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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的光

2024-01-01 00:00:00簡妮
科幻立方 2024年6期
關鍵詞:儀式

那天,白河里漲了水,我躲在河畔的蘆葦叢里,目送著姐姐阿碧在暗金色波浪里浮沉。她像魚一樣越游越遠,直至消失在彼岸的光里。

姐姐不會再回來了!我朝姐姐遠去的方向伸出手,彼岸的光搖搖晃晃從蘆花細碎的縫隙里鉆了進來,小心翼翼地爬到我的胳膊上,使我皮膚底下的藍色血管清晰可見。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幾步,在光影里顫抖著,赤裸的腳踝卻被河灘上的細沙裹得更緊。我努力抗拒著這光無聲無息的撫摸,關于彼岸的恐怖傳說在腦海里幻化成無數個張牙舞爪的黑色巨影。

“小竹,還不趕快回家,小心河里的怪獸爬出來咬你哦!”頭戴草帽的吳伯挑著兩桶水出現在身后,嚇了我一跳。

“吳伯,曉得啦,我這就回去!”我把塞在石頭縫隙里的鞋拎起來抖了抖沙,匆忙套上便朝自家院子跑去。

螢火蝶也從蘆稈上飛了起來,它在頭頂盤旋一小圈后,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回家。白天我的螢火蝶灰不溜秋的絲毫不引人注目,到夜晚才會散發出螢火蟲一般的綠光。這螢火蝶是母親從途經蘆花村的貨郎手里買來的,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它就像是我的守護神,無時無刻不陪伴在我身邊,記錄著生命中的點點滴滴。我常常讓螢火蝶一遍一遍地回放幼時與母親一起種下梨樹、梔子花以及兩人赤腳去河邊打水的歡樂光影,螢火蝶的忠實記錄讓許多年前的影像鮮活如新。

可我無法讓螢火蝶跟著姐姐飛向彼岸,河兩岸的距離實在太遙遠。從前我曾試過讓螢火蝶盡可能往對岸飛,可每次還沒飛到河中央,與它配對的手鐲便發出“嘀嘀”的警報聲。若是我固執地要讓螢火蝶繼續往前飛,它就會失去控制一頭栽進河里去。

在白河上下游的村子里流傳著不少離奇的傳說,蘆花村位于白河的上游。關于彼岸的傳說一向是蘆花村的村民們心中最令人恐懼的存在。村里的老人們常說,河對岸隱約可見的高樓大廈里隱藏著機械巨獸,它們眼睛大得像燈籠,利爪和機械臂像魚鱗一樣閃著冰冷的光。巨獸的鋼牙只需輕輕一口下去就能把一打成年人咬得四分五裂。人的骨頭和肉都被嚼碎了,在巨獸的嘴里嘎吱嘎吱作響。血液從人的脖子里頭噴射出來流進溝渠,匯入白河,能把整個河面都染成血紅色。幼時的我既害怕又想聽,每每聽到鮮血四濺的時候,老人們便張開干枯手指做出怪獸猛撲的姿勢,我們一幫小孩子就連忙捂住耳朵尖叫著四散逃竄。

聽說很久以前村子里有極少數膽大的人偷偷渡河離開,那些渡河去到彼岸的年輕人再也沒有回來過。蘆花村里的老人們都說,他們是被藏在彼岸高樓里的機械巨獸嚼碎吃掉了。真是可惜!一百來歲的老人們倚靠在搖椅里嘆氣說著,那些年輕的身體從此不見蹤影,連一丁點兒骨血都沒能給村子里剩下。

河上原有不少渡船,可對岸的機械巨獸總是能沖破重重防護潛入白河里。我們村的渡船許多年前就被怪獸撞沉了不少,然而最后一艘渡船據說還在某個角落放著。聽說那艘渡船是被河里的機械巨獸咬穿了船底,多虧艄公機敏,提前撐桿往回劃,才僥幸撿回受損的渡船和一條性命。這位幸存的艄公從此瘸了腿,后來靠著子女供養不再擺渡。他在某個寒冷的冬季去世以后,蘆花村里再沒人敢冒險撐渡船,更沒聽說有人想要渡河到彼岸去。天長日久,白河邊上擱置的最后一艘渡船,也就漸漸廢棄了。

