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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低刑齡制度應對未成年人犯罪的困境與出路

2024-01-01 00:00:00姜敏時雪涵
重慶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4年4期

摘要:2024年3月10日河北省邯鄲市發生一起3名未滿14周歲的未成年人故意殺人案件,引發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強烈反響。輿論焦點從傳統的“未齡不責”,逐漸轉向了“低齡輕責”和“未齡免死”等問題。對輿論意見體現出的在最低刑齡制度應對未成年人犯罪時存在的價值沖突,需要在理論層面進行深入探討,也需要考慮我國特有的歷史文化傳統。在理論層面,首先,刑事責任年齡的設定是一種對身份的法律擬制,必然引發同一性和差異性的矛盾;其次,公眾對于“未齡輕責”和“未齡免死”的不滿,很大程度上源于報應心理。然而,報應主義與未成年人特殊保護原則之間存在著天然的矛盾。此外,網絡輿論導向的修法可能會引發刑法謙抑性危機。如何通過制度設計來維持刑罰量配置的均衡,以保證刑法的謙抑性,即是刑事責任年齡制度所面臨的難題。在我國歷史上,“恤幼”思想源遠流長,影響著我國古代的立法,即使在重刑時代,其也優先于報應主義的思想。在制度設計上,從漢代開始,我國古代傳統法中對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就體現出了相對彈性的模式,這種立法模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法律擬制的缺陷。此外,自唐代起開始適用的“列舉罪名+劃定法定刑”罪行分級模式具有體系化和精確化的優勢,也能夠為最低刑齡制度的完善方向提供參考。從實踐層面看,構建最低刑齡制度的路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第一,需要從過于剛性的“唯年齡論”轉變為更加相對彈性的立法模式,以彌補法律擬制所導致的立法空缺。第二,現在立法中存在對相似案件處罰不均衡的情況,對此,應當縮小因年齡差異而導致的處罰差距,盡可能確保罪罰均衡。同時,還應當堅定對未成年人特殊保護的立場,放寬對未成年人減刑的限制,進一步完善專門矯治教育制度,與刑法形成良好的銜接。第三,采用系統化的罪行分級方式,以法定最高刑為罪行分級的界限標準,建立更為嚴密的法網,防止處罰范圍的過度擴張。

關鍵詞:未成年人犯罪;刑事責任年齡;分級處遇制度;彈性立法模式

中圖分類號:D92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24)04-0237-15

一、問題的提出

2020年12月26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十一)》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第17條增加了“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應當負刑事責任”這一款規定,一定程度上回應了當時社會輿論的呼聲,也暫時結束了學界針對刑事責任年齡是否下調的爭論。從該款規定的文本來看,其一方面體現出刑法對12~14周歲未成年人惡性犯罪絕不姑息的懲治立場,另一方面也體現出對未成年人追究刑事責任的審慎態度,背后暗含對罪錯未成年人以“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刑事政策。

然而,《刑法修正案(十一)》新增的“個別下調”規定,并不能為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的規制問題畫上終點,也無法完全平息社會公眾在再次面對低齡未成年人惡性案件時的憤怒情緒。2024年3月10日,河北邯鄲市發生一起3名未滿14周歲未成年人故意殺人案件《3名殺害同學的初中生被刑拘!均未滿14周歲》(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6711983,2024年4月1日訪問);《“比想象的還要殘忍”!邯鄲被害初中生已尸檢,最新進展》(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3861696985990552amp;wfr=spideramp;for=pc,2024年4月3日訪問)。,經新聞媒體報道后,再一次激起“民憤”,引發輿論熱潮。社會公眾熱議和不滿的焦點從先前的“未齡不責”轉向了“低齡輕責”“未齡免死”。其中有代表性的質疑包括:本案中3名未成年嫌疑人主觀惡性極大,甚至遠大于部分成年犯罪人,且明顯具有控制和辨認能力,不應因未成年就對其減輕處罰,反而應當嚴懲重判

《3名初中生凌辱殺害同學,網友呼吁,堅決嚴懲》(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3485734155326896amp;wfr=spideramp;for=pc,2024年4月4日訪問)。;3名主犯犯罪手段極其殘忍、罪大惡極,“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年齡不能作為他們的“免死金牌”。在這種社會影響力重大的惡性案件中,對未成年犯罪者判處的刑罰應當與成年人保持一致

《“邯鄲血案”反思:應判主犯死刑,剔除綿羊式教育,培養激勵學生斗爭精神》(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4556208213311029amp;wfr=spideramp;for=pc,2024年4月4日訪問)。。

誠然,為了適應社會的變遷與轉型,刑法的制定和修正必須對新產生的社會問題和社會輿論作出回應,但更關鍵的問題在于:在何種程度上作出回應?如何作出回應?尤其在網絡時代,公眾很容易被裹入信息的洪流,異質性被同質性所吞沒,導致感情和思想全都采取同一方向,形成一種集體心理[1],并以這種模式影響立法與司法。但刑法有其自身獨特的機能和理論體系,若總是以“個案揭發—民意沸騰—輿論推波—法院糾結—中央震動—立法動議”的模式進行修正,難免導致情緒性和報復性的立法,刑法自身所追求的價值也將在一定程度上被消解[2]。體現在類似“邯鄲13歲男孩被害案”等低齡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中,社會輿論很明顯體現出公眾對犯罪的未成年人強烈的報應心理,也體現出傳統道德觀影響下的“正義”訴求。當刑法的修訂未能完全滿足這種報應和“正義”的需求時,輿論也難以避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未來發生未滿12周歲未成年人惡性暴力案件,“民意”或又將呼吁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繼續下調,刑法又將選擇怎樣的應對方式?

