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目的】著作權法中對于委托作品的署名權能否約定轉讓、著作約定不明時是否歸屬于受托人未做明確規定,需要加以完善。【方法】通過對著作權法及有關法律規范中委托作品署名權的本意探究,聯系署名權在實踐中呈現的效果,概念化解讀立法對于委托作品著作權歸屬的規定。【結果】得以證實署名權不具有轉讓屬性,提出面對著作權約定不明時立法可規定委托人和受托人共同享有著作權?!窘Y論】可通過協商一致、禁止權利濫用、共有人優先受讓和約定受限等規則以實現著作權人的最大效益。
關鍵詞:委托作品;著作權歸屬;署名權;共有規則
中圖分類號:D923.41"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3-5168(2023)13-0120-04
DOI:10.19968/j.cnki.hnkj.1003-5168.2023.13.024
Copyright Attribution and Improvement of Commissioned Works
ZHANG Lu
(Law School,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30000,China)
Abstract: [Purposes] The Copyright Law does not clearly stipulate whether the authorship right of the commissioned work can be agreed to be transferred, and whether it belongs to the trustee when the agreement is unclear, which needs to be improved. [Methods] Through the exploration of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the authorship right of commissioned works in the Copyright Law and relevant legal norms, and the conceptual interpretation of the provisions of the legislation on the attribution of copyright of commissioned works in connection with the effect of the authorship right in practice, [Findings] It can be confirmed that the authorship right does not have the property of transfer, and it is proposed that the legislation can stipulate that the principal and the trustee jointly enjoy copyright when the copyright agreement is unclear. [Conclusions] The maximum benefit of the copyright owner can be achieved through rules such as consensus, prohibition of abuse of rights, priority of co-owners and limitation of agreement.
Keywords: commissioned works;copyright attribution;right of authorship;there are common rules
1 問題的提出——基于《著作權法》第十九條規定
1.1 署名權能否轉讓
委托作品是文化市場分工和競爭的結果,其市場發展前景日益向好。然而結合立法及社會現實卻發現,著作權法第十九條即“受委托創作的作品,著作權的歸屬由委托人和受托人通過合同約定。合同未作明確約定或者沒有訂立合同的,著作權屬于受托人” ,對于表明作者身份的署名權能否約定轉讓規定不明。故而實踐中違法現象亂生,例如槍手作品,各種代寫論文信息發布在各種群消息、公眾號之中,這種灰色生產鏈對于高校師生甚至學者來說已是屢見不鮮。此種現象的發生,引發了筆者對委托作品著作權歸屬的思考:委托作品著作權到底歸誰,尤其是作為精神權利的署名權是否可以通過約定轉讓。
1.2 約定不明時著作權是否應該歸屬受托人
