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建設者吳伯超

摘要：本文以1945年成立的青木關（常州）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為焦點，對主要創建者吳伯超在幼年班招生選才、課程設置、教師延聘、事務處理等方面的主要貢獻進行了梳理和總結。國立音樂院幼年班是中國近現代專業音樂人才培養啟動本科以下學制的首次嘗試，此舉不但實現了專業音樂教育向中等及初等教育延伸、培養出具備扎實基本功技能和音樂素養的專業音樂人才，而且為日后新中國的中等專業音樂教育學制建設奠定了基礎。本文結合口述史采訪和史料爬梳，對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建設過程進行了分類研究，并在此基礎上客觀、正確地對吳伯超的功績進行評價。

關鍵詞：吳伯超專業音樂教育國立音樂院幼年班專業音樂人才培養

專業音樂教育是以培養音樂人才為目標的各級學歷教育，其教育對象為從事音樂藝術創作、表演、研究、教學等工作的各級各類音樂專門人才。我國近現代專業音樂教育的發展經歷了以師范教育為標志的高等師范學校附屬音樂系科、以北京大學音樂傳習所為代表的音樂教育機構，和以上海國立音樂院為先例的獨立建制高等音樂學校。這些學校以培養音樂演奏和創作人才為己任，以西方高等專業音樂院校的教學體系為借鑒，力求探索適合當時國情的本土專業音樂人才培養方式。這類學校招收的本科學生基本為十六歲以上的中學畢業生，他們雖然接受過中小學階段的基礎音樂教育，但那種普及式的音樂教育無法訓練學生具有較高的專業音樂素養。而作為一名合格的音樂工作者，需要具備良好的音樂聽覺能力（辨音能力、和聲感受能力、旋律記憶能力、內心聽覺能力等）和扎實的演奏技術“童子功”，這些素質開發的關鍵期在幼年階段。而成年之后，這些能力的獲得就會遲滯很多，在程度上也無法相較于從幼年時期開發所能達到的成就。因此，當時僅從專科或本科起步的專業音樂人才培養不能滿足專業音樂事業長期發展的需要，為了嘗試改變這種情況，作為主要籌建者的吳伯超帶領創設了青木關國立音樂院幼年班。

一、吳伯超生平概述

吳伯超1903年（清光緒二十九年）8月23日（農歷七月初一）出生于江蘇省武進縣，原名吳疇大，字縷述，筆名吳希之，學名伯超。①1922年吳伯超于武進縣立師范畢業后，考入北京大學音樂傳習所甲等師范科開啟專業音樂學習之路：他隨蕭友梅學習音樂理論（樂理、和聲、音樂史等），跟劉天華深造二胡與琵琶，從俄籍教師嘉祉學習鋼琴，并于1926年7月畢業。1927年11月，上海國立音樂院成立，吳伯超于同年受聘入上海國立音樂院，協助蕭友梅的工作。1931年夏，吳伯超獲庚子賠款獎學金赴比利時留學，開啟了對西方作曲技法的系統學習。1935年留學歸來后吳伯超被國立音專聘為專任教員，教授視唱練耳、樂理、鋼琴、二胡以及指揮法，并于次年改聘為鋼琴和理論作曲的專任教員并兼授二胡。1936年11月1日，國立音專成立上海管弦樂團，吳伯超擔任正指揮。1937年“七七事變”后，吳伯超舉家逃難至桂林。1939年5月，吳伯超組織籌建了廣西歷史上第一支管弦樂隊—桂林廣播電臺管弦樂隊。1939年，在時任教育部部長陳立夫的倡導下，教育部決定在戰時陪都設立青木關國立音樂院。②1940年2月，重慶青木關國立音樂院籌備委員會成立，于當年9月開始招生工作，并于11月1日正式成立。③1943年4月，教育部正式委派吳伯超代理青木關國立音樂院院務。8月，吳伯超任青木關國立音樂院院長。1945年9月，國立音樂院成立幼年班。1949年，吳伯超奉國民政府教育部之命，赴臺為國立音樂院尋覓新校址。1949年1月27日（農歷戊子年臘月二十九），吳伯超在上海黃浦碼頭乘坐太平輪前往臺灣，行船途中在舟山群島海面遭遇海難，不幸身亡，年僅46歲。

二、吳伯超的音樂工作實踐

吳伯超的音樂工作實踐分為早期（上海時期：1927年—1937年）、中期（桂林時期：1938—1940年）、后期（重慶/南京時期：1940—1949年）。在每一時期的工作經歷中，他都積極投身于不同層次的音樂教育實踐，并努力嘗試創建本土管弦樂隊。正是豐富的音樂教育工作經歷為其之后帶領創設國立音樂院幼年班奠定了思想和經驗基礎。

（一）上海時期

1.吳伯超在上海國立音樂院的教學工作

起初，吳伯超在上海國立音樂院的職位為助教兼會計員，主要教授二胡、鋼琴。④1929年，國立音樂院降格為國立音專。據《國立音樂專科學校校刊第二號》記載，吳伯超在校務會議上以第二高票被選舉為校務會議會員。⑤1935年從比利時留學歸國后，吳伯超升任為國立音專的專任教員。先期，他所授科目除二胡、鋼琴和樂理外，還加入了視唱練耳和指揮法等課程。而對于這樣的安排，吳伯超卻并不滿意。他想要把自己在比利時留學四年所習得完整的西洋作曲技法傳授給國內的學生，“師夷長技”以發展本國的音樂創作及改進國樂。在他的爭取下，次年春季開學，音專改聘他為理論作曲和鋼琴的專任教員，并兼授二胡。

2.吳伯超與上海管弦樂團

自從北京大學音樂傳習所的大門關閉停學、北京大學管弦樂隊解散后，國內就再無中國人自己的西洋管弦樂隊。因此，吳伯超想盡辦法，為籌建管弦樂隊而多方求援：“他從比利時回國之后，最迫切的愿望就是組織一個管弦樂隊。他認為一國的音樂水平，主要是看它在交響音樂領域的成就。要使交響音樂成為活的藝術，就要有一個能夠演出它的管弦樂隊。因此他曾四處奔走……”⑥在他的促進下，1936年11月1日，上海管弦樂團成立。該團由黃自發起并任團長，吳伯超任正指揮，李惟寧任副指揮，主要成員為國立音專師生。在吳伯超的帶領下，樂團曾在上海蘭心戲院舉辦過音樂會，演出曲目包括門德爾松的《赫布里德序曲》和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

