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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收縮、 同盟牽連與美國政策困境

2023-12-29 00:00:00曹瑋張瀚暘
國際政治科學 2023年2期

【內容提要】 在明確認定中國是其首要戰略對手,且為應對“中國挑戰”將戰略資源向“印太”地區集中的情況下,美國對俄政策的理性選擇應當是改善與俄羅斯關系、分化中俄乃至聯俄制華。但美國的實際選擇卻與這種理性選擇的預期相反,2022年美國積極介入俄烏沖突和支持烏克蘭進一步加劇了美俄對抗態勢。本文研究了美國對俄政策偏離理性最優選項的原因。美國要想更有力地遏制中國就必須進行戰略收縮以集中資源,而進行戰略收縮就必須更多依賴盟友的力量,必須對盟友提供更可信的同盟承諾以回應盟國的安全關切。俄羅斯正是美國歐洲盟友的主要安全威脅。美國要想保持對盟國的領導力和戰略信譽,就必須站在盟友一邊與俄羅斯為敵;而要想緩和與俄羅斯關系以減少資源消耗,則將失去歐洲乃至全球盟友的信任。這種矛盾從根本上限制了美國對俄政策的選擇空間。本文的分析表明,美國的同盟體系有可能在客觀上起到緩解而非加劇中國外部戰略壓力的作用。

【關鍵詞】 美俄關系 牽連風險 同盟困境 戰略收縮 中美俄戰略三角

【作者簡介】 曹瑋,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副教授。

電子郵箱:cwangel@163.com

張瀚暘,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碩士研究生。

電子郵箱:380383130@qq.com

自奧巴馬政府后期以來,美國共和黨和民主黨在中國是美國必須全力應對的最大戰略挑戰這一點上逐漸形成共識。特朗普政府時期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和《美國國家防務戰略報告》明確指出,“中國是美國最大競爭對手,必須采取積極強硬手段應對中國挑戰”①。2022年10月12日,拜登政府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再次強調,“中國是唯一一個既有重塑國際秩序意圖,又有日益強大的經濟、外交、軍事和技術實力的競爭對手”②。與這種戰略方針相一致,近年來美國在全球層面實行戰略收縮的速度明顯加快。

在美國已經明確認定中國是其首要戰略對手,且已在進行戰略收縮的情況下③,從理性選擇的角度看,相對更符合美國自身利益的做法顯然是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資源,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建立最廣泛的“反華遏華國際統一戰線”。但美國的實際做法卻與這種理性選擇預期存在明顯偏差,這種偏差集中體現在近年來美國對俄羅斯政策上。從地緣政治和外交博弈的角度看,美國能否成功遏壓中國的一個關鍵就在于能否分化中俄、全面孤立中國。反過來,對美國來說的最壞結果,則是與中國和俄羅斯這兩個大國同時為敵。但是,拜登政府在《國家安全戰略臨時指南》和《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卻仍然同時將中國和俄羅斯界定為美國的競爭對手①,非但沒有在中俄之間打楔子,反而將自己打造為中俄的共同威脅。烏克蘭危機自2021年末不斷升級,直至2022年2月俄烏沖突爆發,美國不斷將戰略資源投入到東歐,由此形成了在東亞糾集盟國和戰略伙伴聯合遏壓中國,同時在東歐與盟國聯合對抗俄羅斯的地緣戰略態勢。

這種“兩線作戰”局面對任何國家來說都是不利甚至十分危險的。② 首先,加劇與俄羅斯對抗的策略與美國加速戰略收縮、集中資源遏制中國的戰略方針抵觸。同時,這種做法必然會進一步鞏固中俄戰略合作的基礎。2022年2月,中俄兩國在聯合聲明中明確表示支持對方核心利益關切。③ 隨后在9月上合組織峰會期間的會晤中,兩國領導人重申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問題上相互有力支持。④

其次,“兩線作戰”還導致美國面臨在歐洲和東亞與兩個核大國同時發生軍事沖突的風險。正是因為預見到這些弊端和風險,美國著名學者米爾斯海默(John J.Mearsheimer)早在2014年就建議美國放棄烏克蘭,修復與俄羅斯的關系,“因為美國需要莫斯科的幫助來……對抗美國唯一真正的潛在對手中國”①。2017年美國學者布熱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表示,美國必須警惕中俄可能形成戰略聯盟的巨大危險,調整對俄遏制政策。② 基于同樣的關切,2020年美國100多位前政要和著名國際問題專家聯合發表公開信,呼吁當時的特朗普政府立即采取措施改善美俄關系。③

再次,正是因為意識到俄羅斯在美國對外戰略中的重要性以及同時與中俄為敵的危險性,美國決策者曾經嘗試調整對俄政策。例如,2009年奧巴馬政府就試圖重置(reset)美俄關系。2010年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明確指出,美國“尋求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與俄羅斯建立穩定、實質性、多層面的關系,一個強大、和平與繁榮、尊重國際準則的俄羅斯符合美國的利益”④。同年北約“戰略概念”報告也表示將“尋求與俄羅斯建立真正的戰略伙伴關系,同時北約也不是俄羅斯的威脅”⑤。2014年奧巴馬公開表示,俄羅斯是“地區強國”而“非美國頭號地緣政治敵人”。⑥

在中美戰略競爭日趨激烈、美國業已鎖定中國是其首要競爭對手并且美國政治精英已經清楚地意識到改善美俄關系對美國有重要戰略意義的情況下,當前的美國政府為什么還會選擇目前這種看起來對其極為不利的對抗性對俄政策?本文對這個問題的簡單回答是:美國的同盟承諾與美國的戰略收縮意圖之間存在深刻矛盾,這極大地降低了美國選擇改善美俄關系的可能性。

從一般意義上對這個問題的展開回答是:當大國實力相對衰落并因此采取戰略收縮策略時,為防止失去對盟國的領導力,大國須對盟國做出更可信的承諾和采取更積極的履約行為,而這樣做會增加大國被盟國牽連的風險。一方面,更積極地履行同盟承諾本身就與大國戰略資源從全球收縮的戰略意圖存在張力;另一方面,如果盟國受到某個同盟外國家的威脅或卷入與后者的沖突,因戰略收縮而增加的對盟國的安全承諾將迫使大國選擇保持甚至強化與該同盟外大國的敵對關系。對當前的美國來說,要想保持對盟國的領導力和戰略信譽,就必須與俄羅斯為敵;要想緩和與俄羅斯關系以減少資源消耗和分化中俄關系,則將失去歐洲乃至全球盟友的信任。這種兩難從根本上限制了美國的對俄政策選擇。

