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提高再生育意愿是我國人口發展面臨的現實和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以休閑理論和人口學理論為基礎,從戶外休閑活動產生的前置條件和內在價值出發,探討戶外休閑活動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的影響機理,井利用CGSS2021數據實證分析了戶外休閉活動和居民再生育意愿的關系。結果顯示,戶外休閑活動能夠促進居民再生育意愿,在控制了內生性因素后,結果仍然穩健。機制分析表明,戶外休閑活動通過健康效應與和諧效應對再生育意愿產生影響。研究旨在為優化生育配套政策提供決策依據。
關鍵詞:抑制;促進;戶外休閑活動;再生育意愿
文章編號:1001-747X(2024)03-0363-11 文獻標志碼:A 中圖分類號:G812.480.48
D01:10.16063/j.cnki.issnl001-747x.2024.03.010
1問題的提出
國家統計局公布的人口數據顯示,2023年新出生人口已經下降到902萬,人口發展面臨新的挑戰。“七普”數據顯示,二孩生育率已低于一孩生育率水平,“全面二孩”政策對生育行為的影響小于預期;當前我國一孩生育率從0.7跌至0.5,愿意生育一孩的家庭數量也在減少。2021年7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做出“三孩”生育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的重大決策,然而2022、2023年連續2年出現人口負增長。當前我國面臨生育率持續走低以及生育支持政策效果不明顯的問題,亟需尋找解決問題的突破口。破解低生育率困境,不僅要加大促進一孩生育,更要促進有孩子家庭的再生育。“三孩”政策事實上擴大了青年的生育決策空間,生育意愿與生育行為也在不同群體中進一步分化,當前家庭對生育的關注焦點,已經從可以生幾個孩子,轉到是否要生或者是否要再生一個的問題。研究育齡群體的再生育意愿,通過使用政策工具,推動育齡群體再生育,不僅是必要的,而且是迫切的。
居民的再生育意愿受到經濟、社會因素的影響,更有基于對美好生活需要訴求的考量,再生育會影響到育齡人群的生活狀態。在積極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居民收入逐漸提高,但是生活節奏不斷加快、工作強度不斷提高、競爭日趨激烈,使得育齡人群長期處于精神緊張狀態;在家庭經濟收入、物質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時,家庭成員因為工作忙碌而忽視了對家庭的呵護。這使得當前的離婚率不斷上升、孩子行為失控等家庭不和諧現象時有發生,人們也試圖通過一些休閑方式來改善家庭人際關系,促進家庭和諧。
休閑的發展與社會的進步緊密相連,生產力越發達,人們的生活越富裕,對休閑的追求欲就越強。居民通過休閑不僅能夠獲得身體的休息、心靈的陶冶,而且還能夠實現自我的提升與完善,休閑可全面地發展人的本質力量。近年來,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活水平提高,人們日益注重健康和生活質量,青睞貼近自然的休閑和運動方式,特別是受到疫情的影響,“戶外休閑”從小眾的專屬娛樂休閑方式,到如今成為普及性較強的消遣玩法,進入“全民參與時代”。《2023戶外生活趨勢報告》顯示:2023年,戶外運動已逐步走向生活化、全民化,徒步、騎行、露營、釣魚、潛水沖浪、滑雪等成了新的生活休閑方式。國家發展改革委會同國家體育總局、自然資源部、水利部、國家林草局等部門印發《促進戶外運動設施建設與服務提升行動方案(2023-2025年)》,提出擴大體育休閑消費,推動戶外運動產業高質量發展,到2025年,推動戶外運動產業總規模達到3萬億元。這個“玩”出來的萬億級產業,反映了民眾不斷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需求。從整個社會發展的角度看,戶外休閑嵌入居民日常生活的程度越來越深,發展戶外休閑項目越來越重要,挖掘戶外休閑活動在現代居民生活中的功能價值越來越有必要。
