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港澳大灣區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演變及交互機制

摘要 探究制度性網絡空間與功能性地理空間的交互關系有利于推動區域協同發展。以粵港澳大灣區為研究區，對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演變特征進行分析，采用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嶺回歸等方法刻畫城市要素集聚與區域合作的交互作用特征，主要結論有：①粵港澳大灣區區域合作網絡漸趨復雜，合作節點以港深兩地為偏好依附對象，表現出珠江兩岸“東密西疏”、西岸合作領域同質化、肇惠邊緣化等特征。②粵港澳大灣區城市要素集聚水平高，已形成人口集聚區、經濟增長極和產業高峰地，表現出珠江兩岸“東強西弱”、相鄰城市互聯、行政邊界模糊化等特征。③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存在雙向交互作用；空間自相關分析結果表明區域合作對城市要素集聚具有局地“溢出效應”；嶺回歸結果揭示城市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的驅動作用，人口、資本要素集聚成為促進區域合作的主要動力，公共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產生負效應。④城市要素集聚將促成共享型網絡治理下的網絡式結構；要素分散形成領導型網絡治理下的“核心—邊緣”極核式結構。在區域要素集聚且非均衡發展背景下，粵港澳大灣區內部城市關系面臨重構。隨著港珠澳大橋以及要素流動加快，粵港澳大灣區一體化一是務實人口、資本、土地、基礎設施等要素集聚與經濟發展、社會進步、制度交流的對接融合；二是區域邊緣弱區位城市（如肇慶、惠州）應發揮其比較優勢，鼓勵區域治理傾向共享型網絡結構；三是挖掘粵港澳大灣區內部潛力，各城市間形成集合、規模效應，從而共同抵御外部風險。

關鍵詞 區域合作；要素集聚；社會網絡分析；嶺回歸；粵港澳大灣區

中圖分類號 F127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3）06-0138-13 DOI：10. 12062/cpre. 20230121

城市群是全球資本流、信息流、人流、物流的核心集聚地與重要社會經濟地域系統［1］。人口、經濟、土地等要素資源在稀缺性、逐利性及市場作用下的空間流動具有地理指向，導致要素空間配置非均衡分布［2］。當要素集聚超過一定規模向外發生溢出效應時，新的勞動分工體系就此形成，推動產業結構趨向復雜化與高級化，促進區域競爭力提升。城市群自組織機制可有效統籌城市要素自由流動、調控市場化配置，促成有序的要素網絡結構，避免由單一要素集聚產生負外部效應［3］。然而區域一體化進程使得大量跨界公共事務亟待處理［4］，受行政區劃、本位主義影響的地方政府熱衷于追求“大而全、小而全”的產業系統，導致要素布局分散與產業結構趨同［5-6］。區域合作作為共贏博弈手段，是消除限制區域要素自由流動的治理體制，可規避競爭盲目無序與資源重復配置，最終實現區域空間重構［7］。可見區域合作與要素集聚存在交互性，二者互動關系成為城市經濟地理學、區域經濟等學科的研究熱點。

1 文獻綜述

區域合作是區位鄰近的地區通過建立溝通協調機制，制定統一的區域政策、規劃布局及制度體系以實現資源要素優化配置的過程［8］。城市群區域合作是推動區域一體化發展的重要手段，是促進區域協同發展的制度保障［9］。社會網絡分析作為量化區域合作的理論工具，研究主題多聚焦地方政府府際協議［10］、區域合作網絡拓撲結構演變［11］、內外部空間聯系［12］等內容。伴隨大數據應用的日趨成熟，其研究對象由以經濟合作為核心、關注城市間物質、資金流聯系的“硬”網絡空間格局，轉向多維度城市網絡體系［13］。區域合作與產業空間集聚、產業一體化的耦合研究［14-15］受到廣泛關注。近年來，中國主要城市群顯現生產技術高端化、產業類型多樣化、聯系格局網絡化及區域一體化加速的發展態勢。然而，在上層制度障礙未解決、城市管理方式各異、要素資源配置不均的情況下［16］，綜合衡量要素流動集聚與資源有效配置存在一定挑戰，導致制度性的區域合作網絡研究尚處起步階段。