以下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回顧關于美國難以從根本上調整對俄政策的現有解釋并指出其不足。第二部分從美國戰略收縮的政策選擇入手,分析戰略收縮背景下的同盟牽連問題以及由此帶來的大國戰略收縮悖論,從理論上揭示美國對俄政策困境。第三部分以2014年以來兩次烏克蘭危機為案例,展示美國因盟友牽連而不得不加大在烏克蘭問題上的介入力度,并由此導致美俄關系不斷惡化、美國戰略資源不斷分散消耗的實際過程。最后是結論。

一、 美國對俄政策的現有解釋及其不足

(一) 美國難以調整對俄政策的現有解釋

隨著2009年“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實施,奧巴馬政府更加積極主動地改善與俄羅斯的關系。① 在通過采取諸如暫緩推動格魯吉亞等國加入北約等一系列措施,弱化了俄羅斯有關其戰略空間被擠壓的擔憂之后,美國在削減進攻性戰略武器、阿富汗問題、伊核問題等議題上與俄羅斯取得重大突破和諒解。但奧巴馬政府后期,美開始執行對俄敵視政策,奧馬巴甚至在即將卸任時緊急追加對俄制裁,以為特朗普上任后改善對俄關系設置門檻。① 特朗普上臺后,美國政府雖欲重啟美俄關系,卻重啟失敗,基本延續了奧巴馬執政后期對俄強硬政策?,F任拜登政府則是基本延續了以制裁為主要內容的對俄政策,將中國和俄羅斯同時界定為美國的競爭對手。② 可見,盡管奧巴馬任期前半段為美俄關系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并且特朗普有志于改善與俄羅斯的關系,但從奧巴馬政府后期以來,美國在實際的政策層面卻執行了對俄強硬路線。那么,什么因素影響了美對俄政策的改變? 學界對此主要存在以下幾種解釋。

第一種解釋與美國國內政治博弈有關。相當多的研究認為,美國的國內政治結構、精英群體、社會輿論對總統的對俄政策偏好進行有效的制約和平衡。例如,特朗普早在總統大選期間就表現出改善對俄政策的意愿。他在黨內初選時就明確表示,“如果我們能與俄羅斯有良好關系,這將是非常棒的”③。2017年1月,白宮針對特朗普就任總統后與普京的通話發表聲明,表示這次通話“是改善需要修復的美俄關系的一個重要開端”④。盡管如此,特朗普最終卻并未成功重啟美俄關系,其原因就在于特朗普的對俄政策受到美國國會、輿論界以及精英群體的極大牽制,而美國極右翼保守派的規模和影響力相對有限。⑤ 相關研究認為,特朗普控制不了共和黨、議會、法院和新聞媒體,美國國內也缺乏對美俄關系大幅改善的政治和民意基礎。① 美國還有大量來自前蘇聯國家的反俄游說團體,他們也影響著美國的政治議程,并在美國國內營造某種共識:與俄羅斯妥協,或者對俄羅斯的動機與利益持客觀的、理解的態度,都是沒有建設性意義的。②

在這些行為體中,以國會、軍隊鷹派和情報部門為首的國內反俄政治勢力對總統有強有力的束縛和規制③,其中尤以國會對總統的對俄政策施加了最為強大和徹底的限制。典型例子是2017年美國國會通過《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案》(Countering Americas Adversaries Through Sanctions Act)。該法案規定,只有經過國會批準,才能解除與烏克蘭有關的對俄制裁,從而將對俄制裁以法律形式固定下來,以防止總統對俄羅斯可能做出的妥協。④

第二種解釋與美國的國內意識形態有關。因與美國所主張的“民主”不同,俄羅斯被美國外交政策文件描述為在一個“與美國的價值觀和利益相?!钡氖澜缋铩皩で蠡謴推浯髧匚弧钡那致哉?。⑤ 有研究認為,當今改善對俄關系的最大阻力就是普京對俄羅斯實施的“專制”制度,美國需要促進俄羅斯的“民主”轉型,同一個“民主”的俄羅斯打交道。⑥ 基于“俄羅斯國內專制威權,違反人權,破壞民主法制”,包括美國國會在內的美國建制派強烈堅持對俄羅斯實施對抗、威懾和遏制政策。⑦ 也就是說,在意識形態主導美國對俄關系的狀況下,美俄關系難以短時期內實質改善。① 美國的外交界甚至達成某種共識,只要普京仍然擔任俄羅斯總統,美俄關系就不可能取得任何進展。②

第三種解釋是受地區安全問題的影響。在美俄關系中,烏克蘭和敘利亞問題無法回避,烏克蘭危機和敘利亞戰爭使得美國的對俄認知在總體上趨于惡化,幾乎處于一個不可逆的態勢。③ 在敘利亞問題上,美俄之間存在難以彌合的重大政治分歧,這限制了美俄關系重啟的“量”與“度”。④ 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的爆發,將美俄關系推向“新冷戰”邊緣,帶入“新對峙”階段⑤,雙邊關系降至20世紀80年代以來最低水平⑥。這不僅宣告了奧巴馬政府第一任期內對俄重啟政策失敗,也標志著西方首次限制而不是支持后蘇聯時代的俄羅斯融入全球經濟。⑦ 研究認為,美俄關系由21世紀初的“有限伙伴”退化為“有限對手”。① 美國政府烏克蘭問題特使庫爾特·沃爾克(Kurt Volker)明確指出,在烏克蘭問題沒有得到解決之前,美俄關系將“跛足前行”。② 而美國國內政治力量將俄羅斯在烏克蘭問題上是否“徹底悔改”視為與俄羅斯緩和關系的先決條件。有研究認為,在烏克蘭問題未徹底解決之前,美俄恐將長期陷入“烏克蘭陷阱”,美國對俄政策難有突破。③

(二) 現有解釋的不足

上述解釋的最大不足在于,無法解釋在美國兩黨政治精英已經高度認同中國是美國首要競爭對手的情況下,大國競爭因素為何無法在美國對俄政策決策中發揮主導性影響。需要承認的是,冷戰后中美戰略競爭態勢以及美國對中國的戰略威脅認知不是固定不變的??肆诸D政府時期美國基本采取了對華接觸政策,2001年“9·11”事件后中美又一度在反恐等問題上實現合作。在奧巴馬政府以前,中美戰略競爭因素不是影響美國對俄政策的主要因素,這段時期美對俄政策未能實現根本轉變的原因或可歸結為國內政治和意識形態因素的影響。但自奧巴馬政府實施“重返亞太”戰略,繼而其繼任者特朗普實施“印太戰略”以來,美國對中國的戰略威脅認知不斷強化,應對“中國挑戰”在美國對外戰略中的優先性不斷提升。按照大國政治的基本邏輯,此時美國的對俄政策應當越來越受到中美戰略競爭考量的影響而表現出更顯著的緩和姿態。但事實剛好相反,冷戰后美國對俄政策“高開低走”的周期規律在特朗普政府上臺后退化為“低開低走”,而其后的拜登政府則甚至直接選擇了與俄羅斯打代理人戰爭。為什么中美戰略競爭趨勢越明顯,美國對中國是其首要競爭對手的認知越明確,美國對俄政策反而越強硬?