當姐姐決定離開蘆花村的時候,曾拉上我一起去找尋白河邊上廢棄的渡船。我們沿著河岸找了好幾天,終于在一片不起眼的野草叢中發現了年久失修的渡船,它被幾米高的雜草覆蓋著。船身的木板腐朽不堪,木板與木板之間的縫隙已生長出青苔和蘑菇。我們找來工具修理這艘船,特別是已破裂的船底,費了大工夫才用釘子把木板之間大大小小的裂縫重新釘上。姐姐抱著一絲希望和我一起用盡力氣將它從沙地推到淺灘再推到更深的河里,期待它能浮在水面上。可這渡船在河面上才漂浮了半分鐘,就因經年累月的裂痕而沉到了河底。姐姐緊咬著嘴唇,盯著船沉下去以后波瀾不驚的河面,眼里是深深的失望。

“姐,渡船沒了,你能不走嗎?”我忍不住問。

“小竹……船沒了,我還能游過去!”姐姐阿碧鐵了心要走。

“姐,可你會錯過這個月的壽星節啊!你要代表我們全家去參加‘祝壽’儀式的呀!”要知道,作為代表參加“祝壽”儀式是蘆花村里普通人能得到的最高榮譽,我甚至有點兒嫉妒姐姐,不明白她為何堅持要走。

“小竹,你不懂,你要不要和我……唉,算了。”姐姐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眼里閃現出一絲憂慮的光,欲言又止。

姐姐離開蘆花村的原因始終沒有告訴我,我只能自己去胡亂猜測。決意要離開的姐姐不再像從前那么柔弱,她找到一塊松軟的厚木板做成浮漂,用麻繩穿過木板上的洞,打了個結把它牢牢綁在自己身上。隨后,姐姐立在暗淡的夕陽下同我揮手告別,她一頭扎進了河里,越游越遠,最終消失在彼岸的光里。

那束光,我一有空就去河邊蹲著看那束光。這光不斷變幻著色彩,有時是白色,有時是紫色,有時又是彩虹色。不知道對岸的高樓中隱藏著什么樣的無形之手在撥弄著它。我心里的疑惑和不解未曾消弭,無法理解姐姐為何非要離開蘆花村,去往機械巨獸出沒的恐怖彼岸。她臨行前沒說完的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難道是想要勸說我和她一起游到彼岸去?可在我看來,這世上再沒有比蘆花村更安全和美好的地方了。

我家在蘆花村的位置最為靠近白河,嘩嘩的流水聲不絕于耳。前院正對著河,圍了一圈低矮的木柵欄,碎石子鋪就的小路直通到正門。后院有一個手工打造的小石磨,只需撒一把黃豆進去,加少量水便可磨出新鮮的豆漿。家門前種著幾株梨樹和龍眼樹,四季里牽牛花、粉白薔薇、梔子花和紫藤蘿在院子里次第開放。在晨曦微露之際,從臥室的小窗戶望出去,能看見銀色河灘上成片的白色蘆花在風中輕搖。柔軟的蘆花和稈若即若離,仿佛在捕捉流動的風。到了夜晚,涼風徐徐吹起纖薄的竹簾,將花香送入屋內,就連呼吸的空氣都滿溢著醉人的香甜。

蘆花村里的事物樣樣都使人滿意,除了有一點——父親不喜歡我,他很少出現在螢火蝶的鏡頭底下。在大多數情況下,我選擇忽略這件事,或者說盡量不去注意它。也許是因為我的左胳膊上有一顆丑陋的紅痣,又或者是我長得不如姐姐好看?有一次,父親一看到這鮮紅如血的紅痣,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狂怒起來摔了幾只碗。他毫無由來地沖著我咆哮,還沖著母親咆哮,嚇得幼小的我哇哇大哭。可我后來主動穿上了長袖衣裳,把這顆丑陋的紅痣遮住了,他還是時不時沖我發火。這讓我疑惑,父親發火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我弄不明白,只能少跟他說話,盡量離他遠一些。