城市是由基礎設施、人類活動、產業資本和社會資本組成的復雜動態系統，是人口、經濟活動等要素集聚的特定空間范圍［4］。區位論、要素稟賦論、地租論、規模經濟等理論形成的經濟規律貫穿“中心城市—都市圈—城市群”的發展邏輯。城市群作為城市最高等級的空間組織，具有基礎設施完善、空間組織緊湊、經濟聯系緊密、功能等級有序、高度同城化與一體化的特征［17］。鑒于要素集聚對城市發展影響較深，城市要素集聚研究頗受關注。相關研究多從城市（或城市群）單一要素集聚或多重要素集聚（人口、經濟、土地、基礎設施）測度［3，18］、要素集聚效應（大氣效應、熱島效應、溢出效應）評價［19-20］以及要素集聚與其他主題（區域交通、生產效率）的互動關系［21-22］展開。研究方法多基于各級行政單元的長時間序列統計數據進行評價，或側重空間要素集聚特征的遙感數據分析［23］，多源數據下的要素集聚演變有較大提升空間。此外，城市要素集聚作為功能性地理空間與制度性網絡空間交互耦合的重要動力和空間結果，相關探討略顯不足。

粵港澳大灣區（簡稱“大灣區”）是城市要素高度集聚和區域廣泛合作的典型全球城市區域［24］。伴隨內地自主創新能力提升，“前店后廠”的合作模式難以適應時代需求，珠三角制造業處于深度轉型期，土地、市場空間問題成為港澳發展掣肘?！叭齻€關稅區、三種貨幣、三種法律制度”既是區域發展優勢，但又兼具挑戰［25］。大灣區要成為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建設內地與港澳深度合作示范區，必須形成分工合理、功能互補、錯位發展的發展格局?！盀硡^經濟”實質是創新經濟，推動理性合作一體化是打造區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26］?；诖?，該研究以大灣區為研究對象，借助社會網絡評價、綜合評價方法，對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演變進行量化和可視化，并采用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嶺回歸等方法解析城市要素集聚與區域合作的交互作用及機制。該文旨為探究制度性網絡空間與功能性地理空間的交互耦合提供新的理論啟示，為推動大灣區一體化創新與協同發展政策提供建議。

2 研究區概況及研究方法

2. 1 研究區概況

粵港澳大灣區是由香港特別行政區、澳門特別行政區及“珠三角九市”（廣州市、深圳市、珠海市、佛山市、肇慶市、江門市、惠州市、東莞市、中山市）11個城市組成的全球城市區域，地處21°25'N～24°30'N，111°12'E～115°35'E之間，總面積5. 6萬km2，是中國華南地區對外開放的重要門戶。各類生產要素在珠江東、西兩岸集聚，形成產業、人口高度密集的世界級城市群。截至2020年底，大灣區常住人口超過8 600萬人，經濟總量達11. 5萬億元，人均生產總值約15. 62萬元［27］。無論是組織內部城市合作，還是聯動內陸腹地、對接世界城市，大灣區均處于中國城市群發展前列，也是生產要素高度集聚、網絡特征顯著的典型區域。2019年，大灣區明確要打造成為中國高質量發展典范。為提高區域發展的協調性、深化粵港澳互利合作、破除影響生產要素流動瓶頸、構建集約高效的發展格局，大灣區亟須在科技創新、基礎設施建設、產業升級等方面取得突破。

2. 2 數據來源

數據包括測度區域合作及城市要素集聚兩部分數據。區域合作采用城市合作新聞數據進行度量。城市要素集聚采用經濟統計年鑒、柵格尺度的土地利用數據、夜間燈光遙感、POI等多源數據集。網站所爬取帶有地理屬性的新聞合作數據能夠反映城市間互動關系，作為數據創新被廣泛應用于區域合作量化研究。以合作城市名為關鍵詞，通過大灣區各城市政府官方網站、南方新聞網（www. south?cn. com）、廣東新聞網（www. gd. chinanews. com）、香港新聞網（www. hkcna. hk）、澳門月刊（www. macaumonthly. net）及百度搜索引擎，共獲得有效新聞共13 574條。經濟統計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廣東統計年鑒、香港統計年刊及澳門統計年鑒。土地利用數據來自中國30 m土地覆蓋及其動態數據集產品［28］。夜間燈光數據來自中國長時間序列夜間燈光數據集［29］。上述數據均選取2010—2019年連續序列為研究時段。此外，POI數據爬取了2019年網絡開放電子地圖興趣點，共47. 21萬條。POI數據可反映地理要素集聚的空間特征，由于缺失POI時序數據等客觀原因，相關評價將集中于現勢。

