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谷花鳥畫中的色彩與視覺藝術元素

摘 要：虛谷是清末畫僧，與任伯年、吳昌碩并稱為“海上三杰”。虛谷生活的晚清時期，國畫花鳥畫已經達到了很高的發展和成就，但藝術語言過于死板，重墨重筆，以迎合市民審美的需要。虛谷在背景之下，另辟蹊徑，繪畫直抒胸臆，在繼承前人敢于創新筆墨的基礎上，自成一派，形成了獨特的藝術語言，并對后世畫家影響深遠。虛谷繪畫藝術的色彩脫俗冷淡，注重色調的統一和簡潔。他常用干、濃、淡、彩墨等手法，創作出明快清新、恬淡清澈的畫面。

關鍵詞：虛谷；花鳥畫；色彩；視覺藝術

Abstract： Xu Gu was a painting monk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ogether with Ren Bonian and Wu Changshuo， he was called the \"Three Heroes of the Sea\". During the late Qing Dynasty when Xu Gu lived， Chinese painting of flowers and birds had reached a high level of development and achievement， but the artistic language was too rigid and heavy on ink and brushwork to meet the aesthetic needs of the public. Under the background， Xu Gu took a different approach， painting directly from the heart， and based on inheriting the predecessors who dared to innovate in brush and ink， he formed a school of his own， formed a unique artistic language， and had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later generations of painters. The colors of Xu GU’s painting art are refined and indifferent， focusing on the unity and simplicity of tones. He often uses techniques such as dry， thick， light， and colored ink to create bright， fresh， tranquil and clear images.

Keywords： Xu Gu；flower and bird painting；color；visual art

1 虛谷花鳥畫藝術成就的形成背景

丹納在《藝術哲學》中提及影響藝術產生和發展的三大要素，其中包含時代、種族和環境，藝術家的繪畫風格是在獨特的歷史背景下誕生的，虛谷生活在清末這一歷史轉型的關鍵時期，當時的時代背景對他的繪畫風格轉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影響，虛谷的繪畫可以按照1882年劃分為兩個階段：前期的畫受民間版畫和傳統繪畫的影響，筆法細膩、規整；后期的畫，受程邃、倪瓚的影響，也借鑒了中國彩陶和西方繪畫的一些優點，筆法超越形象、變形夸張，更顯稚拙新穎。因此，后期的繪畫更加能凸顯出其繪畫藝術的形式美和藝術風格的獨特性，結合虛谷生活的時代背景和大眾審美傾向，以及所處的社會環境可以更全面地探究其繪畫中色彩所體現的視覺藝術成就。

上海的地理位置影響了其藝術的發展特色，優良的自然環境，繁榮的商業與運輸業使上海成為清朝的經濟要沖，享有實際獨立的地位和充分的國際聯系，形成了相對的學術思想文化的自由。虛谷生活在這樣的背景下，繪畫題材的選擇適應大眾生活的雅俗兼容，注重畫面的裝飾性，使高尚的藝術風格與簡潔的繪畫技巧有機結合。虛谷繪畫藝術中的獨特之處不僅體現在他形式化的用筆，還體現在他與同時期其他海派畫家不同的色彩處理上。其藝術作品中的筆墨脫俗冷淡，與濃墨厚重、色彩濃麗形成鮮明對比，為他吸引了一批更為小眾的受眾群體。[1]

2 虛谷花鳥畫設色中的“中西融合”

虛谷的人生經歷很豐富，他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交往，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和人生態度。1862年至1873年，虛谷主要居住在蘇州，并自稱“不禮佛，不茹素”，結識了不少佛門之中的法師，并結為摯友。他們之間互相贈送詩畫，互相交流思想，對虛谷的藝術創作有著重要的影響。1873年以后，虛谷開始客居新興而開放的上海，以賣畫為生，直至終老，他的畫受到了上海市民階層的歡迎和贊賞。他將詩畫結合，體現了他平和、虛靜的生活態度和獨立、冷靜的精神品性。正如蘇東坡所說：“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虛谷的繪畫風格有著明顯的抽象化傾向，他對物象形式特征賦予敏感，以高度抽離手法造型，而非直觀感知的紛雜景象，他不追求物象的逼真，而是追求物象的意境。