（二）桂林時期

1.吳伯超在桂林的音樂工作

“七七事變”后，戰火幾乎中斷了上海的文化事業，吳伯超輾轉入桂。在桂林的兩年中，他先后擔任了廣西省中等學校藝術與勞作師資暑期講習班班主任（1938年7月）、廣西省會國民基礎學校藝術師資訓練班（第二期）班主任（1938年11月15日—1939年5月17日）、廣西省立音樂戲劇館（后改組為廣西省立藝術館）附設藝術師資訓練班班主任（1939年8月15日—1939年10月）等職務，這些培訓班都秉持培訓藝術師資的教學目的。廣西省立藝術館附設藝術師資訓練班（以下簡稱“藝師班”）后來發展成為新中國成立后的廣西藝術學院。吳伯超在任班主任期間，為藝師班的師資建設、教學內容、課程體系做出了傾力貢獻，令藝師班的教學體制愈發完善。

2.吳伯超與桂林廣播電臺管弦樂隊

1939年5月，他創立了廣西省歷史上首支管弦樂隊—桂林廣播電臺管弦樂隊。該樂隊為單管編制，共有21人⑦。他指揮該樂隊演奏過諸如門德爾松《芬加爾巖洞》、穆索爾斯基《荒山之夜》等西方浪漫主義時期的佳作。但因抗戰大環境所限，該樂隊也僅為業余性質，其水平較上海管弦樂團并沒有提高。

通過組建上海管弦樂團和桂林廣播電臺管弦樂隊的實踐工作，吳伯超親身體會到當時中國缺乏合格的交響樂團演奏人才這一事實。雖然他憑借著深厚的音樂底蘊和高超的指揮技巧，已經能帶領這些樂隊演奏較為復雜的西洋管弦樂作品，但由于樂隊成員均未接受過系統、專業的“童子功”音樂訓練，因而即使能夠“完整”演奏這些作品，其演奏水平距離“完善”以至“完美”還較遠，顯得心有余而力不足。這一客觀情況讓吳伯超一再意識到：若想在國內建立一支高水平管弦樂團，應當從樂團演奏人才的培養上下功夫，努力提高演奏人才的專業素養。而高水平演奏人才的養成需要從幼年階段開始對其進行系統化專業訓練，這一必要條件在當時的專業音樂教育機構中是暫缺的。因此，從幼年階段開啟專業音樂人才培養、造就一批具備扎實演奏技能的交響樂演奏人才成為吳伯超之后的音樂教育工作指南。

（三）重慶/南京時期

1.吳伯超與中央訓練團音樂干部訓練班十八中隊

1939年11月，吳伯超離桂赴渝擔任中央訓練團音樂干部訓練班（第一期）講師一職。中央訓練團音樂干部訓練班（以下簡稱“音干班”）是抗戰時期國民政府在陪都重慶創設的一所具有軍事化色彩的音樂教育機構，其教育目標是為培養能夠服務于抗戰宣傳需要的國防音樂干部。

1940年10月，音干班正式成立一支“十八中隊”，專門培養軍樂演奏人才：“代收軍樂學生，年齡自15至18歲，訓練期為三階段，每階段十個月。1942年音干班辦了三期后奉命結束，十八中隊被軍政部接收，成立軍樂干部訓練班，繼續訓練音干班中的軍樂學生，10月正式成為陸軍軍樂學校。”⑧吳伯超之女吳漪曼也曾撰文提及此事：“在中訓團時創設了18中隊，專收十四五歲以上的少年學習木管、銅管、軍樂隊……由洪潘先生負責”⑨根據吳漪曼所述，十八中隊招收的學生年齡在十四五歲以上，并且所學以管樂居多。學習管樂的最佳年齡在十歲以上，而抗戰時期艱苦生活條件下的兒童，其身體發育要遲滯些，因此“十四五歲”可算在當時學習管樂的最佳年齡了。從這一點也可看出吳伯超對音樂人才需要進行適齡培養的音樂教育理念。音干班結束后，十八中隊先是轉為軍樂干部訓練班，后正式改為陸軍軍樂學校。該校以養成健全的軍樂人才為目標，學制為三年，分聲樂和器樂兩科⑩。該校組建的第一支大型軍樂團（編制為120人）是我國軍樂史上首支規范化的軍樂團，是當時重慶三大管弦樂團之一1。因此，音干班十八中隊軍樂訓練班的建立對我國軍樂事業的發展具有重大而深遠的影響，“50年代后許多我國重要的管樂人才都出自這個訓練班”12。

2.吳伯超擔任國立音樂院院長后的舉措與貢獻

1943年4月，吳伯超受到教育部委派代理青木關國立音樂院院務，并于同年8月正式擔任院長。上任后，不但完善了課程體系、重整了教師隊伍，而且加大了民族音樂教學的比重、開設親自講授的指揮課程，還對校園環境和教學設施進行了翻修和整理。

第一，吳伯超接管國立音樂院后，生源數量有了提高：剛接管時，在校人數“各年級尚有余額”，而在五個月后，音樂院的人數就增加至“不能不酌予減少”。ol3

第二，他還增設了幾門重要的課程：在主科課程之外開設了視唱練耳、必修鋼琴、合唱、音樂史、音樂欣賞、和聲學基礎等音樂專業共同課程。同時，音樂院還對全體學生開設外文、國文、歷史、藝術概論等文化課程，并專門為理論作曲組開設了鍵盤和聲學課程，以便學生通過和聲聽覺經驗掌握和聲連接法則。

第三，他積極完善教師隊伍。吳伯超深知高水平的師資力量是提高學校整體教學質量、培養優秀專業音樂人才的根本。為此，他費盡心力聘請到一批當時國內具有頂尖音樂成就和藝術水準的教師充實師資隊伍。ol4

第四，他重視民族音樂的教育。吳伯超一直懷有“改進國樂”的抱負，因此極為重視國樂的傳承。在國立音樂院擔任院長期間，他完善了國樂組的人才培養模式，不但聘請曹安和、儲師竹、劉北茂等人來擔任二胡、琵琶和昆曲的教學，而且積極推進民族音樂的研究工作，聘請楊蔭瀏擔任三弦和國樂課“國樂概論”的教師。音樂院還將國樂概論課程定為全校學生的必修課，并且規定非國樂組的學生必須選修一學期國樂課程。

