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西漢;列侯;墓葬;出土錢幣;喪葬內容
【摘要】根據目前考古資料,較多西漢列侯墓葬有錢幣出土,銅錢幣較為普遍,且存在明顯的時代特征。另有黃金貨幣與仿制錢幣,對應墓葬少,所屬時代及分布地域則相對集中。西漢列侯墓葬出土的錢幣在位置、種類、數量、功用及有無等多個方面均體現出與列侯等級身份密切相關的內容,對研究西漢列侯的陪葬和殮葬及其他喪葬需求等亦可提供相應的參考。
錢幣作為現實世界用于貿易的媒介之物和財富的象征,也是墓葬中常見的陪葬品。列侯是西漢時期具有相對較高等級的階層,死后用錢幣陪葬既是其身份等級的反映,也是在“事死如事生”喪葬思想作用下希望死者在地下世界擁有財富、享受更好生活的體現,亦包含其他一些喪葬內容。大致來看,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出土的錢幣以銅質錢幣為主,另有其他質地的錢幣,體現出豐富的內容與內涵。有關西漢列侯墓葬出土錢幣,學界還暫無專門研究,本文擬以考古資料為基礎,結合文獻,對西漢列侯墓葬出土錢幣及相關問題作簡單分析。
從現有考古資料看,一些西漢列侯墓葬出土有數量不等的銅錢幣。另有一些墓葬因資料公布簡單或遭嚴重盜掘、破壞,未見與錢幣相關的敘述,也有一些墓葬基本可以確定無錢幣出土。
(一)出土概況
湖南懷化沅陵虎溪山M1出土半兩銅錢12枚,9枚出自棺內,3枚出自北邊箱。其中的“八銖半兩”極輕薄,無周郭及好郭,平背,“半兩”二字凸顯,徑3.25~3.65厘米,厚0.1厘米(圖一,1)[1]。永州鷂子嶺M2的內槨南藏室近槨處置有錢幣,包括少量“八銖半兩”及一定數量不同字體及直徑的五銖錢幣,其中五銖錢屬于西漢晚期(圖一,2)[2]。
陜西西安東南郊新安機磚廠M1墓道填土內出土半兩錢1枚(M1∶226),無郭,直徑2.5厘米(圖一,3)[3];南郊鳳棲原M8主槨內出土有五銖錢(圖一,4)[4];北郊百花村M6北室前端、南室中出土335枚五銖錢幣,包括“有郭五銖”297枚,“磨郭五銖”1枚,“小五銖”37枚,其中“小五銖”錢文不清(圖一,5)[5];北郊張家堡M110棺內多處出土五銖錢,計332枚(M110∶9-1~332),包括1枚“剪輪五銖”(圖一,6)[6],M115墓室內出土銅錢1枚(M115∶6),圓形方穿,兩面內外均有郭,錢文篆書“大泉五十”四字,徑2.76厘米(圖一,7)[7];東郊石家街漢墓的墓室被盜十分嚴重,出土五銖錢幣等[8];南郊羊頭鎮西漢M20棺內出土有五銖錢(圖一,8)[9];南郊北里王村M1磚槨內出土大小五銖錢百余枚,M2磚槨內出土大小五銖錢數枚,二墓均不見新莽時期錢幣[10]。咸陽楊家灣M5墓道填土中出土有3枚錢幣,2枚為形體較小的“榆莢半兩”,1枚為“四銖半兩”(圖一,9)[11];龔家灣M1的前室、后室共出土錢幣34枚,包括五銖錢18枚,多附有穿上面一橫、下半星及背面穿下三角等符號,“大泉五十”16枚,大者徑2.8厘米,小者徑2.3厘米[12]。
山東濟南西郊臘山漢墓,墓室中棺外出土錢幣13枚,均為漢文帝“四銖半兩”(圖一,10)[13]。臨沂西漢劉疵墓墓主頭部西北角有一串半兩錢,80余枚,已銹蝕(圖一,11)[14]。滕州染山漢墓前室的西部及第三室、四室門口皆出土五銖錢幣,計55枚,成串,銹蝕嚴重(圖一,12)[15]。日照五蓮張家仲崮西漢墓地中,M2墓室內和M3的東側邊箱內發現有五銖錢[16]。聊城陽谷吳樓M1被盜擾,出土錢幣13枚,皆為五銖錢,個別周郭已經磨去[17]。