實際上,個案中沸騰的民意暴露了刑法在應對未成年人犯罪時的各種價值之間的沖突。顯然,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深受一個國家歷史文化背景的影響。在我國,未成年人犯罪問題并非現代社會獨有,這些價值沖突同樣貫穿古今,我國傳統法中對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也具有悠長的歷史。因此,唯有從理論層面探討不同價值間的抉擇或平衡方式,并充分考慮我國的歷史文化和傳統法的影響,才能在立法和司法實踐中找到更為適宜的應對方式,為進一步完善刑法中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提供可參考的方向。

二、現有最低刑齡制度應對未成年人犯罪的困境

《刑法修正案(十一)》降低未成年人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背景是:2020年前后發生多起低齡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并引發社會的高度關注和中央高層的重視。于是,立法者期望通過個別下調刑事責任年齡來滿足公眾的心理訴求,并通過刑罰來預防和規制低齡未成年人犯罪[3]。但從最近又發生的惡劣案件看,這并不能徹底解決問題。首先,刑事責任年齡本身是一種對身份的法律擬制,本質就是一種決斷性虛構,落在現實中便會出現個案與擬制情形不相一致的情況。其次,輿論對“未齡不責”“未齡輕責”等的不滿情緒本質上源自民眾的報應心理,但報應主義的觀念又與未成年人特殊保護原則有著天然的沖突。最后,在信息網絡飛速發展的當下,輿論訴求很容易通過網絡平臺聚集并顯現,從而引起立法者的注意,可輿論導向的修法又可能引發刑法謙抑性原則的危機。

(一)法律擬制面對差異化個案存在局限性

法律擬制是通過構造和假設特定的事實情境,把抽象的概念或目的具象化,以簡化復雜的法律問題,從而使法律適用更加明確和直接[4]。一般而言,我國刑法中的法律擬制以“也適用……”“依照”“視為”“以……論”等用語來體現其擬制性的特征,但并非所有未采用這些表述形式的條款都不是法律擬制。我國《刑法》第17條對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本身是一種法律擬制,但卻沒有這種一般性法律擬制的用語表述《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7條:“已滿十六周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放危險物質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應當負刑事責任。”。這實際上是根據法律擬制的實質特征來判斷,從而得出其屬于法律擬制的情形。細析之,法律擬制最主要的特征為假定性,其基本含義是指:比如T1與T2這兩個法律事實,二者之間可能存在完全不同的關系,或者它們可能相同,但卻處于一種無法確定的狀態;盡管立法者意識到這種差異,但卻仍然選擇通過擬制的方法,將T1和T2假定為等價或相關,不管這種假定與真實的事實是否相符。

根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簡稱“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整理編寫的釋義,我國《刑法》第17條對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是考慮到“人們控制、認識自己行為的能力,是受到年齡的限制的,只有在人達到一定年齡時,才能具備辨別是非善惡,并在行動中具備自我控制能力”[5]19。再參照《刑法》第17條的規定不難看出,立法者是將已滿16周歲的未成年人擬制為對刑法所規制的全部行為具有控制能力和辨認能力;將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未成年人擬定為對八種犯罪行為擬制為具有控制能力和辨認能力;將已滿12周歲不滿14周歲的未成年人擬制為對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的行為具有控制能力和辨認能力,而不論其事實上是否真的對這些行為有控制能力和辨認能力。就從事實層面來看,當然有可能存在高于16周歲但對自己行為尚無控制能力和辨認能力的“晚熟”兒童,也可能存在低于12周歲的“早熟”兒童,對刑法規制的任何行為都有清晰的控制和辨認能力。考慮到技術、資源等因素,司法難以針對每一個案判斷行為人是否具有控制能力和辨認能力。換言之,刑法目前規定三種年齡界限標準,是基于司法便攜原則[6],假定滿足年齡標準的行為人具有相應的控制和辨認能力。

如上文所述,以年齡為標準判斷刑事責任年齡是法律擬制的產物,那么其必然會包含法律擬制的先天性弊端。現實中部分“未齡不責”的情況即體現了這種弊端。從理論層面看,法律擬制用假定的方式將原本不同的法律事實進行統一,是“有意將明知為不同者,等同視之”[7]的結果。在這種情況下,跳出教義學的范疇時,就難免產生同一性與差異性的沖突問題,即差異化的個體無法被同一的法律擬制所涵攝。誠然,從哲學層面看,同一性從差異性中得出,又在同一性的指導下進行認識[8],但差異性又永遠無法與同一性重合。因此,在差異性突顯時,人們就會去思考同一性的概念或規范是否合理,試圖掙脫同一性指導的束縛,將目光轉向“事物本身”[9]。相應的,此種同一性和差異性的沖突,也是刑法在應對低齡未成年人犯罪時所必然會面臨的困境。如果僅僅根據立法中對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類型化規定,就可能忽視了處于該年齡以下的未成年人的個體差異性,在評估現實中復雜的未成年人犯罪情況時,可能會出現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判斷偏差[10]。

(二)報應主義與未成年人特殊保護原則存在矛盾

公眾之所以對具有差異性的“未齡不責”“未齡輕責”“未齡免死”等現象產生激烈的不滿情緒,本質是源自內心的報應主義觀念。刑罰最初出現的形態便是“同態復仇”,復仇主義刑法理念在人類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都占據主導地位,其涵蓋了從古代的鎮壓主義刑法到當代的敵人刑法等多種形式。這種理念根植于人類本性和道德情感中,最初表現為對侵害者本能的復仇反應。復仇性的本能促使刑罰變得嚴厲,其核心觀念是“以惡制惡”,并逐漸演變為事后的復仇行為[11]。然而,無限制的私力復仇會導致社會秩序的崩潰,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對犯罪者的復仇權逐漸轉變為國家的權力,由國家通過制定法來對犯罪者進行鎮壓。正如福柯所言:“殘暴是犯罪的組成部分,而懲罰則用酷刑來回擊,目的在于將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犯罪的殘暴也是對君主的激烈挑戰。它使君主作出回應,這種回應比犯罪的殘暴走得更遠,以便制服它。”[12]