第五，他關心學生的飲食起居，努力改善校園環境并提高學生的生活質量。在他的帶領下，師生們將青木關校區的荒地開墾為良田，所播種的菜蔬不但美化了環境，還改善了師生的伙食條件ol5；國立音樂院南京新校區擁有了一座二層教學樓，樓內有大、小教室各四間，并伴有圖書館和閱覽室。食堂很大，里面安裝了舞臺，可兼做排練廳和演奏廳使用。ol6

三、吳伯超對國立音樂院幼年班建設之貢獻

在多數回憶吳伯超的文論中，建設幼年班的功勞一直被視作吳伯超的個人創舉。但有一份資料卻值得重視：1945年3月27日，吳伯超向教育部部長朱家驊上呈的一份請示，其事由為：“本院奉令擬創設大管弦樂隊幼年班一案，前經擬具計劃及經費概算呈請鑒核在卷”ol7。這份請示可以從側面說明，吳伯超是奉教育部之命主持籌建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此外，在當時幼年班班主任梁定佳的一篇回憶文章《國立音樂院幼年班》中也曾提到：“教育部長朱家驊先生深嘆我國音樂之不發達……早在抗戰之前，便有意舉辦一個幼年的音樂機關，專收音樂天才的孩子，予以音樂專門訓練……朱先生不避艱苦，在抗戰最嚴重的關頭，命重慶國立音樂院，創辦音樂幼年班”ol8。從梁定佳的回憶中可以看出，創設音樂幼年班的想法最早是由朱家驊提出的。同時，1945年6月4日吳伯超呈文教育部的檔案材料也可以作為吳伯超奉令籌建幼年班的佐證：

“1945.6.4發字2025號簽呈于國立音樂院

謹簽呈者：本院附屬管弦樂隊幼年班組織大綱經連同修正計書另案一并呈請鑒核在卷，關于該班教職員名額之設置前奉

鈞長面諭：著將實驗管弦樂團裁撤，即以該團原有名額移充自應遵辦

職吳伯超謹簽”ol9

這份檔案材料中的“前奉鈞長面諭”六字，也可說明創辦幼年班的計劃是由教育部部署給吳伯超的。事實上，早在1939年，教育部已開始關注專業音樂教育的學制問題。1939年4月15日音教委第四次會議上，委員唐學詠明確提出“由國家設立一有銜接性之完全音樂學校”，并隨后將這一想法寫成《整個樂教之改革》，其中提到：“必將專門音樂教育，從一般教育體系中抽提出來，使其自成一音樂教育體系……音樂家應由一初、中、高三級兼具之復級音樂教育機關去循序造就”o20。從中可以看出，創設音樂幼年班的設想也許并不是某一個人的獨自功勞，而是由一些音樂界有識之士共同向教育部建議，并由教育部集思廣益，最終作出的決議。而吳伯超作為這一決議的主要貫徹實施者，無疑也是從內心認可且擁護這一決議的。應當說，教育部作出這項部署只是第一步，其后更重要更艱難的實踐工作都由吳伯超主理。

1945年春，吳伯超奉教育部之命開始籌建國立音樂院幼年班。他在提交給教育部的呈文中寫道：“我國提倡樂教已垂卅年，迄無理想之成就。為謀根本改進計，創設音樂幼年班，招收八歲至十二歲之兒童，施以專門技術之訓練，并授以小學以上公民所必具之技能，預計將來必能養成一般真正之音樂專門人才，而與世界樂壇之水平并駕齊驅也。”o2l時任教育部長朱家驊在該文件中批示道：“該班原為成立一首都大樂隊而創立，故第一期之學生必須取足二百名，隨時補充，務使淘汰后至畢業時，至少尚有一百五六十人終身服務于樂隊，故不得招收普通富家子弟也。”o2獲得教育部第一次撥款二百萬后，吳伯超著手辦校。9月1日青木關幼年班正式開學。之后，由于物價飛漲，建校經費一度短缺。吳伯超多次擬函申請資金用以建筑校舍、添置設備、籌買樂器、聘請教師，為幼年班的開辦殫精竭慮。

（一）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招生方式

1945年7月6日，吳伯超向教育部部長朱家驊請示了關于幼年班招生所需經費問題。檔案資料如下：

“查本院管弦樂隊幼年班招生事宜，經遵照鈞座指示，商請國立中央大學心理研究所派員來院協助，并由本院派員分赴各地考選。惟因該項音樂智力測驗應用表格需特別印制，用費頗巨，派員考選出差開銷負擔尤重，前經編具概算五十二萬元草案，于本年六月二十六日以發字第二〇八五號簽呈鈞座鑒核準照撥，茲將該項招生費概算書編造就緒，理合赍呈鑒核存轉，迅賜予撥發款項，實為公便。

謹呈教育部部長朱

附呈本院幼年班招生費概算七份。

國立音樂院院長吳伯超

附：（說明一）內二十五萬元系印刷測驗表，余五萬元系印刷簡章、報名表格等；（說明二）中大研究所林鳳藻先生留本院舉行測驗工作一月，膳雜費二萬元五人（此處缺三字）歌樂山、北碚璧山等地，鑒核第一次音樂心理測驗旅膳費十二萬元；（說明三）廣告費及其他宣傳費、試場、雜支等。”O23這份資料顯示，雖然吳伯超是奉令帶領國立音樂院建設幼年班的，但這當中的具體事宜和必要細節，還需要吳伯超作出進一步的計劃與合理安排，并上報教育部以取得支持。

因朱家驊關于籌建的批示中明確表示“不得招收普通富家子弟也”，因此吳伯超在招生來源上著實費了一番心思。當時重慶有很多因戰亂而無家可歸的孤兒，分布在各處保育院、孤兒院當中。吳伯超認為，如能從這些孤兒院里選拔出具有音樂才能的兒童加以訓練，不但毋需擔心他們因家庭變動而中斷學業，而且這些經歷過苦難生活的孤兒定能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在艱苦枯燥的專業音樂訓練面前堅持下去。前青木關幼年班學生王永新（中央音樂學院管弦系教授）就是從保育院考取：“我是先在戰時兒童保育院待過一年，1945年去的重慶青木關幼年班。當時是抗戰勝利了，保育院的孩子理應從哪來回哪去，但我沒有地方去（是孤兒）。后來聽說剛成立了一個幼年班，這就是吳伯超他們干的事，他想組織一個高級的中國的交響樂團，（于是）招了一批小孩從小培養。幼年班的老師便去各個保育院、孤兒院、教養院招考，當時招生的老師來我們保育院（招生）三次，我因為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會，所以前兩次都沒有去報考。后來聽說那里吃得不錯，于是第三次我也去報名，這樣就考上了。”O24此外，幼年班招生的廣告還在重慶登報，聲明幼年班是公費制度，不僅學雜費全免，還提供食宿—以此招攬有志于專業音樂學習的兒童。吳伯超考慮到女學生如一旦出嫁便有可能因相夫教子而中斷學業、放棄事業，因此為了不讓幼年班培養學生所傾注的心血付之東流，遂決定只招收男學生。

