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李鴻藻;祁世長;往來信札;晚清
【摘要】李鴻藻與祁世長是晚清重臣,學界對他們的研究還不充分。故宮博物院藏有二人往來信札3通,內容涉及朝政之外的生活細節,對完善李、祁二人的研究助益良多,也可部分反映光緒朝高級京官的日常生活,是難得一見的新材料,值得去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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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目前僅見包云志先生的《袁枚、劉墉、周永年、吳大澂未刊信札四通考釋》一文(見《中國典籍與文化》,2005年第2期,第78頁)。該文引用廣東巡撫吳大澂光緒十四年(1888)二月二十四日致子禾信札1通,將收信人“子禾”考釋為祁世長,筆者認為有誤。理由有二:第一,信中吳大澂用“子禾仁兄大人來”稱呼收信人,以“治愚弟”自稱,從科名與年齡來說,祁世長乃吳大澂的長輩,吳氏不會輕率到以兄稱之。吳氏自稱前有一“治”字,說明自己的家鄉蘇州在子禾的治下,子禾只能是江蘇的地方官,而祁世長從未在江蘇任職。第二,信中有“文郎昆仲同擷芹香”的祝賀,祁世長此時長子已故,次子、三子還未成年,不會有兩子同時考中科名的喜事。故收信人子禾并非祁世長,其實,“子禾”乃“之良”之誤,應是曾經擔任過江蘇巡撫的剛毅。
高陽人李鴻藻是晚清清流派的首領人物,但與張之洞、張佩綸、陳寶琛、黃體芳等清流派的大將相比,學界對李鴻藻的研究要少得多,與他的實際影響力很不相稱。已有的研究,主要是將李鴻藻融入到對清流派的整體研究之中,就他作為清流派首領在某一具體事件中的作用與態度進行論述,把他本人作為個案進行系統深入研究的則很少[1]。
壽陽祁氏是晚清山西地區最重要的科第世家,祁韻士、祁寯藻、祁世長祖孫三代,都出身翰林,官至高位。以往對祁氏的研究,要么集中于祁韻士的西北史地之學,要么關注祁寯藻的施政與詩文,對祁世長的關注則相對較少①。故宮博物院藏有李鴻藻與祁世長往來信札3通,包括李鴻藻致祁世長信札2通,祁世長致李鴻藻信札1通。內容涉及朝政之外的生活細節,對補充李、祁二人的研究助益良多。現不揣愚陋,將其整理考釋如下,以惠學林。
李鴻藻(1820—1897),字季云,號蘭孫,一作蘭蓀,謚文正,直隸高陽(今河北高陽)人,咸豐二年(1852)進士,曾在弘德殿入直,教授同治帝讀書,擔任軍機大臣等職,是光緒初年清流派的首領人物。祁世長(1825—1892),字子禾,一作子和,號敏齋,謚文恪,山西壽陽人,大學士祁寯藻子,咸豐十年(1860)進士,累官至工部尚書。
李、祁兩家,關系非常密切。祁世長之父祁寯藻是李鴻藻的座師,對李氏有知遇之恩。道光二十四年(1844),李鴻藻中順天鄉試舉人,在圓明園正大光明殿復試時,戶部尚書祁寯藻為考官之一,李鴻藻獲一等第二名[2]16-17。咸豐二年(1852),李鴻藻會試中式,在紫禁城保和殿復試時,獲一等第一名,大學士祁寯藻為首席閱卷大臣[2]30。由此,李鴻藻成為祁寯藻的門生,祁寯藻對其欣賞有加。李鴻藻后來還與祁寯藻成為直接的同事。咸豐十年(1860),經大學士彭蘊章舉薦,河南學政李鴻藻奉調回京,教授大阿哥,也就是后來的同治帝讀書[2]69。