姐姐渡河過彼岸后不久,母親就病倒了,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河灘邊上被日光曬得枯萎的蘆稈。她整天躺著,身體越來越虛弱,面色也日漸蠟黃。

一天清晨,我在半夢半醒之間被螢火蝶的聲音驚醒,那是螢火蝶碰到了障礙物自動發出的警報聲。剛睜開眼,就發現神色恍惚的父親不知何時立在了我的床頭。他喃喃自語著,手里提著一把刀,在擺弄我細小的胳膊。父親分明盯著我皮膚下流動的血液在專心致志地看,刀尖幾乎就要挑破我的皮膚。

“父親,你……”我嚇得抱著枕頭縮到墻角,像一片抖動的樹葉。

“別傷害小竹!老頭子,你可千萬別發瘋!”母親咳嗽著推門進來,用虛弱的身體擋在我面前阻止著他。

“老婆子,我想救你啊,這辦法肯定管用。你想想看,那些一百多歲的老家伙都能……”父親提著刀,眼里露出兇狠的光。

“沒用的,老頭子,別傻了,每個人的命自有定數。你要是再這樣,我現在就不活了!”母親強忍住咳嗽,用瘦弱的手使勁握住刀柄,父親才不得不長嘆一口氣松了手。尖刀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叮當聲。我不明白父親為何要殺我,那些一百多歲的老人和我有什么關系,難道殺了我就能讓母親的病好起來嗎?這中間的邏輯,我的小腦瓜子無法理解。可自從這件事以后,我每晚睡覺前都會把臥室門小心地插上插銷,再用厚重的桌子抵住。我心里明白,我與父親之間長久以來的敵意已無法修復。

一轉眼,壽星節又要到了。這是蘆花村隆重的傳統節日,每月都會舉辦一次。我還記得姐姐阿碧第一次參加壽星節,代表全村去“祝壽”是穿著新衣裳,歡歡喜喜從院子里出發的。

那時隨行的樂隊敲鑼打鼓,一眾村民簇擁著轎子上的姐姐,我也在現場跟著瞎起哄,搶糖吃。轎子是白石廟的慧光所制,它長著四條靈活的機械腿,設定好目的地便可輕松把人送達,無須轎夫。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像新娘子一樣,身著綢緞一樣光滑的長裙,頭戴小雛菊編織的花環。她嫻靜地坐在轎子里,清亮的眼睛如同星子,烏黑的秀發在風中揚起。

“阿碧,阿碧!”在這個歡樂的節日里,村民們歡呼雀躍大聲呼喊著姐姐的名字。蘆花村壽星節“祝壽”的傳統儀式能給全村人帶來福氣,人人都想沾沾祝壽代表的福氣,據說這樣也能延年益壽。在鑼鼓聲中,我一路小跑跟著隊伍,姐姐乘坐的轎子經過七彎八拐終于到達了目的地。村長早已在白石廟門口候著了,轎子剛停穩,他便攙扶著轎子上的姐姐走下來,捧起纖弱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送入白石廟里。

派出代表給十二位長壽老人“祝壽”,是蘆花村里的普通家庭能獲得的最高榮譽。這份榮譽將會被鐫刻在白石廟里的壽碑上,永久保存。十二位老人年紀都上了百歲,其中最為長壽的已有167歲。每個月給一位老人祝壽,也就是每位老人一年剛好能輪一次。蘆花村比別的村,比如石磨村、楠竹村、銀蕨村都富足得多,正是多虧了長壽老人們的智慧指點。我看過很多影像資料,老人們給村子做出的貢獻是由“古籍”記載的,影像雖模糊,但配上文字、語音解說,仍然能完整重現他們的偉大歷史事跡。村里人毋庸置疑地相信,是十二位百歲高壽老人的智慧讓村民們的生活蒸蒸日上。