專業音樂教育理論認為：“由于音樂天賦的客觀存在，使得個體之間在音樂才能上會呈現出各種差異。是否承認這種差異，能否在教育全過程中駕馭這種差異，這關系到專業音樂教育的選才和入學后的育才效果。”O25因此，不言而喻，在招生選才時，要注意選取有音樂天賦的學生。音樂天賦太低甚至沒有音樂天賦的學生，很難培養成高層次的專業音樂人才。美國艾奧瓦大學（The University of lowa）音樂心理學家西肖爾（C.E.Seashore）指出：“天賦的才能就是音樂教育家所要投資的資本。……教育要改進，要建立在一些經選取的天賦才能上，但是往往有很多這種天賦才能，因缺乏培養而迷失了。”O26吳伯超在為幼年班招生時充分考慮到專業音樂教育的天賦學原理。為了選拔出具有一定音樂潛力的學生，吳伯超命負責招生的廖寶生赴中央大學兒童教育系學習檢測兒童智商的方法。正式招生時采用考試形式，考生聽唱片并在試卷上作答。考試唱片來自美國，是1919—1939年間在美國音樂心理學家西肖爾指導下編制的一種測定音樂能力傾向的工具，稱為“西肖爾音樂才能測試”（Seashore Measures of Musical Talents），其中包含音高、節奏、音程、和聲等聽辨內容。考生需要辨別音的高低、長短、強弱、音色以及音程間差異、節奏與和聲變化并在試卷上打勾叉或畫圓圈。這類試題對從未接受過音樂訓練的兒童來說難度較大，有時音高之間相差不足一個半音或和弦之間只相差一個音級，需要學生憑借先天的敏銳聽覺和音樂感知力做出判斷。對此，王永新至今還保有回憶：“當時入學考試是用唱片考。我們這些（重慶青木關）幼年班的孩子多半都沒有學過樂器，我既沒有見過樂器也不會唱歌。但是他們有辦法（進行考試），從美國弄來一張唱片來考試。這（唱片）里面有好幾項：（音的）高低、強弱、長短、好聽不好聽等等。還有音程聽辨：最開始是半音，后來就是半音的半音（四分之一甚至更小），讓你幾乎聽不出來這兩個音（的區別），（這樣）就只有耳朵比較敏感的學生才能聽得出來。”O27

1946年初夏，國立音樂院遷至南京，幼年班遷至常州（幼年班校址為常州椿桂坊靈官廟）。1947年1月，南京國立音樂院大學部正式復學。而幼年班遷至常州后也得到了長足的發展。此時由于取消了戰時保育院，生源則主要從社會上招取。除原有的弦樂專業外，還加入了管樂教學，學員最多時達到了200多人。在常州時期新增了面試，考察學生模唱音高、旋律、節奏等。前常州時期幼年班學生黃曉和（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教授）在接受訪問時曾回憶道：“當時我們一個一個進到他（考官）屋里去考，他在鋼琴上給我彈了一段旋律，叫我打拍子。我不知道打拍子應該怎么打，我就跟著他那個節奏唱著打，然后他就笑了，說我的節奏是對的。之后他讓我背過去，要彈兩個音（讓我聽）。他隨便彈了兩個音，可能就是Do-Re兩個音吧，問我哪個高哪個低，這下把我懵住了。我只知道人有高和低，哪知道什么是音的高和低呀。我可能就亂說了，不知道說得對不對，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音也有高和低這個概念。另外還有模仿唱，他隨便彈了一個曲調讓我跟著哼，那個都是可以的，大概都是對的。所以音樂感覺（我）還是有的，（也）有節奏的感覺。”O28

由此可見，幼年班在招生考試方面注重考生的先天智力和潛在音樂能力，從專業音樂教育學角度看，實際上是著重考察考生的“音樂家特殊心理素質”—西肖爾將其概括為六種基本能力：“1.音高感，即音高差別感受性；2.音強感，即音強差別感受性；3.音長時間感，即音長差別感受性；4.諧和感，即評定和聲的諧和程度的感受性；5.記憶廣度，即在重復呈現某些彼此無關的音時，發現某音音高的能力；6.節奏感，即在重復呈現敲擊的節奏型時發現變化的能力”O29；并且采取當時較為先進的測試方式，不但重視對考生音樂聽覺能力的考察，還從注意力、理解力、反應力、記憶力、觀察力、想象力等各個方面對考生的智商發展水平和綜合心理素質進行全面評判。在當時，能夠采取國外前沿的音樂測試方法進行幼年班人才選拔，可見吳伯超對選才的重視，以及對專業音樂教育天賦差異原理的認知。

1945年青木關幼年班招收的第一批學生為133人，全部為7至12歲左右的男童，其中浙江10人、河南5人、四川38人、湖北32人、安徽8人、湖南7人、山東2人、江蘇6人、河北2人、江西2人、天津1人、廣東8人、廣西4人、北平1人、南京4人、上海1人。這些學生按照年齡和文化程度共分四個班級，其中一二班為高級班、三班為中級班、四班為初級班。O30

（二）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課程設置

幼年班的課程分為專業主副科、音樂基礎課和文化課。原本吳伯超在上呈教育部的樂器采買清單中擬定了木管、銅管和弦樂器，但因經費短缺導致樂器匱乏，最初未開設管樂專業。年齡偏大理解力較好的學生以鋼琴、小提琴、大提琴為專業主科。一些年幼的孩子（如王永新入學時僅七歲）便主要學習視唱練耳和樂理課程而暫不接觸樂器。青木關幼年班招收的第一批學生被分成大提琴（19人）、小提琴（67人）和鋼琴（47人）三組。而到了常州時期學生增多，增設了管樂專業，學員最多時達到了200多人。

