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2021年被稱作“元宇宙元年”,在憧憬未來的同時,也涌現出了大批質疑的聲音。元宇宙所描繪的去中心化、個人沉浸式體驗的圖景,可能會帶來媒介技術倫理風險。【方法】文章以倫理學者克利福德·克里斯琴斯提出的“生命的神圣性”作為倫理的元規范,即真實、人性尊嚴、非暴力三大倫理原則作為理論視角,探討元宇宙可能會出現的全新的倫理問題。【結果】在“真實”原則中,元宇宙所形成的“擬現實社會”會影響人們對真實的接受和認同程度;在“人性尊嚴”原則中,元宇宙中的“數字勞動”對人的剝削會愈演愈烈,喪失個體的自由與平等;在“非暴力”原則中,隱私侵犯的現象愈加隱蔽,導致更嚴重的暴力和更深的傷害。【結論】為了更好地規范元宇宙的發展,應該從技術層面、法律政策、主體的媒介素養等方面多管齊下,并且需要學界、業界共同努力明晰倫理邊界,達成具有普適性的倫理準則。
關鍵詞:元宇宙;媒介倫理問題;克里斯琴斯;真實;數字勞工" " " " " " 中圖分類號:G212" " "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0134(2023)03-050-05" " " " "DOI:10.19483/j.cnki.11-4653/n.2023.03.010
本文著錄格式:胡雨桐,袁淑蕓." 真實紊亂、尊嚴喪失、延遲暴力:元宇宙倫理問題探討——基于克里斯琴斯的“媒介倫理準則”[J].中國傳媒科技,2023(03):50-54.
導語
“元宇宙”(Metaverse)這一概念,首次出現在1992年美國科幻作家尼爾·斯蒂芬森所出版的小說《雪崩》中。小說中元宇宙是一個沉浸式的數字環境,人們可以憑借化身直接開展互動。換言之,人們在元宇宙這個虛擬世界里,通過數字身份參與,即與像現實世界中一樣的、獨立的、獨特的數字身份,人們可以創造屬于自己的規則。[1]2021年被稱作“元宇宙元年”,國內外各大科技公司紛紛入局元宇宙。2022年,元宇宙更是帶動NFT(非同質化通證)數字藏品迅速發展,根據國家新聞出版署發布的《數字藏品應用藏品》顯示,截至2022年12月,國內專業化數字藏品平臺已超過800家。憧憬元宇宙的同時,也涌現大批質疑的聲音。元宇宙極有可能是“新瓶裝舊酒”,元宇宙是否會演變成為一個有隱私意識的、去中心化的生態系統,或將注定要演變成另一個反人類烏托邦式的噩夢。[2]目前元宇宙的最終形態沒有結論,與其相關的立法監管、生態運行規則等頂層設計都是空白階段。元宇宙作為新一代的發展趨勢,勢必會對眾多的領域產生影響,正如英尼斯所說,“一種新媒介的長處,將導致一種新文明的產生”。每一次技術的發展,都會在不同程度上對人類社會產生或大或小的影響,甚至重塑社會形態。因此,不得不思考,元宇宙所描繪的去中心化、個人沉浸式體驗的圖景,可能會帶來的媒介技術倫理風險。
元宇宙及其現象紛繁多元,其背后的邏輯錯綜復雜,因而試圖對一個個現象進行規范是難以產生實質性作用的。需要一種倫理思想的指引,亦即“元規范”的規范。[3]著名倫理學者克利福德·克里斯琴斯提出將“生命的神圣性”作為倫理的元規范,即把生命本身的存在、尊嚴和神圣性作為倫理的根本原則,在此基礎上,他提出真實、人性尊嚴、非暴力作為媒介倫理規范[3],這基于全球傳播的新媒體時代的三大媒介倫理原則,在元宇宙即將到來之際,是仍具有普世價值的道德標準。因此,本文采用克里斯琴斯所提出的媒介倫理三大原則,作為問題討論的底層理論和邏輯支撐。結合元宇宙內涵與特點,探討作為全新媒介形態的元宇宙可能會出現的媒介倫理問題,并在此基礎上提出規范元宇宙發展的路徑與啟示。