江蘇徐州北郊火山劉和墓的東槨室內出土較多“四銖半兩”,其中一些為武帝時期[18];東郊陶樓M1男性墓主骨架北側鐵劍外及墓主頭部出土兩組五銖錢,每組10余枚(圖一,13)[19];南郊拖龍山M3的槨內棺外及M4被盜擾亂的棺痕外均出土有五銖錢幣,M3出土一組30枚(圖一,14),M4出土一組8枚[20];東北郊荊山村M4洞室棺內出土有五銖錢(圖一,15)[21]。漣水三里墩西漢墓墓室中偏南部棺內出土22枚五銖錢(圖一,16)[22]。儀征煙袋山M1的兩棺內皆出土五銖錢,計9枚(圖一,17)[23]。
安徽阜陽雙古堆M1的頭箱中出土錢幣33枚(M1∶8),包括“八銖半兩”“四銖半兩”,均存在直徑不等的情況(圖一,18)[24]。
江西南昌海昏侯劉賀墓室中設有錢庫,內有10余噸約200萬枚五銖錢,堆積存放,錢幣多成串,每串1000枚(圖一,19)[25]。
(二)銅錢幣與西漢列侯墓葬的關系
刨除資料公布相對簡單及被盜嚴重者,出土銅質錢幣的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并不太多,其中一些墓葬出土錢幣量較少,有些墓葬出土錢幣的位置體現出非明確陪葬墓主的特征,還有一些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無錢幣出土,綜合體現出銅錢幣和墓葬之間的關系及相關內容。
1.時代內容
漢代,特別是西漢時期,錢幣的頒行和使用經歷多次變化,既有半兩錢至五銖錢的轉變,也有西漢末至新莽時期多種錢幣的頒行,而半兩錢與五銖錢又皆存在多次變化,體現出西漢時期錢幣制度和內容的發展和演進。西漢墓葬中出土的錢幣與錢幣的頒行和使用基本同步,反映出較明顯的時代特征,并因此成為西漢墓葬斷代的重要參考,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亦是如此。

從大的方面來講,出土半兩錢幣而無五銖錢幣的列侯墓葬(含夫人墓),時代基本為西漢早期,其中因出土半兩錢幣不同,又可區分為西漢早期偏早與早期偏晚兩個階段,甚至可區分為更具體的時段。五銖錢幣亦是如此,如“郡國五銖”與“三官五銖”的不同,昭、宣、元、成、哀、平時期對應五銖錢的差異等。另外,與王莽有關的不同類型錢幣在這方面也有充分體現。需作說明的是,有些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會出土時代不同的錢幣,如永州鷂子嶺M2出土錢幣既有時代相對略晚的五銖錢幣,也有西漢早期的半兩錢幣,表明晚期墓葬存在使用早期錢幣陪葬的現象,或許與列侯或夫人死后以侯國原有庫存錢幣陪葬有關,亦可能與侯國當時經濟衰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以舊錢陪葬有一定聯系。類似情況在西漢諸侯王墓中也有體現。如徐州北郊北洞山楚王墓出土的錢幣中,既有時代相對晚一些的文帝“四銖半兩”,也有時代稍早的“戰國半兩”“秦半兩”和漢初莢錢、呂后時的“八銖半兩”等[26]。該墓的墓主極可能是楚文王劉禮,其在“七國之亂”后續封為楚王,在位僅三年而薨(景帝四年至六年,即前153—前151),而其做楚王前朝廷對楚國處理較為嚴厲,在楚國經濟沒有完全恢復的情況下,用一定數量的舊錢陪葬也可以很好地滿足厚葬的需求。該墓中還出土了一些琉璃器,應該也是上述背景下的喪葬內容與措施[27]。有的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不僅出土晚期五銖錢幣,還有少量的磨郭五銖或剪邊五銖出土,亦是推定墓葬時代較晚的依據之一。當然,列侯墓葬出土錢幣在墓葬斷代方面所體現的內容和特征,還需與墓葬形制、其他出土遺物相對應,從整體上來探討墓葬的時代歸屬。