音樂基礎課主要為視唱練耳、樂理、音樂欣賞，此外還有文化課。據黃曉和回憶：“文化課有國文、數學、公民、美術、勞作、體育、地理、歷史、英文。”O3l幼年班開設如此全面的文化課程原因有二：其一，吳伯超堅持要培養一批真正的藝術家，“他認為合格的交響樂團團員，應是有全面文化修養與音樂修養的藝術家而不是樂工”O32。他清楚地知道，若想培養出兼具文化與音樂修養的藝術家，必須加強對學生文化素質的培育。因此，他在強調音樂專業課程的同時也毫不放松對文化基礎課程的重視，這一點也證明吳伯超的專業音樂教育理念具有高瞻遠矚的科學性；其二，吳伯超考慮到有部分學生會因自身條件所限而中斷專業音樂學習道路，為了讓他們在離校后能夠跟上普通學校的課程進度，因此盡力讓幼年班的文化課程與普通學校接軌，由此可見吳伯超對學生前途的密切關心。

吳伯超尤其注重視唱練耳課。王永新在幼年班時期的樂理作業本顯示，當時的樂理教學程度與現在幾無二致，學生們不光要熟悉每一個音程的構成概念，還要熟練掌握所有變化音級與等音程，以及基礎和聲寫作知識。在幼年班，視唱練耳課的地位幾乎與專業主科等同。據前幼年班學生盛明亮回憶：“當時用的是法國的視唱練耳教材，現在回過頭來看我覺得這是很不錯的了。用今天的說法就是當時的教學已經與國際接軌了。”O3如此先進的視唱練耳教學給幼年班學生們打下了扎實的音樂聽覺基礎，為其后的專業音樂事業鋪就了長遠道路。

（三）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師資隊伍

檔案資料顯示，1945年6月4日，吳伯超就幼年班教師聘請問題向教育部部長朱家驊做了請示：

“謹簽呈者本院附屬管弦樂隊幼年班組成大綱，經連同招生計劃另案一并呈請鑒核在卷。關于該班教職員名額之設置，前奉鈞長面諭：著將實驗管弦樂團裁撤，即以該團原有名額移充。自應遵辦，惟查該團團員從事音樂事業有年，不乏技術純熟經驗豐富，可惜揆諸育才養士，留為國用之旨尤非所宜。惟過去該團留駐重慶，距離本院過遠，試驗工作無法推行，自屬無可為議，自為顧全事實，斟酌需要起見，擬具辦法三項如下……

三，幼年班預定教員二十八人，職員九人，除將樂團職員名額十七名歸并外，其余二十人擬請準予增加。以上所擬是否有當理合簽呈鑒核示遵。

簽呈部長朱

職吳伯超謹簽”O34

這份資料說明，教育部原計劃解散實驗管弦樂團，并讓其中一部分成員擔任幼年班教師。但吳伯超認為幼年班的教師不但需要具備扎實的演奏功底，更重要的是必須具備豐富的教學經驗，才能更好地指導這些年幼的學生。因此，他在該請示中提出“其余二十人擬請準予增加”。從記錄在案的幼年班教職員工名冊O35中可以看出，幼年班的專業教師中，一部分是國立音樂院的專業教師，還有一部分是國立音樂院畢業后留校任教的學生。

這些教師不但自身技藝精湛，對待學生也視如己出、盡力教授。前常州幼年班學生李向陽（中央音樂學院管弦系教授）回憶起自己的專業老師印象深刻：“給我分配的主科老師是王人藝，副科鋼琴老師是潘美波。潘美波是當時很有名的鋼琴教授，可惜教了我一學期就病逝了。每周主副科各上一次。主科跟王人藝老師學，一開始也是拉空弦。我最初不認識五線譜，王老師留作業先不用教材，而是自己在五線譜上寫一些很簡單的練習讓我回去練，后來逐漸才用西洋教材學習。”O36由此可見王人藝老師在教學中善于因材施教、循序漸進，并具有獨特而行之有效的教學安排。

另外，吳伯超還多次赴上海親自懇請工部局交響樂團的外籍演奏家來為幼年班學生授課。對此，黃曉和回憶：“吳伯超在這一塊是很有遠見的。他親自去請很多有名的人來教，甚至跪下來求人家。……他請來上海工部局樂團的首席、最著名的小提琴家阿德勒。阿德勒老師對我們的教學非常認真。趙惟儉、陳長泉、毛宇寬、陸有瑞等都是他的學生。”O37這些外籍教師對待學生格外用心，他們不僅將自身技藝傾囊教授給學生，還為學生手抄樂譜供其練習，并且不吝鼓勵與獎賞。除了日常教學，外籍教師還為幼年班學生舉辦音樂會：“當時我們在學校印象特別深的一個事情是上海工部局交響樂團的幾個主要的演奏家，一個是阿德勒自己，還有一位俄國猶太大提琴演奏家叫佘甫磋夫。還有一個中提琴的叫波杜什卡。他們拉三重奏，現在記不得拉的是什么曲子了，但是當時把我們都震驚了。拉了一個很快的一個曲子，（演奏家）很激動，佘甫磋夫的弓毛都拉斷了。結果他趁著曲子休止的半拍一下子把斷了的弓毛揪掉又接著拉。我們就覺得佩服得不得了！阿德勒之后拉了一個雙音的曲子，我們就覺得小提琴怎么那么好聽啊！這些大師級的人給當時幼年時的我們印象特別深：（讓我們）覺得音樂那么美，一下子就引起了我們對音樂的熱愛。一想起這個我都激動得不得了！雖然當時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曲子，但是我們還是非常感動。”O38在講述這一段時，黃老師難掩激動，幾度哽咽。可見外籍教師們的音樂造詣深深地感染了這些學生，并且成為其日后努力追尋音樂理想的內在助力。

幼年班專業課教師大致為鋼琴（7人）：范繼森、馬幼梅、潘美波等；小提琴（7人）：王人藝、盛天洞（解放后改名盛雪）、關筑聲等；大提琴（2人）：黃源澧、王友健等；樂理（4人）：夏之秋、錢寶華等；視唱練耳（3人）：陳傳熙等；音樂欣賞（3人）：廖輔叔等。另有外籍教師約6人：波杜什卡（奧籍，中提琴、小提琴）、阿德勒（奧籍，小提琴）、佘甫磋夫（俄籍，大提琴）、奧門（奧籍，長笛）、皮欽紐克（奧籍，長笛）、菲奧尼克（奧籍，單簧管）。