姐姐“祝壽”那一次,圍觀的小孩們在廟門口拿到壽桃以后,便一哄而散。白石廟的朱紅大門緊閉,兩個銅環也紋絲不動。我一邊手握著桃,一邊把耳朵緊貼在大門上,期待能聽見里面祝壽儀式的聲響。可是,白石廟的廟門太厚,我哪怕是豎起耳朵還是什么也聽不見。原本還想等姐姐的“祝壽”儀式結束以后和她一起回家的,可我在門口等啊等,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還是沒人出來。后來我困極了,就蹲在門口屋檐下靠著廟墻睡著了。等我一覺醒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門開了。從廟里走出來人告訴我,“祝壽”的姐姐早已被轎子送回家了。

那天我一路小跑著趕回家,顧不上喝水就好奇地詢問姐姐,“祝壽”儀式到底是怎么樣的?可她看上去虛弱無力,眼神渙散,只是搖搖頭說想要休息。后來,她也再沒有主動和我提起“祝壽”儀式到底是什么樣的。

要知道,壽星節也是孩子們最為熱愛的節日。在這一天,蘆花村的小孩子們因為興奮早早地醒來,他們巴不得天天都過壽星節。因為,在這個節日盛典里,小孩可以得到免費糖果和水果,檸檬糖、牛奶糖、青瓜糖,以及從老壽星手里接過的鮮嫩可口的水蜜桃。

在“祝壽”儀式完成以后,派出代表“祝壽”的家庭通常都會得到一頭烤得香噴噴的大肥豬,一筐個頭勻稱的水蜜桃和一枚印著老壽星頭像的金質紀念獎章。但很明顯,村民們并不是因為這些好處才去祝壽的,人們真切地覺得“祝壽”是家庭的榮耀,通過參與這個儀式為蘆花村集體智慧的積累實實在在做出了貢獻。

在姐姐阿碧渡河到彼岸后沒多久,村長來到我們家確認這個月壽星節的“祝壽”事宜。他剛走到院子外面,我就從窗戶邊上看見了。

“恭喜,這個月壽星節的‘祝壽’該輪到你們家了啊!”村長老遠就揮手跟父親打招呼。

“村長,可是我們家阿碧不見了。”父親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深深弓著腰在刨地,看上去有點兒憔悴。

“呀,阿碧咋不見了?”村長大吃一驚。

“阿碧不知道被誰蠱惑,前幾天在白河里游泳,誰知竟一直游到彼岸去了!”父親說到這里,竟然像女人一樣嚶嚶地哭了起來。

“那‘祝壽’儀式怎么辦,可不能壞了蘆花村的大事啊!你二女兒呢?阿碧的妹妹小竹……”村長提示著父親。

“村長,可我們家小竹還小……”父親急切地說,他好像不想讓我去。

“父親,讓我代替姐姐去‘祝壽’吧,我一定要去!”我連忙從里屋跑了出來,要知道,我從小就想要擁有這份榮譽,絕不能讓他阻擋了我。我對父親充滿了怨恨,他不愛我,就連“祝壽”這樣的榮譽都只給姐姐不給我。

“小竹真懂事,你已經滿十五歲了,可以去‘祝壽’!唉,阿碧真是可惜。那么,這份榮譽只能由小竹來完成了。”村長摸摸我的頭,面朝父親說。

村長比父親高半個頭,在村長的影子里,父親被淹沒了。他張口想說什么,卻又沒說,算是默許了。

在村長離開以后,父母還在房間里嘀咕著。我聽不太清楚,他們聽上去是在為“祝壽”的事情爭執。直到后來,燈滅了,兩人的聲音才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壽星節的前一天晚上,父親把“祝壽”儀式用的新衣扔到我的房間里,神色很難看。我已經習慣了父親對我的一貫態度,自然也不生氣。可我看見病懨懨的母親站在門外面偷偷抹眼淚時,鼻子也跟著酸楚起來。