此外,國內政治博弈、地緣戰略矛盾、意識形態對立等因素均不必然阻礙美國因大國戰略競爭考量而調整與曾經戰場敵人的關系。20世紀70年代初,蘇聯是當時美國兩黨一致認定的美國首要競爭對手。在蘇聯強勢追趕以及越南戰爭對美國資源的消耗下,盡管綜合國力上仍是明顯的美強蘇弱,當時美國國內也存在巨大的反華傾向,并且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還是堅定的反共分子,但當時的美國政府選擇并執行了緩和與中國關系進而聯中制蘇的政策,這種政策在之后的較長時間內得到延續。在1972年尼克松訪華以前,美中兩國在朝鮮、中國臺灣、越南、核武器等一系列重大地緣政治和安全問題上曾存在尖銳矛盾和歷史糾葛,更不用說冷戰背景下兩國意識形態層面的截然對立。當時美中兩國在這些高政治議題上的分歧程度至少不小于當前美俄兩國在烏克蘭、敘利亞、伊核等問題上的分歧程度。在當時和現在,美國都是綜合國力最強的國家,同樣都認為自己受到另一個實力尚明顯弱于自己的大國的挑戰,并且都將這個國家認定為自己的首要戰略競爭對手,為什么國內政治、意識形態、地緣矛盾等因素在20世紀70年代沒能阻止當時的美國改善與中國的關系,而如今卻一直在阻止美國調整對俄政策?上述這些困惑表明,學界和戰略界對美國對俄政策的現有理解仍存在盲點,美國難以從根本上調整對俄政策存在尚未探明的深層制約機制。

二、 同盟牽連下的大國戰略收縮障礙

(一) 大國戰略收縮的兩種途徑

羅伯特·吉爾平(Robert Gilpin)認為,大國戰略收縮有三種方式,分別是放棄一個國家所承擔的經濟、政治和軍事方面的某些義務,與威脅性較小的大國結盟或尋求和睦關系,以及對新興大國退讓或采取綏靖政策。① 保羅·麥克唐納(Paul MacDonald)和約瑟夫·派倫特(Joseph Parent)認為,大國可以通過重新部署海外部隊、化解沖突爆發點和重新分配責任負擔等方式進行戰略收縮。① 周方銀認為,戰略收縮的主要表現是減少對外戰略資源投入、減小對外政策介入的地域范圍、降低對外政策介入力度、降低同盟義務和對盟國的承諾、減少或撤回在海外的軍事部署等。② 綜合這些論述看,大國進行戰略收縮存在兩種基本途徑:其一是“開源”,即將自身原本承擔的國際義務和責任分攤給其他國家,增加國際義務的承擔方和相關資源的供給方。其二是“節流”,即與非主要對手緩和關系,以減少資源消耗。

就第一種“開源”途徑而言,顯然并不是所有國家都有能力和意愿成為一個大國國際負擔的分擔國,大國負擔分攤的主要對象是與其有同盟關系的國家。有研究指出,盟友的可用性(availability)是影響戰略收縮的重要因素。③ 擁有眾多盟友的大國一方面可以將原本由其承擔的軍事義務轉交由盟友共擔,另一方面在重要戰略問題上還可以要求盟友給予明確的政治外交支持。

美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這么做的。隨著美國實力的相對衰落④,自奧巴馬政府時期開始,美國就一直在實施戰略收縮。一方面,美國明確要求盟國承擔更多防務責任。例如,2015年美國與日本修訂《美日防衛合作指針》,解除對日本自衛隊行動的地理限制,允許日本武裝力量在全球扮演更具進攻性的角色,并提出實現從平時到發生突發事件的“無縫”合作。⑤ 又如,美國全面取消對韓國發展導彈射程和載荷的限制,允許韓國開發中遠程導彈,以提升韓美雙方共同應對朝鮮半島問題和全球問題的軍事能力。① 另一方面,在涉及中美戰略競爭的議題上,美國要求盟友明確選邊共同對抗中國。例如,2021年10月,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Jens Stoltenberg)表示,中國崛起已經對北約安全造成影響,“所以加強我們的集體防御,也是關于如何應對中國的崛起”②。

至于第二種“節流”途徑,美國實施戰略收縮后,除中國外,最有可能分散美國注意力、最有可能持續性消耗美國戰略資源的就是俄羅斯,結束與俄羅斯的敵對關系是最有效的“節流”選項。有研究指出,奧巴馬政府改善與俄關系,與俄羅斯合作是“美國在實力相對下降后的無奈選擇。為了避免承擔過多的國際責任,美國需要與傳統盟國和新興大國協調”③。事實上,自奧巴馬政府以來,美國多次明確表達過改善美俄關系的意愿。2009年2月,時任美國副總統拜登在新政府上臺伊始就明確表示,“是時候按下重置按鈕,重新審視我們可以而且應該與俄羅斯合作的許多領域了”④。即使在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爆發后,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仍然表示:“如果俄羅斯選擇一條不同的道路,一條尊重周邊國家主權和民主發展的和平合作道路,美國也將敞開大門,同俄羅斯在共同利益領域開展更多合作。”⑤

2017年特朗普政府上臺后,同樣表現出了改善美俄關系的積極意愿。①2017年2月16日,時任美國國務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在首次公開講話中明確表示,美國將“考慮在我們能夠找到的有利于美國人民的務實合作領域與俄羅斯合作”②。在2018年9月的總統新聞發布會上,特朗普表示,“G8比G7會更好。讓俄羅斯回歸將是一件積極的事情”③。2019年2月,特朗普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美國與包括俄羅斯在內的許多國家有著廣泛的伙伴關系?!雹茉?020年9月的新聞發布會上,特朗普稱,“我認為我們與中國之間的問題比與俄羅斯之間的問題更大”⑤。拜登政府上臺后不久即同意延長與俄羅斯間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其與俄羅斯在相關議題領域合作的意愿。