1.概念與理論的梳理
1.1" "元宇宙概念界定
“Metaverse”這一單詞,在中國本土語境中被譯為“元宇宙”。不同學者關于元宇宙概念的研究,大致可以歸納為“虛擬世界”與“全新數字媒介”兩種理解。有學者認為元宇宙是社會信息化和虛擬化的必然趨勢,是互聯網發展的終極階段。元宇宙是高度發達的,雖然與現實世界互相交融但又不完全依托于現實。[4]目前有許多學者主張應該將元宇宙定義為,一個可以完全緊密地平行、關聯于現實世界,又可以相對獨立存在于現實世界的虛擬空間,是能完全真實映射顯示出現實世界面貌的虛擬現實世界。有一些學者從現代信息傳播學視角研究中提出,元宇宙是這樣一種集成著傳統數字與融合了人類現在、過去與未來的全部數字技術于一體的,另一種終極數字媒介。[5]也有學者認為元宇宙是一套依托于網絡集合的全面數字化媒介系統,而且比任何以往的互聯網發展階段所要求的都更加重要。在這個系統中,不同于現實世界的經濟運作形式、社會組織模式、文化生產樣式、人類生存方式都得以發生。[2]本文更傾向元宇宙是一種全新的數字媒介,依靠眾多底層技術逐步成型,在技術的支持下構成媒介合集,形成了全新的媒介系統。
1.2" "克里斯琴斯的媒介倫理原則
克利福德·克里斯琴斯是美國著名倫理學家,致力于建構適用于全球的媒介倫理學學術體系。克里斯琴斯在其所著的《媒介倫理學:案例與道德推理》中寫道,原則是實踐行動所依據的準則,倫理原則是倫理規范體系最為概括與抽象的具有普遍性的準則。“準則使我們的生活在精神上變得有意義,而沒有這一套準則,就會陷入精神上無意義的生活。”因此,當人們在實踐中面臨道德困境時,倫理原則是做出道德判斷的根本依據與評價標準,并能夠指導個體與社會之間的各種關系和矛盾沖突,是各種道德規范要求的最基本的出發點。它把價值觀念付諸人類的意志,從而成為行為所依據的“通行”(基本)標準。[6]
如何建構能被廣泛認可和接受的全球性的媒介倫理原則,克里斯琴斯認為這一準則需要跨民族、跨文化、倫理多元,要有“全球視角”。同時,無論是傳統媒體時代還是數字時代,媒介倫理問題始終堅持和強調要以人的獨特性為核心,任何規則、原則都要以人為中心,即“人類視角”。面對數字時代的媒介倫理困境 ,克里斯琴斯從“全球視角”和“人類視角”出發,對四大洲、十三個國家的多元文化倫理觀念比較研究之后,以及他對技術在歷史進程中扮演的角色進行深刻洞察的基礎上,發出了“生命的神圣性”的倫理倡導,由此推出全球媒介倫理的“原生規范”:真實(truth)、人類尊嚴(human dignity)和非暴力(non-violence)。
“原生規范”中所包含的三大原則,對于具體分析元宇宙中的倫理問題具有顯著的參考意義 ,因此本研究以這三大原則作為分析依據,提出元宇宙的三大倫理問題:數字技術紊亂真實性、數字勞動破壞人性尊嚴,以及隱私泄露催生暴力。
2.元宇宙的倫理風險
2.1" "數字技術紊亂真實性
