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箏“技、韻”同構的聯覺教學模式微探

摘要：在古箏的教學中，關于“技”的培養被視為核心，作為聽覺藝術的音樂教育，“技”是最可被量化的，再由“技”作為載體的“韻”表達作品思想、展現演奏風格，所以兩者相互依存。在“技”與“韻”的關聯中，鑒于“韻”滿含的抽象性特點，教師需要通過“技”引發的各種聯覺手段完成“韻”的培養，使之可被具象、理解、表達。

關鍵詞：古箏技韻聯覺教學模式

古箏教學作為藝術學科教學的子類項，其本質在于通過教師對樂器、樂曲、技能的相互作用后產生的理解經驗通過可被理解的方式傳授給學生，形成“技”與“韻”被接受與可表達。耳朵聽到的音樂是由“技”引發的不同頻率、振幅、頻相組合后的“響聲”，“響聲”的聯想寓意是靠聽者的審美觀念和經驗認知獲取音樂的理解。但是，演奏者作為音樂的制造者，同樣也通過審美觀念和經驗認知附著在“技”上制造音樂的聯想，這種充滿非視覺性、非語義性的可產生情感畫面理解結果的內在現象，在古箏藝術中稱之為“韻”。

在傳統古箏藝術中素有“以韻補聲”之說法，將“做韻”作為左手演奏技法統稱平衡取音的主奏手（右手），產生豐富的音色效果同時滿足情感的構建。在如今關于“韻”的理解呈現出更具包容性的語義范疇，即聲韻、氣韻、意韻、神韻。在當代的古箏教學中，“韻”是“技”的余興，是連接作品思想內涵和直覺共鳴的唯一方式。當演奏的作品具備“韻”，那么預示著對音樂理解表達擺脫了技術的判定。所以，關于古箏教學中的“韻”始終是含蓄的、隨機的、升華的、感性的目標。

在理解了“技”與“韻”的基本關系后，促成兩者之間相互轉換，互相解釋的直接方式為聯覺。“聯覺”是一種由感覺器官刺激引發的心理能力，利用主體經驗通過表象的理解組合轉化創造出新的意向。包括古箏在內的音樂藝術中，聯覺是最常見、最有效地解釋音樂抽象內涵思想的途徑，如聽覺、視覺、味覺、觸覺等等。聽覺的音高越高，情態體驗越傾向于興奮性；聽覺的音高越低，情態體驗越傾向于抑制性。擴言之，將聯覺所兼具的抽象的理解性功能和具象的解釋性功能應用在古箏教學中，可以調動學生共同具備的感知共識，通達的將“韻”以不同的方式附著于“技”上，從而創造出更多鮮活、深邃、完整的藝術形象，由此形成一種有效的教學模式提高教學效率。

一、視覺引發下的聯覺教學

在古箏教學中，運用視覺產生的聯覺方式幾乎貫穿于整個教學過程中，并多以線條、色彩、畫面三種形態組成的形象存在。首先是線條，古箏藝術是時間藝術，無論是像素化的單音還是由單音組成的行進旋律，都在振動的物理現象影響下以線性的運動節律方式存在。線條作為視覺中基礎的形象在古箏教學中的應用十分廣泛。在教學過程中，常常會采用“連貫、頓挫、緩急”來解釋音樂線性運動的特點和規律。作品《臨安遺恨》，如只看旋律和節奏的走向就可以通過點奏、快速指序、連奏的變化基本形成激昂到陰郁的情緒理解方向。線條對作品教學的影響不僅僅存在于簡單的輕重緩解產生的情緒理解，線條同樣能夠構成如“圓”的圖形形象和如“游”的動律形象。“圓”始終是中國傳統音樂的結構特點，是由音樂中音與音、句與句、段與段首尾關系所產生的光滑、柔和得來的，后引申指古箏演奏手法應連綿婉轉無斷絕處，情感感知應意圓韻滿無不和諧。“游”是對古箏音樂通過線條表現動律的高度概括，它說明的是古箏音樂旋律連貫流暢，平和級進的特點。

譜例1古箏曲《臨安遺恨》點指段落節選94—123小節

相較于線條，色彩在古箏教學中更為常見，這是因為情緒幾乎都可以通過模糊的色彩或明暗來加以區分描述。單純的色彩并不足以解釋音樂，但是由色彩進行的二次聯覺轉化會產生具體的情緒表達，并且色彩是可以與所呈現事物互相轉化的。在古箏教學中，作品的情緒形象是教學的開展基本前提，激情澎湃的《山丹丹花開紅艷艷》，就用視覺色彩的紅色來代表著愉悅快樂，往往這類音響效果明亮且輕快，很少出現突兀的斷奏或不協和音型。色彩也能表現或抽象或具象的音樂意指，所產生的聯覺始終存在，自古“鳥語”呈“紅”“雞聲”顯“白”“柳聲”皆“綠”意等。上述具體的色彩一般都直接在“技”的層面得以實現，但是一些更為模糊的色彩解釋則更多的需要通過“韻”來加以闡釋。