戶外休閑活動作為城市文化發展的一種載體,對城市家庭和諧穩定發揮不可替代的獨特作用。那么,戶外休閑活動是否在改善家庭和諧,同時對家庭再生育意愿產生影響,目前尚未有相關研究報道。本文的可能創新主要在以下2點:其一,直接從非經濟因素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的研究相對較少,相關研究主要聚焦在自然環境因素和文化等方面,本文重點從休閑活動產生的前置條件和內在價值出發考察了戶外休閑活動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并就其中的作用機制進行了討論;其二,本文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的度量方式更多樣化,不單單考慮有孩子家庭的再生育意愿,還包括沒有孩子家庭的生育問題,同時構建了一孩生育意愿和多孩生育意愿來反映家庭的再生育意愿,這樣更能準確地揭示出戶外休閑活動對中國家庭再生育意愿的影響。
本文的研究結果具有較清晰的應用場景,首先,戶外休閑活動作為各級管理部門在調動員工積極性和加強組織凝聚力建設的抓手,受到管理部門的重視,在配套和優化生育政策時,計生管理部門應該提示各用人單位更加重視員工的休閑方式,一定程度上對居民的再生育意愿產生積極影響。其次,通過網絡和移動支付等信息技術完成戶外休閑活動,成為當下年輕人的主要消費方式,管理部門可以利用大數據技術,精準識別育齡群體的戶外休閑活動偏好和頻率,進行相應地生育扶持政策定向推送,促進這一群體盡快將生育意愿轉化為生育行為。最后,從休閑活動的角度看,要重視戶外休閑產業的發展,特別是體驗式戶外休閑活動,“文體興,鄉村美”,助力實現鄉村產業振興。
2理論假設
休閑消費是一種比較特殊的消費行為,休閑的實現是外部休閑條件和內部休閑心理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外部條件包括物質條件和閑暇時間,內部心理因素指休閑需求。從根本上說,戶外休閑活動涉及如何看待消費在人生中的地位問題,涉及享受需要和發展需要的關系問題。從這個角度看,戶外休閑活動與再生育意愿之間存在一定的內在關聯。
從休閑的客觀條件看,戶外休閑活動是一種經濟行為,需要個體投入一定的時間和金錢。居民通過戶外休閑活動可獲得一定的收益,這個收益是一種主觀的,且大多是正收益。再生育事實上也是一種投入產出問題,居民通過權衡再生育產生的直接成本和間接成本后,一般認為再生育一個孩子可以給家庭未來帶來正收益。物質上,戶外休閑活動會擠壓養育成本。據報道,戶外經濟逐漸成為消費新風口,而且消費者經常出現,一旦“入坑”,就會越買越多,花費也越來越高。時間上,戶外休閑活動和子女養育也有沖突。邱幼云認為當前的子女教育過程中產生的閑暇時間減少,養育的間接成本提高進一步弱化了女性的生育意愿。持有消極休閑觀的人認為,戶外休閑活動多是有錢且有閑人的一種生活方式,經常進行戶外休閑活動的群體,往往是高收入群體。高收入并不一定帶來高生育意愿,陳衛民指出高收入群體的消費行為,特別是地位消費可能是導致低生育行為的重要原因。
從休閑的主觀條件看,戶外休閑需求是較高層次的需求,居民具有了一定的物質和時間后,才會考慮精神需求。“邊際孩子成本-效用理論”“孩子數量與質量替代論”等經典人口學理論認為不愿意生育和不愿意多生育,多是綜合考慮生育成本與效用后的決策。從這個理論出發可以得出戶外休閑活動與再生育意愿之間可能存在一定的沖突。因為再生育后,“邊際孩子”給自己帶來的效用可能會低于戶外休閑活動給自己帶來的效用。基于此,提出假設1:
假設1:戶外休閑活動對育齡群體的再生育意愿產生負向影響。
從休閑的價值角度看,休閑活動能夠促進人的心理結構完善和人的全面發展。馬克思的休閑理論認為人的發展使人的休閑得以逐步實現,休閑的目的在于追求人的幸福,幸福進一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戶外休閑活動屬于休閑體育的一種,體育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現象與政治、經濟、文化相互聯系、相互促進、共同發展,對促進社會的良性運行與和諧發展發揮著獨特的重要作用。休閑活動種類繁多,但總體而言,休閑活動主要具有健康、娛樂、審美、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等4個方面的價值。
從健康的角度看,戶外休閑活動可以提高身體健康狀態。雖然人們會根據自己的價值需求選擇不同的休閑活動,但不管哪一種形式的休閑活動,都可以對當前壓力大的年輕人的健康產生積極正向影響。根據WTO的定義,健康不僅包括生理功能上的健康,同時也包括心理健康和社會適應。工作之余,適當的休閑鍛煉對個體的生理、心理、社會關系、環境互動方面產生促進作用,進而提升個人的生活質量;王佃娥研究發現體育運動對個體的健康滿意度會產生積極影響。居民生育意愿的影響因素中,健康對于生育意愿的重要性也是一個共識性問題,若個人的身體和心理不健康,則會抑制再生育意愿。這主要表現在以下2個方面:第一,健康會直接影響到生育能力以及女性的生活質量;第二,健康也是優生優育的前提,親代不健康增加了子代的健康風險,而且親代的不健康也會增加子代的照護成本,進一步擠壓再生育意愿。因此,本文認為戶外休閑活動可能通過健康效應對居民的再生育意愿產生影響。