海報是委托人與受托人合同委托創作形成的作品類型,作為常見的宣傳推廣媒介,其能夠傳遞委托方所要表達的內容,也能夠展現作者的獨特構想,兩者有機結合體現出海報的功能及藝術價值。然而海報的法律屬性為何,是否為著作權法上的作品,其權利能否由雙方當事人約定等問題法律尚未明確,實踐中也經常出現法律糾紛。法院曾在相關電視劇著作權合理使用糾紛案的裁判中指明海報是獨立于電視劇之外的作品,海報的著作權由作者享有,在沒有相關證明的情況下,影視作品的著作權人無法通過推定成為海報的著作權人①。然而上述裁判觀點是否具有指導性,尚待探明。此外,影視海報制作必然涉及對影視作品相關元素的參考借鑒甚至直接借用,在海報著作權歸屬約定不明的情形下,推定著作權歸屬于作者似乎是對創作原則的堅持,但建立于影視作品基礎上的創作因此抹去影視作品制片者的權利,也忽視了影視作品制片者利益?;诖?,筆者主要從委托作品署名權能否約定轉讓以及約定不明時著作權歸屬展開探討,以期相關規則獲得完善。
2 署名權不可約定轉讓
2.1 署名權不可約定轉讓是立法本意
我國《著作權法》《著作權實施條例》及簽署的《伯爾尼公約》中都規定財產權可以約定轉讓。那么著作人身權能否約定轉讓呢?尤其是署名權能否轉讓呢?一般認為人身權與作者人格利益密切相關,不應該轉讓,只能由作者獨享,但我國著作權法中的人身權與民法中的人身權有所區別,不能一概而論。
著作人身權所涉及的署名權是否可以轉讓是引起實務糾紛并受到重點關注的對象。從相關法條佐證的角度出發,據著作權法第九條得知作者作為著作權人是理所當然的,那么本條第二款中法人及法人組織成為著作權人可以結合著作權法第十八條的相關規定得出。法律對于能夠成為著作權主體的人(自然人、法人、法人組織)明確規定,限定了主體范圍(法律另有規定除外),并明確權利主體不能隨便約定,成為權利主體所享有的權利也有明確規定,并非所有權利都可以隨主體約定轉讓,繼而推導出具體權利的享有不能隨意約定。結合著作權法第十八條有關規定,若將委托作品類比職務作品,按照法律內在邏輯統一要求,職務作品中署名權在正常情況及例外情況下都為作者享有,那么可知委托作品署名權也應屬于作者。
2.2 署名權具有不可轉移的身份屬性
署名權性質的哲學基礎,按照人身價值理論來看,署名權只屬于創作者,它代表作者的身份、地位與思想[1]。作品與作者的人格沒有本質聯系,作品只是對作者思想的一種表達,表達形式可以是多種多樣的,但不同時期的思想也不會是一成不變的,思想與人格之間不具有必然的聯系,作品不能反映出作者生命全過程的人格,但作品上的署名卻始終代表作者的身份,即使作者不再使用之前所屬名稱,只要作者能夠通過相關方式證明,那么署名權就會始終屬于作者。
與署名權同屬與著作人身權的其他權利可以約定轉讓從立法本意中可推導。據我國《著作權法》《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等的規定可知,于發表權而言,作者本人行使發表權或者許可他人行使發表權是為了向社會大眾公布作品及創作者身份,不影響著作權人享有的權利及創作者身份,并且發表權是實現財產權的首要前提,故而法律允許當事人之間轉讓發表權[2]。于修改權而言,授權他人修改是明確表明除了享有作者身份的人對作品享有該項權利,還包括作者授權的他人也對該作品享有該項權利。于保護作品完整權而言,兼具權利義務的雙重屬性,作者行使權利之際也應履行義務,其他人則需要對該作品權利履行保護義務,綜合來說是對著作權人權利更好的維護,因此這種兼具權利義務雙重性質的權利是允許轉讓的。此外,當著作權人授權他人修改權時,著作權人不得以保護作品完整(權)為由阻礙被授權人依照約定行使修改權。由此可知,人身權中不同于署名權的其他權利可以約定轉讓,它們不具有完全依附于作者的人身屬性,都是為了滿足作者實現對作品的利用及保護作品完整性,不像署名權那樣直接體現作者思想感情。
2.3 署名權不可轉讓的法效果考量
出于“實用主義”的考量,法律推定署名者為作者。一方面著作權因其財產性而頻繁參與社會經濟活動,基于現代經濟發展及交易的迅速性,對于想要獲得著作權授權的人而言,查明作者或者著作權人是否為作品上的署名人難度實屬較高,若法律推定署名者為作者即能實現高效性[3]。另一方面能夠保護作者的智力成果并維護其合法權利,創作行為是智力的凝結,具有無形性,諸多創作活動是創作者通過大腦完成的。若對于任何作品的歸屬都需作者運用各種證據予以證明,則不利于著作權的保護。法律允許當事人約定轉讓著作財產權及除署名權以外的其他權利能夠給予當事人較大的權利范圍,充分體現了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的尊重,但這也并非絕對的自由,依舊會受到一定限制,畢竟法律明確表明署名權歸屬于作者。此外,這也充分符合現實,滿足委托人的利益需求,避免槍手代筆等違法情形,以此更好實現意思自治原則同公序良俗、誠實信用等法律原則和法律理念相結合的價值和意義。
3 委托作品約定不明時著作權的歸屬
3.1 著作權共有——約定不明時的權屬推定
