民族文化構成，涵蓋了海洋文化、農耕文化、漁獵文化、客家文化、潮汕文化、明清海防文化，以及近代華僑文化、移民文化、傳統海洋產業文化等不同時期和領域的島嶼文化生態。此外，根據大鵬新區成立以來文博部門取得的普查成果，已發現大量反映中國近代民族革命歷史的紅色革命遺址，以及展現中國改革開放社會發展史的20世紀建筑遺產和工業遺產，充分表明大鵬半島歷史文化演進和地區經濟社會發展與當地特有的海洋島嶼環境及自然資源稟賦相互遺存、相互影響的有機聯系（圖4～圖6）。

3" "資源特點與發展現狀

3.1" "資源特點

截至2018年文物普查和文化遺產現狀調查，大鵬半島已登錄不可移動文物127處，其中國家級1處、省級1處、市級5處、區級4處，一般不可移動文物116處。此外，還有68處文物普查登記點。類型涉及各時期古遺址、古城、古建筑、傳統村落、歷史街區等不同類型建成遺產。新區共有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名錄13項，省級4項，市級1項，區級8項[4]。本區歷史文化資源具有時代序列連續完整、門類形式豐富多樣、構成要素系統完備的總體特點，從中能夠追溯較為清晰的地區沿革歷史，還原特定時代重要的文化交融現象和社會變遷進程。

3.2" "發展現狀

1979年深圳設立為經濟特區，大鵬半島地處特區東部“二線關”，一定程度上導致大鵬半島區域開發和現代化建設起步較晚，現代化基礎設施相對滯后，對充分融入深圳中西部發展全局、完善深圳公共文化服務和提高深圳人居高質量發展水平造成一定阻力。粵港澳大灣區都市圈發展時期，大鵬已成為深圳極點城市的重要組成部分，島嶼自然生態具有高度城市化特點，突出表現在中部陸橋生態廊道作用減弱、近海區域內陸化趨勢加速，以及內河小流域聚落文化景觀衰退等方面，給大鵬半島海洋文化的保護與可持續發展帶來生態安全隱患。與此同時，在現代博物館體系建設方面，大鵬與深圳西部發展不平衡同樣不容忽視。截至2018年，本區只有2家公立博物館和1家紀念館，即大鵬古城博物館、深圳市大鵬半島國家地質公園博物館和土洋村東江縱隊司令部舊址紀念館，且僅大鵬古城博物館被國家文物局評為“國家三級博物館”，被廣東省委宣傳部認定為“廣東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綜上可知：大鵬新區各級各類博物館數量有限，博物館體系門類有待完善。而與這一現狀鮮明對照的是，大量分散于城鄉社會環境的中自然與文化遺產要素尚未得到系統整體保護，嚴重制約了新區博物館事業發展的廣度和深度。

4" "大鵬半島全域博物館規劃理念與實施

路徑

面對以上錯綜復雜的發展現狀，囿于博物館事業領域既不利于完善機構職能，更無法解除阻礙跨行業協調發展的資源配置與現代化管理問題。“全域博物館”因新時代文旅融合與公共服務提升要求，提出以“全域”“全要素”統籌保護與協調發展理念促進社會資源整合和跨領域合作。通過文旅產業融合全面帶動區域資源有機整合、人居環境提升和社會共建共享，助推博物館體系建設納入地區產業布局和區域總體發展，體現了一種跨越公共文化事業和產業經濟部門的系統發展理念和區域協調機制。這種基于整體觀的社會系統發展理念，使“全域博物館”與“廣義博物館”頗具異曲同工之處。

“廣義博物館”是系統科學思想在中國當代博物館事業發展中創造性應用的實踐真知，倡導博物館從館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同時啟發人們認識到博物館與現代社會生活的密不可分。隨之涌現的舊址/遺址博物館將保護對象擴大到不可移動文物，突破了傳統博物館固守特定場館的行業慣例；生態博物館/社區博物館在空間上將保護范圍擴大到遺產地，在時間上轉向文化遺產的當代傳承和未來可持續發展；而數字博物館、人工智能和虛擬現實等技術，則使博物館超越物理時空界限，賦予博物館公共文化以新的服務方式[5]。“廣義博物館”的概念在博物館公共文化服務職能和社會需求之間成功建立起更加緊密的聯系與互動，使博物館成為當代社會生活的共享空間和精神家園。當代最活躍的博物館普遍以激發文化自覺、促進自覺發展為己任，以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和社會公共利益為目標，使業務活動從館舍到社區、從城市到鄉村、從地上到地下、從國內到國外，展現出外向包容的行業姿態和專業自信，為博物館開拓出前所未有的用武之地。