2.有無陪葬
一些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因資料公布簡單,有無錢幣出土暫不可知。也有一些墓葬資料公布較為詳細,但無出土錢幣內容,這其中可能包括一些遭盜掘破壞較為嚴重的墓葬。但考慮到錢幣形體較小,即使墓葬遭盜掘也可能有所遺留,因此推測最大的可能是原本就無錢幣隨葬。這在列侯墓葬或夫人墓葬中皆有體現。
相關墓葬如陜西西安北郊棗園西漢墓[28]、南郊鳳棲原M25[4]及咸陽崔家村漢墓[29],江西萍鄉蓮花老虎坳羅漢山西漢墓[30]等。這其中有的可能確因被盜嚴重而無錢幣出土,更多的應該是墓內原來就沒有置放錢幣。鳳棲原M25為列侯夫人墓,遭盜擾嚴重,與之對應的M8為列侯墓葬(富平侯張安世墓),亦遭嚴重盜掘,但有錢幣出土,或可說明M25內原來就未置放錢幣。能夠較好說明這一現象的是未遭盜掘的墓葬,如江蘇徐州北郊宛朐侯劉埶墓(簸箕山M3)[31]及山東青島平度界山M1[32]等。宛朐侯劉埶墓未遭盜掘,但無錢幣出土,同時亦無玉衣、玉枕、面罩乃至竅塞等殮葬玉器出土,原因或許與墓主為謀反者,在謀反失敗后被誅或自殺有關[33]。不過錢幣畢竟不同于明確象征身份等級的殮葬玉器,而且該墓還有少量的兵器出土,故該原因僅是猜測。劉埶死后未葬在所封侯國境內,而是葬在楚國都城北的山頭上,加之楚國也因楚王參與謀反而受到朝廷的制裁,這也應是劉埶墓內無錢幣的原因之一。平度界山M1墓主為列侯夫人,墓室雖未遭盜掘,但也無錢幣出土,或許與墓葬時代略晚加之墓主為列侯夫人有關[34]。鳳棲原M25與該墓時代相差不遠,可能具有相似性。界山M3為M1與M2的袝葬墓(墓主男性),墓內有錢幣陪葬,因此應該不存在該處墓地不使用錢幣陪葬的情況。再從M1墓內眾多銅質陪葬品及玉質殮葬品等來看,墓主應有陪葬錢幣的經濟實力。所以,平度界山M1內無錢幣出土當是在相對特殊原因促動下形成的,但具體原因有待進一步考證,墓主的喪葬需求、殮葬或下葬時相關事件或特殊原因等的影響,可能都是促成因素。
3.出土位置
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出土錢幣的位置較為多樣,包括邊箱、頭箱、墓道填土中、藏槨或藏室、墓室之內、棺內等處,有的還是多種位置的綜合,體現出喪葬需求下對于錢幣置放位置的選擇和運用。
邊箱、頭箱、藏槨或藏室、墓室之內的錢幣陪葬功能突出,一些列侯墓葬會在這些設施中置放數量相對較多的錢幣,而如南昌海昏侯劉賀墓則在藏槨之中設有專門的錢庫,內置10余噸五銖錢,在陪葬功能之外體現出墓主的經濟實力。
墓道填土中出土的錢幣,很可能是在墓葬封填過程中的無意遺留,但也對判斷墓葬時代有重要作用。有的錢幣也可能是有意放置,或與封填時舉行相關活動如祭祀等存在一定聯系,但目前資料還不能完全確定是否有這個可能。
棺內出土的錢幣基本與墓主的殮葬有關,即在墓主殮葬時按照相關要求放置在棺內相應位置。《漢書·楊王孫傳》載:“裹以幣帛,隔以棺槨,支體絡束,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郁為枯臘。”[35]《白虎通·崩薨》載:“故衣之幣帛,藏以棺槨。”[36]所述內容可能與殮葬時在棺內置放錢幣或是與錢幣有關的斂服等有關,這也與西漢列侯墓葬內置放錢幣數量有一定程度的對應。