2. 3 研究方法

2. 3. 1 社會網絡分析

采用社會網絡分析方法測算區域合作的演變特征。根據區域合作新聞中的參與主體及合作形式，將新聞內容分為社會進步、經濟發展及制度交流三大類。其中，社會進步包括安全防災、資源環境保護、教育醫療、科學娛樂文化及社會福利；經濟發展涉及產業發展及基礎設施建設；制度交流針對城市管理與規劃編制。以大灣區各城市為評價單元、政府所在轄區范圍點矢量為核心節點，選用聯系強度（橫向對比各城市節點的聯系水平）、中心度（表征各城市節點聯系的緊密程度、通達水平以及對區域網絡的掌控力度）及核心度（揭示各城市節點在區域網絡中的核心地位）三類指標對區域合作演變整體性進行評價。

其中，中心度包括度數中心度、中間中心度、接近中心度及特征向量中心度［30］，評價指標、計算獲取方式及含義見表1。區域合作網絡構建包括：①大灣區11個城市為評價單元，基于合作領域依次構建網絡矩陣。②根據城市節點關系對初始矩陣進行二值化處理，將其導入UCINET軟件計算個體評價指標。③對中心度個體評價指標進行合成，得到2010—2019年大灣區區域合作的網絡聯系強度、中心度及核心度。

2. 3. 2 城市要素集聚評價方法

城市要素系統主要由人口、經濟及土地組成［31］：人口評價聚焦人口密度；經濟評價青睞制造業與生產、生活性服務業的區域發展效應；土地關注用地結構、強度及密度，因此從人口、資本、土地及公共設施四方面對城市要素集聚展開評價（表2）。人口要素包括人口規模、人口密度、人口流通與人員就業；資本要素討論經濟規模、經濟發展、財政支持與產業升級；土地要素關注城市建設、城市擴張與生產效率；公共要素包含公共交通、醫療教育、企業發展與生態建設。在城市轉型階段，部分指標可能對城市發展造成負面影響（如人口密度過高引發社會問題、財政收入支出比拉大造成通貨膨脹或緊縮），但適度的財政盈余利于提高基礎設施建設以改善民生，且指標整體對城市要素集聚以正效應為主。

權重計算采用熵值確定的權重與層次分析法（AHP）確定的權重進行合成［32］，熵值法需先對各指標進行極差標準化，再進行熵值計算；AHP需對各指標兩兩比較打分后進行一致性檢驗，綜合賦權結果見表2。據線性加權可得要素層評價結果，以表征各城市在大灣區要素集聚比較優勢或劣勢的演變情況，其值越大說明城市要素集聚能力越強，反之越弱。

3 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演變特征

3. 1 區域合作演變特征分析

3. 1. 1 區域合作城市漸呈多極化，合作對象選擇有“偏好依附”趨勢

以2010、2015、2019年為觀測節點，比較大灣區各領域合作數量與要素流強度，結果如圖1所示。研究時段內，大灣區區域合作頻次及要素流強度呈上升趨勢。

2010年，粵港澳構建珠江口灣區、共建世界級城市群的理念成形，區域合作實現全方位、多領域、深層次推進。“兩種制度、三種法系”的社會制度客觀形成區際壁壘。隨著民間組織社團發揮作用及法律服務保障能力完善，制度交流力度逐漸上升。從城市來看，香港、深圳在經濟、社會合作中的頻次及要素流強度位居第一梯隊。香港在多數領域擁有較高威望；深圳作為科創中心在經濟合作領域中同受青睞。金融活動互補構建起的合作機制奠定兩地在區域合作的領先地位。2015年，區域合作突破地理鄰近性限制，制度交流頻次開始提高?！吧罡弁ā睆娀松罡?、香港與內地合作。2019年發布的《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使區域合作意愿迅速提升，廣州、深圳、香港成為經濟合作重要節點，廣佛、珠港在經濟領域展開深度合作；社會合作數量的等級性不再明顯，多數城市愿與深港在社會領域加強聯系；制度交流重心集中在廣深兩地，城市間合作多在珠三角內部展開，內地與港澳合作偏少。此外，肇惠兩地受地理位置影響合作力度偏低。整體來看，具備合作基礎（資源優勢互補）和地理鄰近城市易在新領域展開合作，這一模式在深港及其他城市合作中表現出一定的“自我強化”特征。

