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與韌性

在文學藝術創作中，我們常使用張力與韌" 性借指作品的表現力及力量感。“韌”有兩層" 字面含義，一是持久，一是堅強，兩者各有側重， 關聯緊密又不可等同。所謂“韌性”，指物體" 柔軟堅實、不易折斷。魯迅先生說：" "“人應該" 學一只象。第一， 皮要厚， 流點血， 刺激一下子， 也不要緊。第二，我們強韌地慢慢地走去。” 在他看來，韌性是生命體需具備的品格，擁有" 它，生命得以升華、生命價值得以實現。老人" 圣地亞哥是 1954 年諾貝爾文學獎獲獎小說《老" 人與海》的主人公，一位年邁的老漁夫，海明" 威式“硬漢子”形象的典型代表，是融外在堅" 強勇敢和內在積極達觀于一身的人物形象。杜" 博斯太太是 1961 年獲普利策小說獎的小說《殺" 死一只知更鳥》中的人物，雖著墨不多但個性" 鮮明，讀來令人印象極為深刻。本文以小說故" 事發展進程為脈絡，從圣地亞哥同大馬林魚的" 抗爭和杜博斯太太與周圍人物交往的點滴細節" 入手， 層層剖析這兩個人物形象所蘊含的精神， 解讀人物塑造所散發的張力與韌性的魅力。

一、老人圣地亞哥人物形象的張力

老人圣地亞哥是美國文學巨匠海明威代 表作《老人與海》的主人公，一位出海八十四 天毫無收獲的老漁夫，被認為走了霉運，成了露臺飯店眾人取笑的對象。但老人不生氣，依 然自信樂觀。第八十五天出海，當跟隨他打魚 多年、后因老人四十多天沒捕到魚被父母安排 改跟別人的男孩瑪諾林祝他好運時，老人堅信 好運會來的，積極樂觀的人物形象呼之欲出。" 值得一說的是，小說筆墨聚焦到老人的眼睛：" “像海水一樣顏色的藍眼睛是他身上唯一充滿 活力的所在，眼神透著一股愉悅而永不認輸的" 精神。”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展現了老人達觀、 積極、睿智的精神狀態。

小船在平靜廣闊的海面上行駛，有魚上了" 鉤，老人拽緊魚線，魚線勒在背上很疼但不會 滑掉。老人同大魚周旋，四個小時過去了仍未 見分曉，唯有堅持，不疾不徐。陸地在老人的 視線里完全消失，沒關系，有哈瓦那的燈火引" 領定能返港。黎明之前天氣分外寒冷，老人緊 靠木頭暖身，與大魚奉陪到底的樣子、永不退 縮的堅毅詮釋了人物形象的張力。大魚北游，" 隨著魚線慢慢平穩上浮， 船前的海水跟著升高， 魚露出水面。大魚比船還長兩英尺，大得令人 瞠目。圣地亞哥心想，不管魚多么巨大、多么 神氣，自己都會干掉它。他要讓魚瞧瞧人到底 有多少能耐，" 能經受多少風雨，" 抗住多少挑戰。 來吧！寶劍鋒從磨礪出的時刻到了！如箭在弦 上之時，老人心無旁騖。夜幕要降臨了，老人 疲累極了，他努力開導自己要樹立信心，像他崇拜的棒球明星迪馬吉奧一樣堅毅勇敢。天黑 了，星星出來了，老人和大魚繼續僵持著。老 人有點兒憐惜大魚久未覓食，但殺死它的決心 依然沒變。

