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工地挖出的古錢幣屬于誰？

汪先生的祖宅拆遷中，工人挖掘清理出13袋古錢幣，后當地博物館介入，以錢幣系國家出土文物為由收為館藏。汪先生認為自己在拆遷前已向拆遷辦、居委會等有關部門告知其祖父在宅基地下埋藏錢幣的事實，古錢幣確為其祖父所有，應歸其家族所有，遂要求博物館返還收走的古錢幣。博物館以發掘的埋藏物應收歸國有為由，拒絕歸還。因此，汪先生及其家族內的人將博物館訴至法院，以其所有權被侵犯為由，請求法院判令博物館返還涉案的古錢幣。

拆遷工地驚現古錢幣

某日，在某小區的拆遷工地上，一群工人正在已拆遷的廢墟上整理現場，清理場地垃圾。當工人們挖開一個泥坑時，意外發現坑里有一堆古錢幣。幾個工人忍不住叫起來：“大家快來看，這里有古錢幣！”

工地附近的市民聞聲紛紛圍攏過來，一探究竟。

這么多古錢幣讓圍觀的人都心生占有欲，他們一擁而上沖了過去，不顧一切地開始搶了起來。有的脫下衣服把搶到的古錢幣包起來，有的連忙抓一些就往包里塞，工地頓時亂成一團。

“這些古錢幣是國家文物，誰都不能動！”負責拆遷的同志見狀馬上撥打了110報警電話，警察立即出警維持秩序，制止了一場惡性爭搶事件。同時，他們還聯系了市博物館的考古人員到達現場。

警察和考古人員趕到現場后，迅速清場，圍觀搶奪的群眾才慢慢撤離。考古人員依照考古經驗認為，古人在埋藏錢幣時都會有戒備之心，他們為了防止所藏之物被盜掘，不會將錢幣全部集中藏于一處，而是會分開埋藏。因為如果錢幣萬一被人發現了，也有可能保住一部分。于是，考古人員在發現古錢幣的坑附近繼續向四處挖掘。果然，他們的猜想得到了驗證。不一會兒，他們便發現了一個更大規模的古錢幣埋藏坑。經過一番整理，共挖掘出土古錢幣5.5萬枚。

汪氏兄妹要求歸還古錢幣

經省文物部門鑒定認證，這些錢幣具有一定的歷史和文化價值，博物館認為應該按照文物管理的相關規定，將這批古錢幣列為國家文物，統一收藏、保管。這時，博物館來了幾位陌生人， 他們自稱是汪氏兄妹六人。他們認為自己是這些古錢幣的主人，要求博物館物歸原主。

根據汪氏兄妹介紹，他們的祖父曾在老宅經營槽坊。在祖宅地塊被列入拆遷范圍后，兄妹幾人就曾多次向拆遷項目辦及居委會反映，其宅基地下有祖父埋藏的古錢幣若干。雖然祖宅已經被拆遷部門拆除了，但是汪氏兄妹認為，發現古錢幣的那片建設工地在自己祖輩的宅基地上，其地下發現的古錢幣就是自己祖上當年留下來的，博物館不能剝奪他們繼承祖上財產的權利。他們堅持請求博物館退還這批發掘出來的古錢幣。

然而，他們的要求被市博物館拒絕。市文物局認為，被拆遷的房屋土地已經被國家征用，地下發掘的古錢幣屬于國家文物，歸國家所有，不能被私人以任何借口占有，市博物館作為國家館藏單位，代為保管地下發掘的文物，屬于合理合法，無須歸還。

那么，如此數量可觀的出土古錢幣，到底是地下遺存文物，應依法屬于國家所有，還是房屋主人的祖輩留下的，屬房屋主人所有？在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古錢幣歸屬的情況下，法官應如何判結這起因地下古錢幣歸屬引發的歷史“謎案”呢？

地下文物歸誰所有

汪氏兄妹看到博物館的態度，頓時覺得意難平。在法律人士的建議下，他們兄妹六人聯名，一紙訴狀將市博物館告上法庭，要求歸還祖上埋藏的古錢幣，并向他們道歉。

法院接到訴狀后，公開審理了此案。

在法庭上，原告汪氏兄妹表示，當年他們的祖父帶領全家外出逃難，在臨行前將不便攜帶的錢幣埋藏于宅中地下，后來其祖父重返家園，但因多種原因耽擱下來，沒有挖掘出錢幣，所以錢幣始終埋藏于地下。之所以祖父在世時沒挖出錢幣，是因為當時家庭生活條件還可以，不需要靠這批錢幣維生。祖父過世后，院子里住著一些房客，不便于挖掘。而房子被有關單位拆除后，馬上就成了建設工地，上面堆積了大量的建筑垃圾，依靠他們個人的能力清除這些垃圾難度很大。從出土的錢幣來看，錢幣制造的時間、數量等也與他們當時向拆遷單位和居委會反映的吻合。