3. 1. 2 社會網絡指數整體上升，區域合作體系逐步形成

各城市節點的聯系強度、中心度及核心度見表3。十年間，廣州的聯系強度和核心度變化最為顯著（聯系強度整體上升8. 4%；核心度增幅達25. 7%），以此確立了區域門戶地位。2010年，深港兩地在聯系強度及核心度占據龍頭地位；珠邑兩地發揮區位優勢（珠海憑借國際創新資源以及與澳門毗鄰的區位優勢；江門擁有唯一大規模連片開發的大廣海灣經濟區），具有較高社會網絡地位。此外，珠江沿岸城市發揮網絡橋接作用，為區域深度合作提供可能。2015年，深圳與香港的核心度呈反向變化，深圳成為主要核心（0. 5），香港與珠海為次核心（0. 417、0. 426），肇慶與惠州處于邊緣地位（0. 102、0. 141）。2019年，區域合作體系顯現一定規模，城市中心度差距明顯縮小。穗莞核心度提升顯著，廣州（0. 398）-東莞（0. 33）-深圳（0. 485）-香港（0. 465）連接成為區域合作軸心。此外，大灣區區域合作呈現珠江兩岸“東密西疏”、西岸合作領域同質化、肇惠邊緣化特征。因此，構建區域發展格局時應重視合作關系演變的空間不均衡，為區域布局差異化的產業格局、城市實現錯位發展與轉型升級提供契機。

3. 2 城市要素集聚演變特征分析

3. 2. 1 生產效率與產業轉型是城市要素集聚的主要動力

城市要素集聚演變結果如圖2所示。指標權重中，人口流通（人口要素）、產業升級（資本要素）及生產效率（土地要素）在要素層的權重相對突出，說明大灣區城市發展關注要素流動、生產效率及產業轉型的水平及能力。從要素集聚結果來看（圖2），港澳在城市化發展中擁有較高威望，這也解釋了珠三角各市旨在突破區際邊界與港澳建立合作，以捕獲港澳城市化溢出效應。人口集聚方面，除港澳外，深圳、廣州、東莞與佛山對人口流入有較高吸引力，這與珠三角密集分布的加工制造業與生產性服務業直接相關；東莞人口集聚整體有所下降，這與勞動密集產業向技術、資本密集轉型有關。大灣區整體呈現出強大的人口虹吸效應，除肇慶外各市均有人口凈流入。資本集聚方面，深圳在珠三角中較為突出，廣州、佛山、東莞次之。近年來，深圳加大“飛地”模式探索，廣州逐步展現經濟引領地位，莞佛引導先進制造業產業集群、發展互補性產業體系并推動主導產業升級。土地集聚下的各市層級特征明顯，澳門因較高的用地效率及城鎮化水平拔得頭籌，排序較前的香港、深圳、東莞、廣州等地亦具備高水平的土地城鎮化。提高用地效率、嚴控建成區無序蔓延、加強區域空間整合成為大灣區空間治理的重要任務。

以城市單元對各類要素集聚進行Pearson相關性分析（P=0. 05），發現多數城市資本-土地要素集聚呈正相關關系（深穗兩地相關系數均超過0. 95），但肇慶、中山未實現同步發展。人口-資本、人口-土地要素集聚相關性最顯著的是廣州（分別為0. 83、0. 81），多數城市兩類要素集聚的演化并非同步，港澳土地要素集聚的增速高于人口、資本集聚水平，東莞人口集聚能力下降與資本要素集聚上升呈現顯著負相關（-0. 79），說明大灣區內部城市要素集聚的同步性與異質性共存。要素集聚是推動城市轉型的主要動力，而區域合作旨在推進要素自由流動、提高生產利用效率，故有必要闡釋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互動關系。

3. 2. 2 公共設施分布集聚特征明顯，部分城市顯現去邊界化發展

基于2019年公共設施、夜間燈光及PM2. 5等數據，反映大灣區城市要素集聚的空間特征，結果如圖3所示。根據圖3（a）—圖3（d），多數公共設施指標核密度呈現“大分散，小集中”的分布態勢，核密度高值以片狀集中分布在廣佛、深港都市一帶；次高值以點狀零散分布在其他城市中心城區，人口或產業密集區亦零星分布。從夜間燈光指數分布上（圖3（e）），廣佛及珠江江口城市實現連片發展，以環狀包圍城市中心城區的交通路網使城市顯現出外向擴張態勢。在城市蔓延的同時，城市化的負效應需予以重視。從PM2. 5 指數分布來看（圖3（f）），珠江西岸PM2. 5均值及空間集聚能力明顯高于東岸，這歸因于珠江西岸為制造產業集群主要分布區，而珠江東岸產業發展已逐步實現向創新資源利用升級。經濟快速集聚背景下的工業化、城鎮化應重點關注人居環境水平提升、逐步代替“三高”產業與低端制造業發展。綜上，公共設施集聚在珠江兩岸呈現“東強西弱”的分布特征，這與區域合作“東密西疏”的分布具有空間一致性。若珠江東岸創新資源能夠與西岸廣布的產業集群展開合作，將提升大灣區城市要素集聚的正向發展水平，提升區域整體產業的層次與優勢。