此外，幼年班的文化課師資陣容也頗為強大。吳伯超請來前中央大學附中校長趙東元任幼年班班主任，并兼地理課教師；廖輔叔除講授音樂欣賞課外，還充任國文課教師；王輝庭主講鋼琴且兼任美術課教師；留美歸來的黃若素任美術教師；陳宗娥、魯啟昆、王興廉為國文教師，梁寶嫻、邱揚華、陳福廉、李佑銘、吳建平為英語教師；潘良云為體育教師。從師資配備可看出，幼年班不但重視國文、數學等文化基礎課程，還不忘搭配體育美術等藝體課程，讓學生得以全面發展。另外從英文課教師的人數上看，幼年班比較注重學生的英語能力養成，這有利于學生與外籍專業教師的交流。

（四）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日常事務

檔案資料顯示，對于幼年班學員所用樂器問題，吳伯超曾于1945年4月先后兩次向教育部部長朱家驊請示，為能獲批經費從國外進口優質樂器：

“1945年4月25日：

竊查本院奉：今籌辦大管弦樂隊幼年班業已積極分頭籌備，務期于最短期間招生開課，惟各項管弦樂器國內無法購買，前奉鈞長核準向國外訂購，理合擬具訂購該項樂器清單（約值美元六三五七元），呈請鑒核撥發的款并向洽購為禱。

謹呈部長朱

附呈清單二份O39

職吳伯超謹簽

1945年4月27日：

查本院擬具管弦樂隊幼年班購買管弦樂器清單，呈請撥發的款向國外洽購一案，業經鈞長核準照撥，原清單所開樂器間有因體積過大不便攜帶者，不得不酌予減少。茲特斟酌需要權衡緩急重擬清單，約值美金四〇六七元，加運費四三三元，共計四五〇〇元。惟因申請外匯展轉費時，而該弦樂器急待應用，理合檢同該項清單。

呈請部長朱

附呈清單二份

職吳伯超謹簽”O40

從這兩份資料中可看出，吳伯超對選購樂器一事有著細致考量和周全計劃，擬定計劃購買的樂器包括弦樂器、木管樂器、銅管樂器等，這與吳伯超設想的幼年班專業設置相符。但這一從國外進口樂器的愿望終究沒有實現。除教育部送來的幾臺破舊鋼琴、風琴外，其余弦樂器均是找本土木匠仿制的，因此幼年班的樂器不充裕，常常是幾個人共用一臺樂器。

前文提到，在建班之初，吳伯超獲得教育部撥款二百萬元。但隨著物價飛速上漲以及完善各類設置所需的花銷見長，二百萬元是遠遠不夠的。吳伯超心系幼年班的教育發展，為了讓幼年班經費緊缺的問題得到緩解，他反復請示教育部希望獲批更多資金。1945年11月21日的檔案資料記載：

“查本院管弦樂隊幼年班經費，經呈奉鈞部三十四年六月二十三日總樂十一字三二〇五八號指令核定在卷，除經常費外，并準補助樂器消耗費五十萬元。現因該班開課已久，樂器消耗費亟待應用，理合呈請鑒核撥發，實為公便。

謹呈教育部

國立音樂院院長吳伯超”O4l

隨后在1946年1月15日的檔案資料記載：

“查本院幼年班經費不敷，懇予比照上年度各校經費追加兩倍成例，增撥一百萬元一案，經呈奉鈞部三十四年十二月八日高字六二〇四六號代電，準予墊發一百萬元在卷，惟截至上年十二月底止共計支出三·〇六九·三八三·四〇元，除奉墊發二百萬元外，實際超支一百〇六萬九千余元。本院經費有限，罹掘俱窮，墊無可墊。理合再行呈請兩倍成例增至三百萬元，該項樂器消耗費呈奉去年總樂十一字三二〇五八號指令核定：‘（七）樂器消耗費準補助五十萬元’，經常費內無法勻支，仍請俯念困難，按照原令核發俾濟急需實為公便。

謹呈教育部

國立音樂院院長吳伯超”O42

從這些資料中可以發現，幼年班實際上始終面臨資金短缺的問題。吳伯超為了改善幼年班的教學環境和學生們的學習、生活條件，一直在請示教育部以獲得資金支持。從這些請示中，我們不難看出吳伯超對幼年班教學的關心以及負責的態度。幼年班是公費制度，實行免費入學并且提供食宿服裝。幼年班學生入校時年齡較小（有的學生不滿6歲），為了照顧好這些大多從小失去父母的孩子，吳伯超特意安排了三位生活老師（劉文英、黃蕊秋、錢寶華）與學生同住以便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三位女老師白天為學生洗衣縫補不辭勞苦，夜里照顧學生掌燈如廁毫無怨言。她們用無私的愛撫慰了孩子們的心靈，給予他們堪比母愛的關懷。

抗戰勝利后，幼年班面臨遷校，吳伯超為幼年班在南京的校址四處奔波。1946年7月31日的檔案資料記載：

“準張清山本年七月二十六日函稱：……復思昔年失學，深感未受教育之苦思維者，再自愿將畢生所有之全部房地產捐獻教育部辦教育之用。茲聞貴院遷京勘覓校舍，尚無適當場所。清山預將科巷自有壽星里張福記營造廠全部房地（可容三、四百人）、衛生設備、水電俱全—計：（1）門面樓房十六間（門牌自49號至61號）；（2）內里一號至四號每號三大開間，三層樓房一座，共四座，每座并有洋式平房各三間；（3）當中機車房兩間；（4）東邊洋式平房兩間（上面是鋼骨洋灰，倒頂可作曬臺之用）；（5）四周磚砌圍墻；（6）計地皮一百九十四方—捐獻教育部，指定為國立音樂院幼年班舍。……張清山來函，愿將自建科巷壽星里全部房地充作本院幼年班之用，如此可省造一部分院舍，并可早日復課，實深便利，擬準接收至。張清山捐資興學，熱心教育，除應請遵照捐資興學褒獎條例第二條及第六條規定，授予一等獎狀，并呈請行政院轉呈。