雖然現代刑法較之以往已經在不斷進步,報復主義理念不再占據主導地位,轉而演變為基本對稱的報應論,與功利的預防論先后成為刑罰理論的主流學說[13],但不可否認,其依然是人類最樸素正義觀的訴求之一[14],這也深刻影響了人類立法和司法等的理念。我國刑事立法也存在著報應主義的色彩《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28條:“國家維護社會秩序,鎮壓叛國和其他危害國家安全的犯罪活動,制裁危害社會治安、破壞社會主義經濟和其他犯罪的活動,懲辦和改造犯罪分子。”,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28條即規定了對犯罪分子“鎮壓”與“懲辦”的基調,《刑法》第2條也將刑法的任務表述為“用刑罰同一切犯罪行為作斗爭”《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任務,是用刑罰同一切犯罪行為作斗爭,以保衛國家安全,保衛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保護國有財產和勞動群眾集體所有的財產,保護公民私人所有的財產,保護公民的人身權利、民主權利和其他權利,維護社會秩序、經濟秩序,保障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順利進行。”,某種程度上都體現出將犯罪者當作敵人來對待并進行報應的理念。但針對未成年人,我國立法又遵循對這一群體特殊保護的理念,通過《刑法》規定對未成年人犯罪“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7條第四款。,也通過《未成年人保護法》第4條確立了最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原則,規定在處理涉及未成年人事項時,應“給予未成年人特殊、優先保護”《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4條。。那么,未成年犯罪人在我國既是“犯罪人”,又是“未成年人”;既是國家和人民的“敵人”,又是應當被特殊保護的對象。這些理念在應對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時,難免產生價值和立場上的沖突。

實際上,報應主義的刑法理念本就存在著內在價值上的矛盾,其核心是“以惡對惡”,這使得刑罰的焦點集中在犯罪行為所造成的惡果上,進而可能導致對嚴懲的無限追求,從而可能超出適當的刑罰限度,忽略了對罪犯改造的可能性。雖然報應主義的刑法體系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個別人的復仇心理,但它也可能激發新的敵意,為社會潛伏的緊張關系埋下種子。換句話說,這種制度在懲罰犯罪的同時,也可能在孕育新的犯罪。追求報應正義雖然旨在實現正義,但可能導致對社會秩序保護的忽視,并可能加大對個人自由的限制[15]。因此,若對罪錯未成年人施加以報應為目的的處罰,將會阻礙其未來發展,在未成年人接受完懲罰回歸社會時,便會因為成長缺陷再一次對社會穩定產生潛在的威脅。

(三)輿論導向的修法與刑法謙抑性原則存在沖突

從修法背景看,《刑法修正案(十一)》下調刑事責任年齡是在2019年大連13歲男童奸殺10歲女童案之后。根據立法者的解釋,這一項改動是綜合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現實情況、未成年人身心發展的變化、司法刑事政策等情況[16]。但在此之前,這些被考量的因素就已經有所凸顯。我國未成年人犯罪問題的嚴重化始于20世紀70年代的社會飛速轉型階段,2004年發生的13歲男童強奸殺人案和2015年湖南邵陽13歲男童殺人案都引發了公眾和學界的廣泛關注,但立法者卻并沒有采用下調刑事責任年齡、擴張未成年人刑事責任的應對方式[17]。有學者提出,這次下調也是受到輿情的影響,如新浪微博等規模龐大的社交媒體平臺快速傳播社會對于嚴懲低齡未成年人犯罪的呼聲,并形成了高度共識的輿論訴求[18]。也就是說,此次對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修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對公眾不滿和輿論壓力的響應,其本質顯示了一種社會輿論主導、刑法制度相應調整的回應機制。從2015年通過的《刑法修正案(九)》開始,刑事立法就體現對輿論進行反饋的應變性,這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各類風險逐漸增加,公眾對安全的擔憂也急劇上升,從而更加迫切地希望刑法能夠提供保護[19];另一方面,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各類社交媒體的公開性讓人們的意見更容易匯聚,也更容易引起立法者的注意。

誠然,立法應當重視和反映民意,刑事立法也需要面向社會發展而作出應變和調整。然而,在網絡時代,社交平臺上爆發的輿論訴求并不一定是民意的真實體現。在網絡輿論突發期間,缺乏理性思考的情緒性言論經過千萬遍轉載后也會變得“言之鑿鑿”,最終導向一種非理性的共鳴[20]。無論是在2019年發生的大連13歲男孩殺人案,還是在2024年發生的邯鄲3名初中生殺人案,都能看到這種輿論形成機制的影子。在社交媒體傳播度較高,被公眾熱議的帖子或博文中,“天理難容”“天經地義”等明顯帶有濃郁情緒渲染色彩的非理性言論也頻繁出現。

就目前來看,我國自個案所引發的輿論更多是“嚴懲犯罪人”的主張,而刑法修正案對此的回應則體現出一種犯罪化的傾向和趨勢[21],這就與刑法謙抑性原則的要求背道而馳。刑法的謙抑性包括三層含義,即刑法的補充性、刑法的不完善性和刑罰的寬容性,在此基礎上,對刑法適用范圍進行限制是刑法謙抑性的應有之義[22]。當然,刑法謙抑性并不簡單代表去罪化,反之,犯罪化也并不必然違反刑法的謙抑性。在積極刑法觀的影響下,我國刑法從以往“厲而不嚴”的重刑結構逐步轉向“嚴而不厲”的輕刑結構。在此背景下,有學者進一步提出:“目前我國刑法謙抑性的著重點主要體現在總體刑罰量配置以及個罪平均刑罰量配置的減輕上。”[23]但即便如此,國家的刑罰權力作為一種公權,應與公民的個人權利保持動態平衡,避免無限制的擴張[24]。刑法采用下調刑事責任年齡的方式回應公眾訴求,無疑會導致一部分低齡未成年人被納入刑罰處罰的范圍之中。而在此情況下,如何通過制度設計來維持刑罰量配置的均衡,以保證刑法的謙抑性,是刑事責任年齡制度所面臨的難題。

