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態視覺散文詩

摘 要：高畑勛是日本動畫電影界的巨擘，創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動畫電影作品，他用自己獨特的視覺藝術風格，充分詮釋著動畫的藝術性和思想性，把動畫作品演繹成一首首動態視覺散文詩。本文嘗試從繪畫風格、色彩藝術兩個視覺元素出發，對高畑勛動畫作品的視覺藝術風格進行分析研究，致敬這位動畫匠人的同時也是為今后中國動畫電影在視覺藝術表達上提供一些幫助，以期對相關研究者能有所借鑒。

關鍵詞：高畑勛；繪畫風格；色彩藝術

Abstract： Takahata Isao is a giant in the Japanese animation film industry， creating many popular animation films. He fully interprets the artistry and ideology of animation with his unique visual art style， and deduces animation works into dynamic visual prose poems.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alyze and study the visual art style of Takahata Isao’s animation works from two visual elements， painting style and color art， to pay tribute to this animator and also to provide some help for the future Chinese animation films in the visual art expression， hoping to provide some reference for relevant researchers.

Keywords： Takahata Isao；painting style；color art

動畫電影是一場由構圖、場景、角色、色彩等畫面元素構成的視覺盛宴，與普通電影相比是一種有著高度假定性的藝術形式，動畫電影更注重視覺藝術風格的塑造。創作者需要準確把握并合理運用動畫中的視覺語言，展現具有個人主義的藝術風格和創作理念，表達動畫內在的精神世界和情感共鳴。高畑勛作為日本非常具有個人藝術風格的動畫導演，善于執筆描述人間事，關注沉郁而富有活力的現實事件，且有自己多樣性的視覺表現風格。在高畑勛的作品中，以別具一格的繪畫風格、光怪陸離的動畫色彩這些視覺元素作為載體，向觀者們傳達了一曲清新雋永，且富有深意的歲月之歌。

1 別具一格的繪畫風格

動畫中的繪畫風格是一種藝術表達元素，也是視覺上的一種藝術表現形式。其本質在于創作者對審美獨特鮮明的表現，具有無限的可能性。它既表現創作者對角色形象、場景樣式、藝術語言這些表象性元素的合理駕馭，也是創作者對題材選擇的表現力，主題思想的深入挖掘，內容理解的獨特性，這些情感化元素的合情表達。真正具有獨創風格的動畫作品才能產生巨大的視覺沖擊力和藝術感染力，從而成功地實現創作者個人特有的思想、情感、審美理念等表達。正如高畑勛對于世界各地藝術的包容性和融合性，才使得他的繪畫風格并非一成不變，反而多種多樣且層出不窮。

1.1 樸實無華的細膩寫實

高畑勛現實主義的作品大都是以樸實的繪畫語言講述現實生活，散文詩般的敘事風格將整個故事娓娓道來。從1968年的《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開始，畫風就呈現精細的寫實風格，注重光影在實際空間中的真實變化，力求能還原真實事物。在《歲月的童話》（1991年）中，妙子親手嘗試摘取紅花制作成紅花餅的整個過程，讓人覺得既真實又美麗（圖1），為了能真實還原電影中摘紅花的鏡頭，高畑勛親自走訪農家，將采摘晾曬紅花的過程整理成冊，被農戶們奉為教材。正是這種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使得片中對紅花的描繪特別細致，幾乎與現實中的紅花相差無幾，相比反而更有活力與生機。這些飽含生活情趣的浪漫寫實畫風，水彩暈染、輪廓鮮明，從植物動物到街道場景乃至人物面貌特征的高度還原，會讓人覺得熟悉又親切。高畑勛在動畫中喜歡描述一個真實存在的事物或環境，而不是抽象的符號，這種寫實風格不僅僅體現在筆觸上，還體現在故事情節和人物塑造中。高畑勛在人物刻畫上細膩且不浮夸，每個角色都是情感豐富的血肉之軀，或溫暖、或傷感、或壓抑、亦或是情緒的爆發，每一種情緒都富有現實生活的張力。

1.2 靈動飄逸的極簡線條

動畫電影往往追求細膩繁雜的人物的刻畫，以求把人物刻畫得更加生動形象。而高畑勛卻反其道而行之，在刻畫人物炫技的年代，以他獨有的魄力，敢于大膽嘗試，用極簡的線條，來刻畫復雜的人物，不失為一次突破自我的創新。在《我的鄰居山田君》中，高畑勛放下以往寫實的手繪傳統，采用極簡線條來勾勒塑造人物，加入彩鉛或是水彩的填色，高畑勛用這種看似粗糙簡陋的隨筆涂鴉式風格，將一個普通家庭的真實生活情境栩栩如生地展現。在這種極簡的素描風格下，形象夸張且各有特點，影片中有一頭波浪線條卷發的媽媽，總是喜歡穿簡單白襯衣偏分頭的爸爸，頭戴發釵將頭發挽起的奶奶，齊劉海短發大眼睛的妹妹，戴眼鏡臉上長著雀斑的哥哥（圖2），每個人物都在極簡線條的繪制下具有自己的特點和鮮活的表現力，細節之處也處理得活潑且富有生活之美，令觀者看完后不僅印象深刻，更感同身受劇中點點滴滴的生活苦樂。