譜例2古箏曲《山丹丹開花紅艷艷》3—13小節

冠以色彩之名的概念名詞已經不在專指某一類或某一種色彩，而是通過色彩的關聯性和差異性概括其獨特的場景、形象、心理與結果。古箏曲《姜女淚》為了凸顯悲情色彩和地方韻味，將陜西地區的“眉戶音樂”的聲腔曲牌結合在一起，用低沉的漸慢的速度配以滑音、顫音的演奏技巧產生“一音三韻”的效果表達描繪哀怨哭訴的悲情色彩。這些色彩的運用，在教學中小到反映在某個樂音技巧的使用，大到整個音樂情感基調的鋪陳，越是能夠具體的用色彩加以描述，越能夠準確把握風格方向。

譜例3古箏曲《姜女淚》3—30小節

在古箏的教學中，演奏者所營造的畫面感是由技術完成的，而韻的傳遞作為內在因素受限于演奏者對作品內涵、文化和技術應用的理解。聽者的畫面感勢必會存在差異，兩者之間的差異越小，說明演奏者表達的約準確，聽者從演奏者的演奏中獲得的畫面和情感信息越多，說明演奏者對作品的理解和表達愈加深刻。所以，畫面感是古箏教學重點強調的聯覺手段，也是最能夠兼容理解共識和理解多樣性的有效辦法。畫面感是上文線條、色彩以及其他視覺形象理解的總和，顧野王的《箏賦》中寫到：“調宮商于促柱，轉妙音于繁弦；既留心于別鶴，亦含情于采蓮。始掩抑于紈扇，時怡暢于升天。”這首古詩清晰完成了古箏的音調和音效特點向畫面感的轉化。

視覺的聯覺作用更強調具體的可被描述的內容與聽覺之間的互相轉化，并由此上升到感知方面。在講解《彩云追月》演奏中，連續上行的主題塑造空間高度的錯落有致，加之其他的技術與節奏形成的擬人化描述來產生“韻”方面的心理理解，以心理運動的方向體驗為中介，音樂便與視覺中色調的明暗、深淺、情緒的高漲、低沉，事物的輕重、敏捷、笨拙等發生了同構聯覺。

譜例4古箏曲《彩云追月》1—24小節

二、味覺引發下的聯覺教學

以美學形態出現，如所引發的“韻味、意味、體味”等。在古箏藝術和教育中，味覺與感覺形成的聯覺效應同樣屢見不鮮、由來已久。“汝不聞秦箏聲最苦，五色纏弦十三柱。怨調慢聲如欲語，一曲未終日移午。”（唐·岑參《秦箏歌送外甥蕭正歸京》）；“苦調吟還出，深情咽不傳。”（唐·白居易《夜聞箏中彈瀟湘送神曲感舊》）。這兩首詩文內容具體說明了古箏能夠表達哀苦的聲音，也具體指向了古箏流派中秦箏的核心技術和音色特點，即“苦音”“歡音”，情態特征表現為壓抑、悲傷、陰郁等，多對應于低音區的貼弦的彈奏方式，最終營造出厚重深沉偏暗的“韻味”。這些近乎于審美定勢的“音樂特質”應更多出現在教學中，作為一種手段去說明技術、說明作品、說明風格、說明內涵進而說明思想。正如上文所述，視覺聯覺影響下的音樂理解可以表達遠近、大小、明暗、形狀等形象特征，但是味覺卻適合在統一理解的前提下更細致地劃分并描繪“韻味”之間的差異，并反作用于對于技術的教學訓練。這是因為所有人的味覺都有著共同的區間性生理反應，不同的味覺來源使得在味覺區間產生差異，并產生不同的集體心理影響和作用，正所謂“十里不同風，五里不同音”，這也是箏學流派產生的主要成因之一。箏學流派學習與掌握是劃分技術和韻味直接且由來已久的重要議題，尤其是在當代高校古箏專業教育中，箏學流派已然打破地域壁障實現了交流。但是在學習不同流派的過程中，流派歸屬地的味覺偏好更適合于解釋不通流派的本質差異。如河北箏派口味大咸大苦，陜西秦箏大酸大辣，江浙箏派陳靜淡雅略帶甜膩，客家箏派如“粵人嗜淡食”但卻常常佐以小滋小味凸顯細膩，故此常見各類加花性質的裝飾音。由此可見，味覺產生的聯覺可以視為更能夠可以被直觀理解的抽象的聯覺同構關系。尤其是用于理解教學中不同的“韻”，將“韻”與“味”關聯一致，可以“入鄉隨俗”的去感知古箏的各式變體，并從中細細體會味道差別。