虛谷晚年居住在被外國列強劃分為租界的上海。因為擺脫了封建王朝所倡導的“正統”畫風的束縛，上海的學術思想是比較自由和開放的，西方的學術在這里得到了更好地傳播。新穎的水彩畫，給中國畫家帶來了新的繪畫啟發。雖然沒有直接的史料記載證明虛谷的創作受到西方繪畫的影響，但是通過他的作品不難看出有西方水彩畫的影子。虛谷在上海時期接觸和學習西方水彩畫，并將其與中國傳統沒骨法筆墨形式相結合，創造出自己獨特的繪畫風格和技巧。虛谷不僅能夠利用色彩的濃淡來塑造形體，還能夠用單一的色彩來表現色彩的層次關系，體現出他對水墨運用的高超技藝和對色彩處理的獨到見解。

比如在他的這幅《枇杷圖》（圖1）中，虛谷將中國傳統沒骨法筆墨形式與西方水彩畫相結合，借助色彩的濃淡來塑造形體，使物像具有立體感，枇杷明暗明顯，落筆成形。可以發現，虛谷筆下的枇杷只單一地使用了桔色，色彩的層次關系僅單純地靠水靠筆下運墨的功夫，這樣看來，虛谷是借鑒了西洋水彩法的觀念，用中國傳統的水墨來表現。

3 虛谷花鳥畫敷色上的形式感

從虛谷的個人經歷可以看出，他的花鳥畫藝術還受到了佛教的感化，繪畫作品中表現出一種“虛靜”的禪意，這種禪意體現在他的造型上的簡化變形。他不用復雜的線條和色彩來表現物象，而是用簡單的線條和色彩來表現物象的精神。這種精神在他的繪畫藝術中得到了充分地體現，他的畫面沒有激烈的動感和強烈的對比，而是有著緩緩流溢于畫面的靜氣，給人一種寧靜而超脫的美感。而正是這種靜氣表現在畫面上的便是清冷的設色，簡化的造型，虛實相間的線條等視覺藝術表現。他的花鳥畫用色偏向于冷淡、清冽，敷色給人以“冷雋”之感，其藝術作品中的筆墨脫俗冷淡，與同時代海派各家的濃墨厚重、色彩濃麗形成鮮明對比。

虛谷在描繪松鼠、飛鳥、游魚等動物題材時，善于在色紙古金箋上用白粉畫白色荷花或用白粉含石綠畫折枝蘭花，敷色淡雅又間用生色點醒，作品形象栩栩如生。如他的《紫藤金魚圖》（圖2），紫藤偏冷色的紫調和金魚醒目的紅色形成強烈對比，以“富貴壽考”意義為主題的《紫藤金魚圖》，在大片紫藤嫩葉之下，三尾鮮紅的金魚隨著春水自上而下悠悠而來，水之空明寫不出，虛谷以金魚寫之，金魚的體積由大到小表現水深的空間感，有著“寓動于靜，破靜為動”的效果，展現繪畫物體活力動態的美。虛谷在蘇州和上海兩地生活和創作的情況，展示了他對佛教和民間藝術的感受和借鑒，以及他對物象形式特征和色彩處理的獨特手法和風格。虛谷不僅對物象形式特征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和理解力，還能以高度抽離手法造型，使畫面具有形式化和抽象化的美感；虛谷不僅對色彩有著獨到的處理方法，還能體現出自己的清冷幽僻的氣質和情趣；虛谷不僅對佛教和民間藝術有著深厚的感情和借鑒，還能體現出自己的“虛靜”的禪意和對理想世界的追求。

4 虛谷花鳥畫用墨之潤澤

虛谷個性不好張揚，體現在畫面上的色調素雅，喜歡用淡雅的色彩來表現自己的心境，不會為了迎合觀眾的喜好而隨意使用顏色，而是根據自己的生活感受和藝術認識，讓畫面呈現出一種清寒而高潔的光芒。虛谷有時也會用大紅大綠這樣的鮮艷的色彩，但卻能夠控制得恰到好處，不會流于俗艷和浮夸。