(二) 戰略收縮下的同盟牽連

盡管理論上大國可以同時采用“開源”和“節流”這兩種戰略收縮途徑,但是由于同盟的牽連作用,面向盟國的“開源”和面向次要對手的“節流”往往難以兼容,這是導致美國至今無法將改善美俄關系意愿轉變為實際政策的根本原因。

“牽連”(entrapment)一詞最早由邁克爾· 曼德爾鮑姆(MichaelMandelbaum)提出。他認為,聯盟中的每一個成員都有可能擔心“自己會陷入一場自己不愿參加的戰爭”。① 格倫·斯奈德(Glenn Snyder)進一步指出,同盟成員始終面臨牽連和拋棄(abandonment)兩種風險,對被拋棄和被牽連的雙重恐懼構成了聯盟安全困境(alliance security dilemma)。② 他將“牽連”定義為“被盟友拖入到一場與自身無利害關系或者關系很小的利益沖突中”③。之所以會出現牽連問題,是因為同盟成員往往承擔援助盟友的同盟義務,當盟友面臨軍事威脅或入侵時,如果同盟成員不提供援助,則將承擔相應的聲譽成本和觀眾成本。④ 而影響牽連風險大小的最主要因素是同盟國家對聯盟的相對依賴程度。相對于對同盟依賴度更高的盟國,對同盟依賴度更小的盟國更可能會面臨牽連風險。⑤

在一般情況下,不對稱同盟中的大國更擔心被牽連,小國更擔心被拋棄。⑥ 但如果大國相對實力下降,大國反而可能成為更擔心被拋棄的一方, 而小國反而更擔心被牽連。① 這是因為,當大國因實力下降而選擇戰略收縮時,出于“開源”的需要,大國對同盟的依賴必然增加,尤其是在大國需要盟友的政治支持和選邊站隊來與其他大國開展戰略競爭的情況下。而大國間的戰略競爭所帶來的選邊壓力乃至沖突風險對多數小國盟友來說并不符合其利益。對盟友依賴程度的增加和與盟友之間較低的利益共享程度,使得大國被盟友拋棄的風險上升。② 針對美韓同盟的一項實證研究顯示,相較于布什—盧武鉉、奧巴馬—李明博時期,特朗普—文在寅時期的美韓同盟呈現出“大國更需要小國而小國疏遠大國”的態勢。而隨著中國持續崛起,美國對地區盟友的依賴程度也將越來越大。③ 在這種趨勢下,美國的盟國更可能被牽連到美國與中國的戰略競爭中,而美國則反而更擔心被盟友拋棄。

小國與大國結盟的主要動機是獲得后者的安全保障,因此對大國來說,降低被小國盟友拋棄的風險的最主要方式是向后者做出更為可信的承諾,讓小國相信其安全保障的可靠性。根據詹姆斯·費倫(James D.Fearon)的研究,存在兩種提高本國安全承諾可信度的方式。一種是“自縛手腳”(tyinghands),即通過正式和公開的方式將自己的安全承諾公之于眾,增加自己不按承諾做事的觀眾成本和聲譽成本,降低自己不履行承諾的凈收益,從而降低其他盟國對本國違背聯盟承諾的擔憂。另一種是“沉沒成本”(sinkingcosts),其核心是通過事先加大對合作對象國的經濟和軍事援助投入,讓盟友相信其在沖突中提供援助的可信度。④ 無論是哪種方式,降低被盟友拋棄風險的關鍵都是增加對盟友的承諾,更好地回應和滿足盟友的需求。

因此,對于實力相對下降且正在進行戰略競爭的大國來說,避免被小國盟國拋棄的關鍵是做出更多的同盟承諾,包括但不限于公開協約內容、明確盟約適用范圍、事先加大對合作對象國的經濟和軍事援助力度等方式。通過這些手段,大國可以讓盟友相信其在必要時積極介入和提供援助的決心。① 例如,為穩固美日、美韓同盟,美國就多次公開宣稱對日、韓的安全承諾。2020年11月,已勝選但尚未就任的美國總統拜登就向日本明確表示釣魚島問題適用于《日美安保條約》第五條,確認美日兩國政府通過盟約應對中國的軍事合作關系。② 對韓國,則早在2016年即首度宣布向韓提供對朝“延伸威懾”,此后又在多個場合重申該承諾的有效性。③

除了口頭和書面承諾外,盟國更為關注的還是大國在實際沖突中的行為。在盟國卷入沖突時,大國選擇積極介入,塑造積極履行安全承諾的聲譽,是增加盟友信任、降低被盟友拋棄風險的更重要方式。④ 此外,對于擁有分處于不同地區的多個盟友的大國而言,當盟友遭到威脅時,即使該盟友所在地區不是大國與其主要競爭對手開展戰略競爭的核心區域,大國也同樣需要為該盟友提供足夠充分的戰略支持,以此向其他地區盟友釋放出其履行同盟義務的意愿信號。⑤ 對大國而言,一旦降低對某地區盟友的安全承諾水平,其他地區盟友對自己的信任就可能出現下滑。

但問題是,大國為避免被盟國拋棄而采取的廣泛強化同盟承諾的舉措,又會反過來增加被盟友牽連的風險,陷入斯奈德所揭示的同盟管理困境①,由此導致大國戰略收縮受阻。

值得補充說明的是,關于大國特別是霸權國是否存在被盟友牽連的風險,學界有兩種常見質疑。一種質疑認為,如果盟國間的實力差距大到弱國成員即使退出同盟也不會對強國成員的安全和總體實力構成實質性削弱,那么弱國成員就不會對強國成員產生牽連作用。② 根據這種邏輯,像冷戰后美國這樣的單極霸權國不存在被牽連風險。這種觀點的局限性在于,只認識到聯盟的實力聚集(capability aggregation)功能。③ 事實上,不對稱同盟的主要功能是內部控制和利益交換。大國與小國結盟的主要動機不是確保自身安全,而是獲取權力,即以結盟的方式對小國施加更有力的控制,通過提供安全保障以換取小國在外交政策上的支持和追隨。④ 美國歷屆《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強調聯盟體系對美國國際領導地位的價值的。① 維護自身領導地位,防止盟友被崛起國吸引而脫離自己領導的同盟體系,是霸權國被盟友牽連而介入盟友與第三方沖突的主要動機。

另一種質疑是,美國作為霸權國,享有比其他國家更多的戰略自主性,很多情況下可以比較自由地選擇是否介入盟友與第三方的沖突。這無疑是正確的,但戰略自主性總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雖然,霸權國擁有比其他國家更高的戰略自主性和行為自由度,但不介入盟友沖突仍然會付出成本,特別是損害其在當事盟友和其他盟友心目中的戰略信譽②,進而可能引發未來被更多盟國拋棄的“多米諾骨牌效應”③。簡而言之,堅持戰略自主性、不為盟友所牽連固然是霸權國的自由,但霸權國必須評估和面對這么做對自身戰略信譽和國際領導力等造成的傷害。從這個意義上講,霸權國同樣可能面臨被盟國牽連的壓力和風險。