國民政府明令予以褒獎外，并擬請將該項房屋提名為職院‘清山院’，另請指撥專款建造清山先生銅像，敘陳捐獻事實，以資表揚而垂紀念。理合呈請鑒核柢遵。

謹呈教育部部長朱，次長（朱、杭）

國立音樂院院長吳伯超”O43

從這份資料中可知，吳伯超原本請示教育部，將張清山捐出的南京壽星里院舍劃歸幼年班做遷校后的校舍。從資料尾部吳伯超建議教育部給予張清山的種種獎勵來看，吳伯超對張清山捐校舍的舉動十分感激，也反映出吳伯超對幼年班校舍選址的關心與強烈的責任感。但由于種種原因，這片院舍最終沒有交至吳伯超手中。因此，吳伯超又開始申請為幼年班購地興建校舍的專項資金。1947年6月12日的檔案資料顯示：

“謹簽呈者，竊查前奉鈞部三十六年五月十五日高宇二六五五〇號代電略開，以‘該院所呈幼年班建筑校舍計劃及概算，應俟將張清山君捐獻校舍未能接收詳情聲復后再議’等因，經于上月二十日以京字四五四號呈將該項校舍無法接受詳情呈復鑒核，懇請撥發建筑費十三億元，俾得早日購地興工在卷。復查該班現在常州臨時校舍，狹隘湫陋，不合衛生，且學生練習室及個別教室均付缺如，授課練習均在普通教室或曠地行之，聲浪互相沖突，影響教學效率至巨且大。全體員生莫不渴望及早遷京，方得安心教學。加之該處臨時校舍租期瞬即屆滿，購地建筑又非短期內所能為功，亟應及早綢繆方可免臨事周章。理合再行簽請鑒核，伏懇鈞座仍本創辦該班原旨迅賜撥發購地建筑費十三億元，俾得早觀厥成奠其初基，不勝急切待命之至。

謹呈次部長

職吳伯超謹簽”O4

另有一份1947年7月10日的檔案資料中記載：

“案奉鈞部三十六年六月二十六日高字三九七九五號略開：‘據請撥幼年班校舍建筑費十三億元，應俟本部追加建筑費奉行政院核定后再行核撥’等因，奉此查本院幼年班常州臨時校舍無法繼續借用，亟需令建校舍及早遷移，前經再三陳述理由，呈請鑒核各在卷。建筑工程非短期內所能完成，若不于暑假期內興工建筑，轉瞬秋盡冬來，施工自感困難，且目前物價突飛猛進，再事稽延則費用愈大，原擬預算勢將不敷分配，加以該班校址尚需設法購買，款項無著，一切無法進行。理合再行呈請鑒核，懇予俯念困難，先行撥發一部分，俾便先行購地，招商建筑，以利班務，實為公便！

謹呈教育部

國立音樂院院長吳伯超”O45

從這兩份資料中可以看出，吳伯超為幼年班遷校購置地皮申請經費可謂是四處奔波，鍥而不舍。但由于時局動蕩，國民政府已自身難保，對于吳伯超的請示自然是無能為力。最終，吳伯超申請的十三億遷校經費沒有得到批準撥發，幼年班也就留在了常州靈官廟。

四、結語

吳伯超作為主要負責人和政策實施者，在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整個創建、完善過程中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在幼年班的建校選址、招生納才、師資調配、專業設置、課程安排、飲食起居等各個方面，他均事無巨細、躬親盡責。

吳伯超雖然在建國前夕不幸罹難，但在他領導下的國立音樂院幼年班卻為日后新中國的專業音樂事業積累了人才儲備和培養經驗。在他生前，國立音樂院幼年班已初具規模，培養了百余名青少年音樂人才；在他身后，這些從幼年班走出的學生成長為新中國第一批骨干音樂家，在中央樂團和中央音樂學院等專業院團施展才華。

青木關（南京）國立音樂院在建國后作為主體部分組成了新中國第一所高等專業音樂學校—中央音樂學院。常州幼年班歸入中央音樂學院并改組為“少年班”，并在1957年6月1日正式升格為中央音樂學院附屬中等音樂學校。從此，新中國便誕生了第一所全日制中等專業音樂學校，該校是在國立音樂院幼年班的基礎上演變而成。因此，創建國立音樂院幼年班是中國近現代專業音樂人才培養學制向本科以下拓寬的首次嘗試，此舉不但為培養高水平音樂人才奠定了實踐基礎，也為其后新中國中等專業音樂教育學制建設作出了初步探索。作為這項事業的奠基者，吳伯超的功績值得銘記。

注釋：

①戴鵬海.吳伯超生平事跡備忘（1903—1949）——為吳伯超百年誕辰紀念作［J］.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3（4）：73.

②鄭體思.《國立音樂院歷史追憶》，《巴縣文史資料第10輯》，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四川省巴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1994.

③靜仙.在抗戰中長成的國立音樂院［J］.青年音樂，1942（2）：29.

④洛秦，錢仁平，張雄.國立音樂院-國立音樂專科學校院校刊集（1928～1937）（上冊）［M］.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7：5.

⑤資料來源.《國立音樂專科學校校刊第二號》，轉引自洛秦，錢仁平，張雄.國立音樂院—國立音樂專科學校院校刊集（1928～1937）（上冊）［M］.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7：35.

⑥廖輔叔.中郎有女慰泉臺——吊吳伯超［J］.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90（4）：20.

⑦第一小提琴沈承明（首席），殷晉德，譚晉翹，蔡慶棠，第二小提琴趙昆峰，蘇冠章，謝紹曾，賴錫貴，中提琴楊振鐸，大提琴王友健，李元慶，低音提琴祁文桂，長笛秦振亞，單簧管穆繼霖，大管殷晉路，小號邱少長，圓號白蒙俊，長號陳忠英，打擊樂胡植洪，鋼琴陸華柏。

⑧馮雷.陪都重慶三個音樂教育機構之研究［M］.上海音樂學院博士學位論文，2010：132.

⑨吳漪曼.《我的父親》，轉引自《吳伯超的音樂生涯》，蕭友梅音樂教育促進會，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195.

⑩“中華民國文藝史編纂委員會”.“中華民國文藝史”［M］.臺北：正中書局，1976：518—519.

Ol孫繼南.中國近現代音樂教育史紀年（1840—2000）［M］.山東：山東教育出版社，2004：146.

Ol2張己任.《壯志未酬的中國音樂教育家——紀念吳伯超百歲誕辰》，載蕭友梅音樂促進會編：《吳伯超的音樂生涯》［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33.