虛谷善于用水沖淡艷麗的顏色，在他的花鳥畫中可以發現西方水彩畫的痕跡和影響，俞劍華曾經總結虛谷的墨色為“秀潤之致”，指他用墨不重不濃，而是清秀潤澤。如這幅《菊花圖》（圖3）扇葉就可以充分展示畫家水墨相融、相互襯托的繪畫技法。虛谷十分喜歡描繪梅蘭竹菊等傳統繪畫題材，在他所畫的菊花中以黃菊為主要顏色，但與之不同的是圖畫數朵粉白相間、色彩明快的秋菊在籬笆之中爭奇斗艷、競相開放。畫家在章法布陣中獨出心裁，與菊花相配的不是人們常見、習慣性地使用的塊面狀、厚重沉悶的山石，而是用淡墨畫出的線條形、輕盈靈動的籬笆。圖中菊花的花瓣用雙勾填彩法，先以筆畫出花瓣的輪廓線、勾勒出形態，再以白粉填色、補充光澤，和曙紅接筆暈染、增加層次。圖中菊花的花瓣用雙勾填彩法，先以筆勾出花瓣的輪廓線，再以白粉填色，和曙紅接筆暈染。葉片的描繪采用沒骨法，沾滿水的筆觸，讓花青與草綠在紙上直接滲染開來，自然流動，用色濕潤使葉子濃淡相間、明暗有序，畫家落筆點染靈活，造型栩栩如生，在使用沒骨的技法中融進了寫意的表現手法、不拘泥于形似，藝術地表現了葉子的氣韻，充分展現了畫家較高的繪畫技巧與深厚的藝術造詣。

5 金石學筆法體現出的視覺藝術元素

5.1 虛谷繪畫風格的金石學背景

清代金石學與碑學盛行，繪畫多借鑒書法與篆刻技法。繪畫藝術在滿足新興市民階層審美的需求下，融入書法與篆刻藝術形式。通過清末對于金石學的《上海縣續志》中記載：“虛谷，姓朱氏，新安籍，家廣陵。粵匪亂，以參將效力行間。意有感觸，披緇入山。不禮佛號，書畫自娛。”[2]虛谷雖然不以書法名世，亦無專注于金石之學，但是他出生在安徽歙縣，這里是徽州木雕版畫的發源地，他從小就對這種民間藝術有著濃厚的興趣和感情，將對木雕版畫的喜愛融入到他的寫意花鳥畫之中，使他的筆墨具有刀刻般的鋒利和力度，也具有闊筆寫意的自由和隨性，更具有抒發個性和情感的金石氣息。

盧輔圣在《海派繪畫研究文集》中提及：“他以個人化的感受方式，將民俗美術中的稚拙天真幽默詼諧的造型立意圖素融入枯筆偏鋒的形式主調，在海派諸家中別開生面。” [3]他指的是虛谷的繪畫風格受到了金石學的影響，金石學的意趣在于對古代文字和圖案的欣賞和模仿，金石學的用筆有側鋒、焦墨以及顫筆等特點，這些用筆方式都與虛谷的繪畫方式相同，虛谷也喜歡用側鋒、焦墨以及顫筆來表現他的花鳥畫。虛谷的花鳥畫有著獨特的視覺形式系統，他把畫面分割成不同的幾何形與線條，他不追求物象的逼真，而是把物象簡化為單純的線形、平面幾何形。

這些特點不僅表現了他對自然物象的觀察和理解，也表現了他對金石文字的喜愛和借鑒，以及他對民間藝術的吸收和創新。虛谷的繪畫有民間藝術中稚拙天真幽默詼諧的氣息，有金石學中闊筆寫意抒發個性的氣勢，構成了他獨特而鮮明的藝術風格。

5.2 金石學理念影響下虛谷花鳥畫風格研究

在虛谷的《梅蘭竹菊》（圖4）四屏條中，梅桿俊俏挺拔，濃淡虛實相間；蘭如章草，干脆利落；菊枝伸展，枝葉筆筆分明；竹葉片片向上，精神抖擻，題跋為“何可一日無此君邪？”虛谷用遒勁的金石筆法表現秋風中簌簌作響的竹葉，表示自己要與坎坷命運作斗爭的精神。[4]虛谷的花鳥畫在傳統花鳥畫的基礎之上，有著自己的創新和特色。他的花鳥畫中，枝葉的排列不是簡單地按照一枝一葉的方式，而是更加繁密和豐富，他用筆寫出枝葉的形態和質感，不拘泥于一種筆法，而是根據枝干和葉子的不同特點，用粗細不等的筆觸和濃淡各異的墨色來表現。他還善于運用橫向和豎向的排筆，使畫面構成有新意。橫向的排筆可以增加畫面的寬度和層次感，豎向的排筆可以增加畫面的高度和立體感。這樣，他的花鳥畫就呈現出一種繁茂而有序，生動而有韻律的美感。