從幸福感的角度看,戶外休閑活動可以提高個人和家庭的幸福感。幸福感的情感基礎來自于家庭和社會2個層面的關系和諧:(1)在家庭層面,居民幸福感來自工作和家庭關系的和諧。王群勇等研究結果表明,幸福感存在基于家庭聯結的同群效應,家庭氛圍越好,個體越感到幸福;王林等指出“工作-家庭”沖突會對工作倦怠、績效和主觀幸福感產生重要影響;李瓊等指出“平衡家庭休閑模式”更有助于促進家庭功能適應性的提升,進而提升個人和家庭幸福感;鄭振華等研究了“80后”的婚姻滿意度,發現婚姻沖突會影響主觀幸福感。(2)在社會層面,居民幸福感來自社會環境的和諧穩定。王洪法提出社會信任關系是奠定現代人幸福感的情感基礎;毛小平指出社會失調降低了居民的幸福感水平。體育運動具有獨特的社會功能,能夠改善整個社會的信任環境,戶外活動已經成為年輕一代的新型社交方式,一定程度上能夠拉近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半徑。趙溢洋等的研究顯示,隨遷子女積極參與體育運動能正向影響與城市同伴的“運動友誼質量”,并能正向影響“對城市同伴的信任”程度。鄭鋒等指出休閑體育是促進人自由全面發展、提升幸福感的重要途徑。
幸福感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具體表現在以下3個方面:第一,個人積極向上的心理狀態能夠促進再生育意愿。育齡群體幸福感的影響因素包含身心健康、經濟收入、生活滿意度等,在身心健康、創造經濟收入和生活滿意度等方面表現出積極心態的群體,往往主觀幸福感較高,在整體上有助于提高其二孩生育意愿。第二,家庭關系的和諧滿意有助于提升再生育意愿。邱紅燕、楊雪等分別研究了家庭的生活滿意度和婚姻滿意度都對居民二孩生育意愿有正向影響;而不和諧的家庭關系會影響到生育意愿,劉婷婷、胡安榮等研究發現“工作-家庭”沖突會負向影響職業女性的二孩生育意愿。第三,社會的和諧有助于提升再生育意愿。社會信任作為社會資本的關鍵指標之一,研究顯示從社會信任角度構建的社會資本對生育意愿具有積極影響。宋月萍、穆光宗等學者提出從制度環境、物質環境、人文環境、環境體驗等方面發力構建生育友好型社會,重塑青年生育觀念,提升再生育意愿。因此,本文認為戶外休閑活動通過影響育齡群體的信任感和幸福感,對再生育意愿產生正向影響。
另外,從互聯網使用的角度看,戶外休閑活動擠出室內停留時間,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上網時間及網絡消費等行為,增加了家庭成員的交流,提高了家庭和諧度。相關研究結果表明,上網會抑制生育意愿,主要通過接受負面信息、生育觀念轉變、擠占養育成本等因素。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戶外休閑活動對育齡群體的再生育意愿產生正向影響。
假設2a:戶外休閑活動通過健康效應對再生育意愿產生正向影響。
假設2b:戶外休閑活動通過和諧效應對再生育意愿產生正向影響。
3數據來源與模型構建
3.1數據來源與樣本
本研究使用中國綜合社會調查2021年數據(CGSS2021)進行分析。該調查主要收集國人行為、態度、生活和工作的基本信息,通過對國人行為、思想模式以及社會結構的持續性調查反映社會變遷趨勢。CGSS2021共收集有效問卷8 148份,本文調研對象為截至調查時間男性年齡22-60歲、女性年齡20-49歲的育齡群體。樣本處理上刪除了核心變量缺漏值樣本以及回答無所謂、不知道和拒絕回答樣本,以及控制變量缺漏值樣本和拒絕回答等樣本,篩選后獲得有效樣本1 254個。數據統計分析使用軟件為Stata14。
3.2變量選擇
(1)被解釋變量:再生育意愿。本文主要基于經典的人口學理論“邊際孩子成本-效用理論”,考慮戶外休閑活動作為一種消費行為,可能會從時間和經濟上擠壓生育成本,導致育齡夫婦需要考慮這種需求,是否與生育1個或者2個及以上孩子的意愿產生沖突,也是為了強調生育應在不影響既有正常生活質量的前提下進行。所以,提出用再生育意愿變量來取代過去大多數學者用理想子女數來度量生育意愿的做法。再生育意愿變量構建:以理想的孩子數量與實際的孩子數量的差值來度量,差值為正(不含0),表示有再生育意愿,賦值為1,否則為0。理想的孩子數量:根據CGSS2021數據中“如果沒有政策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問題的答案來衡量;實際的孩子數量:根據CGSS2021數據中“請問您有幾個子女(包括繼子繼女、養子養女在內,包括已去世子女)?”。