1.3 獨具匠心的水墨留白

中國傳統水墨藝術興于唐代，受道家色彩觀影響，崇尚黑白，僅僅簡單的兩種顏色，便可描繪出蘊含文人趣味和格調的大千世界。留白藝術創造了一個意境，是一種含蓄的表達，通過留白增加了畫面的空間感，渲染畫面的層次感。恰到好處的留白會讓人的視覺有放松的空間，既能突出畫面主體又可以開啟人的想象空間，把觀者目光引導向主體。中國水墨動畫是中國動畫史上的一大創舉，它將水墨畫的層層渲染、悠遠意境與動畫相結合，造就了這一濃淡虛實，淡墨輕嵐為一體的水墨動畫意象。[1]高畑勛在其《輝夜姬物語》《思緒偏偏》等電影中大量使用中國水墨留白，使畫面構圖協調，充滿意境，起到了以無勝有的藝術表達效果。

《輝夜姬物語》中的人物、場景等都是直接用線條勾勒，顏料也不是日本傳統的礦物質顏料，而是使用了西方的水彩。在輝夜姬第二次回到大山時，毫無生氣的墨色大山、星星點點的白色雪花與微微紅色的雪梅骨朵交相輝映，借助墨色的濃淡虛實，層層渲染，突出輝夜姬的孤獨與景色的凄涼，流露出虛實相間的空靈意境和物是人非的落寞之感（圖3）。在描繪山水時，水墨畫式的留白處理，顯得山水富有意境和層次感，給人一種幽遠空靈的感覺。而在表現人物時，背景往往寥寥幾筆，多用留白，將焦點集中在人物身上。在《我的鄰居山田君》中，高畑勛同樣采用了大幅留白，當夫婦二人劃船游走在水墨山河之間，運用明顯的水墨留白風格，虛實、濃淡的墨色揮灑在重疊山巒之間，船下潺潺細流推動二人前行，使觀者沉浸于水墨藝術的幽遠靜謐之中（圖4）。

2 光怪陸離的動畫色彩

色彩不僅僅是人的眼、腦所產生對光的視覺效應，也是在動畫世界中自由穿梭的視覺表現元素。動畫色彩刺激著觀眾物理和心理兩個層面，通過直觀視覺感受，給觀眾帶來視覺上的沖擊與刺激，另一個則是通過電影情節，造成的色彩差異形成情感上的觸動與變化。色彩作為一種不可或缺的視覺元素，在環境渲染、角色塑造、情感表達等方面表現出了無限的內涵與魅力。背景色彩的變化，可以制造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人物色彩的搭配，可以讓觀賞者直觀地了解人物的性格特點和內心變化；環境色彩的渲染，可以整體地展示作者的情感表達。[2]大多數導演都會有屬于自己的色彩搭配風格，在他們的調色板上，每一種色彩都是靈動且賦予生命的，可以說動畫色彩不僅體現了一個導演的繪畫功底和審美水平，更體現了這個導演的生活閱歷和對生活的詮釋。比如像高畑勛的動畫色彩就很講究，常用柔和的明暗對比色襯托人物的心理世界，大幅留白及淡雅的配色渲染環境氛圍。

2.1 相得益彰的環境渲染

在觀賞高畑勛動畫電影的過程中，常常會看到“物哀”之美，所謂“物哀”，是由日本江戶時代的學者本居宣長在《源氏物語·玉小櫛》一文中正式提出的，是指一種悲哀與同情相通、愛憐與感傷并存的情緒。日本人源于對大自然的敬畏與熱愛之情，可以靈敏地感受到美的頃刻消逝、轉瞬烏有[3]。高畑勛在其動畫電影中用其獨特的視覺元素去探尋日本傳統的審美情趣，再現物哀之美。《百變貍貓》中貍貓們發現斗爭無用，決定接受現實的時候，大家一起使用魔法將森林的原貌展現出來，這里的色彩鮮艷且明亮，綠油油的田地和山林，湛藍的天空，將動物們自由自在生活的豐腴體態展現出來，高畑勛利用光鮮艷麗的色彩反襯出的是貍貓們的絕望。這種情感正是日本現實的物哀之美，哀其自然，自然的美麗才是真正值得人們去珍惜的，這種轉瞬即逝的美景才應該引起人們的反思。高畑勛把外在和內在的色彩元素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既表現了他對色彩的合理運用又表達了物哀之美的哲學思想。《輝夜姬物語》中輝夜姬童年時期，恰到好處的線條以及大幅留白，將橘黃色的大地、嫩綠的樹枝、斑斕的蝴蝶描繪的充滿活力，輝夜的美，與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的鄉村融為了一體。