與“廣義博物館”旨趣相同，“全域博物館”提倡博物館成為功能和形式更具多樣性與包容性的城鄉公共文化服務中心，更好地滿足公民素質教育需求，適應全球化和城市化環境中社會公眾對高品質公共文化產品的精神需求，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和社會公共利益。但應認識到：“全域”“全要素”不能簡單視同區域空間規劃，而旨在以多種形式全域博物館吸納整合社會資源，通過提高統籌保護與協調發展水平，系統改善人居環境，提高社會生活品質，促進全域博物館成為豐富社區生活的中心和提升現代化治理水平的基本依托。由此，“全域博物館”發展理念在理論和方法論層面與包含人、社會和文化多重要素在內的人居科學系統目標建立起跨學科聯系和跨行業共識，有利于推動區域自然生態和文化遺產保護傳承事業充分融入地方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有力回應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圖7）。

4.1" "規劃理念

為落實全域博物館發展理念，規劃任務重在優化外部資源環境和轉變行業職能認識兩方面。即：一方面，要加快健全博物館類型體系，因地制宜不斷壯大以國家級博物館為龍頭、省級博物館和重點行業博物館為骨干，國有博物館為主體、民辦博物館為補充的博物館體系，開拓博物館走向大千世界的多種路徑和合作渠道；另一方面，須拓展博物館公共文化教育職能，提升博物館從業人員的專業素質和研究能力，通過自主研究與科研合作充分釋放藏品歷史文化信息和地域文明魅力，使博物館藏品及研究成果轉化為公民素質教育的高品質資源，滿足人的全面發展需求，促進實現社會發展公共利益。

4.1.1" "健全博物館類型體系

長期以來，博物館類型體系單一不僅導致藏品信息和地域文明傳播備受局限，而且阻礙了當代社會文明充分汲取歷史文化滋養。為此，必須建立多元化的博物館體系，“博物館+”發展理念[6]是大鵬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和專項規劃采取的核心思路。旨在通過健全博物館類型體系，推動各級各類博物館優化外部資源條件配置，實現協同發展的管理體制創新。同時，開辟博物館多角度多層次實踐路徑以滿足公共文化服務需求，增進不同類型博物館與社會公眾的溝通與互動，促進新區博物館事業發展與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融合創新，以文化自覺驅動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全局。在“博物館+”全域規劃發展理念下，新區博物館體系將涵蓋國有博物館、行業/企業博物館、社區博物館集聚區3種不同類型和層級（圖8）。

（1）國有博物館對標國家省市非營利公共博物館建設和發展標準，面向灣區和國內外提供高品質高標準的公共服務、公益文化產品和社會教育資源。

（2）行業/企業博物館依托行業或市場主體，注重保護和合理利用20世紀建筑遺產、工業遺產等既有建筑空間資源，以展示傳播行業/企業文化和相關產業科技信息為主題，面向行業、企業或社會公眾提供專門知識和社會服務，增進行業企業與所在地區之間的社會互動和民間交往，使行業/企業成為社區主體和營造社區文化的中心。

（3）社區型博物館集聚區扎根民間，依托民營企業、機構、個人或社區主體，以系統完整地保護和傳承遺產地自然與文化遺產為出發點和目標，合理利用傳統村落、歷史街區、近現代傳統風貌建筑等集中連片分布的建成遺產，及其依存的自然生態要素和景觀環境條件。同時，通過必要的教育、培訓和實踐，鼓勵社區公眾成為遺產地自然生態、歷史文化、傳統知識經驗的保護與傳承主體，幫助他們和遺產地社區共同實現主體價值。