三、我國古代法中的最低刑齡制度及其啟示

未成年人的犯罪行為既是一個法律問題,也深受社會因素影響。因而,不同國家在制定相關法律與處理措施時,都會考慮自身特有的社會文化背景。傳統中國的法律文化和制度應當是中國法律研究的重要內容,對刑事責任年齡制度進行研究時,更不能忽視傳統法的背景。我國古代的傳統法中就有類似于近現代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相關規定。下文將分析和探討傳統中國法中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理念和規定模式,以期鑒往知來,從中找尋解決上文所述困境的出路,為我國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進一步完善提供思路和方向。

(一)“恤幼”理念優先于報應思想

在我國傳統刑事立法和刑事政策中,重刑的理念一直長期存在,報應主義的思想色彩也較為濃厚[25]。有學者認為:“報應說包含了傳統社會最基本的法律原則。”[26]在法律思想層面,墨家提出“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呂氏春秋·去私》:“墨者有鉅子腹居秦,其子殺人。秦惠王曰:‘先生之年長矣,非有他子也,寡人已令吏弗誅矣。先生之以此聽寡人也。’腹對曰:‘墨者之法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所以禁殺傷人也。夫禁殺傷人者,天下之大義也。王雖為之賜,而令吏弗誅,腹不可不行墨者之法。’不許惠王,而遂殺之。”,體現出同害報復的觀念。法家更是提倡嚴刑之治,認為“威勢之可以禁暴,而厚德之不足以止亂”《韓非子·顯學》:“力多則朝,力寡則朝于人,故明君務力。夫嚴家無悍虜,而慈母有敗子。吾以此知威勢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不足以止亂也。”。發展至宋明,雖然朱熹繼承了儒家“德主刑輔”的思想,但也指出“刑”的思想根源之一即“因果報應”,并在其論說中提出“殺其人之所當殺,豈不是天理”《朱子語類》卷九十七。。然而即便如此,我國古代刑事立法在應對有關未成年人犯罪的問題時,也會從一定程度上摒棄報應主義而遵循“恤幼”這一原則,對實施了罪錯行為的一部分未成年人采用不同于成年人的處罰待遇。在中國古代,“恤幼”思想并未在法律中有系統、體系性的體現,而是以零散規定的形式,出現在歷朝歷代立法和司法的過程中。早在西周時期,周公開始認識到應當“以德治國”,“德”不僅是對統治者的要求,也具有普遍性,其內涵即包括對幼小者的愛護[27]。在刑罰方面,《周禮》中具有規定了“壹赦曰幼弱,再赦曰老耄,三赦曰蠢愚”

《周禮·秋官司寇第五》:“壹赦曰幼弱,再赦曰老耄,三赦曰蠢愚。”的“三赦”制度,對年幼犯罪者進行赦免。春秋戰國時期,李悝在《法經·律減》中也規定:“罪人年十五,罪高三減,罪卑一減。”即對十五歲以下的犯罪者進行了刑罰上的減免。

后來,儒家思想發展,“恤幼”思想也逐漸成為針對未成年人犯罪的一項刑事政策。發展至唐代,仁愛與禮儀已經成為恤幼的核心理念,人們普遍認為慈愛和對孩子的尊重是基本的待遇,同時禮儀則為在家庭和社會中與兒童的交往提供了規范。“恤幼”思想認為,國家、社會及成年人對未成年人的發展和成長都應當負有責任,也應當對未成年人更多的愛護,在法律上施以不同的措施。具體體現在刑事責任方面,在對待犯罪的未成年人時,需要考慮其不同于成年人的心理、生理特質,在處罰時采取相對體恤的措施。也是基于這一思想理念,從唐代開始,出現了以立法方式劃定的刑事責任年齡,通過立法的規定將低于刑事責任年齡最低線的兒童排除在刑罰處罰范圍之外。可以看出,“恤幼”思想在我國源遠流長,也影響著我國古代的立法,即使在重刑的時代,其也優先于報應主義的思想。“恤幼”思想實際上也與現代刑事責任年齡制度中所提倡的對未成年人特殊保護的理念不謀而合,因此,我國在構建刑事責任制度及應對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時,基于對“恤幼”文化傳統的考慮,更應當將未成年人特殊保護原則的優先級置于報應之前。

(二)立法模式具有一定彈性

在《刑法修正案(十一)》之前,我國刑法中對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一直都采用絕對剛性的模式。其實,在我國古代傳統法中,自西漢起,對刑事責任的立法就體現出彈性模式的影子。《漢書》中有記載,漢成帝時規定“年未滿七歲,賊斗殺人及犯諸死者,上請廷尉與聞,得減死”。即對未滿7歲的未成年人,在其實施殺人罪或其他應當處死的犯罪時,由廷尉批準,可以免除死刑的適用。也就是說,由廷尉根據7歲以下未成年人犯罪的個案情況,具體判斷是否能夠免除死刑,體現了在對這一年齡段未成年人刑罰適用上的一定彈性。唐代對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的立法參考了漢代,但在具體規定上更加詳細,《唐律疏議》中規定了“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犯反、逆、殺人應死者,上請……九十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28]。即,對7歲以下實施犯罪行為的未成年人不進行處罰,除非是因家人犯罪受到連坐,而對7歲以上10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采用了相對彈性的模式,在其犯謀反、謀大逆、殺人罪按律被處以死刑的,須上請皇帝根據具體情況裁決應當如何處罰。可以看出,唐代相較漢代而言對未成年人的刑事理念更加寬容,提高了相對負刑事責任的年齡界限,也規定了完全不受刑事處罰的年齡段。而后,宋代、明代在刑事責任年齡方面與唐代一致,也是對7歲至10歲犯三類罪者適用相對彈性的模式。