在“真實”原則中,克里斯琴斯強調人們通過媒介所獲取的信息內容是真實的,是外延與內涵的雙重真實。但媒介技術的發展使得真實性動搖。在數字孿生的元宇宙中,對“真實性”的探討,要合理地懷疑,人們是否會模糊想象與真實的界限。傳統媒體時代,介于媒介技術的自然和樸素,人們感知世界是通過文字、圖片等形式,這些形式相較于當下“眼花繚亂”的技術,更能反映真實世界,一定程度上讓人們保持客觀理性。但新媒介技術的革命及其所能夠激發的影響是全息、全員、全域、全時性的,徹底打破了過去傳統的媒介技術對傳播時間和空間的依賴,顛覆了人們理解事物和感知世界的思維方式。正如韓炳哲所說,“當我們開始癡迷美化圖片,讓圖像比差強人意的現實顯得更生動和美好。但圖像所展現出的僅僅是一種被優化和處理后得到的現實映像,圖像已經不再單純對真實的反映,而是被人們馴化”。漸漸地人們開始將這種虛擬場景中所發生的一切看作一種“現實”的存在,將擬真場景等價于現實,這必然會挑戰人們對“真實”的認知和接受,造成人們對一切事物真實的感官紊亂。
尼爾·波茲曼認為,技術是包袱也是恩賜,是利弊同在的產物。在元宇宙中,為了提供能夠和現實媲美的沉浸感體驗,生產商們會不斷升級觸感手套、VR、AR、MR等虛實交互設備和技術。這些設備的應用會直接讓用戶進入一個極具“真實感”功能的“高沉浸式環境”系統,實現視覺、聽覺、觸覺、嗅覺等多種感官的一體化的混合式體驗,這可以最大程度地滿足身體不在場的“在場”。當人們越來越滿足于元宇宙帶來的感官刺激,其頭腦中的世界將會距離現實世界愈加遙遠,導致人們很難直接與現實環境進行接觸。所謂“虛擬的現實”,可以看作是元宇宙借助圖像符號,建構了諸多擬現實的場景,這些虛擬現實與實在現實之間相互滲透、互嵌,形成了“擬現實社會”。[7]而在“擬現實社會”中,人們可能會在“角色扮演”和利益操縱者的意圖中模糊真實的邊界。
無論是庫利的“鏡中我”理論還是米德的“主客我”,都在強調個人認知是通過與他人的社會互動形成的,在元宇宙中,“數字化身”是用戶自我呈現與形成自我認同的主要方式,數字化身可以實現人類對現實世界存在的主體的一切生理、心理和精神存在方式的全面虛擬化建設,從而可以成為“元宇宙”的第一代虛擬原住民。“原住民”擁有著現實的人與虛擬的人兩種身份。當人們以化身形象的方式,長期處于元宇宙這種高度擬真的環境中,在現實社會所遵循的社交法則,自然而然地也會遷移到元宇宙,例如社會學家戈夫曼所提出的“擬劇論”,強調人們總是試圖在“臺前”塑造一個在他人眼中理想的形象,真正的自我則在“幕后”。人們憑借多種虛擬身份,將這種表演化的生存發揮到淋漓盡致。人們建構虛擬形象并不是單純依靠個人意愿,而是需要依靠虛擬貨幣作為物質支撐。這就導致有物質優勢的人群,將自己在真實世界所缺失的東西,在虛擬世界、虛擬形象上進行補償。當人們進行虛擬形象粉飾和表演,將與現實世界漸行漸遠,讓自我呈現開始虛假,偏離真實。
此外,即使元宇宙強調用戶有絕對的主動權去構建身份角色和規則,但人類世界,不是一切平等、無偏見的“理想國”,而是隨處可見的暴力、政治和經濟沖突。當這些特征引申到技術中,就表現為任何技術背后都不是透明的,總是會表現出設計者的“意圖”,或是政治意圖,又或是商業意圖。人們看似是在自己所規定的規則下體驗著這種“真實感”,實際上,人們“親眼所見”的“真實”,極大可能是技術背后的操縱者將個人意志置于客觀現實之上,而不是對嚴肅的“真實性”的關注。
2.2" "基于數字勞動的資本剝削與監控
人性尊嚴,首先,是指對于每個人獨立作為個體之作為存在條件的一種自我內在價值,且強調自我價值本身就是為了保證個體作為自我獨立存在著而存在著。其次,作為內在價值所強調的尊嚴是完全自由獨立的、平等公正的、普遍有效的、個體的,承認尊重每個獨立人與生俱來的這種價值特性,而絲毫不去依賴外在的某種價值或判斷。每一個人都應該具有其獨特的、內在的價值,應受到國家、社會以及每個人的尊重,不得淪為客體,乃至于工具。[8]互聯網產業的發展,出現了“零工經濟”和“平臺經濟”的全新經濟發展模式,但身處其中的勞動者們,他們的尊嚴無法被尊重和保護,面臨著被資本剝削和監控的情況。