出海迎來第三個晨曦， 魚還是兜圈子打轉， 又周旋了兩個小時。老人疲乏極了， 大汗淋漓， 頭暈眼花再次襲來，他立時提醒自己不能倒下 去。魚猛烈沖撞魚鉤、魚線，老人趕忙攥緊魚線。 頭暈得厲害，老人馬上告誡自己沒抽筋。魚露 出水面，老人命令自己不能倒下，必須撐住，" 堅持下去。魚慢慢轉圈，為拉近叉死它，老人 勸告自己得穩住神、果斷出手。魚轉了一圈兒 又一圈兒，老人伺機拉近它。魚轉著圈兒洄游 之時，老人猛力一拉，似乎拉動了魚，但又一 次暈厥襲來，他絕不松手，沒準兒能把它拉過 來。手哇、腿呀得使勁兒呀！老人用堅強的意 志撐著同大魚搏斗。魚太大了，局面繼續僵持 著。此刻老人嗓子渴得要冒煙兒，可他顧不上 拿水。魚還在轉圈兒，眼看老人要撐不住了，" 他鼓勵自己堅持，再堅持。長久的周旋慢慢消 耗老人的氣力，筋疲力盡之時他腦子有些糊涂 了，但他立刻勸告自己要頭腦清醒。男人嘛，" 吃點兒苦算什么！魚一圈兒圈兒地轉，僵持的 局面繼續。每拉一次魚線， 老人都覺得不行了， 可還在堅持。又撐了一次，身體要不行了，還 要再撐一次。此刻，老人頭暈眼花，雙手已血 肉模糊。再撐一次，還是相持不下。真的不行了， 可老人愣是又撐了一次。太難了！同大魚周旋 太久把人的精力幾乎耗盡，老人身上那種百折 不撓、堅強無畏的精神展現得淋漓盡致。終于， 老人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強忍著極度的痛苦同 拼死掙扎的大魚搏斗，舉全身力氣叉向大魚致 命處。一次次嘗試，一次次挑戰極限，屢敗屢 試，奮斗再奮斗，這份堅持感天動地！咬定青 山不放松、不懼失敗的無畏精神綻放光彩，極 具張力的人物形象蘊含著一種力量！

老人以超人的勇氣和智慧叉死大魚贏得了勝利，不料魚腥引來鯊魚的屢屢爭搶。與馬林 魚日夜周旋，氣力消耗殆盡的老人此時沒有退 路、唯有迎擊上去。遭遇空前的挑戰與難關， 老人無所畏懼，直面生死考驗而不失勇氣和尊 嚴，老人那充滿張力的精神內涵展現得淋漓盡 致。捕獲比小船還大的魚，讓老人難以置信， 猶如在夢中。一小時后，先是一條兇猛殘暴的 灰鯨鯊襲擊，打破老人的幻夢，啃掉四十磅魚 肉。老人雙手雖鮮血淋漓，但仍鎮定地使出全 身氣力將魚叉扎向鯊魚的腦袋。此刻作品的經 典之句“人并不是為失敗而生的，真正的人可 以被毀滅，但是不能被打敗”在小說中閃現， 也最能詮釋老人圣地亞哥的精神內涵。兩小時 后，兩條虎鯊氣勢洶洶游來，咬掉大魚身上最 好的肉，吃掉了四分之一的大魚。接下來，兇 殘生猛的鏟鼻鯊張著大嘴呼嘯而來，這是第三 次的鯊魚襲擊。太陽快下山時，兩條虎鯊循著 馬林魚的血腥味撲來，一陣瘋狂掃蕩后只剩半 條魚。一次次遭逢險境，老人一次次寬慰自己 冷靜積極面對、奮力搏擊。刀綁在槳上扎魚， 刀刃斷了，用槳，槳斷了還有短棍和舵柄。不 論現實條件多么艱苦，老人圣地亞哥同鯊魚奮 戰到底的決心從未動搖。已是午夜，一群群鯊 魚排山倒海般襲來，老人掄棍子還擊，棍子被 鯊魚拖走；老人抄舵柄奮戰，舵柄斷了，老人 用斷柄猛扎鯊魚……一次次啃噬過后，馬林魚 只剩殘骸。此時老人清楚自己被打敗了，索性 超然了，無所牽掛，心思只在行船上。半夜， 小船駛進海港，身心俱疲的老人圣地亞哥靠在 床上睡了。老人雖力氣耗盡， 但其形象魅力—— 那種不屈不撓地奮斗、不懼艱險與失敗的大無 畏精神綻放著獨有光彩。

二、杜博斯太太人物形象的韌性

杜博斯太太是美國作家哈珀 ·李代表作《殺 死一只知更鳥》中的人物， 是位年老多病， 保守、兇悍又固執的老人，作者對其刻畫筆墨不多但" 她令人印象深刻。初登場時作者采用了不見其" 人、先聞其聲的描寫手法，交代了簡短的兩條" 信息，其一是她的家在小主人公“我”斯庫特" 和哥哥杰姆夏天活動范圍向北過兩家的地方，" 其二是她在孩子眼里是個十足的惡魔。“我” 的小伙伴塞西爾出現，他上學時要繞開杜博斯" 太太家，理由是鄰居們一致認為她是這一帶最" 惡毒的老太太。沒父親阿蒂克斯陪著，杰姆根" 本不敢從她家門前走過。寥寥數筆，從孩子和" 鄰居視角給人先入為主的印象：杜博斯太太是" 個令人討厭的惡魔老太婆。