少量西漢晚期的列侯墓葬或夫人墓葬內置放多枚錢幣,如西安北郊張家堡M110,棺內出土銅質五銖錢332枚,且分布于棺內的多個位置,相對分散,很可能與棺底鋪錢有關。從現有資料看,兩漢時期具有一定等級的墓葬有在棺內底鋪錢的現象。西漢中期晚段的南昌海昏侯劉賀墓,內棺底部平鋪一層金餅,金餅上鋪一金縷琉璃席。棺內底部鋪錢最普遍的是西漢晚期晚段的相關墓葬,西漢早中期及東漢時期的墓葬中均不多見,體現出相應的時代特征。江蘇揚州邗江姚莊M101[37]、M102[38]皆為西漢晚期的豎穴土坑木槨夫妻合葬墓,M101的東棺(男)與西棺(女)及M102的兩棺內底部皆平鋪五銖錢,數量均在1600枚以上。其中M102的男性墓主卒葬時間為西漢晚期,女性墓主頭部西側竹笥內出土有王莽幣制改革的錢幣如“一刀平五千”“契刀五百”和“大泉五十”,也有公元9年增鑄的“小泉直一”,表明其卒葬時間當在公元9年以后。揚州平山養殖場M4為豎穴土坑木槨單棺墓,棺內底板上鋪滿“大泉五十”,墓葬年代為新莽時期[39]。揚州這三座墓葬的墓主均具有相對稍高的等級和地位,而西安北郊張家堡M110的時代為王莽時期,墓主很可能為列侯夫人,等級相對更高。因此,個別西漢列侯墓葬或夫人墓葬的棺內底部鋪放錢幣與相近時期一些具有相應等級墓葬的類似做法存在相似性,主要用于墓主殮葬,以滿足殮葬需求、保護尸身、實現墓主升仙及辟邪等喪葬目的。鋪放錢幣是對一些喪葬禮俗借鑒和模仿基礎上的發展、演變和應用,替代品為錢幣或其組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漢代喪葬禮俗的多樣性和發展中的吸收與創新特征,同時亦折射出與之對應的墓主身份地位、社會狀況等內容[40]。
除銅質圓形方孔錢或部分新莽錢幣外,有的西漢列侯墓葬還出土有黃金貨幣,金餅相對多見,另有馬蹄金、麟趾金、鈑金等。
(一)出土概況
西安南郊鳳棲原M8出土金餅,中間隆起(圖二,1)。
長沙楊家大山M401∶1金餅,出土于棺內,圓形,底略平,頂部有凹陷(圖二,2)[41]。

南昌海昏侯劉賀墓(M1)出土金器478件,約115公斤,有金餅(圖二,3、4)、鈑金、馬蹄金、麟趾金(圖三)等。其中主槨室西室北部出土有馬蹄金、麟趾金與金餅:馬蹄金分大小兩種,蹄狀,中空,頂部平,鑲有琉璃或玉石,底部有“上”“中”“下”等字,計50枚;麟趾金25枚,中空,頂部鑲嵌琉璃或玉石,后壁靠近紋飾一端有金絲攢成的花蕾狀凸起,底部鑄“上”“中”“下”等字。主棺柩內、外棺之間的南部出土有墨書金餅5枚、鈑金20件:墨書金餅為圓餅狀,底較光滑,中部內凹,墨書為隸書,內容為“南藩海昏侯臣賀所奉元康三年(前63)酎金一斤”;鈑金為長方形薄片,大小和重量有差別。
(二)相關認識
出土黃金貨幣的西漢列侯墓葬較少,且僅有列侯墓葬而無夫人墓葬,并以個別列侯墓葬相對集中,既體現等級差別,也反映出身份地位的差異。相關墓葬的墓主或身份地位較高,如西安南郊鳳棲原M8的墓主為富平侯張安世,或具有相應特殊性,如海昏侯劉賀。出土位置方面,既有出自主槨室棺內的,也有出自棺外的,數量多者二者并存,數量少者則基本出自棺內,間接反映出這類物品的重要性。黃金貨幣出現在墓葬中是墓主經濟實力及政治地位的體現,反映出與墓主等級身份相對應的內容和特征,同時也反映了墓主希望在地下世界擁有財富,保證地下生活富足無憂,以更好促其升仙的理想追求。而如南昌海昏侯劉賀墓,一部分金餅鋪在棺內底部,上為琉璃席,可以較好服務于墓主的殮葬,因黃金象征不朽,用之意在保護墓主尸身以求不朽,更好實現或滿足上述喪葬需求。