Ol3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資料，轉引自宋歌：《新發現有關吳伯超的資料研究》，載于周海宏主編：《音樂學中國新生代：中央音樂學院王森基金獲獎論文選：2007—2011（研究生組）》，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27.

Ol4鋼琴有易開基、洪士銈、陳玠，民樂有劉北茂、曹安和、陸修棠、陳振鐸，聲樂有胡然、伍正謙、黃友葵，作曲有陳田鶴、丁善德、江定仙、林聲翕，音樂理論有陳洪、楊蔭瀏，管樂有韓中杰、夏之秋、陳傳熙，弦樂有章彥、盛雪、王人藝、馬思琚、梁定佳等等。除延聘國內一流的音樂家充任教師外，他還不惜花重金聘用了一批外籍教師，這些教師也無一不是音樂名家：例如小提琴家阿德勒（奧地利籍）、作曲家弗蘭克爾（德籍）、歌唱家蘇石林（俄籍）、中提琴家波杜什卡（捷克籍）、鋼琴家拉扎羅夫（俄籍）、鋼琴家卡麗瓦夫人（比利時籍）、長笛演奏家奧門（美籍）等等。

Ol5參考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材料，轉引自馮雷.《陪都重慶三個音樂教育機構之研究》［M］.上海音樂學院博士學位論文，2010：129.

Ol6《20世紀40年代中國最高音樂學府——國立音樂院述介》，載黃旭東編.《弄斧集》，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5：162—163.

Ol7資料來源：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資料，轉引自宋歌：《新發現有關吳伯超的資料研究》，載于周海宏主編.《音樂學中國新生代：中央音樂學院王森基金獲獎論文選：2007—2011（研究生組）》，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28.

Ol8梁定佳.《國立音樂院幼年班》，轉引自《吳伯超的音樂生涯》，蕭友梅音樂教育促進會，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200.

Ol9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材料，轉引自馮雷：《陪都重慶三個音樂教育機構之研究》，上海音樂學院博士學位論文，2010：138.

O20唐學詠.《泛論樂教》，載《教與學》六期，1940。轉引自馮雷：《陪都重慶三個音樂教育機構之研究》，上海音樂學院博士學位論文，2010：138.

O2lO2黃遠渝.黃源澧與音樂家搖籃［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8：47.

O23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資料，轉引自宋歌：《新發現有關吳伯超的資料研究》，載于周海宏主編：《音樂學中國新生代：中央音樂學院王森基金獲獎論文選：2007-2011（研究生組）》，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32.O24來自筆者對王永新教授2021年6月2日于中央音樂學院北京家中的采訪記錄。

O25張帆（張建華）.專業音樂教育學導論［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166.

O26西肖爾。《音樂美學（音樂的尋覓）》，大陸書店，第7頁，轉引自張帆（張建華）。《專業音樂教育學導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166.O27來自筆者對王永新教授2021年6月2日于中央音樂學院北京家中的采訪記錄。

O28來自筆者對黃曉和教授2020年12月11日于北京家中的采訪記錄。O29張帆（張建華）.專業音樂教育學導論［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152.

O30O3l一班學生：王國文、何文深、陳長泉、白哲敏、毛宇寬、龔世則、陸有瑞、李桐洲、高經華、張孔凡（原名張子文）、何金祥、夏自強；二班學生：盛明亮、盛明耀、陳稼華、馬育弟、杜家治、林嶺、何民權、李學全、顧順慶、陳光明、劉志奇、朱煥偉、沈興華、吳光緒、張傳德、李仲平、張應發、林深、王永新、陳忠明、田中浩；三班學生：景宗模、趙惟儉、朱肇基、熊天聲、汪光五、阿克儉、劉守貴、耿高明、羅成、黃伯榮、羅錫蛟、張應元、杜家華（又名杜又施）、羅正平；四班學生：嚴福保、田豐、吳光庭、張續昌、劉松林、岑元鼎、李仁杰。其后在常州時期陸續加入的新生有：一班：朱信人、袁世正、梁慶林；二班：方國雄、金湘、葉摩西；三班：方國禎、劉一灜、尤奎、祝盾、吳詢、方國慶、邵根寶、鄭石生、王綽、汪光玉、芮文元；四班：李向陽、黃曉和（原名黃曉鶴）、胡炳余、胡國堯、劉奇、謝厚鳴、洪威廉、閔乃權、劉天明（原名溫天明）、屠堂、王恩悌、陸云慶、馬志平、王子仁、張錫生、王師禹、李一民；五班：蔡紀凱、殷汝芳、朱工七、朱工悟、徐多沁、胡玠華、黃維兒、閔乃鐸。

O32王震亞.國立音樂院院長吳伯超傳略［J］.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89（3）：52.

O33中央音樂學院附屬中等音樂學校成立50周年紀念視頻：《音樂家的搖籃》，北京，中央音樂學院附屬中等音樂學校，2007.

O34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資料，轉引自宋歌：《新發現有關吳伯超的資料研究》，載于周海宏主編：《音樂學中國新生代：中央音樂學院王森基金獲獎論文選：2007-2011（研究生組）》，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29.O35目前最早的教師名冊見于“國立音樂院附設幼年班三十四年十二月份員工公糧費報銷清冊”，里面除工友外，登記有教員二十六名，職員九名，共計三十五名。

O36來自筆者對李向陽教授2020年12月17日于中央音樂學院的采訪記錄。

O37O38來自筆者對黃曉和教授2020年12月11日于北京家中的采訪記錄。

O39清單分為木管樂器、銅管樂器、琴弦三類，詳細記錄了每種樂器、琴弦所需數量、單價、總價，共計美金6357元。

O40O4lO42O43O4O45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資料，轉引自宋歌：《新發現有關吳伯超的資料研究》，載于周海宏主編：《音樂學中國新生代：中央音樂學院王森基金獲獎論文選：2007-2011（研究生組）》，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9月第1版，第30-31頁，第42頁，第42-43頁，第38頁，第41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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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吳伯超.《lt;合樂四曲gt;說明》，載1930年4月上海國立音專樂藝社編《樂藝》第一卷第一號。

［3］王震亞.國立音樂院院長吳伯超傳略［J］.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89（3）.

［4］廖輔叔.中郎有女慰泉臺——吊吳伯超［J］.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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