英國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斯蒂安·福克斯認為,資本主義剝削的本質,并沒有隨著互聯網的興起與發展而改變。[9]新的經濟模式偽裝成符合現代勞動發展的“實踐邏輯”,對平臺上個人或者群體的共享價值是一種極大的傷害。批判學者認為,這些問題因其隱蔽性,常被人們忽略,也因其行為不符合公平和正義,必然引發媒介倫理危機。在元宇宙中,上述情境很有可能會愈演愈烈。
首先,“零工經濟”強調以受眾參與為核心。“元宇宙”因其開放性和創造性的機制能夠吸引大量的用戶,這也使得大多數創造性和信息化勞動的普遍化成為可能,因為這些工作越來越涉及數據的生產、處理和分配。在“零工經濟”中辛勤工作的人,在傳播政治經濟學的視閾下,被稱作“數字勞工”,福克斯將數字勞工定義為“他們使用電子媒介工具來進行生存,他們不是一個確定的職業,他們所從事服務的產業定義了他們,在這個產業中,他們受資本的剝削”。[9] 簡言之,用戶在元宇宙中,是消費者也是生產者,可以基于個人興趣進行自我創造與分享,看似可以盤活閑散時間,聚合大家的智慧和剩余勞動力,但是用戶所進行的生產是一種廉價或無償的數字、情感勞動,背后是資本勢力的隱蔽剝削。[10]即“數字勞工”的勞動被商品化,甚至徹底降格。
目前,諸如“社交+元宇宙”“游戲+元宇宙”“購物+元宇宙”等概念已悄然成為當前社會及各行業大公司資本們極為看重的利益空間。資本力量為了將人們的好奇心、輕松娛樂和消費欲望等轉化為具有實際市場商業價值的新型數字,它們將數字勞動游戲化、娛樂化與個人化不斷逢迎網民的參與感。人們看似在元宇宙中體驗、享受,但實際上,在這個過程中的每一秒鐘都在被無形地操縱和剝削。例如,用戶在平臺上所分享與創作的內容版權都將歸屬于資本,網民在此過程中只獲得了分享的愉悅與個人所需的信息,并無法合理擁有他們所生產的知識與信息,個人勞動成果遭到了資本的剝削。同時,“數字勞工”的社會保障和行業制度常常是空白的,他們并沒有享受到相應的勞動保障,以及社會的關注,無法維護自身所應該享有的權益。
其次,“平臺經濟”的興起,使得勞動者的工作場所不再固定,在家里、咖啡店這類具有流動性的“社會工廠”中,勞動者通過智能設備就可以“云辦公”。勞動者雖然身體不在場,但是其工作行為、效率都可以通過智能監控設備被有效地監測。目前,智能監控設備主要強調的是借助傳感器、安裝活動監視軟件、可穿戴設備等。元宇宙的發展,勢必會助推技術的發展,監控設備會進化得更加實時化、精準化。監控可能不僅限于工作時間,觸角會慢慢入侵勞動者的日常生活空間,使得勞動監控在流動的工作場所是如影隨形、密不透風的。
更重要的是,勞動者身處元宇宙的“全場景”監控,企業會對智能設備收集到的相關數據進行處理分析,使其成為獲取利潤的新手段和模式。例如,將勞動者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場所內外產生的數據,作為重要的生產資料售賣給其他企業、服務提供商,抑或是直接使用而產生價值。人們不僅會遭受著被監控而導致的身心不安,還會面臨著數據被商品化,但自身卻無法從中獲益的社會分配不公的現象。因此,勞工們受到的雙重剝削,破壞了“人的尊嚴”所強調的個體的自由與平等。
2.3" "侵犯“整合型隱私”產生的延遲暴力