從時代來看,出土金質貨幣的西漢列侯墓葬基本集中于西漢中期晚段至西漢晚期早段,西漢早期至中期早段、西漢晚期晚段基本不見。西漢早期至中期早段的西漢列侯墓葬中,有的出土陶、鉛錫質仿金餅,與“事死如事生”喪葬思想和行為推動下的陪葬品仿制有較大關系,或許因黃金貨幣數量相對不多,極少或不會用于陪葬或殮葬。西漢中期晚段至晚期早段的部分列侯墓葬中出土金質貨幣,與漢武帝及其后時期要求侯國奉獻酎金有一定關系。為了上獻朝廷,侯國會有酎金儲備,與之相對應,在相關列侯去世后以黃金貨幣陪葬或殮葬,不僅可充分顯現墓主的等級身份及侯國的經濟實力,也可以黃金為載體實現相關喪葬需求和愿望。不過,西漢晚期早段出土黃金貨幣的列侯墓葬較少,部分用仿制的陶、鉛質金餅。西漢晚期晚段,列侯的權力削弱明顯,地位也明顯下降,侯國的經濟實力大不如前,墓葬中無黃金貨幣當在情理之中,與之對應的是仿制貨幣也基本不見。
金質貨幣能夠較好地體現墓主的等級地位,滿足相關喪葬需求,但因黃金較為珍貴,使用黃金陪葬或殮葬者較少,為了能夠達到相關喪葬目的,西漢時期一些具有相應等級的墓葬會陪葬一些黃金貨幣仿制品。同時也有一些墓葬隨葬大量仿銅錢幣。這在列侯墓葬(含夫人墓)中皆有體現。
(一)出土概況
湖南長沙馬王堆M2的東槨箱、西槨箱均出土有泥錢,包括泥餅和泥半兩(圖四,1)[42]18。馬王堆M1出土有泥郢稱和泥半兩二種:西邊箱348號竹笥中出土泥郢稱300余塊;西邊箱竹笥底層約40個竹簍內盛有泥半兩,每簍約2500~3000枚;東邊箱、南邊箱也出土有泥半兩和泥郢稱。泥郢稱一般長6.2厘米,寬3.8厘米,背面平,正面為三個長方格,格內陽文縱書“郢稱”二字;泥半兩均為模制,無外郭,正面有凸起的“半兩”二字,多“半”字在右,“兩”字在左,個別相反(圖四,3)[43]。砂子塘M1的足箱及墓道西耳室出土大小兩種郢稱泥金版數十塊,大者為陰文,小者為陽文,每塊各有16個小方格;還出土泥半兩8枚,有秦大半兩和西漢小半兩2種(圖四,2)[44];楊家大山劉驕墓(M401)出土有鉛質仿金餅,正面有動物(龍)形紋飾。懷化沅陵虎溪山M1北耳室出土泥半兩數枚。

江蘇徐州北郊后山漢墓(下)遭受一定程度破壞,出土陶金餅一組80枚(M1下∶41),圓形,弧面上有弦紋,平底內凹,底徑5.7厘米(圖四,4)[45];北郊火山劉和墓豎穴下槨內出土數量較多的鉛錫質餅,為圓形,弧面上有弦紋;南郊拖龍山M3出土泥質紅陶餅一組5枚(M3∶35),為圓形,正面凸起,中心一方形鈕,周圍飾對稱的走獸和飛鳥,平底微內凹,直徑6.8厘米(圖四,5)。
(二)相關認識
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出土的仿制錢幣中,仿金餅的陶(泥)餅與仿銅半兩錢的陶(泥)半兩較為常見,其他質地的仿金餅相對少見,如鉛錫質仿金餅。陶(泥)半兩數量多,有的墓葬出土達10萬枚左右,但陶(泥)五銖錢幣基本不見。另有仿金版的泥郢稱,對應墓葬少,但也有一定數量。

據現有資料,出土仿制錢幣的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基本分布于今湖南省與江蘇省徐州市附近,墓葬時代多為西漢早期,少量為西漢中期晚段或晚期早段。虎溪山M1墓主為沅陵侯吳陽,與西漢早期的吳姓長沙國存在密切關聯;其他如馬王堆M1、M2及砂子塘M1均位于長沙附近,時代皆為西漢早期,墓主亦與吳姓長沙國關系密切,其中馬王堆M1、M2為在長沙國為官的列侯夫婦異穴合葬墓,整體反映出較強的地域特征。楊家大山劉驕墓的時代為西漢晚期早段,屬劉姓長沙國統治時期,墓葬中有鉛質仿金餅出土,當是西漢早期該地喪葬內容的延續,而所出鉛質仿金餅數量較少,則體現出該項喪葬內容趨于衰落的發展特征。西漢長沙國在戰國時為楚國統治之地,仿制錢幣較好反映出有關喪葬內容與墓葬地理位置、歷史特征及貨幣、喪葬習俗等之間的關系,體現了延續楚墓以金餅、郢稱及相關錢幣陪葬的特點,并發展形成以有關仿制物作為陪葬品的做法。結合該地區已發現、發掘的其他西漢墓葬,又可說明陪葬仿制錢幣很可能是這一地區等級相對較高的西漢早期墓葬中相對普遍的喪葬內容。