虛谷畫風簡潔，形式化的視覺藝術語言和裝飾性的藝術風貌對同時代以及近現代乃至今天的畫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在繼承前人筆墨的基礎上，根據時代需求不斷創新自己的思想，體現在畫面上的是“冷雋”與“虛靜”，既能概括又能抽離，既能追趕又能引領時代。從清朝開始學虛谷寫意花鳥畫者眾多，尤其是他的松鼠、靜物、金魚等對后學人有較大影響，虛谷獨特的視覺藝術成就不僅影響了同時代眾多畫家，也為后世寫意花鳥畫奠定了基礎。

5.3 虛谷與任伯年的繪畫風格異同

虛谷和任伯年是同一個時代的兩大畫家，享有盛譽，兩人藝術上多次協作，友好密切。同治九年，庚午，虛谷與任伯年協作《詠之五十歲肖像》款題：“虛谷寫照”“任頤補景”；光緒四年，戊寅，虛谷作《松鼠戲竹圖》《月樓三十歲小像圖》，由任伯年補景；光緒九年，癸未，任伯年為虛谷寫照，張熊題《任伯年畫虛谷像》：“虛谷先生玉照。山陰任君伯年道兄所繪，秀水吳秋農居士補圖成之。鴛鴦湖老人子祥張熊題。”高邕之曰：“伯年妙筆，可當和尚遺像看，可勿當和尚遺像看。”

在繪畫技法上，二人都運用了水墨、色彩、線條等手段，創造出獨特的視覺效果。他們既繼承了中國傳統水墨畫的精髓，又吸收了西方水彩等技法的優點。他們的用筆既有精細的勾勒，又有隨意的潑灑，既有剛勁的直線，又有柔美的曲線，既有干凈的單色，又有豐富的多彩。他們的設色既有濃重的重彩，又有淡雅的水彩，既有明亮的鮮艷，又有暗淡的灰暗。任伯年在與虛谷友好協作的過程中深受虛谷的畫風影響，學習了虛谷的“破筆絲毛”和“金錯刀”，并創新出自己的畫風，在海派中獨樹一幟。

6 結語

虛谷在藝術界有相當重要的影響。梅墨生評價虛谷說：“他在中國古典藝術向現代藝術轉型的當口架起了一座橋梁。他是一位轉型的個性大師。”虛谷的構圖形式不僅對同時代的海派畫家產生影響，對近現代的畫家諸如潘天壽、吳冠中、“四大花旦”之一的江寒汀等人產生著重要的啟迪作用。吳冠中對于虛谷倍加推崇，曾感嘆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他與我們相差一百年”，在他看來，虛谷畫的一草一木無不是對生活的探索、對客觀自然的真情流露，通過寫生悟出了形式美的構成因素，發現了幾何形組合在畫面構成中的作用，比之古代畫家和他同時代的畫家，他是先驅。

虛谷的繪畫是清末時代的產物，也反映了這個時代的特點。他的視覺藝術元素來自于歷史背景，也受到了他豐富的人生閱歷、獨立冷靜的精神氣質、平和虛靜的生活理念的影響。他的花鳥畫有著獨到的藝術語言，形成了一個視覺形式系統，由點、線、面組合成不同的畫面布局，構圖穩定平衡，設色淡雅禪意，給觀者帶來不同的視覺感受和欣賞功能。他對當代和后世的畫家，在造型、技法、設色等方面都有著深刻的影響和啟發。

7 參考文獻

[1]虛谷.虛谷畫集[M].北京：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2005.

[2]吳馨等.上海縣續志[M].上海：上海南園出版社，1918.

[3]盧輔圣.海派繪畫研究文集[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1.

[4]梅墨生.中國名畫家全集 虛谷[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4.

李鑫（1998.10），女，漢，山東威海人，碩士研究生，上海大學，研究方向：美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