非暴力原則包括人道主義和倫理,意味著不傷害無辜。在目前的媒體環境中,暴力最直觀地表現為傳播不當內容導致的媒介暴力、人肉搜索造成的網絡暴力,以及媒體失范導致對當事人的二次傷害等,這些暴力是直觀可感的。但元宇宙作為全新的媒介環境,“非暴力”要跳出傳統的范式去思考。其中,個人數據隱私泄露導致的暴力問題,需要得到重視。
“隱私”一詞源于西方,1890年沃倫和布倫代斯發表的《論隱私權》被視為“隱私權”的開端。此后,隱私權開始得到廣泛的重視和承認。[11]中共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實施國家大數據戰略”,這意味著大數據戰略正式上升到國家戰略。若不注意數據安全和隱私的保護,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元宇宙可以在短時間內產生海量數據,在這些鮮活的數據中,更重要的是用戶隱私。隱私可細分為自然型隱私和整合型隱私。“自然隱私”在《民法典》中被定義為自然人的私人生活寧靜和不愿直接為社會他人所知曉的私密的生活空間、社會活動、經濟信息。學者顧理平將“整合型隱私”定義為,通過網絡數據的挖掘整合技術將人們在社交網絡平臺上所留存下的各種數字化的痕跡進行了有邏輯規律地整合歸納而成的隱私。本文將“整合型隱私”作為討論主體。
在探討“整合型隱私”之前,需要提出一個疑問:元宇宙真的能保護用戶隱私不受侵犯嗎?理想主義者認為元宇宙絕對安全的依據是作為底層技術的區塊鏈。區塊鏈能夠實現不直接依賴外部第三方可信的機構,而在任意陌生的節點系統之間快速建立的點對點式的高可信和價值數據傳遞。但是,當下區塊鏈的發展尚存在技術風險。一方面來自技術本身的缺陷,另一方面是由于哈希算法、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對區塊鏈造成的外部應用影響。[12]因此,存在于鏈上的隱私數據面臨泄漏的危險。區塊鏈中的隱私數據可以分為身份隱私和交易隱私,這兩者均涵蓋在“整合型隱私”的概念中。[13]阿倫·維斯汀在《隱私和自由》中認為,隱私權應被定義為人們控制有關自己信息的傳播權利,即隱私權的核心是隱私控制權。由于區塊鏈技術無法篡改的特點,用戶失去了對自我隱私的控制權,即使用戶發現自己的隱私數據被曝光,也無計可施。
由于區塊鏈技術的不足,“隱私問題”必然是元宇宙中重點關注的倫理問題。顧理平認為,在大數據時代,公民隱私往往以整合型隱私的方式呈現出來,筆者認為這一概念在元宇宙中仍然適用。元宇宙所儲存的數據量只增不減,人們不斷地建構虛擬形象,相關的社交信息、生理、心理狀態都會被記錄,這些隱私數據無疑會作為個人信息和元宇宙的“血液”保留。整合型隱私是由眾多單元數據組成,隱私主體對這些隱私數據的敏感度不高,對隱私侵權行為所造成的精神傷害會“無感”。[14]“無感”不代表這種傷害沒有實際發生,因為這種潛在傷害無法立即被隱私主體感知。但這些數據會有目的地被重新組合、分析,生成出個人生活狀態等信息,進而被用于商業甚至非法環節,造成財產損失甚至人身傷害。
如果說,有感傷害可以更快地感受到,能夠讓被侵犯者及時止損。那相比之下,滯后性的無感傷害所造成的傷害導致的社會危害性更加嚴重。因為隱私主體在很多時候,是完全出于自愿地放棄隱私。韓炳哲提出“數字化全景監獄”的概念,在監獄中,人們自愿展示自我和自我曝光,人們出賣隱私來換取“便利”,并用由此產生的信息供養著數字監獄。元宇宙其發展的一大“賣點”就是以人為中心,為用戶提供更便利、精準化的場景服務。因此,以隱私換取便利的“以物易物”在元宇宙中會繼續存在。從自愿放棄隱私數據換取某些利益,到感受到有感“精神暴力”的痛苦但無法收回權利,精神傷害隨之從“無感”到“有感”,最終導致傷害后果擴大。這個過程正是在元宇宙到來之際令人擔憂的地方——無所不在但無從感知,最后變成不堪其痛。