但市博物館辯稱，根據文物保護法的相關規定，這批古錢幣歸國家所有，是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被告市博物館的代理律師認為，即使在原告六兄妹的祖宅范圍內發現了古錢幣，也并不代表錢幣就是房主的。除了汪氏兄妹的口頭陳述，并沒有遺囑等文字材料或其他有法律效力的證據。發掘前，六原告沒有對錢幣的數量、年代、特征和埋藏位置等基本事實進行登記，如何能證明這批錢幣是六兄妹祖上所埋？從這批文物的發現過程來看，符合地下文物特征，應當屬于國家所有。因此，原告不能占有或爭取這批文物的所有權。博物館是依法設立的國有文物收藏單位，對涉案的全部古錢幣有依法收藏、陳列、保管的職責。

被告認為，文物保護法第五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于國家所有。”文物保護法第三十二條規定：“在進行建設工程或者在農業生產中，任何單位或者個人發現文物，應當保護現場，立即報告當地文物行政部門，文物行政部門接到報告后，如無特殊情況，應當在二十四小時內趕赴現場，并在七日內提出處理意見。文物行政部門可以報請當地人民政府通知公安機關協助保護現場；發現重要文物的，應當立即上報國務院文物行政部門，國務院文物行政部門應當在接到報告后十五日內提出處理意見。依照前款規定發現的文物屬于國家所有，任何單位或者個人不得哄搶、私分、藏匿。”因此，博物館依法履行職責，對涉案的全部古錢幣負有依法收藏的職責。

原告則針鋒相對地指出，文物保護法第六條規定，屬于集體所有和私人所有的紀念建筑物、古建筑和祖傳文物以及依法取得的其他文物，其所有權受法律保護。另外，最高人民法院的相關司法解釋也規定，公民對于挖掘、發現的埋藏物、隱藏物，如果能夠證明屬公民所有，應予以保護。被拆遷的自己的祖宅中發現的這批古錢幣，無人能證明是別人所埋藏，恰恰可以證明正是汪家祖父所埋。毫無疑問，錢幣的所有權就應歸汪家。

雙方在法庭上激烈爭辯，在此情況下，法官宣布休庭，擇日宣判。最后，法院經過調查審理，對此案作出如下判決：被告市博物館于判決生效后三日內返還原告汪氏六兄妹古錢幣兩箱。案件受理費2300元，由被告負擔。

私有財產受法律尊重和保護

此案的主審法官對案件的審理和判決依據作了介紹。這起案件在考古和法律界引起較大爭議，因此，法院在審理時也面臨了一定的壓力。

法官支持了六原告的訴訟請求，主要有如下原因。首先，根據現有的房屋狀況和證據，法官認定該批古錢幣應當為汪家祖上所遺留。從位置上來看，該批古錢幣在汪家宅基地中被挖出，而宅基地是汪家祖輩的居住地，不存在其他人居住以及埋藏古幣的可能。其次，汪氏兄妹在拆遷前曾多次向相關部門反映其宅基地下埋有古錢幣，后來挖掘出的古錢幣與他們反映的情況能夠互為印證。還有一點，現場挖掘出古錢幣后，周圍居民都替汪家證明汪家的祖居情況，汪家出面主張權利，附近居民或其他人都表示認同。

法官認為，案件的審理，需要結合主觀事實和客觀證據，不能機械地從字面理解“一切文物屬于國家所有”。雖然文物保護法規定中國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均屬國家所有，但有個前提，那就是文物必須是無主文物，不能證明其歸屬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93條規定：“公民、法人對于挖掘、發現的埋藏物、隱藏物，如果能夠證明屬其所有，而且根據現行的法律、政策又可能歸其所有的，應當予以保護。”文物保護法也規定屬于私人所有祖傳文物以及依法取得的其他文物，其所有權受法律保護。可見，法律允許私人擁有文物。本案中所涉古錢幣屬汪家祖父所埋，屬有主文物，汪家后人可以合法占有。在此案中，原告汪氏兄妹所舉的證據處于優勢，而且可以形成相互印證的證據鏈，使法官確信文物屬于汪家。

相關法律人士認為，這起案件的判決很好地體現了法律對私有財產的尊重和保護。此案的意義不僅在于確定了這批錢幣的歸屬，更重要的是，地下文物歸國家所有的原則，到底可不可以有特例。換言之，此案例對地下文物在哪些情況下不歸國家所有作出了說明。從這個角度來看，案件對推動文物保護法治進程很有價值，對全國同類案例都具有示范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