3.1.1 立法本意包含四種委托作品著作權歸屬情形。據著作權法第十九條,法條規定著作權歸屬包括如下情形:約定著作權歸屬委托人;約定著作權歸屬受托人;約定著作權由雙方共有;法律規定約定不明時由受托人享有著作權。雙方當事人約定由委托人享有著作權,那么委托人就應在享受權利的同時對作品承擔義務,同時支付作者創作費用和保護作者的署名權;約定由受托人享有著作權,受托人在積極行使其著作權時必須給予委托人在特定范圍內的使用權,以實現雙方最初約定委托創作作品的目的,滿足委托人的需求;約定雙方共同享有著作權,這是立法可以推導出的,也是本研究的追求之點。法律規定當事人約定不明時由受托人享有著作權,尊重立法者的立法意圖和價值取向,并且也需要最大程度維護雙方利益。除此以外,隨著社會實踐的發展及法律適用的踐行,委托人與受托人在約定不明時法律規定共同享有著作權或者雙方約定共同享有著作權應是未來的發展趨勢。
3.1.2 約定不明時應該推定著作權共有。著作權共有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主體對某一作品著作權的共同享有,那么委托作品著作權共有即是委托人和受托人共同享有除署名權以外的其他所有著作財產權和人身權(署名權歸屬創作者,即受托人)[4]。共有制度也符合學者們認可的著作權主體制度應堅持創作者作為主體與投資者作為主體的二元結構[5]。
委托作品著作權共有的必要性之一是對于知識產權領域中合作作品的著作權共有已有諸多研究,合作作品著作權共有已是必然趨勢,但委托作品在這方面的研究尚不足,以至于隨著委托作品市場的繁榮,司法實踐中的諸多問題未能夠得到有效解決。為完善法律、解決現實問題,加強對委托作品著作權的研究以及建立委托作品著作權共制度有也應提上日程。必要性之二在于委托人在委托作品的創作產生中不僅提供物質基礎,對作品的產生提出個人構思,作品始終帶有委托人實現利益需求的意義。在約定不明情況下,立法過于注重保護受托人的著作權,僅允許委托人在優先范圍內使用作品,這對于平衡雙方之間的利益顯然是不足的。
綜上,對現有立法規定進行分析后,再聯系司法實踐及社會發展的過程,筆者認識到現有著作權法對于委托作品在當事人雙方約定不明時的立法規定是不完全的,對此提出補充建議,即“在雙方當事人約定不明時,規定當事人共有著作權(署名權除外,歸創作者享有)”。
3.2 委托作品著作權共有的行使規則
3.2.1 著作權共有的國內外規制。就域外對于著作權共有行使規則而言,以美國為例的西方國家強調約定優先原則,側重于當事人的意愿,約定不明時也制定了相應規則作為補充,如著作人許可他人使用僅限于普通許可,合理分配權益,權益受到侵害可以自行起訴[6]。日本則是主要規定合作作品與繼受作品的權利行使,創新點在于它將兩種作品既統一又區分的規定,且權力行使高效便捷,相應救濟體系完備,但是他們對于委托作品相應制度還有所欠缺[7]。
對照國外的著作權共有制度,筆者認為我國的著作權作為一種民事權利,在著作權領域的共有可以類比民法中物權領域所有權的共有,因而在法律沒有另外規定發生共有的情況下,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適用有關法律中共有所有權的規定。除此以外,也應該注意到著作權畢竟是一種特殊的民事權利,無論是當事人約定著作權共有還是在約定不明情況下法律規定著作權共有,在具體行使權利時有其獨到之處。
3.2.2 著作權共有的具體運用規則。協商一致規則,即不論是約定共有還是法定共有(約定不明情況下),委托作品的著作權人(委托人和受托人)在自愿、尊重雙方利益的基礎上,相互尊重對方真實意思表示和利益的情況,做出一致意思表示行為。若雙方共有著作權,故而無論哪一方行使權利可能都會對另一方利益產生積極或消極影響,那么為避免事后雙方之間發生不必要的矛盾沖突,筆者認為雙方之間行使權利需要協商。
禁止權利濫用規則,為保護共有人共有權利的合理合法行使,必須強調著作權人在行使權利時不得侵犯他人合法權益及社會公共利益。尊重私權神圣和意思自治是必然,現代社會更加強調社會本位,尤其是作品涉及科學文化藝術領域,關乎社會文化發展,著作權人的權利行使應當能夠促進社會文化發展,權利行使不當則不利于社會進步,因此需要對權利加以限制,禁止權利濫用。
共有人優先受讓規則,即著作權共有人在轉讓或放棄自己的權利或份額時,其他著作權共有人基于共有法律關系,享有優先受讓的權利。法律賦予其他共有人在同等條件下優先受讓的權利,不僅可以保障轉讓人、其他共有人的權益,也可以避免作品著作權受共有關系發生變化產生的影響。
約定受限規則。委托人與受托人可以自由約定權利的享有以及權利行使方式,但是著作權主體的多樣性勢必導致外界對于作品歸屬的誤解或其他疑問,這對權利方和他方都是不利的,因此強調對主體權利行使規則進行限制,即為避免主體之間的權益沖突以及社會大眾產生誤解,提高作品文化效益和經濟效益,要求主體行使權利時必須對各自權利行使約定進行限制,力求使權利行使目的要素和行為表現乃至社會影響相統一。
注釋:
①參見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17)京0105民初10028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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