同治二年(1863)二月,同治帝正式開始在弘德殿讀書,在原先的師傅李鴻藻之外,又增加了祁寯藻、翁心存、倭仁三位飽學的老臣作為漢書師傅,此后祁寯藻、李鴻藻一直共同在同治帝書房任職,直至同治四年(1865)八月初八日,祁寯藻因年老致仕,開去弘德殿差事為止[3]。同治五年(1866)七月,因嗣母姚太夫人病逝,李鴻藻奏請丁憂,朝廷考慮到同治帝的課程進度,要求奪情,在祁寯藻、倭仁等人的支持下,朝廷最終同意李鴻藻去職,在家丁憂[4]。這種密切關系也延伸至李鴻藻與祁世長之間。二人年紀相近,職位相仿,遇一位因故請假時,朝廷往往讓另一位暫時代理他的職務。如光緒十三年(1887)九月,李鴻藻奉旨往鄭州視察河工,其禮部尚書一職暫由左都御史祁世長兼署[5]368。又如光緒十五年(1889)三月,李鴻藻被任命為會試考官,在他入闈期間,禮部尚書再次由左都御史祁世長署理[6]120。光緒十五年(1889)五月,祁世長請假四個月,回原籍壽陽修墓,朝廷即命禮部尚書李鴻藻暫時署理其左都御史一職[6]226。
此外,李鴻藻與祁世長還是兒女親家。李鴻藻的長女淑宜,小字桂官,生于咸豐三年(1853)[2]34,于同治八年(1869)十一月初六日,嫁給祁世長之子友慎[2]130。同在弘德殿行走的翁同龢當天記載:“蘭孫嫁女,請三日假,余代之。出城,賀李蘭孫、祁子禾。”[7]758祁友慎(1851—1879),字伯重,小字彭年,祁世長的長子,祖父祁寯藻去世時,友慎已16歲,被欽賜為舉人,準其一體參加會試,后任內閣中書。祁友慎、李淑宜夫婦育有二子:長景頤(1870—1936,字師曾,小字仁官),次景裴(字師儉,小字義官)[8]。光緒五年(1879)四月[7]1463,祁友慎以咳血癥病歿,年僅29歲。正在為母守制的李鴻藻哭挽女婿云:“幾日隔重泉,回思問疾頻來,心傷北牖;十年如一夢,可奈老懷難遣,淚灑東床。”[9]祁友慎身后,李鴻藻憐愛外孫,對景頤、景裴兄弟多有關照。光緒十二年(1886)十月二十三日,祁景頤迎娶唐氏,做為外祖父的李鴻藻亦到場[7]2100。光緒十八年(1892)八月祁世長辭世之后,因其次子友蒙(1883—1930)與三子友鼎(1886—1968)皆未成年,喪事由長孫景頤一力籌辦,景頤又多得外祖父李鴻藻的大力幫助[2]451。
故宮所藏兩通李鴻藻致祁世長信札,裝裱在名為“清道咸間名人尺牘冊”冊頁中。該冊頁系20世紀50年代從國家文物局調撥入藏,包括焦祐瀛、李鶴年、毛昶熙、李鴻藻等人的信札11通,共33開。李鴻藻的兩通信札裝裱成一個對開頁,取第二通信札第二行首的“醫理”二字與第一通信札第二行首的“枉顧”二字,再結合寄信人與收信人,定名為“李鴻藻致子禾醫理枉顧札”。
第一通信札縱23.1厘米,橫12.5厘米,寫于繪有“山果垂垂熟”的白色箋紙之上(圖一,左),內容如下。
子禾親家世七兄大人閣下:日前枉顧,失迎為歉。昨香濤來書,特以奉閱。端木先生是否就館,一切能相宜否?望酌示之,以便轉覆也。此請臺安。弟制鴻藻頓上,初二日。

此信主要是李鴻藻向祁世長詢問端木先生是否愿意就聘之事。香濤,指張之洞(1837—1909)。端木先生,即端木埰(1816—1892),江蘇江寧(今江蘇南京)人,晚清重要詞人。道光十八年(1838)祁寯藻任江蘇學政時對其欣賞有加。咸豐六年(1856)冬,端木埰旅京期間,祁寯藻憐其窘迫,招其課蒙諸孫。后端木埰隨祁氏回轉壽陽,同治元年(1862)祁寯藻重新出山時,端木埰又隨其一道返京[10]。張之洞慕端木埰之名,想請其到自己家坐館,指導子弟讀書,因祁家與端木埰關系密切,故搬出李鴻藻,讓其請祁世長出面向端木埰發出邀請。