(2)解釋變量:戶外休閑活動。根據CGSS2021年數據中“過去的12個月,您參加戶外休閑活動的頻率如何?例如遠足、看鳥、游泳、滑雪或其他戶外活動”,5種選項為“從來不”到“幾乎每天”,賦值為1-5。
(3)控制變量。為了控制外部因素對分析結果的影響,提高模型的穩健性,本文參照楊曉蕾等人的研究,從個體、家庭和社會3個層面選擇了相關控制變量,各變量定義如表1。
3.3模型構建
本研究的因變量是再生育意愿,為二分類變量,因而使用邏輯斯蒂回歸(logit)模型驗證假設1和假設2。
4實證結果分析
4.1變量描述型統計
本文根據是否有再生育意愿將樣本分為2組,并對主要變量進行均值比較t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從表2中的數據可以看出,有再生育意愿的樣本有606個。有再生育意愿的樣本中,教育水平和家庭人均收入高,但是年齡較小,各變量都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同時,有再生育意愿的居民戶外休閑活動頻率更高,且均值比較結果在1%水平上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假設2得到初步驗證。
4.2回歸結果分析
本文主要研究戶外休閑活動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3。m1是控制變量和再生育意愿的關系,其中民族、地區、家庭規模、生育史、婚姻、養老保險、性別等變量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
從m2中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0.074 9,Plt;0.05)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對居民再生育意愿具有正向影響,且在5%水平上通過統計學上顯著性差異檢驗,假設2得到驗證。
為了驗證戶外休閑活動對再生育意愿的正向影響是否穩健,m3和m4模型中還構建了一孩生育意愿變量和二孩生育意愿變量。根據CGSS2021數據中“如果沒有政策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的題項。一孩生育意愿變量:將回答1個及以上的樣本標記為1,其他為0;二孩生育意愿變量:將回答2個及以上的樣本標記為1,其他為0。從m3中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0.149 1,Plt;0.05)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對一孩生育意愿具有正向影響,并且在5%水平上通過統計學顯著性差異檢驗。從m4中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0.066 6,Plt;0.01)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對二孩生育意愿也具有正向影響,并且在10%水平上通過統計學顯著性差異檢驗。
假設1的討論。從休閑產生的前置條件看,戶外休閑活動需要一定的經濟和時間支撐,一定程度上頻繁的戶外活動會降低家庭可支配收入和養育時間,進而擠壓養育成本,所以經濟和時間因素可能是干擾戶外休閑活動和再生育意愿的潛在因素。將家庭人均收入高于戶籍所在地家庭人均收入的樣本定義為富裕家庭,標記為1,否則為0。同時,根據問卷中“您過去一個月工作多少天?”題項,將工作時間超過22 d的樣本標記為加班樣本1,否則為0。分樣本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
從m5和m6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可以看出,富裕家庭的分樣本中,戶外休閑活動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系數(0.114 4,Plt;0.01)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說明經濟因素會對戶外休閑活動和再生育意愿的關系產生影響。從m7和m8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可以看出,不加班的分樣本中,戶外休閑活動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系數(0.136 3,Plt;0.01)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說明時間因素會影響到居民戶外休閑活動和再生育意愿的關系。