結語
馬克·扎克伯格說:“元宇宙并不是我們能在手機屏幕或在電腦屏幕上可以看到的互聯網,它是可以讓我們參與互動的、可以直接置身在其中的互聯網。”的確,元宇宙賦予傳播實踐更多想象力、自由度和更大的表現空間。但元宇宙的終極形態、運行方式和法制法規目前還處于討論、規劃階段,元宇宙這個“擬現實化社會”的發展有極大的不確定性,需要人們用“冷”態度去看元宇宙這個“熱”概念。
首先,在技術方面要“透明化”,加強對技術本身的宣傳引導和理解,讓公眾可以更容易地認識、理解技術,從而進一步了解熟悉掌握該新技術發展本身的科學價值原理,對于技術開發者來講,這不僅是十分重要的道德責任更是他們應當具備的道德責任意識。[15]同時,還要加強技術的可信度和推進技術升級,例如不斷完善區塊鏈技術的安全性和穩定性,從底層技術上,保障用戶隱私不受到侵犯和泄露,從而減少“暴力”現象的產生。
其次,在法律監管方面,穩定性要求伴隨的適配性問題需要得到重視,元宇宙的發展可能會導致許多新的倫理問題的出現,那么相關的法律規定要能夠及時出臺,以保護人們的基本權益。有效的法律監管和政策的出臺,可以在“人性尊嚴”和“非暴力”層面減少倫理問題爭議。“人性尊嚴”層面,積極完善相關法律,規范零工經濟市場的入場門檻,維護平臺、雇主和勞動者之間的合法權益,不讓勞動者陷入孤立無援的、被監控的泥沼中。在“非暴力”層面,加強對隱私數據侵犯的監管與處罰,讓元宇宙的用戶能夠得到制度上的保障,通過外部力量減輕“無感傷害”。
再次,在主體素養方面,媒介、技術素養的加強,會讓人們對自己的“虛擬身份”和所處的“擬現實化社會”有更清晰的認識,努力讓虛擬與真實的界限分明。同時,人們在信息產出的同時會更加在乎自身權益的維護和隱私的保護與追責,而不是一味地遭受剝削。此外,克里斯琴斯認為媒介素養教育最有希望解決問題,因此還要加強媒介素養的基礎教育,使其“進課堂、入社會”,那么人們就會更加負責地使用媒介。
最后,元宇宙還處于孕育的過程中,或許人們可以把握時機,在加強管理的同時,明晰倫理邊界,增強倫理意識,達成一個普遍性的倫理準則。元宇宙的媒介倫理問題更需要普遍性的倫理準則來規范和干預。倫理原則可以解決沖突。道德是在公共領域中制定出來的,所有與結果相關的人都有話語權。[16]在媒介日益變得全球化的今天,倫理也變得全球化而非地區化,對倫理標準的探討也要全球化,不同專業、學科需要互相學習,讓元宇宙走出一條良性發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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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胡雨桐(1998-),女,甘肅,蘭州財經大學商務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媒介融合;袁淑蕓(1980-),女,甘肅,蘭州財經大學商務傳媒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傳媒經濟。
(責任編輯:張曉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