“母親,別哭,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我對母親說,“祝壽”會給自己家人帶來好運、祛除病痛的,村里的老人們都這么說。也許我去“祝壽”以后,母親的病就會很快好起來。

這套新衣原本是給姐姐阿碧準備的,如今她用不著了,我便對鏡試穿新衣。淡紫色的衣裳繡著祥云花紋,是病榻上的母親一針一線在燈下繡上去的。可姐姐的衣裳尺碼太大,我不得不把腰帶束緊,在裙的下擺處增加了不少褶皺。母親制作新衣極為用心,針腳細密,衣裳的腰間還掛著一塊樸素的碧玉作為配飾。由于代表全家“祝壽”的人已換成了我,母親便在碧玉配飾旁邊又增加了一段小巧的竹節。

第二天一早,我便穿著新衣裳在屋里走來走去,布料之間相互摩擦發出沙沙聲,竹節和玉佩碰得叮當作響。我在窗前托著腮幫興奮地等待著,接我去“祝壽”的機械轎子應該已經從白石廟出發了。

“快去看看!河邊……阿碧……是阿碧呀!”突然,柱子媽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我家門前跟父母說。

父母也不知道柱子媽在大聲說什么,可聽見她喊出了姐姐阿碧的名字,便扔下手邊的事情連忙跟著去。聽見姐姐的名字我也急了,隨父母一起緊跟著柱子媽往白河的方向跑。幾只烏鴉從灰蒙蒙的空中飛過,響起此起彼伏的呱噪聲。及至到了河邊,我們才見到一具厚重的棺匣靜靜地躺在沙灘上。鄰居家小孩柱子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咬指甲,眼里露出驚恐的光。棺匣被人開啟過,又合上了,姐姐阿碧從前發飾上的紫色長緞帶像蛇一樣蜷縮在棺匣旁邊。

“柱子說,剛剛是對岸的一束光……一束光把阿碧的棺匣送過來的!小孩子不懂事,打開來看了才發現是……”柱子媽把驚慌的柱子拉到身后,快速地說。

父親用布滿老繭的手把棺匣打開,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一具冰棺,夾層應裝滿了冰塊,穿戴整齊的阿碧躺在棺內素凈的亞麻布上。她的嘴唇微張,神態鮮活,就像睡美人一般明媚動人。

“姐——”我忍不住撲到棺匣上大哭起來。

“先別哭,小竹!快,你快點兒去叫村長!”父親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像發現了什么重要事件一樣催促我。

我氣喘吁吁地連跑了幾個地方,問了好些人,才找到村長。他正在一位老壽星的家里,叮囑壽星節儀式需要提前準備的事情。我跟村長說是父親派我來叫他的,白河邊上的棺匣載著阿碧的身體回來了。我在前面引路,把一臉驚詫的村長帶到河邊。

“村長,你看,還是由阿碧去‘祝壽’吧?”父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議。

“嗯,行,那這次‘祝壽’儀式還是主要由阿碧來完成!讓小竹隨行吧!”村長繞著姐姐的棺匣轉了足足三圈,探頭仔細檢查,還伸手觸碰姐姐的手臂,就像是在碰一個有彈性的橡皮娃娃。

“父親,可是我也想……”我忍不住開口插了半句話。

父親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朝臉上甩過來一把鋒利的刀子。我只得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不敢堅持要求去“祝壽”。

姐姐從彼岸送回來的身體使得我這月不必真正去“祝壽”。我想,父親終究還是偏愛姐姐的,哪怕姐姐已經去世。我心里像堵了一塊石頭,為自己不能獲得蘆花村的最高榮譽獎章而難受!