(三) 同盟牽連下的戰略收縮障礙

綜合以上分析可知,擁有同盟體系、負有同盟承諾的大國進行戰略收縮時將面臨兩重障礙。第一重障礙是,為實現戰略收縮,大國需要“開源”,讓更多的盟友分擔其國際負擔,而這么做會增加自己被小國盟國拋棄的風險。為降低這種風險,大國又需要加強對盟國的承諾,而這樣做的直接副作用就是強化大國與盟國的捆綁,使大國難以真正從海外徹底抽身,難以完全撤回全部戰略資源。與第一重障礙密切聯系的第二重障礙是,大國為了向盟國展示自己履行同盟承諾的意愿,增加盟國對自己的信任度,必須在政策和行動層面回應盟國的利益關切特別是安全利益關切。尤其是在盟國與其他非盟國發生沖突或受其威脅時,大國更是需要積極介入并明確表明支持盟國的立場。這無疑會進一步分散旨在實施戰略收縮的大國的精力和資源。而如果盟國的對手又是在經濟、政治或軍事層面具有相當國際影響力的戰略第三方國家,戰略收縮大國受其牽制的程度就會更大。①

此時的戰略收縮將使大國面臨兩難處境:如果想貫徹戰略收縮的意圖,那么就應該選擇改善與這些戰略第三方大國的關系,或者至少不積極介入這些國家與自己盟國的沖突,以實現“節流”的目的,但這樣做的后果將是失去盟國的信任和國際信譽,進而失去對自己同盟體系的領導力;而如果積極介入并選擇與盟國立場保持一致,堅定支持和保護自己的盟國,又會進一步加大自己的戰略資源消耗,使自己在與首要戰略競爭對手的競爭中陷入“兩線作戰”的不利局面。

圖1展示了同盟牽連阻礙大國戰略收縮的作用機制。這個作用機制是制約美國調整對俄政策的根本原因。對美國而言,要想維護和加強與盟友的關系,就必須回應它們的安全關切,堅定提供安全保障并承諾共同應對來自俄羅斯的威脅,而這樣做將分散和消耗美國的戰略資源,阻礙其戰略收縮的實施;而如果為避免被盟友牽連而選擇緩和甚至改善與俄羅斯的關系,從而集中資源應對首要對手中國,那么美國的同盟凝聚力、戰略信譽和國際領導力又會受損。在維持國際領導地位這個更重要的目標壓力下,美國不得不保持與俄羅斯的對抗關系。

基于以上理論分析,美國的歐洲盟友對俄羅斯的安全恐懼是阻礙美國從歐洲戰略收縮的核心原因。歐洲國家對俄羅斯的恐懼感當然也受到美國的影響:冷戰后出于捆綁歐洲的戰略需要,美國一直在炮制和渲染所謂的“俄羅斯威脅論”。① 但不可否認的是,除美國的話語塑造外,俄羅斯與歐洲國家本身的歷史糾葛與現實矛盾同樣是造成歐洲國家“恐俄”的重要甚至主要原因。2009年5月,正是在與俄羅斯有很深歷史恩怨的波蘭等國的推動下,歐盟與烏克蘭等6個前蘇聯加盟國正式締結“東部伙伴關系”計劃,在建立自貿區、加強能源安全的同時,密切安全與防御問題磋商。② 2014年和2022年先后爆發的兩次烏克蘭危機進一步強化了歐洲國家對俄羅斯的安全擔憂,成了阻礙美國從歐洲戰略收縮的外生因素。

當然,不同歐洲國家對俄羅斯的威脅認知并不完全一致。中東歐國家尤其是波蘭和波羅的海三國視俄羅斯為主要安全威脅,而西歐國家則更多地將俄羅斯視為競爭對手,認為俄羅斯既是重要合作對象,也是需要防范的安全威脅。但即使是最重視與俄羅斯關系的德國,在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中依然秉持經濟利益讓位于政治安全利益的原則,極力促成歐洲理事會于2014年3月6日通過取消歐盟—俄羅斯峰會以及當年6月在索契舉行G8峰會等分三階段對俄實施嚴厲制裁的重大決定,并說服法國取消了與俄在圣納澤爾造船廠建造直升機航母的10億歐元合同,同時說服意大利總理倫齊同意新的一攬子對俄制裁方案。③ 危機過后,德國在2016年的《安全白皮書》中不再把俄視為“戰略性合作伙伴”,而是視為“挑戰”,因為“俄羅斯對歐洲和平秩序形成了挑戰”。① 總之,歐洲國家對俄羅斯的安全威脅認知是真實存在的。

三、 案例研究: 烏克蘭問題與美國對俄政策

美俄關系研究的一個共識是,烏克蘭問題是導致美國最終放棄使俄羅斯逐步融入歐洲—大西洋共同體目標的核心變量。② 本部分將以2014年以來兩次烏克蘭危機為案例,展示美國在面臨大國戰略競爭壓力并有意愿改善美俄關系的情況下,因受盟友牽連而不得不逐漸加大在烏克蘭問題上的介入力度,并由此導致美俄關系不斷惡化、美國戰略資源不斷分散消耗的實際過程。③

(一) 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

與戰略收縮需要“節流”的理論預期相一致的是,自奧巴馬政府開始,美國官方反復表達了改善美俄關系的主觀意愿。出于對美國實力相對衰落的擔憂,2009年奧巴馬政府上臺伊始就選擇重置與俄羅斯的關系,明確通過暫緩北約東擴、調整反導計劃等措施緩和與俄關系。即便美國因2011年俄羅斯杜馬選舉、2012年俄羅斯總統大選、2013年“棱鏡門”事件等公開表達過對俄羅斯的不滿,但仍未放棄發展與俄羅斯的關系,美俄部長級對話等仍按期舉行。2012年美國《國防戰略報告》強調:“與俄羅斯的接觸仍然重要,美國將繼續在共同感興趣的領域與俄羅斯建立更密切的關系,并鼓勵俄羅斯在更廣泛的問題上作出貢獻。”①在2013年國情咨文涉及俄羅斯的部分中,奧巴馬表示:“我們將與俄羅斯保持緊密接觸?!雹?/p>