而清代對刑事責任年齡的立法規定也基本承襲了《唐律疏議》的規定,“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犯殺人,應死者,議擬奏聞,取自上裁……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29]。但在清乾隆年間,出臺了新的標準:“十歲以下斗毆斃命之案,如死者長于兇犯四歲以上,準其依律聲請;若所長止三歲以下,一例擬絞監候,不得概行聲請。至十五歲以下被長欺侮毆斃人命之案,并請確查死者年歲,亦系長于兇犯四歲以上,而又理曲或系無心戲殺者,方準照丁乞三仔之例。”即,在認定刑事責任時額外考慮犯罪行為實施者和被害人的年齡差問題,對于未滿10歲的未成年人犯斗毆殺人罪的,如果被害者的年齡比犯罪者大4歲及以上的,可以準許犯罪者按照律法申請減免刑罰;如果被害者和犯罪者的年齡差在3歲及以下,便沒有申請減免的空間,一律處以絞刑。但即便如此,在10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實施殺人致死的行為、被害人年長于犯罪人4歲及以上時,依然是采用由皇帝具體裁決適用何種刑罰的相對彈性模式。綜上,自漢代開始,我國古代傳統法中對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就體現出了相對彈性的色彩,換言之,相對彈性的立法模式也符合我國的歷史文化語境。雖然限于當時封建君主專制的政治體制,司法個案的最終裁決權掌握在皇帝手中,不符合現代民主法治的要求,但這種相對彈性的立法模式無疑對彌補法律擬制的固有缺陷產生了幫助,可以為現代的立法模式提供一定的參考。

(三)采用“列舉罪名+劃定法定刑”的罪行分級模式

自唐代起,我國傳統刑事立法就體現了針對不同年齡段、實施不同犯罪行為的未成年人進行分級處遇的理念。如上文所述,宋、明、清對未成年人刑事處罰的規定都基本承襲了唐代的模式,因此下文將主要對唐代的分級規定進行分析。在唐代,《唐律疏議》對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進行了四個層級的劃分:15歲以上的犯罪者,須負全部刑事責任;15歲及以下、10歲以上原則上須承擔刑事責任,但在應受流刑以下刑罰時可以被減輕處罰;10歲以下、7歲以上犯謀反、謀大逆、殺人罪應當被處以死刑的,須上請皇帝裁決,其他犯罪則均應赦免;7歲以下,則一般不負刑事責任,除非是家人犯謀反、謀逆罪時被連坐《唐律疏議》:“諸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犯流罪以上,收贖。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犯反、逆、殺人應死者,上請;盜及傷人者,亦收贖。余皆勿論。九十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如表1所示)。

從表1可以看出,唐代的立法對每一年齡層級之下罪行的分級方式既采用了列舉罪名的方式,例如“謀反、謀大逆、殺人”,也采用了以法定刑為標準進行劃定的方式,例如“流刑以下”。在唐律中共有五種法定刑,嚴厲程度從高到低分別為:死、流、徒、杖、笞。首先,在針對7~10歲這一年齡層級的規定中,其所列舉的三種罪名并未考慮到犯罪的發生頻率,而皆是基于罪行的嚴重程度。根據唐律的規定,謀反、謀大逆都會被處以死刑,對殺人者的刑事責任也特別根據法定刑的輕重作出“殺人應死”的限制。其次,在10~15歲這一年齡層級中,也是以“流刑”這一法定刑為界限作出了應否減輕處罰的規定。這種分級方式體現出了明確化和精細化的傾向,各層級之間也能夠實現較為良好的銜接,成為量刑公正的有力保障[30]。

四、最低刑齡制度應對未成年人犯罪的實踐出路

理論分析的目的是指導實踐,通過對理論沖突的深入分析,并在此基礎上作出價值判斷和選擇,可以得出刑法在應對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時更加適宜的方向和策略。具體而言,實踐中的應對路徑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第一,由剛性的“唯年齡論”轉變為相對彈性的立法模式,以扶正法律擬制所造成的差異性偏頗。第二,縮小僅因未成年人年齡差異而造成的處罰差距,堅定對未成年人特殊保護的立場,減小刑罰對未成年人處罰的力度,完善相應前置法的教育和制裁措施,和刑法進行妥善銜接。第三,采用更加系統化的罪行分級方式,遵循刑法的謙抑性原則,建立更為嚴密的“法網”,避免處罰范圍的無限度擴張。

(一)由剛性的“唯年齡論”轉變為相對彈性的立法模式

實際上,許多學者都已經注意到最低刑事責任年齡作為一種法律擬制的固有缺陷。例如,有學者提出:“用刑法中年齡的硬性規定來判斷一個人是否具有認識、辨別能力的方法與現實生活中人們的認識、辨別能力不僅受年齡影響,而且受已有知識水平制約的客觀事實存在偏差。”[31]又如,有學者從刑罰論的視角出發,提出依據心理責任論進行事實判斷時,刑事責任年齡的設定可能會導致與規范推定不同的實際責任能力例外之情況。因此,在具體案件的處理中,應當在司法上留下個案裁量的空間[32]。還有學者指出,如果認為個體是否具備刑事責任能力是一個明確無誤的問題,那么就意味著當一個人達到一定的年齡時,他們的刑事責任能力會立即產生。換句話說,哪怕他們接近法定年齡界限,比如僅差一天或幾小時,也被認為不具有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33]。彈性立法模式是指立法設定了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界限,但實踐中是否讓達到這一年齡的未成年人因犯罪行為而承擔刑事責任,則由司法機關根據個案的具體情況來決定[34]。為了彌補“唯年齡論”剛性立法模式的諸多缺陷,我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對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調整也體現出一定的彈性傾向。修正案中新增的第三款規定雖然將最低刑事責任年齡降至12周歲,且將處罰范圍限定在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之內,但最終是否承擔刑事責任,還需要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突破了刑法規定的對刑事責任年齡統一‘一刀切’的模式”[35]。

然而,目前我國對未成年人刑事責任立法中的彈性程度依然有限。其僅規定了12~14周歲這一年齡段的兩種犯罪,且把范圍限定在“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的情形。而阻卻“情節惡劣”成立的因素尚不明確,有學者認為“情節惡劣”的消極因素包括身心發育遲滯、成長環境存在嚴重缺失并導致人格缺陷、被害人明顯存在過錯[3]。但其中部分情形本身即可以根據“正當防衛”“但書”等條款出罪,部分情形可以根據《刑法》第18條排除刑事責任。諸如成長環境缺失的因素在實踐中是否真的能阻卻“情節惡劣”的成立,筆者也暫持懷疑態度。此外,目前我國的刑法規定對14~16周歲及對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的彈性立法模式相較“唯年齡論”的剛性立法模式更有優勢,進一步需要探討的問題是:應當如何設置合理的彈性立法制度?是采用不設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絕對彈性模式,還是仍規定一個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界限,對高于這一年齡界限的未成年人是否適用彈性規定的相對模式?