此信落款僅署日期,并無年月。在信尾李鴻藻的自稱前,綴一“制”字,表示作于守制期間,還專門采用白色箋紙。李鴻藻出仕后守制共三次:第一次從咸豐五年(1855)十二月至七年(1857)二月,李鴻藻回高陽為本生父李轍通守制[2]51-53;第二次是同治五年(1866)七月初四日,嗣母姚太夫人病逝,至同治七年(1868)七月十五日服闕,除同治六年(1867)二月扶櫬歸藏高陽之外,一直在京守制[2]114-124;第三次是光緒三年(1877)九月十一日,本生母姚太夫人去世,至光緒六年(1880)正月初八日服闕,除光緒五年(1879)三月返高陽安葬之外,李鴻藻一直在京守制[2]188-197。具體來看,咸豐年間李鴻藻第一次守制時,張之洞年方二十,尚未中進士,咸豐六年(1856)七月回南皮為父守制,不存在聘用館師的需求[11]19-20。同治年間李鴻藻第二次守制時,張之洞庶吉士剛散館不久,同治六年(1867)六月充任浙江鄉試副考官,隨后簡放湖北學政,離開京城,不具備聘請館師的條件[11]31-33。另外,此信中李鴻藻以親家稱呼祁世長,似應作于同治八年(1869)十一月祁友慎與李淑宜完婚之后。光緒三年(1877)二月,卸任四川學政的張之洞回京復命,到光緒七年(1881)的幾年之間,他一路高升,由國子監司業先后升任翰林院侍講、侍讀學士、左春坊左庶子[11]51-67,此段時間聘請坐館先生更合情理。故推斷此信作于李鴻藻第三次守制期間。信尾署“初二日”,可推斷此信的上限是光緒三年(1877)十月初二日;從信中口氣來看,無新年問候,不是正月初二日所作,故此信的下限可推至光緒五年(1879)十二月初二日。再具體的年月,僅就目前材料還不能作進一步的判斷。
第二通信札縱22.9厘米,橫12.5厘米,寫于紅色的菊花箋紙之上(圖一,右),內容如下。
聞香濤云:新庶常陳與冏,福建人,住蓮花寺,醫理頗精,為其兄媳診視,甚效。可否由尊處遣人往請,即希酌示。敬上子禾七兄親家世大人,弟鴻藻頓首,廿七日午刻。
陳君復試第一,來數次,尚未得見也。
信中內容主要是推薦陳與冏為祁府人員看病。陳與冏(1847—1891),字弼宸,一作弼臣,號緘齋,福建侯官(今福州)人。光緒六年(1880),陳與冏會試中式。四月十七日,朝廷派李鴻藻、董恂、徐桐等11人評閱會試復試考卷,在318本試卷中,評定一等60名,二等126名,三等132名,而獲一等第一名的就是陳與冏[12]98。五月初九日,陳與冏被選為庶吉士,進入翰林院庶常館深造,這就是信中提及的“新庶常”。因李鴻藻曾參與復試閱卷,對陳與冏印象深刻。作為新進士,陳與冏曾到李府拜會,但李鴻藻此時擔任吏部尚書與軍機大臣,政事繁忙,無暇接見陳與冏。其實祁世長本人也參加了四月下旬的新進士朝考閱卷,在朝考中,陳與冏獲一等第二名,僅次于黃紹箕[12]119。從信中對陳與冏的描述來看,此信應作于陳與冏中進士的光緒六年(1880)。信中稱陳與冏為“新庶常”,而陳氏入選庶常館,是在五月初九日,既稱之為“新”,則此信極有可能作于光緒六年(1880)五月或相近的幾個月的廿七日。