盡管如此,美國同樣有回應甚至迎合盟友需求以避免被盟友拋棄的壓力。當分歧僅局限于美俄之間時,美國仍能夠保持對俄戰略的絕對自主性,延續對俄重啟政策。但當分歧與盟友的切實利益相關聯時,美國則需要考慮盟友的安全關切并由此偏離原有的政策軌道。

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爆發,極大地增加了美國歐洲盟友對烏克蘭及自身的安全憂慮。在2014年3月1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向俄議會上院提議在烏克蘭領土動用軍事力量的當天,波蘭總統科莫羅夫斯基即表示:“俄羅斯在烏克蘭領土上動用軍事力量,讓作為烏克蘭鄰國的波蘭感受到威脅?!雹奂词故菍Χ砹鱿鄬睾偷牡路▋蓢?,在烏克蘭危機中也態度強硬。2014年5月10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奧朗德發表聯合聲明,對烏克蘭局勢表示關切。④ 5月13日,默克爾在歐盟發表講話宣稱:“如果俄羅斯繼續在烏克蘭的軍事行動,那么這不僅是烏克蘭的災難,也是對德國的威脅。”⑤

隨著烏克蘭危機的推進,美國的歐洲盟友所感受到的俄羅斯威脅不斷增加,要求美國把注意力轉向歐洲的聲音也越來越明顯。波蘭等美國的東歐盟友甚至呼吁為確保盟國遭到攻擊時獲得幫助,應自動啟用《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① 對美國而言,如何處理烏克蘭問題將不僅影響其在北約的戰略信譽,更會影響到其在所有盟國中的聲譽。對此,美國選擇了積極回應盟友的安全需要,并將其反映在了次年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表示要“通過訓練和軍演增強反應能力,以及在中歐和東歐的活躍存在,以阻止俄羅斯進一步的侵略,讓我們的盟友放心”②。

在3月6日克里米亞議會宣布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加入俄羅斯聯邦的當天,奧巴馬在與歐洲盟國領導人進行密切協調后,“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授權對侵犯烏克蘭主權和領土完整或竊取烏克蘭人民資產的個人和實體實施制裁”③。3月20日,奧巴馬表示,“美國對我們的北約盟國的支持是堅定不移的。我們因盟約第5條對彼此捍衛的深刻承諾以及許多世代為之犧牲的一套共同價值觀而緊密相連”。不過,奧巴馬同時也表示,“這不是美國想要的結果。俄羅斯仍然有一條不同的道路可供選擇,那就是緩和局勢,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問題”。④

隨后,美國配合歐洲盟友,對俄采取了一系列經濟制裁。包括:3月27日,美國宣布禁止向俄羅斯發放國防產品或服務的出口許可證。7月16日,對俄羅斯天然氣工業銀行、俄羅斯國家開發銀行及部分能源公司實施制裁。7月29日,對俄羅斯經濟部門實施制裁。8月6日,限制向俄羅斯出口石油和天然氣行業相關技術。9月12日,禁止美國公司向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等一批能源公司提供商品和服務。12月20日,禁止與克里米亞地區的進出口貿易。① 不僅如此,2015年3月4日,美國政府還宣布對俄羅斯制裁延長一年。此后每年美國政府都對前一年的對俄制裁進行延長,直至2022年。②

除經濟制裁外,美國還與北約盟國接連開展多輪聯合軍演。2015年7月,美國和烏克蘭等國部隊在烏克蘭西部靠近波蘭邊境地區舉行代號為“快速三叉戟”的年度軍演。③ 2016年6月,“蟒蛇2016”聯合軍演、以陸軍為主的“鐵狼2016”多國軍演和海上“波羅的海行動”在波羅的海舉行。其中,“蟒蛇2016”聯演規模最大,有來自19個北約國家和5個北約伙伴國的3萬多名軍人參加。④ 2018年10月至11月,由北約29個成員國及瑞典、芬蘭兩個伙伴國共同參加的代號為“三叉戟接點-18”的軍演舉行。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表示,“三叉戟接點”演習假想一個北約成員國遭到入侵,其他成員國根據《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快速投入“集體防御”。⑤ 2020年6月,北約“歐洲捍衛者-2020”軍事演習在波蘭啟動,旨在通過向歐洲迅速部署美國部隊來加強戰略戰備與協作,檢驗東道國接受盟軍支持的能力。⑥

與此同時,美國也增加了在歐洲的軍事資源投入和人員部署。2015年6月,時任美國國防部長阿什頓·卡特宣布在保加利亞等6個前蘇聯加盟國部署250輛坦克、裝甲車和其他軍事裝備,以保護北約成員國免遭來自俄羅斯及恐怖分子的威脅。① 2016年2月,卡特宣布美國提供34億美元的“歐洲再保證計劃”,“該倡議旨在表明美國對其在歐洲的北約盟國的承諾。這些資金將允許將更多的部隊部署到歐洲基地,以及與盟國進行更多的訓練和演習,……以采取強有力和平衡的方式來阻止俄羅斯的侵略”②。美國還宣布在北約的東翼增加兩個旅的重型裝備。③ 2016年5月,美國在羅馬尼亞的反導系統正式啟用,并與北約的反導系統對接,同時在波蘭開工建設陸基“宙斯盾”反導系統。④ 2017年11月,美國批準向波蘭出售愛國者反導系統。⑤

人員部署方面,2016年2月,美國表示將在東歐部署一個額外的裝甲旅,并提供“美國裝甲旅的持續輪換”,以“能夠更快、更有力地做出反應,支持北約的共同防御”。⑥ 在同年7月的華沙峰會上,為加強領土防御能力,北約宣布向波蘭和波羅的海三國等俄烏沖突前線國家輪流部署4000余名士兵。① 美國國防部表示,此舉是為向俄羅斯發出明確信息,同時加強與北約盟國的關系。② 這是冷戰結束以來美國在歐洲進行的最大軍事部署。2019年12月9日,美國宣布向歐洲快速部署約2萬名陸軍人員,此次部署又超越了2016年,創冷戰以來美國在歐洲部署軍事人員數量新的紀錄。③ 2020年7月1日,特朗普又批準向波蘭增派1000名士兵。④