4 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時空交互作用

4. 1 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空間自相關分析

4. 1. 1 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空間關聯為正相關

以區域合作核心度為第一變量X，要素層集聚水平為第二變量Y，權重選擇K?nearest neighbor（KNN）鄰接矩陣，計算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莫蘭指數，結果見表4。具體來看，區域合作核心度與土地要素集聚的空間關聯性（0. 273）相較人口（0. 21）、經濟（0. 143）的關聯性更高，表明區域合作對土地要素集聚的溢出效應強于其他要素。

4. 1. 2 區域合作對城市要素集聚的作用效應

莫蘭指數為正可進一步探知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關聯的空間分布，基于公式（1）進行雙變量局部空間自相關分析（P=0. 05），LISA聚類結果如圖4所示，揭示了區域合作對城市要素集聚的局地“溢出效應”。

（1）區域合作核心度與人口要素集聚的有效關聯存在H-H集聚、L-L集聚及L-H集聚組合。H-H集聚發生在香港，香港周邊城市在與香港合作的同時，吸引力上升，人口流入，雙變量表現出協同性。L-L集聚在佛山有所波動，但能反映出珠江西岸城市間合作頻次、人口數量相對偏低的實際，特別是肇慶存在人口收縮的現象，說明珠江西岸或已受到區位優勢弱化的影響。L-H集聚主要位于大灣區東部，惠州因區位受限核心度偏低，雙變量長期處于權衡狀態。東莞隨著核心度升高形成新的H-H中心，人口要素集聚呈現擴散性。從大灣區區域合作對人口要素集聚的作用上，核心度高值城市因其具有良好經濟基礎，就業優惠政策可吸引人口與高素質勞動力流入；而部分核心度較高城市由于缺乏經濟產業基礎，即使推出人才引進政策也無法實現就業增長的良性循環，這一差距可能在珠江東西兩岸進一步拉大。因此可引導高素質勞動力流向大灣區外圍城市，促進人口便捷流動，平衡人口規模。

（2）區域合作核心度與資本要素集聚的有效關聯存在H-H集聚、L-L集聚及H-L集聚三種組合。H-H集聚出現在香港，極化作用顯著，說明人口“虹吸”與經濟發展活力具有同步性；H-L集聚出現與觀測期中段佛山核心度升高有關，由于珠江西岸經濟活力整體與東岸存在較大差距，使得佛山核心度下降，出現L-L 集聚。從大灣區區域合作對資本要素集聚的作用來看，核心度高值城市有利于培養競爭優勢集合體，實質是促進產業協同集聚發展。根據大灣區產業發展的路徑依賴，區域合作可推進節點城市在分工格局中獲取比較優勢。珠江西岸存在產業協同創新、深度融合困難等挑戰，若珠江東西兩岸若能形成差異化的競爭關系則利于大灣區有序推進產業梯度轉移，以實現產業相互匹配、專業分工與協同發展。

（3）區域合作核心度與土地要素集聚的有效關聯存在H-H集聚、L-H集聚組合。人口、經濟等要素快速集中導致城市建設用地迅速擴張，高水平的區域合作對土地要素集聚在香港形成溢出效應。即便是因澳門核心度下降出現L-H集聚，也未對周邊城市的城鎮化建設造成影響，可見大灣區已成為華南地區土地城鎮化的高峰地。從大灣區區域合作對土地要素集聚的作用上，核心度-土地要素空間關聯度雖高，但輻射范圍不及人口、資本要素集聚，側面反映出大灣區用地規模受限、增量不足的現實，而區域一體化需要一定規模的國土空間承載，通過城市更新盤活存量用地的需求逐步上升。在珠三角用地開發上，存在深圳“飛地”、東莞鄉村工業化帶動城鎮化、廣州“三舊”改造等模式，促進國土空間集約化利用（如工業園區整治、清退建設用地、處理閑置用地）成為區域治理關鍵。