4.1.2" "拓展博物館公共服務職能

當代中國正在迎來文博事業發展的空前高潮，大鵬新區作為深圳的“文化之根”，更應把握這一關鍵時期，創新行業管理、提升運行質量、明確行業方向、拓展公共服務職能。“博物館+”全域發展理念的順利實施，既以上述系統化組織和現代化管理為支撐，同樣重視拓展博物館固有職能，強調面向社會公共服務，開展跨學科和跨行業系統合作，提高社會文明和歷史文化遺產的價值闡釋能力（圖9）。為此，應以健全博物館類型體系為契機，創新博物館與文化遺產等相關行業間的雙向互動和運行管理機制。所謂“雙向互動”，首先需針對制約自然與文化遺產系統保護和全域空間布局的跨行業協同問題，采取系統科學思想，緊密聯系相關行業部門，通過協商劃定自然遺產和文化遺產主體功能區，建立跨區域或跨流域地區之間資源與信息的交流、共享、合作機制。以博物館體系健全和職能拓展為工作起點，優化完善大鵬新區社會公共服務體系，使博物館和相關行業充分參與自運行機制的啟動與初期調適。進而，通過跨行業之間常態化的業務合作和資源共享，使自然和文化生態的系統保護與社區傳承成為博物館以及相關行業管理部門之間共同關心的社會公共事務和共同利益所在，賦予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和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內生動力，有意識、有能力與相關行業實現資源與信息的持續流動、協同共享和融合發展。從根本上提高遺產地物質和精神生活品質，促進遺產地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和健康發展。

4.2" "實施路徑

全域博物館規劃折射出博物館行業發展的新變革，進一步深化了“廣義博物館”從“館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的學術倡導。在內涵上，全域博物館強調面向社會公眾，提高收藏、研究、展示、教育、宣傳的專業水平，加強不同類型和層級的博物館公共文化服務能力，提升社會文明程度，促進實現高質量發展和高品質生活。在外延上，全域博物館注重精神文明發展和綠色可持續，探索多種方式利用地區建成遺產既有空間資源，使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古遺址、古民居、歷史建筑、歷史街區、傳統村落等，及其依存的地區生態系統，轉化為營造社區生活、增進社會交往的公共文化空間，持續滋養地區社會生活和鄉土文化。因此，全域博物館的內涵和外延與城鄉社會生活及其蘊含的自然與文化遺產高度融合為一，成為國土空間規劃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項資源類型—區域文化生態，其理念和措施因而可視為在城鄉建設中加強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一種全局思路和系統方案。

人居環境科學系統理論及方法無疑將在全域博物館實施過程中發揮重要引領作用。但是，人居環境科學與系統工程在重視整體性和關聯性的同時，并不排除部分分析性的學科研究，因其為研究大規模的復雜整體，如生態系統、社會系統、歷史文化演進等宏觀命題，提供強有力的認識工具和高效率的科學方法，兩者相輔相成。因此，全域博物館規劃既需要全局視角從認識觀和方法論對相關資源要素加以協調統籌，同樣也需要圍繞自然和文化兩方面資源稟賦，自下而上開展資源調查和全域全要素“雙評價”，為在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全局逐層落實規劃銜接、實現全域博物館科學布局，以及確保全域博物館主體功能區規劃享有充分必要的外部資源配置和可持續發展基礎提供多學科研究依據。

4.2.1" "開展自然和文化遺產資源“雙評價”

綜合實地調查和資料分析可知：第一，大鵬擁有較為優越的自然生態條件和悠遠深厚的人類文明歷史，特別是明清以來，近現代及20世紀建成遺產的數量、質量和空間分布規模，能夠為支撐半島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提供長期穩定的自然和文化資源承載力[7-8]。第二，從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的適宜性看，大鵬自然和文化資源的內涵與價值，一方面有利于圍繞全域地理地質環境、生物物種資源、農業生態資源、陸地和海洋特色資源等主題，開展多種主題和不同形式的公共科普和社會教育活動，為包括青少年在內的廣大社會公眾提供自主學習和終身學習的優質教育資源；另一方面，大鵬悠久的人類文明遺跡和特色鮮明的古遺址、古城、古民居、傳統村落、紅色革命遺址、改革開放歷史見證、20世紀遺產、工業遺產，以及大量以活態形式存在于民間社會生活的民俗文化、非物質文化、傳統技藝等，都能夠為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提供思想源泉和內容基礎[9]。第三，鑒于深圳東西部發展不平衡、半島局部生態環境脆弱和新區文博體系建設薄弱等客觀問題，大鵬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不宜對現存各時期建筑文化遺產等建成資源采取大拆大建的粗放式做法，而應避免盲目建設帶來的財政浪費，或給局部生態平衡帶來潛在威脅。同時，需從全國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建設和“一張圖”戰略目標出發，運用系統科學思想，加強文博行業與規劃、住建、農林、水利、交通、信息、教育等多個行業部門之間的橫向聯系與業務合作，協調統籌保護傳承與發展利用之間的辯證關系，在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和遺產地高質量發展之間建立良性互動的協同合作機制。