在村長的指示下,我仍然坐在轎子里隨行,旁邊另外安排了八個村民抬著姐姐的冰棺。村民們依舊按照壽星節的傳統,歡樂地簇擁著我們,敲鑼打鼓地護送著我和姐姐的棺匣去白石廟。

“祝壽”隊伍浩浩蕩蕩朝上游的方向行進,一直走到白河的盡頭。在白河的盡頭佇立著一堵長長的“墻”,這墻早在我出生以前就有了。墻的背后是什么,沒人知道,村里也從來沒見過誰能穿過墻到達另一側。白石廟就在河的這邊,屬于蘆花村的一部分,它牢牢地鑲嵌在墻根底下。

構成白石廟主體的數塊石頭在歲月的侵蝕下早已泛黃,石頭的年代和墻一樣久遠,也就是說白石廟和墻是同一時間修建的。廟里的現任長老慧光多年前云游至此,誰知后來竟在白石廟長住下了。他年輕的時候聰明伶俐,各種經書過目不忘,還會制作各種實用的機械器具,深得老方丈的喜愛。后來老方丈去世以后,慧光便順理成章接任了白石廟的長老。

“祝壽”儀式就在白石廟內進行,依照壽星節傳統,蘆花村的村民們不得入內。長老慧光和村長輕聲耳語著,他們商討著這次的儀式該怎么辦,是不是也和往常一樣。最后他們決定儀式的前半部分由我替姐姐完成,后半部分才由姐姐來“祝壽”。

由于我需要參與“祝壽”儀式的前半部分,這次得以進入白石廟內。一進門便看見一棵羅漢松立在廟門內側的正中央,墻角種有一些無花果樹、松樹、柏樹和桂花樹,淡淡的香味飄散在空中。

前半部分的儀式在白石廟前廳舉行,我得給老壽星端茶道賀。老壽星坐在供桌旁,桌上擺著香爐、象牙、如意、桃、梨、葡萄等,檀香味和水果味混雜在一起。這位老壽星姓徐,排行老九,人稱徐九爺。我知道徐九爺的年紀已有145歲了,可他看上去仍然容光煥發,就像是剛過了60歲生日的人,一點兒也不顯老。

按照村長的指引,我先是在一個金色的水盆里清洗胳膊,把雙臂洗得散發出亮晶晶的光芒。隨后在口中默念著早已記下來的祝福語,把我手里的茶杯遞給徐九爺,再從九爺手里接過一顆象征長壽的水蜜桃。他干瘦有力的手在我的腦門正中敲擊了一下,不知為何我感覺就像是死神在叩門。長老慧光左手握著盛圣水的凈瓶,右手將瓶里的柳枝輕輕一甩,在我頭上灑下幾滴水珠,賜福給我和家人。立在我面前的慧光神態莊嚴,手握紫檀珠,念誦著“祝壽”專用的經文,語速均勻的嗡嗡聲布滿了整個前廳。

儀式的后半部分秘不外宣,是在白石廟的內室舉行,內室的窗戶鑲嵌著色彩斑斕的琉璃,陽光透過琉璃射進屋內。村長攙扶著徐九爺,穿過花園到達內室,姐姐的冰棺也被幾個年輕力壯的人抬了進去。姐姐“祝壽”的過程勾起我強烈的好奇心,也緊跟著隊伍往內室的方向小步前行。由于我穿著“祝壽”的新衣裳,低頭匆匆趕路,一開始并沒人攔我。及至一腳踏進了內室,才被長老慧光發現這不合規矩。我在內室停留還不到一分鐘,他迅速用眼神示意手下人客氣地把我領了出去。

到了外面的小花園,我發現榆樹下有一個精致的八角涼亭,在夏日正是個乘涼的好地方。亭子的正中,立著一石碑,題名為“壽碑”,高高地安放于蓮花座上,碑石表面潔白如玉,背后刻著螞蟻一樣細密的文字,那是歷年來為“祝壽”儀式做出貢獻的年輕人的名字。我在涼亭里暫時歇著,螢火蝶飛起來繞著光潔的壽碑轉了一圈,停在碑石頂上。