斯庫特和杰姆長大了點兒，活動范圍也擴 大到鎮商業區，到那里每次都要走北街，而杜 博斯太太家是必經之地。她獨居，長期臥床，" 偶或坐在輪椅上，有名黑人女傭伺候她。傳說 她有把手槍，藏在圍巾或披肩里。每當兄妹倆 經過她家門前，都要被杜博斯太太怒目掃射，" 接受她對兄妹倆行為舉止的無端指責，遭受她 對兄妹倆未來的惡毒揣測。無論孩子們怎樣做 都不令她開心， 一副惡眼看世界的樣子。一次， 聽見哥哥杰姆叫父親時直呼其名“阿蒂克斯”， 杜博斯太太聽見后氣得要抽風，罵他們最沒教 養，是笨蛋；還指責他們的父親沒好好管教孩 子，孩子母親去世后該再娶……對別人家的事 情橫加干涉、品頭論足。杰姆被杜博斯太太的 惡言惡語一次次激怒，而他父親阿蒂克斯卻告 訴他，別在意她，她不過是個生病的老太太，" 并提醒兒子，無論杜博斯太太怎樣做都不要生 氣，昂首挺胸以紳士的姿態相待，要有任爾東 西南北風的定力。

杰姆十二歲生日那天，兄妹倆從杜博斯 太太家經過，她猜疑孩子們逃學，中傷杰姆踩 壞了莫迪小姐的葡萄架，要向他父親告狀，還 指責妹妹斯庫特穿衣打扮不合規矩，并嚇唬詛 咒斯庫特長大只能端盤子，連帶罵他們的父親 幫黑人打官司，進而侮辱抨擊芬奇家族道德敗壞……兄妹倆的每次辯駁都招來杜博斯太太更 猛烈的連珠炮似的惡語中傷。矛盾日積月累，" 終于有一刻爆發了。一天，杰姆買了心心念念 的蒸汽機模型， 給妹妹買了心儀已久的體操棒， 可還是高興不起來，回家路上又經過杜博斯太 太家。天性沉靜溫和的杰姆突然一把奪下妹妹 的體操棒，飛身躥進杜博斯太太家前院，瘋了 似的把山茶花枝通通打斷。那可是杜博斯太太 的心愛之物啊，落下的花苞和葉子狼藉一片。 正值青春期的杰姆還是個孩子，他實在不堪忍 受杜博斯太太無數次的惡語謾罵，沖動之下回 擊報復，" 以出口惡氣。兄妹倆自覺闖了禍，" 內 心忐忑，回家后等待父親的懲罰，緊張等待的 時間過得很慢，仿佛兩個地質年代那么長。阿 蒂克斯回家了解情況后，批評兒子這樣對待生 病的老太太是不能被原諒的，并要求杰姆給杜 博斯太太道歉。杰姆回來后，告訴父親他給杜 博斯太太打掃干凈了前院，也道了歉，還說杜 博斯太太要求他每天給她念書兩個小時，為期 一個月。

接下來的周一下午，杰姆和妹妹斯庫特來 到杜博斯太太家。屋內潮濕，氣味難聞，杜博 斯太太躺在床上，" 臉色臟兮兮的， 模樣很嚇人。 杰姆打開書飛快念起來，每有不認識的字就跳 過去，" 可都被杜博斯太太攔住，" 讓他拼出單詞。 漸漸地杜博斯太太的糾正越來越少，間隔時間 也拉長，甚至杰姆無端省了一句，杜博斯太太 也沒發現，是她沒在聽……突然鬧鐘響了，杰 姆兄妹倆馬上逃離。第二天，第三天……