4. 2 城市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的作用效應

各領域及整體合作核心度下城市要素集聚指標的方差膨脹因子均大于10，當k 處于0. 01～0. 1之間時，各要素的嶺跡變化趨于穩定。經濟、社會、制度及整體合作核心度與城市要素集聚嶺回歸的k 值分別為0. 03、0. 09、0. 07及0. 09，檢驗結果表明嶺回歸可用于解釋大灣區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內在聯系（表5）。

根據表5，從城市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核心度的正向驅動效應來看，各領域及整體合作核心度提升的影響因素以人口要素為主。其中，人口結構對各類合作領域核心度回歸系數均值顯著高于其他分項指標，相較于人口規模、人口流通分別高出0. 274、0. 32，說明人口質量提升及人力資本多樣化、高級化已成為合作業務選擇與實施所具備的基礎條件；人口流通對區域合作的正向作用主要體現在社會及整體合作領域，對社會合作領域核心度的回歸系數較經濟領域高出0. 293，反映出高素質勞動力流動成為促成社會服務領域合作的前提；人口規模對區域合作的驅動效應側重于整體合作層面，對于不同維度合作領域核心度的驅動作用相近。經濟要素集聚中的經濟規模對整體、社會及制度合作產生一定的正向驅動，對整體合作的回歸系數相較于社會、制度合作高出0. 093、0. 162，表明資本規模集聚有利于形成規模經濟主體，增加城市合作吸引力，并促進社會交易成本降低，推進社會服務業乃至整體合作的制度化進程。同時，產業結構的升級也促使更多的社會合作作為配套輔助，增加生產要素的流動交換和科教文化等方面的全面交流。土地資源要素集聚對制度及整體合作核心度存在正向作用。隨著城市規模擴張，其發展對制度保障下的區域合作項目需求較強，多以府際協議、區域空間規劃等制度性合作形式呈現，以確保區域合作的剛性約束。此外，城市用地作為區域合作實施的基本空間載體，其規模擴張會帶來發展空間緊缺等問題，催生諸如圍繞土地指標、排放權等發展權利的區域合作制度，實現區域資源和指標的優化配置。

城市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核心度的負向驅動效應上，公共要素集聚對經濟、制度及整體合作核心度的增加存在阻滯效應。其中關聯度最高的是消費服務，其對經濟、制度及整體合作核心度回歸系數的絕對值均值為0. 397，相較于教育醫療與公共交通等分項指標分別高出0. 272、0. 032，說明區域合作關系的選擇與實現意愿與合作雙方潛在交易規模存在一定聯系，本地內需的擴大會提升城市內部交易規模、降低交易成本，使得對外合作的主觀意愿會有所減弱，而地方交通基礎設施、公共服務設施、生態環境建設等因素對區域合作的作用整體上并不顯著，說明合作項目實施的“硬件”條件已成為基本保障需求。在“軟件”方面，教育醫療資源的過度集聚，不利于城市間的合作，因此應鼓勵優質教育醫療資源的均衡配置，形成“教共體”“醫共體”等合作形式。土地要素集聚中的生產效益對經濟、制度及整體合作領域的回歸系數為負值，表明城市內部生產效益提升會對其開展外部合作的積極性產生干擾。

5 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交互作用機制

基于上述對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交互作用分析，結合社會空間結構、區域合作治理等理論構建二者的交互作用框架（圖5）。按照回歸系數的正負對各指標的作用性質進行歸類，將具有正負向作用的指標分別劃歸為要素集聚化和分散化兩種不同類別，同時按各類要素對區域合作的整體關聯度自上而下進行羅列，識別兩者的內在作用機制。

5. 1 區域合作對城市要素集聚的作用機制

區域合作對城市要素集聚上，該研究支持了區域合作與要素集聚的協同性。由制度性區域合作網絡對城市要素集聚分布的作用關系可知，各領域合作網絡核心度的增加均對城市要素集聚的規模類指標起到正向驅動作用。區域經濟合作往往創造出新的空間單元，例如產業園、飛地、特色小鎮等，對現有的國土空間進行整合和集約化利用，并帶來新的投資和就業機遇。這些區域合作不僅使得勞動力和資本流動增強，還對其進行空間再配置，集聚優質生產要素。社會層面的合作帶來深層次的科學技術文化等方面的交流融合，增強社會鄰近性，從而突破地理距離制約，促進要素的流動和集聚。制度層面提供合作的合法性，減小合作的交易成本，通過雙邊或多邊的區域性人才政策、惠企政策、土地政策、空間規劃、其他府際協議等，引導推動要素在特定空間單元的優質集聚。