從比較法的角度考察,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和地區都會設定一個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的最低界限,在此界限之下的未成年人不負刑事責任,但需要承受其他方式的矯治和教育,例如英國的兒童宵禁、兒童安全令[36],又如法國的交由家長管教、司法保護、賠償、監視自由、日勤活動[37]。而在美國,截至2022年10月,有24個州都沒有設置在刑事案件中起訴未成年人的最低年齡,雖然未成年人會在少年法庭被審判,適用不同于成年人的刑事司法程序,但美國少年法學界也一直有呼聲,認為應當提高少年法院管轄權的最低年齡,設置未成年人進入司法程序的最低年齡界限See raising the minimum age for prosecuting children, 載美國少年司法網站:https://www.njjn.org/our-work/raising-the-minimum-age-for-prosecuting-children, 2024年4月9日訪問。。另外,我國是《兒童權利公約》的締約國,兒童權利委員會在2019年發布的《關于少年司法系統中的兒童權利問題的第24號一般性意見》中提到:“12~13歲兒童的成熟度和抽象推理能力仍在發展中,因為他們的額葉皮質仍在發育。因此,他們不太可能理解自己行為的影響,或理解刑事訴訟。”根據最近的科學發現,聯合國兒童權利委員會鼓勵締約國將最低刑事責任年齡提高至14周歲。而且,“國際上最常見的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為14周歲”

聯合國兒童權利委員會《關于少年司法系統中的兒童權利問題的第24(2019)號一般性意見》,第22段。。結合前文所述,我國傳統法中對刑事責任年齡制度所采取的也是相對彈性的立法模式。因此,綜合各方面因素,我國即使對刑事責任年齡采用彈性的立法模式,也不宜設置為完全的彈性,應當至少設置一個未成年人承擔刑事責任的最低年齡界限,在此界限之下的未成年人即使實施了犯罪行為,也無須承擔刑事責任。而在此年齡之上,采用相對彈性的立法模式,由司法機關根據個案情況裁定其是否承擔刑事責任。

(二)縮小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界限上下的處罰差距

如上文所述,即使對刑事責任年齡采用了相對彈性的立法模式,也無法規避法律擬制的缺陷。假設將最低刑事責任年齡設置為12周歲,那么若距離年滿12周歲只差1天的未成年人甲實施了與剛滿12周歲1天的未成年人乙完全相同的犯罪行為,乙需要承擔刑事責任,而甲卻不用,無疑會引發公眾對立法公正的懷疑。雖然所舉的此例較為極端,卻也反映出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如何保證最低年齡界限上下的未成年人所受到的處罰是相當的?再舉例而言,如果12周歲的丙實施了情節惡劣的故意殺人行為,根據我國目前的立法,其會被追訴并追究刑事責任。在丙沒有其他減輕處罰的情形時,再根據《刑法》第17條第四款“應當從輕或減輕處罰”的規定,丙最高有可能被判處無期徒刑。與此同時,如果還有11周歲的丁也實施了相同的犯罪行為,那么按照《刑法》的規定并不會被追究刑事責任,其犯罪行為會被歸為《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中“嚴重不良行為”

《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38條:“本法所稱嚴重不良行為,是指未成年人實施的有刑法規定、因不滿法定刑事責任年齡不予刑事處罰的行為……”。根據該法的規定,對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公安機關可以根據具體情況,采取一系列矯治教育措施。目前來看,其中最為嚴厲的措施即專門矯治教育,其依托于專門學校,采用閉環管理的模式,與之前刑法規定的收容教養功能相類似[38]。但目前專門矯治教育的適用期限在立法中尚不明確,且在適用條件上,需要家長同意、學生同意、學校同意,或是特定情況下“經專門教育委員會評估同意,教育行政部門會同公安機關可以決定將其送入專門學校接受專門教育”

《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43條、第44條。,強制性十分有限。那么,在上述案例中,丙和丁受到的處罰在各方面都存在懸殊的差距(如表2所示),而這種差距僅是因為兩人年齡上相差1歲,并不具有合理性。因此,需要進一步研究如何設計更為科學的分級處遇方式,以解決這種處罰不平衡的問題。這不僅能夠彌補法律擬制的缺陷,也是對未成年人報應和保護理念的統一。

未滿最低刑事責任年齡但實施了刑法中規定的犯罪行為的未成年人雖然不能被判處刑罰,但其接受的處遇措施也具有懲罰的色彩,那么就應當符合罪罰均衡的要求。罪罰均衡本質上體現了一種心理感知,即人們對于現實世界中事物公正與公平的感受,即“相似的情形是否被同等對待了,不同的情形是否受到了區別對待”[39]。從上文所提到的案例和圖表來看,目前兩種類似的情形在對待方式上差異較大,應縮小兩者之間的差異,以實現“罪”與罰的均衡,這也能夠在一定程序上滿足對犯罪行為實施者、被害人和公眾正義情緒。筆者認為,為縮小這種差異,既要減輕對符合最低刑事責任年齡標準的未成年人的刑罰,也應對未達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適當加大矯治和處罰的力度。