一個月后的一天下午，杰姆正在杜博斯太 太家念書時，阿蒂克斯進來了，說兒子讀書的 日子到期了。杜博斯太太報之一笑，說時間剛 好五點十四分，鬧鐘定在五點三十分。妹妹斯 庫特突然明白，他們在杜博斯太太家的時間一 天比一天長，而鬧鐘每天會晚響幾分鐘，響時 就是她發病了。像今天杰姆待了快倆小時，她 竟沒發作。頓時兄妹倆覺得吃虧被騙了，要知道鬧鐘響是他們逃離苦海的記號。要是哪天不 響，他們可咋辦？杜博斯太太央求阿蒂克斯再 加一周，杰姆不愿意，回家路上父子倆僵持一 段后最終定下來加一周。之后一星期，兄妹倆 每天照舊去給杜博斯太太念書， 但鬧鐘不響了， 杜博斯太太會示意時間到， 然后他倆就解脫了。 每每杜博斯太太無聊時都會拿兄妹倆打趣，杰 姆都對她驚悚的捏造以冷眼、理性又客套的態 度回之，活脫脫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終于熬 到最后一天，當杜博斯太太說“時間”到時，" 兄妹倆趕快逃離， 一路上躥上跳下、放肆飛跑。 某天晚上，阿蒂克斯接了個電話后出了門，很 晚才回來，順便帶了個糖果盒，說杜博斯太太 剛剛去世了。兄妹倆已一個月沒見杜博斯太太 了，這時從父親口中方才得知她是嗎啡癮君子， 重病多年都是靠它止疼，是醫生允許她這么做 的。她原可用它到生命終點， 那樣能減輕痛苦、 死得不至于太難受，可她硬是不干，太倔了。

阿蒂克斯告訴杰姆，在他打爛山茶花枝 前杜博斯太太就委托阿蒂克斯立遺囑，因為醫 生說她活不了幾個月了，所有財產事務清楚分 明，只有一件事尚未理順，即她想干干凈凈離 開這世間，不虧欠誰，不依附任何事物。要知 道，像她那樣罹患重病、多年被疾病折磨，隨 意用什么來減緩痛苦都能理解，可她就是不 肯， 她執意要在死前戒斷嗎啡。杰姆給她讀書， 也許她根本聽不進去，心思都在鬧鐘上。如果 兄妹倆惡作劇那件事沒發生，阿蒂克斯也會讓 他給杜博斯太太讀書，興許能幫她分散下注意 力……阿蒂克斯把糖果盒遞給杰姆，打開來是 一朵潔白無瑕、嬌美晶瑩的山茶花。

杜博斯太太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是清醒 的，如山嵐般輕盈。她還揶揄阿蒂克斯，說他 下半生都會糾纏在保釋杰姆上。“這個老惡魔！還不放過我！" ”杰姆氣不過。阿蒂克斯語 重心長地告訴兒子，杜博斯太太是在以自己的 方式表達一切安好，她令人欽佩。杰姆對父親 的說法表示疑惑，阿蒂克斯進而解釋說，讓他 給杜博斯太太讀書是想讓他從她身上學到點兒 什么—— 比如勇敢。何為勇敢？" 勇敢不是扛著 槍的那種外在力量型的表現。真正的勇敢是明 明知道自己會輸，可還要面對、去做，而且不 論怎樣都不放棄。成功的希望渺茫，但只要有 一絲贏的可能，杜博斯太太就以她九十八磅的 羸弱體格去嘗試，她贏了。她性格中展現出來 的力量、那份勇氣令人震撼！她以超乎想象的 勇敢踐行了自己的信念，不虧欠誰，不依附任 何事物，走得干干凈凈。杜博斯太太，這位年 老多病的女士看似柔弱，但她用沖破枷鎖的實 際言行詮釋了什么是勇敢和堅韌，她是位了不 起的勇士！她所體現的是真正的無畏！

三、結語

經典之所以是經典，是源于作品經得起歲 月的考驗，其塑造的人物所彰顯的精神是名著 的內涵所在。無論是極具張力的老人圣地亞哥， 還是蘊含韌性的杜博斯太太，他們都以自己獨 特的勇敢、勇氣面對周圍的林林總總，令人讀 后總會思考些什么、收獲些什么。每當人們遇 到挑戰、身處困境時，也許老人圣地亞哥和杜 博斯太太會是指引他們擺脫迷茫的可供借鑒的 人物。

[ 作者簡介 ] 喬廷慧，" 女，" 山東濟南人，" 山東農 業工程學院講師，" 碩士， 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英語教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