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到,故鄉的綠意就日漸濃厚起來。
在貴如油的春雨滋潤下,一夜春風,田間地頭的草兒冒出新芽,花兒次第開放,趕趟兒似的。池塘里困了一冬的魚兒追著游出水面享受陽光,樹林間孤獨的鳥兒們唱出婉轉的歌,此起彼伏。故鄉的野菜也隨春而瘋長。
這時的故鄉一派春意盎然。
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如約回到故鄉的田壩里、山坡上,走一走,轉一轉??匆豢创荷勔宦勀嗤燎逑?,沐浴潔凈的陽光,呼吸新鮮的空氣,享受故鄉一塵不染的春光和故鄉的味道。
故鄉的味道是我熟悉的味道,是我最爽口的味道。
春天一到,故鄉可口的野菜名目繁多,比如:苦麻菜、車前草、馬齒莧、清明菜、鵝腸草、香椿、脆兒根、過路黃、黃荊葉、水芹菜、灰灰菜等等,一時半會兒道不盡,說不完。一旦走到田間地頭看見了又才想起它們的名兒。這些野菜總是誘惑我每年春天必須回去的理由。
春天的味道,那種誘惑擋都擋不住。
我喜歡帶上小鋤和簸箕走進田間地頭挖野菜的感覺。不一會兒,就會收獲到冒出紫紅芽尖的脆兒根(節兒根)學名魚腥草,毛茸茸灰白色的清明菜,枝頭剛散葉的香椿,帶露嫩綠的豌豆尖,還有像韭菜蔥綠的野蔥苗、苦麻菜、水芹菜、刺兒菜、過路黃、黃荊葉等等。驚喜不斷,收獲滿滿。
香椿炒蛋是各地常見的風味小菜,香椿又可切碎同雞蛋炕餅味道更別致。香椿炒腌菜,野蔥苗炒豆豉,吃柴火鍋巴飯,那個香安逸得簡直無法形容了。
挖回來的脆兒根、苦麻菜、刺兒菜涼拌吃,這三種食材不僅味美,還是藥用價值高的食材;水芹菜、過路黃、黃荊葉燒蛋湯,不管雞蛋、鴨蛋、鵝蛋煮出來的湯都鮮美可口;清明菜切碎攪進面粉里,再打上幾個雞蛋攪拌均勻,炕出來的巴巴(餅子)金黃中透綠,看上一眼立馬會勾起你的食欲,咬上一口,脆生生的滿口留香。
屋后竹林的竹筍,一夜春雨,筍尖兒齊刷刷口令般應聲破土而出。在陽光和春風里瘋長、拔節,一天一個高。掰回家,剝去外殼,露出光滑白嫩的肌膚,十分誘人。不管是素炒還是拌臘肉炒都無比味美。
記得父親健在的時候,每年春天都回家幾次,一來看望了父母,二來可嘗到春天的美味。每次回家,早上,母親掐一把帶露的豌豆尖煮進面條里,嫩綠的豌豆尖吃在口里清香撲鼻。我更喜歡燙一把豌豆尖不需油鹽直接吃,甚至直接放進嘴里生吃,吃出綠意,吃出清香。父親喜歡喝酒。我一回家,母親丟下手中活,從屋前的椿樹上摘回椿芽炒蛋,找回嫩竹筍炒臘肉,再涼拌一盤脆兒根、苦麻菜,燒一個黃荊葉或過路黃鴨蛋湯,我們就可以下酒了。雖然簡單,可以說,我們是在用春色下酒,津津有味。
梭羅說:“野地里蘊含著這個世界的救贖?!毙r候,貧窮年代,全靠吃春天里的這些野菜充饑。把挖回的脆兒根洗干凈,切成一小段,放上豆瓣和泡菜酸水就可吃了,沒放香油佐料,也吃得津津有味。后來,吃多了,又總感覺難吃,比如脆兒根吃著澀巴巴的,苦麻菜吃著苦兮兮的。我們同豬的待遇都一樣。不記得是哪一年,我還小,因為天災鬧饑荒,村里人吃光了這些野菜就剝枇杷樹皮,曬干,制成面粉蒸饃,初吃細膩、微甜,吃上幾頓拉不出大便。村里人個個面黃肌瘦,有氣無力的樣子??扇缃翊謇锶藗€個滿嘴流油,腆著個滾圓的青蛙肚皮。野菜重新回到餐桌,成為當下人們的最愛。我就是其中一個,走出農村又回到農村的鄉下人。
父親離世十年了,母親早已住進城,但我一有空都會回老家轉轉。盡管離縣城只有二十多公里,卻偏僻得山高路難走。去年家鄉通了公路,回家更方便了。我便將老屋周圍所有的荒地雇來挖機翻耕出來種上了十幾個品種的果樹,套種了食藥兩用的銀花。目的一個,守好家園,留住鄉愁。這樣,翻新后的土地在春天長出的野菜更多。
這幾年,我突然發現一個秘密,每次弄回城的野菜盡管佐料齊全也沒有父親在世時,野菜下柴火飯吃,那么可口,那么噴香了。
作者簡介
楊永忠,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出版個人詩集《在遠方想你》《孤獨的城市》《蒿草長進鄉愁里》,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村里那些事》、散文集《飄零的歌聲》,出版長篇小說《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