從m6和m7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大小可以看出,相比較而言,時間因素比經濟因素對戶外休閑活動和再生育意愿的關系影響更大。根據是否加班和家庭人均收人水平將樣本分為有錢有閑、有錢無閑,進行分樣本回歸,具體結果如表4。從m9(有錢有閑)和m10(有錢無閑)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可以看出,在mg的分樣本中,戶外休閑活動對再生育意愿影響系數(0.332 3,Plt;0.05)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
雖然假設1沒有得到驗證,但是成本理論對低生育意愿的形成仍然具有一定的解釋力。戶外休閑活動是通過健康等路徑對再生育意愿產生積極影響,但是這種影響的成立離不開經濟和時間的支持。
4.3穩健性檢驗
4.3.1工作生活沖突的影響
上文分析中提到工作生活沖突會影響家庭的和諧關系,工作生活沖突也可能是戶外休閑活動和再生育意愿關系中的潛在影響因素。問卷中有題項:總體而言,感受到如下情況的嚴重程度,a您的工作妨礙了家庭生活;b您的家庭生活妨礙了工作。選擇項都是:一直如此、經常、有時、很少、從未有過。將回答為很少和從未有過的樣本視為工作生活沒有沖突(M1:工作生活不沖突),否則為工作生活有沖突(M2:工作生活有沖突)。分樣本回歸分析,具體結果如表5。M2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假設2再次得到驗證,說明戶外休閑活動對工作生活有沖突的居民再生育意愿產生積極影響。M2的回歸結果也表明,戶外休閑活動對工作生活沖突的家庭再生育意愿的影響,主要還是通過改善家庭和諧關系進而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產生積極影響。
工作生活沖突最直接的表現是時間上的沖突,時間充足是戶外休閑活動的前提條件,時間沖突會帶來家庭關系的緊張。假設1和假設2的對沖作用決定了戶外休閑活動和再生育意愿的關系。家庭和諧是再生育的穩定器,這種和諧不僅來自經濟和時間的保證,同時也需要家庭去經營,適當的戶外休閑活動不僅可以將夫妻雙方從狹小的室內空間、虛擬的網絡空間解放出來,增加交流,同時可以讓身心接觸自然、增加現實社交,提高個人幸福感知度和家庭和諧度。
4.3.2內生性討論
上述基礎回歸結果雖然從個人、家庭和社會層面盡可能多地選擇控制變量,但是模型仍然存在內生性問題,導致估計出現偏誤。主要有2個方面原因:其一,雙向因果,不僅戶外休閑活動會影響再生育意愿,也有可能是個人有了再生育意愿后而更多地進行戶外休閑活動;其二,遺漏變量,個人再生育意愿會受到某些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如個人特質因素、情感因素等,這些因素難以準確量化,但若不加以控制,也會導致估計結果出現偏誤。使用工具變量法可解決內生性問題,本文選擇了4個工具變量:您家是否擁有家用小汽車;過去的12個月,您乘飛機旅行了幾次,往返(包括中轉)算作1次;您乘小汽車或其他機動車輛(包括摩托車、卡車和小貨車)一周大約有幾個小時,不包括公共交通(如乘坐公共汽車,小巴士和出租車拼車);位于同一城市內除受訪者本人以外其他所有受訪者的平均戶外休閑活動頻率。
當前,我國居民家中擁有汽車的比例越來越高,汽車已成為居民休閑生活的必要組成部分,方便家庭安排與參觀、游覽、娛樂、鍛煉、拜訪等有關的休閑活動。家庭小汽車拓寬了家庭的活動半徑,也提高了個人外出活動的可能性。換句話說,家庭汽車會誘導居民進行戶外休閑活動,滿足工具變量的相關性的要求。戶外休閑活動增加了乘坐飛機和公共交通的可能性,所以乘坐飛機次數和公共交通時間也滿足工具變量的相關性的要求。另外,由于本人的戶外休閑活動行為往往會受到區域內的環境影響,身邊的朋友戶外活動頻率高,一定程度上也會增加個人的戶外休閑活動頻率,他人的戶外休閑活動頻率滿足工具變量的相關性要求。而再生育意愿和家庭是否擁有小車之間、乘坐飛機次數、乘坐機動車時間和朋友的戶外休閑活動頻率設有必然的因果關系,滿足工具變量外生性的要求。采用2SLS和lvprobit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M3(2SLS回歸結果)和M4(ivprobit回歸結果),戶外休閑活動的回歸系數都在5%水平上顯著,假設2仍然成立。弱工具變量檢驗得到Shea's partial R2為65.65%,而,統計量為596.76,遠遠大于經驗值10,意味著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被拒絕,說明選擇的工具變量是有效的。同時還檢驗了工具變量選擇中的過度識別問題,假設檢驗的P值為0.296 6,接受“所有變量都是外生變量”的原假設。