徐州發現的一些西漢列侯墓葬所出仿制錢幣種類單一,基本為仿金餅,有一定數量,陶質居多,亦有鉛錫質,說明仿金餅為該地區等級相對較高墓葬中普遍的陪葬內容,而其也因此成為判定墓葬等級的參考之一。今徐州一帶在戰國晚期特別是戰國末期也是楚國的管轄之地,西漢則為西漢楚國的都城即古彭城所在,這也應是該地區等級相對較高墓葬陪葬仿金餅的原因之一。需作說明的是,徐州地區西漢墓葬(含列侯墓)出土的陶質仿金餅也存在相應的發展和變化,西漢早期為弧面飾弦紋,中期則逐漸演變為其他裝飾圖案,且較為精美,拖龍山M3出土陶餅上的走獸和飛鳥紋即是內容之一。
考察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出土錢幣情況,有的僅有銅質錢幣,有的僅有仿制錢幣,有的是銅質錢幣與黃金貨幣并用,有的是銅質錢幣與仿制錢幣皆有,有的是黃金貨幣與仿制錢幣并存,但銅質錢幣、黃金貨幣與仿制錢幣共出的墓葬極少或不見,不僅體現出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出土錢幣種類和組合的多樣性,與墓主等級身份較為對應,也很好地反映出不同種類錢幣的功能和作用。就仿制錢幣而言,在墓葬中的陪葬特征較為明顯,這點在其被置放于棺外的藏槨、器物箱或槨箱、耳室等中可以充分體現,而有的墓葬因陪葬仿制錢幣數量較多,還在不同位置用竹笥或竹簍等器物盛放,亦反映出仿制錢幣的陪葬品特征。長沙地區發現的一些西漢列侯墓葬(含夫人墓)出土仿制錢幣還可與簡牘、封泥匣等記錄的內容相對應。砂子塘M1出土的封泥匣中,匣34的文字為“黃□百斤”,第二字不清,或為“金”字,匣35的文字為“金百斤”,可能是指墓中出土的大量泥質半兩錢或郢稱泥金版。馬王堆M1西邊箱348號竹笥中出土的300余塊泥郢稱,制成后在字面上涂黃粉再經火燒,該墓出土的簡二九五所記“土金”可與之對應;西邊箱的40個竹簍內盛有10萬枚左右的泥半兩,制成后經火燒,可對應于該墓出土簡二九七中提到的“土錢”。這些對應文字和內容,也很好地體現出仿制錢幣作為陪葬品的特點。
仿制錢幣中有相當數量的泥質錢幣,但多經燒制,稱為陶餅、陶半兩或陶郢稱較之“泥餅”“泥半兩”或“泥郢稱”等可能更為合適。用于陪葬的仿制錢幣裝飾特征突出,或制作出紋飾,或涂粉,但在整體形狀及造型方面又與所仿之物極為相似,陪葬特征明顯,相關發掘資料稱之為“冥錢”或“冥幣”[42]19,[43],但與當今所理解的冥錢(為死者所燒的紙錢)不同。這些仿制特征明顯的陶質或鉛錫質錢幣在喪葬方面可起到代替現實中實物的作用,明器特點突出,故稱之為仿制錢幣可能更為合適。有些墓葬僅出土有仿制錢幣而無銅質錢幣或黃金貨幣出土,也較好說明仿制錢幣在陪葬方面的功能和作用,即不僅可以有效滿足墓主在地下世界的所需,又能夠充分體現出“事死如事生”的喪葬內涵。
綜合來講,西漢列侯墓葬出土的錢幣在位置、種類、數量、功用及有無等不同方面均體現出多樣化特征,反映出與西漢列侯等級、喪葬等有關的時代特點和地域特征,而黃金貨幣及仿制錢幣又為多樣化增添了更多內容,并且反映出與錢幣陪葬、殮葬等有關的更多內涵。需要說明的是,與墓主身份等級相對應,西漢列侯墓葬出土的錢幣在陪葬或殮葬方面還與較多具有相應等級的中小型墓葬存在相似性,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漢代列侯墓葬發展過程中的從俗化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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