5. 2 城市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的作用機制

城市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的影響上，正效應主要體現在集聚的規模和質量維度。一方面，城市人口、經濟和土地規模在集聚下的擴大都會為合作提供必需的人力、資本和土地等生產要素基礎。同時，自身要素規模的擴大和流通性的增強，也將促使本地尋求例如產業轉移、土地指標交易、飛地園區建設、公共服務互補共享、區域空間規劃（如都市圈建設）等外向合作，承載外溢的社會經濟活動，追尋城市區域模式下的發展策略。另一方面，城市要素集聚的質量也至關重要。城市通過提升本地人口質量（結構）和產業結構升級來增強自身要素集聚的質量，增大自身在合作網絡中的吸引力。高級化和多樣化的人力資本、產業鏈中關鍵性的產業布局、生產性服務業的發展等都將為區域合作的高質量開展提供基礎，不僅增加區域生產生活中的高端節點，而且形成資源優勢互補，促進錯位合作發展。

負效應可通過集聚所帶來的部分社會經濟資源的區域不均衡來解釋。模型結果顯示，公共服務資源的集聚對區域合作的作用存在差異。當本地集聚較為完善的醫療教育資源時，其對外合作的積極性降低。同時，公共服務資源配置的不均衡，易導致不同地區社會各要素（如人力資本）的素質差距過大，外部城市合作的門檻增加。因此，“軟件”層面的醫療和教育服務資源的集聚和區域配置的不均衡，則會削弱區域合作。另一個集聚所帶來的負效應體現在消費服務。當本地市場過大，消費服務設施齊全時，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外向區域合作的積極性。因此，商業服務體系的空間格局需打破單中心模式，考慮多中心策略，避免本地消費服務資源集聚所帶來的地方對外合作能動性的降低。

5. 3 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的交互作用分類

區域合作項目的實施所帶來的潛在收益，分為以規模經濟為主的集體性收益與關于社會形象、社會資本的選擇性收益，前者的積累能夠有效強化網絡外部的城市要素集聚趨向，而后者的增加多依賴于由城市服務質量提升帶來的社會聲譽與合作信任，有利于減緩資本外流及城市要素集聚。區域合作網絡結構形態由網絡節點間的相互作用、外部資源及信息供給等方面決定，結合社會空間網絡結構演進階段特征，與之相關的網絡形態類型有共享型網絡（SG）與領導型網絡（NLO）［37］。

（1）共享型網絡對應的網絡結構中各節點間具有較高的關聯強度與穩定性，要素集聚與區域合作存在正向作用，且不同城市節點的網絡核心度普遍較高，說明合作雙方有相近的綜合實力、高度的信任關系及廣泛的合作領域與內容層次，同時有利于合作雙方開展資源共享與產業分工以獲取集體性收益，減少區域內部差距。

（2）領導型網絡節點間的整體關聯度相對較低，城市要素影響因子使其處于不均衡態勢，對區域合作核心度存在負向驅動，但可凸顯少數具有較高核心度的節點領導地位，區域合作核心度空間結構表現為“核心-邊緣”分布特征，城市要素集聚輻射范圍有限，對于社會經濟活動規?；l展的正向效應較弱。

6 結論與政策啟示

該研究以大灣區為研究對象，在借助社會網絡評價、綜合評價等方法對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演變量化的基礎上，采用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嶺回歸方法刻畫城市要素集聚與區域合作的交互特征，主要結論如下。

（1）大灣區合作網絡結構漸趨復雜，合作節點以港深兩地為偏好依附對象，合作領域以經濟、社會合作為主，制度交流頻次強度略低。區域合作整體表現出珠江兩岸“東密西疏”、西岸合作領域同質化、肇惠邊緣化等特征。

（2）大灣區城市要素集聚水平較高，區域整體形成人口的集聚區、經濟的增長極和產業的高峰地；港澳兩地集聚水平優于珠三角各市。城市要素集聚整體表現出珠江兩岸“東強西弱”、相鄰城市互聯、行政邊界模糊化等特征。

（3）大灣區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空間關聯為正相關，區域合作對城市要素集聚存在局地“溢出效應”。二者全局回歸結果說明城市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存在雙向驅動，人口、資本要素集聚成為促進區域合作的主要動力，公共要素集聚則對區域合作產生負效應。

（4）城市要素集聚對區域合作的雙向驅動使得區域合作形成網絡式、極核式兩種結構，要素集聚將促成共享型網絡治理下的網絡式結構；要素不均衡下將形成領導型網絡治理下的極核式結構。