4.3.3樣本選擇及變量替換
本文研究的是再生育意愿,參考史毅的研究,沒有生育意愿以及沒有生育過的樣本,可能會干擾回歸結果,下文對研究樣本進行了進一步處理。首先,排除沒有生育意愿的樣本干擾,刪除生育意愿為0的樣本,生成新的再生育變量(Z2),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M5。其次,排除沒有生育過的樣本干擾,在22的變量基礎上將已生育1個子女的樣本替換為0,生成新的再生育變量(Z3),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M6,H2是戶外休閑活動(H1)的二次項。從M5和M6的H1、H2的回歸系數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對居民的再生育意愿仍然有促進效應。
自變量的替換,將戶外休閑活動變量從活動頻率替換為喜歡程度。根據問卷中“如果可以的話,您對大自然進行戶外活動的喜歡程度如何”,選項從“一點也不喜歡”到“非常喜歡”,分別賦值1-5,構造新的戶外休閑活動變量(H3),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M7。從H3的回歸系數(0.063 5,Plt;0.01)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喜歡程度對居民再生育意愿仍然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因變量的替換,參照楊曉蕾的方法,將理想生育子女數為“1個、2個、3個及以上”轉化為已育一孩群體的再生育意愿數量(Z4),并賦值“再生育意愿數量為0個=1,再生育意愿數量為1個=2,再生育意愿數量為2個及以上=3”。由于此時的因變量再生育意愿為有序多分類變量,因而使用定序邏輯斯蒂(lologit)回歸模型,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M8。從戶外休閑活動的回歸系數(0.180 0,Plt;0.01)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對居民再生育意愿仍然有顯著的正向影響。M9是新的戶外休閑活動變量(H3)和新的再生育意愿變量(Z4)的回歸結果,從H3的回歸系數(0.193 1,Plt;0.05)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的正向影響仍然顯著。通過樣本選擇和變量替換后,假設2依然成立,說明假設2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4.4戶外休閑活動影響再生育意愿的機制分析
前文的研究結果證實了戶外休閑活動提高了居民再生育意愿這一結論,那么戶外休閑活動以何種機制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產生影響?居民做再生育決策時,客觀的身體健康狀況、主觀的幸福感都是重要的考慮因素。結合現有的研究基礎,本文認為,從客觀上看,戶外休閑活動有助于提升居民的健康狀況,戶外休閑活動可能通過健康效應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產生影響;從主觀上看,戶外休閑活動能夠激發健康向上的心理狀況、提升家庭生活幸福感,戶外休閑活動可能通過和諧效應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產生影響。
參照溫忠麟構建的中介效應模型,通過模型(1)、(2)和(3)分別檢驗健康狀況、信任感和幸福感等是否在戶外休閑活動和再生育醫院關系中具有中介效應:
(1)健康效應檢驗。本文采用了3種不同的健康水平度量方式,即總體健康、身體健康、心理健康。總體健康水平:根據CGSS2021數據中“您覺得您目前的身體健康狀況是,1很不健康、2比較不健康、3一般、4比較健康、5很健康”。身體健康水平:根據CGSS2021數據中“在過去的4周中,由于健康問題影響到您的工作或其他日常活動的頻率程度是,1總是、2經常、3有時、4很少,5從不”。心理健康水平:根據CGSS2021數據中“在過去的4周中,您感到心情抑郁或沮喪的頻率程度是,1總是、2經常、3有時、4很少、5從不”。