4.2.2" "對應國土空間規劃體系“科學布局”

“多規合一”是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建設的重要出發點和目標，通過將主體功能區規劃、土地利用規劃、城鄉規劃等空間規劃融合統一來實現，旨在消除各級各類規劃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普遍存在的重疊沖突、流程復雜、周期過長等問題，同時強化規范各級各類專項規劃，建立統一高效、科學清晰的“多規合一”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因此，大鵬新區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和專項規劃研究，首先要從空間利用總體需求層面，將全域博物館直接依托或間接關聯的自然與文化遺產主體功能區空間布局同相關土地利用規劃、城鄉規劃等空間規劃銜接統一（圖10），確保全域博物館專項規劃在區域國土空間規劃體系中達成“多規合一”，做好規劃銜接。其次，針對半島現代基礎設施相對欠缺等現狀問題，需要通過科學布局各級各類規劃，統籌落實基礎設施建設用地。通過優化布局、精準落位，提高基礎設施區域服務效能，拉近深圳東西部發展水平，提高大鵬自然生態服務和公共文化服務質量。再次，著眼半島局部生態脆弱現象，特別是城市化對半島自然生態平衡的影響，嚴格恪守自然生態紅線，通過合理布局現代交通、能源、信息等基礎設施，自覺避讓、隱退，或采取地下空間建設方案，優先滿足河谷水源、河口濕地、陸橋生態廊道、陸地岸線、季節性洄游海域等生態敏感區域的底線保護要求。最后，引導國家級或省級博物館等中大型公共建筑科學選址，優化包括主體建筑、附屬建筑、公共空間、基礎設施等在內的總體布局與一體化設計水平。通過創造性解決工程建設技術難題，提供與大鵬自然地景相得益彰的環境友好型綠色建筑解決方案，避免人為活動過度干預自然生態平衡。

4.2.3" "著眼可持續發展實施“生態修復”

大鵬全域博物館發展理念，注重突破傳統博物館囿于“樓堂館舍”硬件設施建設的固有模式，倡導從“館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強調建立區域文化生態系統整體保護意識，統籌落實自然和文化遺產的系統保護與地區可持續發展。倡導充分利用建成遺產既有空間和傳統設施，如傳統民居、歷史建筑、工業遺產等，避免因重復建設大量耗費土地資源。重視河口紅樹林、濱海風水林、流域濕地、河谷水源、近海岸線等生態敏感區域實施全流域保護和陸海協同治理。在自然生態主體功能區內，嚴格限制人為活動強度及頻率，保障動植物自然棲息地生存條件與環境質量。提高自然生態保護區、國家公園、歷史文化保護區、考古遺址公園等主體功能區的分區管護水平和協同保障效率，促進自然生態保護區和歷史文化保護區和諧共生、有機演進（圖11）。

4.2.4" "面向美好生活改善“人居環境”

全域博物館協調發展主張利用城鄉建成遺產既有空間資源。由此面臨的一項首要任務是對本區近現代建成遺產進行本體修繕、功能提升和適應性改造，包括集中分布于葵涌、大鵬、南澳3個行政街道轄區的古民居、傳統風貌建筑、歷史建筑、工業遺產、20世紀建筑遺產等，從而滿足不同類型博物館使用要求。此外，由于大鵬半島城市化水平相對低于中西部，基礎設施、交通、住房、醫療、衛生等基本公共服務略有滯后，半島全域博物館事業發展亟待解決的另一問題便是跨行業協同合作，包括與交通、市政、規劃、住建、環保、水利等行業管理部門加強協商配合。

實施過程需從宏觀著眼、由細部入手，分區分階段落實大鵬半島人居環境改善整體目標。第一，確保歷史空間格局保留完整、歷史文化資源富集區域，保持和延續原有道路格局、街巷系統和原有空間尺度及界面。第二，鼓勵將歷史河湖水系納入城市水系保護體系，將具有人文歷史內涵的山水園林景觀納入城市綠地保護范圍，加強歷史文化遺產與城市綠地、景觀水體的系統保護。第三，結合半島地域環境特點和自然資源條件，厘定與歷史文化遺存本體相互遺存的自然生態要素，突出地域/街道/分區之間的地緣文化特色。制訂差異化的建成遺產保護利用原則及實施方案，延續文化分區特色價值，避免“千城一面”均質化改造提升，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4.2.5" "深入社區治理完善“文化織補”