2.2 色達情至的角色塑造

色彩在動畫角色的表現上是占有重要部分的，在動畫電影中主要角色在色彩上的表現可以反映出角色的特點。首先主角在設計上顏色鮮艷，引人注意，若角色踏實穩重，則色彩會偏向厚重一些，若角色邪惡兇殘，則色彩上會偏向冷清寡淡一些。在《我的鄰居山田君》中，影片填色的部分使用了彩鉛及水彩，色調清新淡雅，在影片中一家人同框時色彩明亮多彩，突出每個角色對自己家庭的熱愛，家庭雖有爭吵但卻依然相親相愛的溫馨之感。影片整體偏向明快淡雅的色調，色彩清雅絕塵，襯托著溫馨又厚重的親情，既有日常生活的碰撞摩擦，也有微小但確切的幸福和滿足。《歲月的童話》中妙子在回憶小學五年級初戀邂逅時，橘紅色與黃色交映的夕陽映照在兩人身上，遠景偏油畫質感（圖5），這種明亮的色彩讓觀者也仿佛身臨其境地感受到兩位的年輕懵懂，以及回憶起初次感情的青澀美好。《輝夜姬物語》中輝夜姬在宴會上氣憤逃跑時，環境變為粗線條潑墨般的視覺感，在色彩上墨色與白色相交錯，線條由細變粗越發的狂野（圖6），突出了此刻角色內心的憤怒，在意境的渲染上也盡是悲傷失落之感。

2.3 亦喜亦悲的明暗搭配

明和暗是最能表現情緒變化的搭配，但是明暗并非絕對，在高畑勛筆下，明暗并不是非黑即白，他給明暗賦予了更多的感情色彩。《輝夜姬物語》中高畑勛大膽用色，施以濃墨重彩，桃紅色的花朵、青翠的樹枝、翠綠的草地，此時的明亮歡快的色調烘托出輝夜姬得到自由，不再被束縛的短暫快樂。[4]隨著一場雨的降臨色調開始轉變為灰黑色，凸顯出兩人相望卻難以再回到童年時那般天真爛漫的不舍與悲情，明暗色調的變化能吸引觀者的注意力。《百變貍貓》中貍貓們孤注一擲與人類對抗，上演了一出“百鬼游街”的鬧劇，紅色、紫色、黃色等艷麗的色彩加上歡快的音樂與周圍水泥高筑、灰色黯淡的城市形成鮮明對比，傳達給觀者的不僅是貍貓們抗爭到底的“悲”，更是人類瀟灑看戲的“喜”。《螢火蟲之墓》中暗紅色調為死亡世界的樣子，彩色則為現實世界的樣子，在影片結尾處，暗紅色的色調下兄妹的靈魂相遇，兩人在夜幕下緊緊相依，這份孤寂與遠處來自城市繁華且色彩明艷的燈火形成鮮明的對比，色彩明艷的城市燈火沒有讓人感到喜悅，暗紅色調的兄妹反而給觀眾帶來了重逢的慰藉（圖7）。在高畑勛的筆下，色彩并非一成不變代表著一種情緒，他賦予明與暗在視覺隱喻中更多的魅力與無限的可能性。

3 結語

高畑勛用其獨特的視覺元素為我們展現出動畫獨特的藝術性和思想性的魅力，通過其別具一格的繪畫風格、光怪陸離的動畫色彩一筆筆研磨出一部部屬于動畫電影的山水長卷。高畑勛的匠人精神和對動畫的極致追求，是目前商業動畫所缺少的。近年來，《西游記之大圣歸來》《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深海》等一些國產動畫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和口碑，歸根結底是因為這些動畫導演傾盡所有，幾年磨一劍用心創作作品，他們把匠人精神展現得淋漓盡致。與其說是國漫的崛起，不如說是匠人精神的回歸。動畫電影是當前時代快速發展下的優秀產物，也是當代年輕人喜歡的數字載體，應當引起創作者們的重視，動畫電影的故事內容、氛圍營造、情緒情感均能體現創作者們的視覺藝術風格趨向，動畫中不同的色彩搭配往往透露著作者的個人喜好和情感表達，在色彩變化中觀者的情緒也能得到升華和滿足。創作者更要在色彩藝術和繪畫風格上用心打磨，專心于創作和獨立思考，使中國動畫電影在新時代動畫產業中真正的崛起。

4 參考文獻

[1]商樹春.中國畫章法在水墨動畫線條與構圖中的運用芻議[J].藝術科技，2018，31（08）：149+216.

[2]蔡明軒.神話與哲學元素在動畫及色彩中的表達和應用[J].流行色，2022，435（10）：40-42+49.

[3]殷俊.中日動畫藝術風格形成的文化基因比較[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2010，129（03）：170-173.

[4]曹園園.影視動畫色彩節奏的表現研究[D].武漢：武漢理工大學，2018.

柴彥宇（1996.09），女，漢，江蘇無錫人，碩士研究生，助教，無錫城市職業技術學院，研究方向：數字媒體藝術、交互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