由上可見,克里米亞危機致使美國歐洲盟友與俄羅斯關系緊張,美國為回應盟友關切所采取的制裁、軍演、軍備和人員部署等一系列舉措,客觀上惡化了美俄關系,并使美國不得不繼續在歐洲保持甚至增加資源投入。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在危機中始終明確排除軍事選項,表現出了明顯的不愿主動惡化與俄關系的意愿。⑤ 2014年3月,烏克蘭臨時政府呼吁美國提供包括武器、彈藥和情報支持在內的軍事援助,但奧巴馬政府只同意暫時援助軍用口糧。⑥ 2014年9月,烏克蘭總統彼得羅·波羅申科在美國國會聯席會議發表演講時呼吁美國提供更多軍事援助,但美國政府拒絕將武器納入對烏克蘭的援助計劃中。① 不僅如此,美國還明確拒絕向烏克蘭提供非北約盟友地位。② 這一舉動也體現出美國雖因北約盟友不得不被牽連到烏克蘭問題中,但仍盡可能避免因將烏克蘭納入正式同盟陣營而加大牽連風險。2015年2月,奧巴馬表示,希望四方和談順利,在此之前美國不會武裝烏克蘭。③ 2015年6月,美國白宮發言人表示,美國不會向烏克蘭提供額外的進攻性武器援助,以避免原本可通過外交談判緩解的局勢升級;此外,盡管美俄對后者在烏克蘭的破壞穩定活動存在重大分歧,但雙方能夠在一系列對兩國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問題上進行合作,“俄羅斯一直是重要的建設性貢獻者”④。美國在對俄政策上的這些保留進一步表明,其在烏克蘭危機后的對俄敵對政策主要是受到盟友的牽連。

(二) 2022年俄烏沖突

2022年2月21日,普京宣布承認“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為獨立國家。22日,美國總統拜登宣布對俄羅斯兩家國有金融機構、5名俄羅斯精英及其家人實施制裁并擴大主權債務禁令。但拜登同時表示,這些舉措“完全是防御性的,我們無意和俄羅斯作戰。但想傳達一個準確的信息———美國將和我們的盟友一起保衛北約的每一寸土地,遵守我們對北約的承諾”①。23日,拜登宣布針對俄羅斯“北溪-2”項目運營公司及其公司高管進行制裁②,但同時白宮新聞發言人表示拜登無意派兵到烏克蘭參戰,“我們不太聚焦烏克蘭政治,而是聚焦防止戰爭”③。可見,隨著俄羅斯和烏克蘭關系的再次惡化,美國因為對北約盟友的承諾而被進一步卷入俄烏沖突,但仍然將介入限定在不與俄羅斯發生直接軍事沖突的范圍之內。

隨著烏克蘭局勢的惡化,美國的反制措施也隨之升級。2月24日,普京宣布在烏克蘭東部展開“特別軍事行動”。拜登第一時間發表緊急聲明,表示“將與北約盟友進行協調,以確保作出強有力和團結一致的反應,阻止任何對北約的侵略”④。3月2日,拜登發表就任以來首次國情咨文演講,表示將采取進一步的制裁措施,讓俄羅斯付出經濟代價。在此番制裁中,美國財政部、國務院和商務部分工合作,精準制裁打擊目標群體。其中,美國財政部的制裁目標群體是俄羅斯知名政府官員和商界領袖、精英人士,以及豪華資產管理和服務公司;國務院的制裁目標群體是與普京關系密切的俄羅斯寡頭和精英;商務部的制裁目標則是進一步限制俄羅斯軍方獲得維持其軍事行動和投射力量所需的技術和其他物品的能力。據美國白宮消息,到2023年2月,美國通過持續多輪擴大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已在財政部的制裁人員名單中增加了1000個當事方,在商務部的實體名單中增加了300多個當事方。①

除單獨制裁外,美國還與七國集團、歐盟等聯合對俄實施制裁,以彰顯同盟的凝聚力。例如,3月11日,美國宣布與七國集團、歐盟采取同步行動,撤銷俄羅斯“最惠國待遇”,剝奪俄羅斯在多邊金融機構的借款權,對俄羅斯精英及其家屬進行全面制裁,禁止向俄羅斯出口奢侈品,創建禁止在俄羅斯任何部門進行投資的權力機構。② 3月24日,美國表示,美國與歐盟和七國集團合作,已制裁400多名俄羅斯精英、杜馬成員和國防企業?!拔覀儗Χ砹_斯的制裁是前所未有的———我們從未在任何其他情況下如此迅速、如此協調一致地給其他國家施加過如此毀滅性的打擊?!雹?/p>

美國還積極與盟國舉行聯合軍演以威懾俄羅斯。5月1日至27日,由美軍領導的大規模多國聯合軍事演習“歐洲捍衛者-2022”和“快速反應2022”在歐洲九國舉行,軍演旨在建立美國與北約盟國和伙伴間的備戰和協同作戰能力。美國海軍“杜魯門”號航母打擊群也參加演習,這是自冷戰結束以來美國航母打擊群第二次聽從北約指揮。④ 2022年11月,在波蘭遭到導彈襲擊后,北約在大西洋和地中海舉行大規模海上聯合軍演。美、法、意、英四國聯手出動五大航母,北約發言人表示,在俄羅斯對烏克蘭開戰的背景下,“這些航母具有威懾作用,有助于保持我們海上交通線的暢通。我們發出了一個明確的信息,那就是北約將保護和保衛盟國的每一寸領土”①。與此同時,11月26日,北約2000名軍人還在波蘭北部靠近俄羅斯加里寧格勒和白俄羅斯的邊境地區舉行了代號為“圖馬克-22”的軍事演習,以策應烏克蘭,威懾俄、白兩國。②

此次俄烏沖突也迫使美國增加在前沿國家的軍事部署。為強化對北約盟國的支持,拜登于2月2日正式批準向羅馬尼亞、波蘭和德國增派3000名美軍士兵。③ 在2月24日當天,拜登宣布已授權增派軍隊駐守德國,并將地面部隊和空軍部署到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波蘭和羅馬尼亞。④ 3月7日,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下令向歐洲增派500名士兵以及軍備力量應對俄羅斯的軍事行動,“這是2005年以來美軍首次在歐洲部署達到10萬人”⑤。與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期間的行為相比,美國在此次危機中明確向烏克蘭提供了直接的軍事援助。2月25日,美國白宮稱,總統拜登已簽署備忘錄,向烏克蘭提供3.5億美元的軍事援助。⑥ 據美國國防部統計,僅自2月24日沖突爆發至5月,美國就已累計向烏克蘭提供約38億美元的軍事援助。① 5月19日,美國國會批準向烏克蘭提供400億美元的新援助,其中包含200億美元的軍事裝備援助,包括交付“愛國者”防空導彈系統和遠程火炮武器。② 此外美國國會還通過了對烏克蘭的租借法案,授權拜登政府在2022財年和2023財年向烏克蘭和受沖突影響的其他東歐國家出借或出租軍事裝備。③ 而上一次類似的租借法案還要追溯到1941年二戰期間。2023年2月3日,美國國防部宣布將再為烏克蘭提供價值21.75億美元的安全援助。迄今為止,美國已承諾向烏克蘭提供超過293億美元的安全援助。④