回歸結果如表6,從m11、m12、m13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與總體健康、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呈正相關關系,且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m14、m15、m16、m17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都小于m2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說明戶外休閑活動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受到總體健康、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的部分中介,假設2a獲得驗證。
(2)和諧效應檢驗。信任感的度量:根據CGSS2021數據中“總的來說,您同不同意在這個社會上,絕大多數人都是可以信任的”的題項,選項從“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分別賦值1-5,分值越高表示信任感越強。幸福感的度量:根據問卷中的題項“總的來說,您覺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選項從“非常不幸福”到“非常幸福”,分別賦值1-5。具體回歸結果如表7。從m18、m19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可以看出,戶外休閑活動與信任感和幸福感呈正相關關系,且通過統計學顯著性檢驗。m20、m21和m22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都小于m2的戶外休閑活動回歸系數,說明戶外休閑活動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受到信任感和幸福感的部分中介,假設2b獲得驗證。
5結論與啟示
在寬松的人口政策下,出生率仍然持續走低,提高再生育意愿是中國人口發展面臨的現實和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本文以休閑理論和人口學理論為基礎,從戶外休閑活動產生的前置條件和內在價值出發,理論分析戶外休閑活動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的影響機理,并利用CGSS2021數據實證分析了戶外休閑活動和居民再生育意愿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戶外休閑活動能夠提升居民再生育意愿,穩健性檢驗后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可靠性。機制研究表明,戶外休閑活動主要通過影響居民的身體健康狀況和社會關系和諧對再生育意愿產生影響。本文的研究結論對推動生育友好型社會建設,釋放生育潛力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1)從戶外休閑活動對居民再生育意愿的影響角度看,戶外休閑活動的積極作用應得到重視。開展各類休閑活動可作為當前各類工會組織調節職工工作狀態的重要抓手之一,戶外休閑活動不僅可以改善工作狀態,同時也可以促進身心健康,增進人際信任關系和生活幸福感。在當前“三孩”生育政策調整優化的關口期,雖然已有包括嬰幼兒養育、照護、專項附加稅等多項包容性生育政策支持,但是構建生育友好型社會,不僅要強調經濟因素,也要關注非經濟因素對生育意愿的影響。計生管理部門可從關心育齡人群的休閑生活需要出發,建立長效機制,發揮戶外休閑活動對再生育意愿的促進作用。
(2)從社會信任感的中介效應看,一方面,政府需要加強文化引領,營造普適性信任的良好社會氛圍,普適性信任跨越血緣、親緣的范圍界限,有利于減輕生育的阻力。另一方面,政府需要完善社會治理并提升社會治理體系透明度,繼續提高人民群眾對社會的信任度和安全感,為家庭的生育及養育行為營造適宜的社會環境。
(3)從幸福感的中介效應看,政府要突出民生建設,提升居民生活幸福感,擁有好的生活,才有動力養育下一代。可借助鄉村振興戰略,發展鄉村休閑體育產業,引導城市家庭利用閑暇時間回歸鄉村田野,一方面提高居民的健康水平,同時也對再生育意愿產生積極的正向影響。
作者貢獻聲明:
張海鋒:整理分析數據,撰寫論文。
沈欣玉:整理分析數據,參與論文審校。
王筱婷:翻譯摘要,提出修改意見,參與論文審校。
常笑:提供論文選題和撰寫思路,修改、審校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