在全球化和高速城市化進程中，幾乎所有的國家和地區都不同程度面臨現代化轉型問題。近20年間，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博物館協會等是致力于世界和平和地區發展的國際組織，對“社區治理”“地方知識”等公共文化領域給予了特殊關注，紀念日主題活動多次采用相關議題促進地區對話與合作。2023年“國際博物館日”主題即已確定為“博物館、可持續性與美好生活”（Museums， Sustainability and Wellbeing）[10]。因此，世界現代博物館的起源和發展，始終同保護人類文明多樣性、促進地區發展平衡，以及構建廣泛的社會公共領域等現代性命題有著緊密而廣泛的思想聯系。

中國深圳作為最具現代意識和創新活力的世界性城市之一，并未能置身事外。所謂“城中村”，正是城市化疾速擴張中吞噬卻未及消化的部分。生活在城中村里的人，只有極少數是原住民，大部分是內地村鎮傳統農業轉型后出現的剩余勞動力。他們被稱為外來務工人員，身上還滿是傳統農業的智慧和經驗。在現代化都市中，隨處可以見到他們在景觀綠地上熟練地翻動泥土，聽到他們彼此交談時濃重的家鄉口音。在他們的手中和泥土之間快速轉移的，不再是禾苗或其他種植收獲，而是一盆接一盆幾乎無根的盆栽花草。他們的勞作，與身后快速流動的城市之間，僅在于這一盆花的聯系。而他們身上傳承了幾代人的傳統農業技術、物候知識和手工技藝，卻無法有效地傳遞給渴望了解和學習的城市少年。如果這些外來務工人員被準許在城市景觀綠地上從事簡單的農業種植，最壞的局面會是什么？如果最壞的局面盡在掌握，那么是否可容試行？是否可以將具有地方特色的傳統農業文化遺產以及相關公共教育延伸到城市空間？這是值得國內文化遺產教育和城市治理共同思考的問題，盡管歐美一些國家早已在城市農業方面擁有豐富的同類實踐。

由此回顧大鵬當代社會生態，或許應該提出一項以鵬城鄉民為主體的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方案。大鵬共有3個行政街道。以大鵬為例，古城東、北、西三面尚存大量集中連片的水稻良田，林田之間建有2座現代化水庫。作為大鵬明清海防文化和軍屯文化的歷史見證，這些稻田不僅仍有可觀的有機農業產能和社會經濟價值，同時更是明清海防軍屯文化的遺產地和核心區域。而游走于古城街巷，尚能言說“大鵬話”的鵬城鄉民，正是曾經在遺產地核心區勞作的農人。“田”與“人”都能夠為大鵬全域博物館體系建設提供最為寶貴的社區博物館資源，是全域全要素最終能否實現的關鍵。將傳統農人吸納回鄉土社區博物館，他們手中的傳統生計方式、地方知識、民俗民藝等認識與經驗，即有望轉化為最為真實完整的大鵬歷史文化遺產。而身體力行的勞作和言說，正是地方歷史文化遺產長久活態的根本。從社區重建和地方社會治理現實需求而言，社區博物館能夠在傳統知識的傳播者和公眾之間搭建起一座橋梁，使鵬城鄉民把他們在傳統勞作中獲得的有關自然、氣候、物種、物候、材料、工藝、技術的知識與經驗傳承于后代，在青少年心中織補起關于鄉土社會的知識圖譜和文化認同。而傳承者在傳統知識傳播和再生產的過程中獲得的尊重與認同，又能從根本上幫助自身從現代化轉型的邊緣轉身為當代文化建構的主體，這份觸動心靈的身份意識無疑將成為鵬城未來發展的社會基石。

5" "結束語

本文基于系統科學理論，采取全域全要素視角，從面向地區可持續發展和實現人民美好生活需求出發，探討如何依據文化遺產價值內涵與系統保護需求，開展區域文化生態調查和文化遺產保護專線規劃研究，并由此提出有理有據的空間利用需求和資源配置標準，加快實現文化遺產保護與國土空間開發利用之間的規劃銜接和現代化管理，從根本上保障歷史文化遺產在新時代城鄉建設和社會高質量發展中得到系統完整的認識、保護與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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