陳與冏精于醫術之事,也見于翁同龢的記載。光緒十二年(1886)四月十五日,陳與冏曾為翁同龢的侄孫女婿國裕診治[7]2057;光緒十五年(1889)九月二十八日與十月初六日,陳與冏又兩次為翁同龢的側室陸氏看病[7]2358-2360;光緒十五年(1889)十二月,翁同龢本人咳嗆吐血,請假十五日,也延請陳與冏為其診治[7]3850。
蓮花寺位于南城永慶胡同,陳與冏進京考試時臨時在此落腳。祁府請醫生為何人看病,從陳與冏為張之洞(香濤)兄媳診視的病案來看,似乎是為女眷請醫。祁世長有女兒,均在早年夭逝[13],則患者或是祁世長的夫人李氏,或是祁世長的兒媳,即李鴻藻的女兒李淑宜。
另,筆者在中華科舉庫網站見到另一通李鴻藻致祁世長的信札[14],寫于紅色古幣紋箋紙之上,現一并略作考釋,其內容如下。
子禾親家世七兄大人閣下:連日未能趨候,惟近履綏和,為慰馳仰。聞乞假十日,當可從容靜攝,稍息塵勞。今日禮部亦加班奏事,丑刻冒雨進內,幸帶領時雨恰小住,尚不至霑體涂足也。在仲華弟直廬略談,意極關念。手肅代晤,敬請臺安。弟鴻藻頓首,廿五日未刻。
此信主要是問候祁世長,并向其轉達榮祿的問候。仲華,指榮祿(1836—1903),與李鴻藻為結義兄弟,感情深厚[15]20。此信的寫作時間,可作如下推斷:第一,李鴻藻提及上朝時在直廬遇見榮祿,可知此信作于榮祿任職期間。榮祿從光緒五年(1879)十一月起被迫退出官場,直至光緒十三年(1887)二月三十日才有機會復出,擔任鑲藍旗蒙古都統[15]189,此信應作于榮祿復職之后。第二,信中提到李鴻藻代表禮部進內(紫禁城)奏事,可知此信寫于李鴻藻任禮部尚書期間。李鴻藻擔任禮部尚書是在光緒十三年(1887)九月初三日[5]310,故寫此信的時間不會早于光緒十三年(1887)九月。從落款來看,此信作于廿五日,而據翁同龢的記載,光緒十三年九月廿五日(1887年11月10日),北京的天氣情況是“早極寒,凍云垂垂,晚風又起”[7]2188,并未降雨,與信中所述不符,可知此信非光緒十三年(1887)九月所作。光緒十三年(1887)九月二十九日,李鴻藻奉旨離京,赴河南鄭州勘查河工[2]339,直至光緒十四年(1888)九月初三日返回京城,十月初三日朝廷才下旨免其革職留任處分,繼續任禮部尚書[2]401。光緒十四年(1888)十月廿五日、十一月廿五日、臘月廿五日,北京并無下雨的記錄,可見此信的寫作上限不會早于光緒十五年(1889)。第三,榮祿于光緒十七年(1891)十一月二十八日外放西安將軍,光緒十八年(1892)三月十八日離京赴任[15]206-209,直到光緒二十年(1894)九月才調回京城[7]2782,在此之前,祁世長已于光緒十八年(1892)八月初六日去世[7]2592。故可將榮祿外調西安的時間視為此信的寫作下限。上下限相結合,可知此信應作于光緒十五年至十七年(1889—1891)夏秋的多雨季節。第四,光緒十五年(1889)五月十七日,祁世長請假回籍修墓,朝廷賞假四個月[6]226,與文中提到的“聞乞假十日”相左,故可排除光緒十五年。第五,光緒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有祁世長請假的記錄[16]180,與信中祁世長請假十日的情況吻合,故此信極有可能作于光緒十六年(1890)五月二十五日。
