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小說更多的是在掙扎

學群

我是從閱讀十八、十九世紀的小說開始，來獲取對于小說的認知的。那是小說的黃金時代。但無論如何，我們也沒法像二十世紀之前，甚至是二十世紀開始的時候那樣來看小說了。小說在它的發展歷程中，被它自身改變了，它越來越不像它初始的樣子。它好像從堂吉訶德那里懂得了，不能拿一桿長矛去跟風車打架。

小說還需要去講故事嗎？至少我們已經看到，小說是可以不講故事的。當然，它也可以講故事。但它得比故事多一點什么。多一點什么呢？心靈的、哲學的、宗教的，還是別的什么？

傳統意義上的敘事，包括起與承，轉與合，前因與后果，都是按我們所理解、所認定的一套邏輯在運行。久而久之，我們似乎忘記那只是對現實世界的一種模擬。世界自有其行進的方式，在那里，我們的敘說和邏輯常常是徒勞和無效的。卡夫卡和貝克特們試圖重建一種方式去抵達。還有漢德克，他們都曾嘗試著往前走。

小說可以是形式和技巧本身。文字像棋子一樣，多半是在作一些無意義的運動。寫作者試圖借此賦予文本某些抽象的，形而上的內涵。小說從它出發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原來的小說。

有時候，文本由一個個句子來壘砌，意義下潛到句子上，攜帶一個個細節的句子似乎都在往某個方向移動，逃亡。小說的存在靠一些細節來維持。

有時候我看到的只是一只精致的盤子，它不是用來盛東西的，它只是擺在那里。是的，后面它作了一些努力，試圖裝上時間或歷史之類。或許對一些探索不能要求太多，或許熱力的釋放就是一種很好的理由。

有時候覺得現代小說更多的是在掙扎。而我們這些寫小說的人，則是在為了掙扎而掙扎。

小說敘事不等于故事，可是故事是多么好的敘事啊。很多時候，我看到那些失去故事的小說就像船懸在空氣中。它懸在那里，卻不能像鳥像蜻蜓那樣飛起來。那只是一種懸空。

后來我看到一本小說，在一種平靜里，不緊不慢敘說著一個人的日常，仿佛他已經獲得某種天啟：這些日常事物才是永恒，那種轟轟烈烈的東西注定去得也快。那種平靜里隱含著河流般的力量。

在這樣一種敘說里，每一粒星光都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自己是劃過天際的星光。

沒有人說得清小說是什么。小說不就是你寫出來的那個東西么？每一個我都是唯一的，假如你是個寫小說的人，不管怎樣，你都得寫，那就寫好了。寫你自己的，寫你自己想寫的，你是什么就把它寫出來好了，除此之外還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