合作行為是合作雙方收益-成本權衡的結果，合作收益的來源主要為通過雙邊合作的深入開展所帶來的城市要素集聚與輻射效應提升［10，38］。合作項目發出者及接受者均可視為理性“經濟人”，以追求本地綜合利益最佳化為潛在目標。從區域合作收益最大化原則出發，該研究通過對區域合作與城市要素集聚演變特征及交互作用分析，探討城市要素集聚對合作行為選擇的具體表現，對進一步擴展區域合作選擇模型中交易成本的影響要素研究視角具有一定借鑒意義。誠然，大灣區城市要素集聚是世界范圍的多尺度過程，內部城市多從大灣區外部集聚要素和擴張規模，最直接表征大灣區合作水平的應是城市間要素流動和集聚擴散過程。但區域內部的要素流動多采用深度案例進行研究，難以從宏觀的角度對全域多領域合作進行量化，因此體現出新聞數據的實用性與有效性。在要素集聚過程中，為聚焦大灣區內部要素流動，部分指標選用城市規模（人口、經濟、土地）在區域整體中的占比，以兼顧內外部因素對城市要素集聚的影響。在區域要素集聚且非均衡發展背景下，大灣區內部城市關系面臨重構。隨著港珠澳大橋以及要素流動加快，大灣區一體化需要：①務實人口、資本、土地、基礎設施等要素集聚與經濟發展、社會進步、制度交流的對接融合。②區域邊緣弱區位城市（如肇慶、惠州）應發揮其比較優勢，鼓勵區域治理傾向共享型網絡結構。③挖掘大灣區內部潛力，各城市間形成集合、規模效應，從而共同抵御外部風險。

對大灣區城市發展提出建議：①香港是區域合作核心城市，要素集聚形成溢出效應，二者交互作用突出，應發揮金融、創新優勢，推動高增值服務業發展，與內地自貿區展開差異化競爭，并與珠三角在科研成果轉化、產業集群等方面展開合作。②澳門要素集聚能力突出，合作核心度偏低，二者時空交互存在權衡性，應發揮多元文化優勢，推動中葡國際商貿合作、橫琴澳門一體化發展，務實深合區建設，與珠三角各市展開多領域合作。③廣州合作核心度與要素集聚處于上升態勢，二者雖未形成高水平的協同發展，但發展潛力突出，應鞏固區域核心門戶地位，擴容廣佛同城合作示范區，發揮人才集聚與制度創新優勢，擴大合作力度，推動南沙自貿區建設。④深圳合作核心度與要素集聚力居于高位，二者未發揮空間協同效應，其區位優勢可捕捉要素溢出效益，應集聚創新資源，培育戰略新興產業集群，促進生產性服務業價值鏈延伸，深化與香港的合作關系，推動前海蛇口自貿片區建設。⑤珠海合作核心度與要素集聚水平居中，二者空間效應不顯著，應強化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設，推動創新生產要素集聚，挖掘先進制造業潛力，發揮毗鄰澳門的區位優勢與其展開深度合作。⑥佛山合作核心度與要素集聚水平相對突出，二者空間存在低度協同及權衡作用，應培育向正向耦合發展，發揮輕工業集聚優勢，引導制造業產業創新，推動廣佛同城建設，發展互補性產業體系，承接深港科技創新成果。⑦肇慶合作核心度及要素集聚處于較低水平，應依托用地優勢承接廣佛產業轉移，加強食品食用農產品安全合作，打造懷集綠色農副產品集散基地。⑧江門合作核心度及要素集聚優勢相對不足，應推動海灣經濟、規模土地開發，強化廣府文化認同，依托民間合作加大對外開放力度。⑨惠州合作核心度及要素集聚空間效應存在權衡性，應承接深莞產業轉移向對接深圳初創資源轉變，拓展與其他城市多領域合作，基于生態優勢發展現代生態經濟。⑩東莞合作核心度及要素集聚水平相對較高，二者空間交互存在協同性，特別是區域合作對人口集聚產生溢出效應，應與深圳合作打造先進制造業集群、與香港合作促進產業融合，推動濱海灣新區建設，對接創新資源推動制造業智能化生產。?中山合作核心度及要素集聚水平有較大提升空間，應借助深中通道強化區域合作促進產業升級轉型，促進創新要素集聚，加強與澳門合作，支持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如光電、健康醫藥、信息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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