祁世長致李鴻藻信札,亦系20世紀50年代從國家文物局調撥入藏。從信箋右下角所鈐“游悔廬所藏名人尺牘”朱文方印可知,應為陳時利的舊藏。陳時利(1875—不詳),字劍秋,四川合江人,清末民初任職于內務部,以書畫收藏知名。信札藏品名為“祁世長致蘭蓀札”,紅色箋紙,用豎線分為五欄(圖二),裝裱成對開冊頁,每開縱25.2厘米,橫11.2厘米。內容如下。
蘭蓀親家世四兄中堂閣下:昨承手教,知尊體所患輕減,惟皮膚為熱油燙處作痛,葵花油涂,當有效。眠食如何,均深系念。內子病勢就日來微進飲食而論,似是轉機,惟吐痰較盛,精神亦有恍惚之時,是否轉機未敢卜耳。弟頭暈劇發,兩目旋轉,時虞傾跌。明日續假十日,靜攝當痊。又聞禮部明日以回避,擬改初六日陳遞。知念附陳。苦雨五晝夜,幸而開霽晴,被淹處亦不知凡幾矣。手肅奉布,敬請大安。弟世長頓首,初四日。
內子侍筆請安,并謝常承垂念,此病者口述。看此光景,又似精神尚周匝也。

此信主要是祁世長問候李鴻藻的病情,并向其通報自己及夫人的病勢。信尾落款只有日期,并無年月,具體寫信時間可考釋如下。第一,信中提到祁夫人的病勢稍有好轉。光緒十六年(1890),祁世長好友翁同龢與潘祖蔭的日記中幾次出現了關于祁夫人的記載:三月二十四日,翁同龢拜會祁世長,得知“其夫人病亟”[7]2401;六月初十日,翁同龢“吊祁子禾斷弦,其室病隔證一年竟死”[7]2409;六月十七日,潘祖蔭也“唁子禾斷弦”[17]。綜合以上信息,可知祁夫人病逝于光緒十六年(1890)六月初,在去世之前已重病纏身一年有余。此信寫于祁夫人健在時,也即光緒十六年(1890)六月初或之前。第二,信中提到京城“苦雨五晝夜”,到初四日寫信時“幸而開霽晴”。據《翁同龢日記》,自光緒十六年(1890)五月廿九開始,京城連日大雨:五月廿九日“卯初大雨,午后止”;三十日“雨傾盆,風動地,電穿戶”;六月初一日“卯初雨仍未止”;初二日“雨徹夜,今日忽作忽止,作則傾盆,無屋不漏”;初三日“自卯抵申正未住點,較癸未年(1883)更甚矣”,當天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到西苑時應宮拈香祈晴,傍晚天始晴;初四日光緒帝的書房恢復正常[7]2415-2417。翁同龢所記陰雨情形,與祁世長信中所言完全相符,可知此信作于光緒十六年(1890)六月初四日。
作此信時,祁世長任左都御史,李鴻藻任禮部尚書,故祁世長在信中以“禮部改期陳遞”之事相告。祁世長以“中堂”稱呼李鴻藻。中堂是對內閣大學士的尊稱,李鴻藻曾在光緒七年(1881)六月至光緒十年(1884)三月任協辦大學士,作此信時已無大學士的頭銜,祁世長稱呼其中堂,當是對其過去職位的尊稱。光緒二十二年(1896)十月李鴻藻再次被授命為協辦大學士,直到光緒二十三年(1897)七月其去世,然此時祁世長早已病故。
李、祁二人當時均因病請假。光緒十六年(1890)五月下旬李鴻藻請假[16]180,五月二十八日,張佩綸有“高陽以腰痛謁告,作箋候之”的記載[18]。不過,從信中陳述來看,李鴻藻的病勢已大為緩解,只剩燙傷還沒有完全治愈。同期榮祿也在信中給李鴻藻建議:“清恙以如意油涂之,遂致串痛,或系風氣漫散,然四肢之病,服藥斷難達到。畫油似可奏效,或按穴道用膏藥貼之,亦覺有效,此弟近狀。茲送上驅風活血膏(弟近日貼之甚好),祈試之,看何如耳。”榮祿還就祁夫人病故之事向李鴻藻發出感喟:“子禾兄處此景況,真難堪矣!奈何!”[15]202祁世長的夫人李氏,是李仙蟠之女。