古箏藝術中，一呼一吸之間既見于“技”運行的行、停、深、淺、快、慢，均如常人呼吸一般出現在不同的狀態之中。同時，氣息也置于“韻”的余音表達上。在古箏教學中，能夠直接構成氣韻的左手技法被稱之為“做韻”，通過滑音、點按、顫音甚至擊弦完成旋律的意境延展，可謂之“余音繞梁”。所以，味覺之于古箏教學，應該與審美偏向、風格特征形成內在的對應性和關聯性，通過由味覺引發的審美理解去共同構建“技”與“韻”的關系。

三、聽覺引發下的聯覺教學

如果說視覺、味覺是由具象體驗轉化為感覺的聯覺反應的話，那么它們的“轉化劑”一定是聽覺。音樂是聽覺藝術，古箏亦是，古箏教育的本質是通過各種行為形式完成對于作品思想的表達以及對演奏者音樂修養的塑造，對于所有結果性判定都是由聽覺完成的。聽覺直接作用于感覺，在古箏不同的教學中，聽覺的轉化劑作用也從不同方面直接的切入。在轉化視覺方面，教師往往會將抽象內容以線條、色彩、畫面方式進行解釋，而理解方式、理解角度和理解深度的差異會使得音響效果變形，無法視覺內容同頻，所以教師需要通過聽產生的細節差異來修正技術，達到理解的正確性。在轉化味覺方面，聽覺更傾向于加深對作品本身風格、性格差異形成的理解表達上。通過聽覺轉化后的味覺，很容易理解“山東箏派”“潮汕箏派”韻味差異，也能夠理解不同演奏者的個人標簽，這般的濃郁音樂特質通過聽覺得到集中、提煉并產生聯系。

四、觸覺與感覺引發下的聯覺教學

觸覺看似與作為抽象藝術的音樂關聯最為疏遠，但它卻是在古箏教學中夠實現“技”與“韻”同構聯覺的唯一手段，這是因為所有的內在表達勢必需要通過“技”來完成，“技”對所有內置化元素地呈現基礎架構勢必都建立在人和琴互為作用下的快慢、強弱、高低和音色組合關系上。正如上文所屬，古箏教育的顯性基因是技術的教育，技術教育階段區別反映在以作品訓練技術和技術說明作品的區別上，兩者之間無明顯界限。目前已有的古箏技術均需通過觸覺完成，觸覺是產生振動和控制振動的唯一動力，依此影響了技術的創新、派系的劃分及作品創作。首先是技術的創新，創新分為已有技術的變體創新和全新技術的發明創新，這些技術的創新驅動力源于對表現力的不滿足。20世紀50年代開始的數十年間，民間古箏音樂家大規模入專業院校從事教學與創作工作，以趙玉齋為代表的一眾古箏藝術家深感創作符合時代審美的作品需要更豐富的技術加以支撐，大膽突破傳統采用雙手彈奏，加入了雙手刮奏、重撮點奏、點拖啞音、重勾后搖、擊弦、擊板等一系列技術，這些技術中的重、點、拖、勾、刮、擊等明確的觸感動詞全部說明了技法多樣性創新源于對觸點、接觸角度的不同理解方式。在音樂的“韻”的理解上，更是通過將固有技術的觸感微變化實現的；其次，不同的指、弦互為作用角度是技術與音色形成的關鍵。不同方向產生的觸點角度直接形成了不同的技法，如大指不同方向的運指形成了“托”“劈”指法，兩者觸點不同，角度不同，自然技術影響下的音色和情感表述理解也不同。再如，河南箏派和山東箏派都有關節托劈的技法，但兩者之間除了觸點有所差異以外，由于手指、收賬、手腕、手臂的參與程度不同，所產生出的音響效果大相徑庭。最后，是力度的差異。力度的變化適用于所有的技術技巧，產生的音響效果與音高結合滿足了古箏樂音的線性旋律。撥動琴弦時我們必須透過臂、腕、手、指等各部位的骨骼移動與肌肉收縮和以關節為軸轉動而產生力量撥動琴弦，這個力稱之為彈撥力。這些看似簡單的強弱變化，組合后形成了無窮的技法特征并匯聚成派系特點。

五、結語

事實上，教師所應具備的“說得清”“看得準”“聽得懂”就是“技”與“韻”同構下聯覺的通俗概括。“說得清”是指能夠將所有抽象的理解通過具象的方式表述出來，并被學生理解。“看得準”是指需要對學生理解的情況進行準確判斷。“聽得懂”是指非技術、非語義性內容能夠通過聽覺獲得認知共識。綜上所述，將聯覺作為古箏教學中有效的手段，是能夠幫助學生更加簡單明了將思想的理解付諸于技術行為上的，是形成完善音樂思維的有效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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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系2023年度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重點項目《13-15世紀西方游記文學中的中國音樂形象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L23AWW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