對比2014年和2022年兩次危機期間的反應可以發現,美國對烏克蘭的支持程度(亦即對俄羅斯的敵對程度)與其歐洲盟友對俄羅斯的態度密切相關。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中美國的歐洲盟友對俄態度相對溫和。危機期間,時任德國總理默克爾盡管態度強硬,指責俄行為不可接受,但仍保留對話空間。2014年11月默克爾總理在訪問波蘭時稱,只有與俄羅斯一道,才能捍衛歐洲的安全。2015年2月,默克爾再次公開表示,德國政府、法國和歐洲各國政府不應放棄把俄羅斯視作伙伴的機會,希望在不改變制裁的原則下,與俄羅斯一起構建歐洲和平秩序,而不是排擠俄羅斯。⑤ 與之相對應, 美國在2014年烏克蘭危機中除口頭譴責和宣布對俄羅斯官員、公司實施制裁外,并未對俄羅斯的軍事干預和對克里米亞的兼并采取更多實質性行動。

而在2022年俄烏沖突中,歐洲盟國明顯態度更為強硬。德國總理朔爾茨在俄羅斯決定采取特別軍事行動當天表示,“烏克蘭人民和政府將得到我們充分的援助。我們將向俄羅斯領導層表明,他們將為這次軍事行動付出高昂的代價”①。時任英國首相約翰遜則表示,“探索向烏克蘭提供進一步的防御性支持”②。2月27日,朔爾茨再次表示,德國有責任盡其所能支持烏克蘭防御俄羅斯的入侵,并宣布向烏克蘭提供1000件反坦克武器和500枚“毒刺”地對空導彈。③ 而德國是西方國家中最希望緩解俄烏緊張關系的國家。英國則在危機初期就向烏克蘭提供了近4000套輕型反裝甲防御武器系統。④ 在最新的英烏《聯合聲明》中,英國確認自2022年俄烏沖突一年多來,已向烏方提供包括武器、人道主義物資在內的超過40億英鎊援助。2023年2月8日,德法烏三國人領導人舉行聯合記者會,德法領導人“發誓”將繼續支持烏克蘭,持續對烏克蘭進行軍事援助。⑤ 與之相對應,美國在此次俄烏沖突中的介入程度也更深,不僅譴責和制裁俄羅斯,更向烏克蘭提供武器、彈藥、情報等軍事援助。

不過,盡管美國在2022年俄烏沖突中的對俄政策更為強硬,但其仍表現出主動克制和避免進一步升級美俄雙邊沖突的意愿。在俄羅斯對烏克蘭開展特別軍事行動當天,拜登重申“美國將保衛北約的每一寸領土,但不會介入烏克蘭與俄羅斯的沖突”,去歐洲的美國軍隊“不是為了在烏克蘭作戰,而是為了保衛北約盟國”。① 針對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提出的在烏克蘭上空對俄羅斯飛行器設立禁飛區的提議,美國白宮發言人明確表示,要落實設立禁飛區,就需要“部署美國軍隊來執行”,但這可能導致美俄發生直接沖突甚至戰爭,“我們不打算卷入這種沖突”。② 可見,美國雖然向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但仍謹慎避免與俄羅斯的直接沖突。這表明美國為執行戰略收縮政策,在主觀上并不愿意在烏克蘭問題上冒過多軍事風險,為烏克蘭提供各種援助的主要考量是為回應歐洲盟友的安全關切、踐行同盟承諾。但如前所述,這樣做的客觀后果是加劇美俄對立,進一步阻礙美國對俄政策調整。

四、 結論

中美俄戰略三角關系對國際格局無疑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③ 20世紀70年代,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以及隨后的中美建交極大地改變了美蘇冷戰的總體戰略態勢以及當時中國的外部戰略環境,對世界政治走向產生了深遠影響。半個世紀后的今天,中國已取代昔日的蘇聯成為美國的首要競爭對手。在中美戰略競爭日趨激烈的形勢下,俄羅斯是影響中美博弈的重要戰略第三方之一①,美俄關系及其發展前景是評估和預判中國崛起戰略環境的重要參數。② 而準確預判美俄關系走向的一個重要前提是準確理解影響特別是制約美國對俄政策調整的原因。這也正是本文的研究目的和研究意義所在。

在美國已經明確認定中國是其首要戰略對手,且為應對“中國挑戰”已決意進行戰略收縮的情況下,美國的最優策略顯然應當是重施1972年聯華抗蘇之“故技”,克服國內政治、意識形態、地緣矛盾等障礙,毅然選擇與俄羅斯和解、聯俄制華。但美國的實際選擇卻與這種理論預期剛好相反,2022年的俄烏沖突因美國積極介入和支持烏克蘭而進一步加劇了美俄對抗態勢。本文指出,導致美國實際政策選擇偏離理性最優選項的核心原因是,美國戰略收縮的意圖與其同盟戰略之間存在深刻矛盾:美國要想更有力地遏制中國就必須進行戰略收縮以集中資源,而進行戰略收縮就必須更多依賴盟友的力量,必須對盟友提供更可信的同盟承諾以回應盟國的安全關切,而俄羅斯正是美國歐洲盟友的主要安全威脅。美國要想保持對盟國的領導力和戰略信譽,必須站在盟友一邊,與俄羅斯為敵;而要想緩和與俄羅斯關系以減少資源消耗,則將失去歐洲乃至全球盟友的信任。這種矛盾從根本上限制了美國的對俄政策選擇。

本文的研究為我們反思同盟在大國戰略競爭中的作用提供了一個角度。美國是世界上擁有正式盟友最多的國家,同盟體系是二戰后美國霸權體系的重要支柱。① 拜登上臺后,不斷強化美國既有同盟體系,并大力打造新的多邊安全機制,積極推動“亞洲版北約”。顯然,美國之所以如此看重同盟戰略,一定是因為它認為同盟對其維護霸權地位和對其有利的國際秩序有積極作用。② 近年來,中國學界一直有聲音主張反思原有的不結盟戰略,認為缺乏正式盟友是中國在與美國進行戰略競爭時的一個短板和不利因素。但本文的研究則表明,同盟并不總是一個大國的“正資產”。美國之所以目前無法集中全部力量和資源遏壓中國,根本原因就是美國有盟友并且美國需要為盟友提供安全保障。③ 從這個角度看,美國的同盟體系反而成了美國的一個“負資產”,這個“負資產”有可能在客觀上延長中國的戰略機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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