李仙蟠也是山西壽陽人,嘉慶二十二年(1817)進士,曾任內閣中書。寫此信時,祁夫人的病勢似有好轉,不過這是假象,幾天之后(六月初十日之前)祁夫人就病故了。夫人病重,祁世長本人也“頭暈劇發,兩目旋轉”,故準備再續假十日。現存《上諭檔》六月初九日記,左都御史祁世長“現在請假”,禮部尚書李鴻藻也在請假[16]190。祁世長的眩暈,也是宿疾。光緒十四年(1888)十二月十二日,翁同龢就記載:“申初出城拜客,晤祁子禾,病已瘥,猶余眩。”[7]2285
在李鴻藻與祁世長往來的這四封書信中,除談政事之外,更多的是噓寒問暖之言,特別是李鴻藻對祁夫人病情的密切關注,遠超一般同僚的禮節性問候,這主要是因為二人為姻親,關系更親密。
在甲申(1884)易樞之后、甲午(1894)戰爭之前,北方籍的重要京官,直隸有南皮張之萬與高陽李鴻藻,山東有濟寧孫毓汶,陜西有朝邑閻敬銘,山西有壽陽祁世長。李鴻藻與祁世長是部院堂官,其他三人則在本職之外還擔任軍機大臣。比較有意思的是,李鴻藻分別與祁世長、張之萬結成姻親。李、祁的姻親如前所述,李鴻藻與張之萬的姻親則是李鴻藻次子李焜瀛娶張之萬孫女、張嘉蔭(同叔)之女為妻。這種姻親當然是出于門當戶對的考慮,但也不能排除政治因素。當時的士人習慣通過同鄉、師生、姻親等手段,編織出一張龐大的人際網絡,進而維護自己的利益。除去山西人祁世長,李鴻藻的兒女親家均是直隸本省人。李鴻藻共有三子一女長大成人,除女兒淑宜許配祁友慎之外,三位兒媳均是直隸本省人。長子兆瀛,娶肅寧(今徐水)人袁繩武之女為妻[19]62。袁繩武曾擔任河南陳州、福建邵武的知府,是袁同禮的曾祖父。次子焜瀛,娶南皮張之萬的孫女。三子煜瀛,娶表姐姚同誼,天津人。李鴻藻的生母、嗣母、岳母三人都出自天津姚家,岳母行七,生母行八,嗣母行九[19]27。
李鴻藻子女婚配對象的選擇,在京官當中很有代表性。晚清京官之間通婚,大致遵循以下幾個特點。首先是旗人與漢人不通婚,這一點在晚清雖然有所松動,但大體還能遵照執行。其次,漢人京官的聯姻對象首選同鄉,優先順序按同縣、同府(州)、同省逐次遞減,最后才考慮跨省,且跨省范圍一般都限于鄰省,南北方京官之間直接通婚的非常罕見。另外,師生關系往往會與姻親關系疊加在一起,結成更為密切的網絡,這在跨省通婚中多有體現。如李鴻藻與祁世長結為姻親,就考慮到座師祁寯藻的關系;又如浙江蕭山人湯金釗是江蘇常熟人翁心存的座師,后來翁心存幼子翁同龢娶湯金釗的孫女湯孟淑為妻。
李鴻藻與祁世長的關系,受姻親的影響,比一般同僚密切了許多,這就使得二人通信時更能敞開心扉,直陳事實,透露更多細節。這些細節也正是書信的文獻價值所在。如端木埰與陳與冏的存世文獻材料不多,信中提到二人的相關情況就顯得非常珍貴。總的看來,信札內容對完善李、祁二人的研究助益良多,也可部分反映光緒朝高級京官的日常生活,是難得一見的新材料,值得進一步研究。
附記:本文為文華學者計劃資助成果,故宮博物院文華學者計劃得到香港賽馬會全力支持,公益慈善研究院獨家捐助,在此特別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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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