首先,對目前我國已滿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而言,其法定最高刑能夠達到無期徒刑,即使對未成年罪犯減刑和假釋的標準可以“比照成年人適度放寬”,但按照《刑法》第78條對減刑以后實際執行刑期的規定,“被判處無期徒刑的,不能少于十三年”,仍是較長的處罰期限。那么,12~18周歲的未成年人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將至少在25~31歲才能刑滿釋放。在社會飛速發展的信息時代下,其受教育程度、對社會的認識程度與其他人都將有著天壤之別,在刑滿釋放之后融入社會與同齡人一起競爭就業時均存在諸多困難。雖然對實施犯罪行為的未成年人施以較長期限的自由刑能滿足公眾的報應心理,但卻并不符合對未成年人特殊保護的要求。《聯合國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標準規則》中提到,任何監禁機構都不可避免地會對個人帶來許多消極影響,這種影響也不能通過教改來抵消,未成年人的情況尤為如此,其正處于發育成長的階段,失去自由且與正常社會環境隔絕對他們所產生的影響比成年人要更為嚴重聯合國大會《聯合國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標準規則》(北京規則),第40/33號決議,1985年11月29日,第19條。。聯合國兒童權利委員會在其第10號一般性意見也指出,在對實施犯罪行為的未成年人進行處遇時,比報應更重要的目標應當是如何對其錯誤行為進行教育和矯正,使其在接受完處遇后能夠更好地融入社會

聯合國兒童權利委員會第10號一般性意見《少年司法中的兒童權利》,CRC/C/GC/10,2007年,第10段。。因此,在對最低刑事責任年齡以上的未成年人施加刑罰時,應當使刑罰更加適合未成年人的身心特征和教育需求。具體而言,在排除對未成年人適用死刑的基礎上,可以進一步取消無期徒刑的適用,并考慮將有期徒刑的最高刑期設定為10年[40]。或者,在不取消無期徒刑的情況下,對未成年犯罪者增加特殊的規定,設置類似定期考察的制度,放寬其減刑條件和幅度。在面對犯罪行為較輕的未成年人時,更要盡可能不對其判處自由刑,考慮放寬緩刑的條件,或適用管制、罰金,亦或按照《刑法》第37條的規定免予刑事處罰,“予以訓誡或者責令具結悔過、賠禮道歉、賠償損失,或者由主管部門予以行政處罰或者行政處分”。

另外,對于未達刑事責任年齡而實施了犯罪行為的未成年人,也不應“一放了之”,應根據其行為對其采取相應的教育矯正措施,與已滿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可能被適用的處遇措施做好銜接。例如,在現有《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基礎上,增加專門矯治教育措施的強制性,完善其裁定程序、裁定機關、適用條件,按照未成年人違法犯罪行為嚴重程度的高低,補充對適用期限的規定,并參照刑法中的減刑進行細化,使各方面表現良好的未成年人得以提前結束其矯治期,并復歸社會。如前所述,專門矯治教育是對未成年人的自由進行限制的措施,具有一定的司法屬性,那么不僅應當設置完善的裁定程序,還應當引入不滿該裁決的相應救濟措施。例如,規定接受矯治的未成年人、監護人能夠向檢察機關提起申訴,在案件處理過程中也設置相應的程序使法院、檢察院能夠介入,以進行監督和制約[41]。

(三)采用以法定最高刑為標準的罪行分級方式

就目前我國的立法而言,《刑法》第17條所采取的是年齡分級加罪行分級的方式,對12~14歲這一年齡層級的未成年人列舉了兩種可能承擔刑事責任的罪行,對14~16歲這一年齡層級列舉了八種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罪行。根據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發布的《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承擔刑事責任范圍問題的答復意見》,進一步認定《刑法》中所列舉的是八種犯罪行為而非罪名。這種規定方式是基于當時的立法背景,考慮到這一年齡層級未成年人的智力發育情況,認為其一般已具有了一定的識別能力,“由于年齡尚小,智力發育尚不夠完善,缺乏社會知識,還不具有完全識別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他們負刑事責任的范圍,應當受他們刑事責任能力的限制”,列舉這八種行為是因為其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5]20。也有學者認為,采用這種立法方式是出于對該年齡層級未成年人犯罪的可能性和常發性的考慮,再規定過多的罪行會導致立法過剩和虛置[42]。但是,如果以嚴重社會危害性為根據,在我國刑法規定中,還有與該八種犯罪社會危害性相當或者更為嚴重的犯罪行為,例如決水、背叛國家罪、顛覆國家政權、劫持航空器、組織恐怖活動等。如果以犯罪可能性和常發性為根據,那么就《刑法修正案(十一)》生效以來的3年間來看,12~14周歲未成年人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情況也并不具有常發性《最高法: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數量總體上升三大問題尤為突出》(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6477210009333218amp;wfr=spideramp;for=pc,2024年4月18日訪問):“截至目前,人民法院共審結此類案件4件4人,犯罪人年齡在12至13歲之間,被依法判處10至15年有期徒刑。”。另外,現在網絡通信十分發達,許多未成年人的智力發育情況、對行為的識別能力等又遠甚從前,完全有實施更具社會危害性行為的可能性。且就前文提到的幾種極具社會危害性的行為而言,其中如劫持航空器后被控制而未造成人員傷亡的行為就不能被囊括在八種罪行當中。那么在修法后,還維持原先的列舉式條文規定似乎會欠缺妥當,存在許多空白或“縫隙”地帶。

當然,在刑法條文中列舉過多的罪行或罪狀并不現實。但刑法分則在設置法定刑時就已經綜合考慮過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主觀惡性、處罰必要性,完全可以將最高法定刑作為罪行分級的標準,使年齡層級中的罪行分級更具體系性。否則,若在未來發生未成年人實施更具危害性的行為卻不被處罰時,難免再次引起輿論對修法的呼吁,而那時再以補充列舉的方式擴大犯罪圈,將對立法的權威性造成一定損害,削弱其作為“后衛”的保障法形象。雖然采用最高法定刑為界限替代原本列舉罪行的立法模式也會擴大刑法的處罰范圍,但“為了嚴密刑事法網的需要而進行的入罪化處理,并沒有違反刑法的謙抑性,從中國的現狀看,其正是為了實現刑法的謙抑性原則所作的必要努力” [23]。

實際上,許多構建了未成年人分級處遇制度的國家都是以法定最高刑作為罪行分級的標準。例如,日本《少年法》中規定少年案件移送檢察官的條件包括案件本身犯有相當于死刑、徒刑或監禁之罪行[43],法國則以最高10年監禁刑或至少3 750歐元罰金刑作為界限,對此界限之上和之下的未成年人施加不同嚴厲程度的處罰措施[37]。如前文所述,我國古代立法中也是以最高刑作為罪行分級的方式。再結合我國目前的立法規定,未來修法時可以考慮進一步調整罪行分級的方式,并配合上文所述的相對彈性立法模式。具體而言,對12~14周歲未成年人目前所列舉的兩種罪行法定最高刑為死刑,則可以調整為對這一年齡層級內的未成年人,犯罪行為本身最高法定刑為死刑時,犯罪情節惡劣,經由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應當負刑事責任。對14~16周歲的未成年人,目前所列舉的八種行為法定最高刑也都為死刑,但包括了結果加重犯、情節加重犯的情況,再結合罪行極差的平均化,可以考慮調整為對這一年齡層級內的未成年人,犯罪行為本身最高法定刑為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死刑時,經由上一級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應當負刑事責任。當然,在具體罪行分級制度的建構中還有許多問題,例如在判斷法定刑時是否需要考慮結果加重犯和情節加重犯的情況?這種初步的判斷將由哪一機關來完成?核準追訴的決定是否能夠由中級人民檢察院作出?年齡層級內的罪行層級是否需要更細化的規定?對每一層級內的未成年人應當采取何種處遇措施?具體應當如何設置不同于成年人的刑罰減免制度?這些都需要日后進一步的探討和完善。但以法定最高刑為界限進行罪行分級的方式無疑會使未成年人刑事責任的立法更具體系化,為填補目前立法上的空缺、實現積極預防以及對未成年人特殊保護和刑法謙抑性之間提供了可能性。

結語

未成年人作為正在成長中的個體,是社會中的一個特殊群體,他們需要成人社會提供必要的關懷、教育、保護和維護,在處理涉及未成年人的問題時,如果出現多元價值觀的沖突,應當將未成年人的權利置于首位,以此作為價值選擇的基礎,這也是國際社會所達成的共識。對于一個國家而言,兒童的地位和命運反映了社會公平與正義的狀況,同時也是評估一個國家發展水平和文明程度的重要基準[44]。即使是實施了犯罪行為的兒童,其也是兒童群體中的一員,應當得到不同于成年人的特殊保護。因此,在應對低齡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時,刑法應當放棄傳統的報應主義觀念,以確保刑法與社會發展保持協調一致。此外,刑法的任務也本就不僅限于基于行為與刑罰之間一元的因果關系,它更應該關注維護人的尊嚴這一深層次原則。刑法設置最低刑事責任年齡制度也是出于對未成年人特殊保護的需要,且保護并不意味著無限制容忍和放縱,其根本理念在于讓罪錯未成年人得到教育和矯正,在未來能夠更好地成長。

如本文開篇所述,《刑法修正案(十一)》對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的調整并不是解決未成年人犯罪問題的終點,惡性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也可能在未來繼續發生,未成年人犯罪問題中所體現的各種沖突和矛盾也不會因為修法而停止。然而,法律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平衡的方式。在處理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時,立法者需要在遵循刑法理論的基礎上,充分考慮公眾輿論和民意的要求,以實現對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的不斷完善,構建盡可能公正、合理的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在網絡飛速發展的當下,公眾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度大大提高,未成年人犯罪問題也日益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動輒引發輿論影響。在社會轉型過程中,公眾難免會期望通過嚴厲的刑罰來規制各種犯罪行為,以維護和諧穩定的社會秩序。但刑法一方面需要回應和反映民意,另一方面也應當保持客觀、審慎的立場。其不僅需要應變性的面向,也要通過科學的立法模式走在問題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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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inimum age of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Dilemmas and solutions in addressing juvenile delinquency

JIANG Min, SHI Xuehan

(Law School,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Chongqing 401120, P. R. China)

Abstract:

On March 10, 2024, a case of intentional homicide involving three minors under the age of 14 occurred in Handan City, which sparked widespread public concern and strong reactions. The focus of public discontent shifted from “no penalty for minors” to “lenient penalty for minors” and “no death penalty for minors”. Public opinion has revealed the value conflicts inherent in the minimum age of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when addressing youth delinquency, demanding profound scholarly examination and an account of China’s distinctiv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heritage. Theoretically, the establishment of a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age is a legal fiction that necessarily results in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identity and difference. Public dissatisfaction with “lenient penalty for minors” and “no death penalty for minors” largely stems from the yearning for retribution. However, retributive justice is fundamentally at odds with the principle of special protection for minors. Furthermore, the inclination of public sentiment towards amending the law may violate the modesty principle of criminal law. The system’s challenge is to maintain a balanced allocation of punishment quantity to guarantee the modesty principle of criminal law. Throughout Chinese history, the ethos of “caring for the young” has deep historical roots and has influenced ancient Chinese legislation. In terms of institutional design, since the Han Dynasty, the Chinese legal tradition has displayed a relatively flexible approach to determining the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age, which, to some extent, mitigates the shortcomings of legal fiction. Moreover, since the Tang Dynasty, China has adopted the mode of “listing crimes + defining statutory penalties”, which has the advantages of systematization and precision and can provide insights for future improvements to China’s minimum criminal age system. In terms of practic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minimum criminal age system can be advanced along the following pathways: First, it is imperative to shift from an overly rigid “age-only” criterion to a more flexible legislative model. Second, current legislation exhibits unequal punishment for similar cases, the punishment disparity due to age differences should be minimized as much as practicable to ensure proportionality. Simultaneously, it is vital to firmly establish the stance of special protection for minors, relax constraints on juvenile probation, and further refine the specialized correctional education system to align seamlessly with criminal law. Third, a systematic approach to crime classification should be embraced, using the maximum statutory sentence as a criterion for such classification. This would create a more robust legal framework and guard against an unwarranted broadening of the scope of punishment.

Key words:

juvenile delinquency;minimum age of criminal responsibility;classification of treatment;flexible legislative model(責任編輯 胡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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