長老慧光特意安排手下人給我端來一杯茶,由白石廟里自種的藥草調配而成,混合了少許蜂蜜。茶是溫熱的,有著淡淡的回甘。倚靠在涼亭的廊柱旁,一杯茶下肚以后,不到片刻工夫,我的身體突然變得輕盈,仿佛整個人被分解擴散到小花園的空氣里。

粗壯的槐樹干發出沉重的嘆息,金黃色的桂花在陽光下燃燒,墻壁上的爬藤豎起細刺尖叫著。蜜蜂扇動翅膀讓氣流蕩漾開來,燥熱的氣流被風托舉著忽上忽下。我還聽見了墻角的雛菊開花的聲音,草木生長的吱吱聲,以及遠處貓爪輕撓瓦背的聲音。而且,一抬頭便看見天空和屋檐在頭頂不停地旋轉,湛藍色的大旋渦像是要把人猛地吸進去。

這夏日靜謐的午后,我只能在白石廟內室外的小花園里夢游一般地游蕩著。可我還沒死心,姐姐在內室到底是怎么“祝壽”的?我在恍惚中努力集中精神,用手鐲操縱著螢火蝶飛到屋頂上,透過瓦楞之間的縫隙偷偷錄制“祝壽”的過程。房頂上有一只曬太陽的黑貓被螢火蝶驚動了,它飛奔過來撲蝶。我的螢火蝶靈活地躲開了貓爪,黑貓在空中撲騰好幾下之后終于意識到這只蝴蝶和別的不一樣,不容易逮著,“喵、喵”地叫幾聲,放棄了繼續捕捉它。

“房頂上怎么有聲音?”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內室響起。

“九叔公,沒事,小貓在屋頂上鬧騰呢!”村長的聲音回應了這個問句。

他們所處的內室和花園隔著一面墻,按理說聲音很小,可傳到我耳朵里卻像是被放大了,異常清晰。

白石廟里其他人大概是午睡去了,我心中充滿莫名的狂喜快步走動著,房頂上的螢火蝶始終保持在正常通信范圍內。在花園里毫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我一頭扎進西側的小房間里,這里有許多歷史文獻在玻璃柜里展示著。其中一個大玻璃柜里放著“祝壽”的資料,紙張已泛黃。

我看見面前有幾本雜志,其中幾本未攤開的雜志封面上寫著“環球科學”四個字,攤開的雜志上記錄著如下文字:

斯坦福大學的Tony Wyss-Coray實驗室的神經科學家們發現,給老年小鼠注射年輕小鼠的血漿,它們的認知能力就能得到提高,能夠更加快速地走出迷宮。Tony Wyss-Coray團隊再次在Nature(《自然》)上發表論文,進一步揭示了年輕血液的抗衰老效應,證明了人類臍帶血中的蛋白質TIMP2可以改善老年小鼠的大腦功能。

午后的白石廟異常安靜,巨大的喜悅在我心中翻涌著,只聽見手下的書頁沙沙作響,如同雷鳴。這些字一會兒大,一會兒小,也在我眼前快速旋轉著。我得不斷地用手、用眼去捕捉,書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詞語和句子:

新研究中,腦脊液的提供者是10周大的小鼠,它們剛剛成年,而接受者是20個月大的小鼠,它們已經進入了中老年。研究人員從年輕小鼠的腦中獲得了90微升左右的腦脊液(其中的免疫細胞已被去除),并在7天的時間里,以每小時0.5微升的速度注射到老年小鼠的腦中。共有8只老年小鼠經歷了這一過程,這里稱為YM-CSF組。說明一下,成年小鼠的腦脊液通常是40微升左右,并會以1.98微升/每小時的速度更新。由此可見,老年小鼠的腦脊液并沒有完全被年輕小鼠的腦脊液替換。而作為對照,他們還給9只老年小鼠注射了人造腦脊液(為aCSF組)……①

花園里的茶歇在古籍中游走,這一切恍若一場來去無蹤的夢。及至下午三點,藥草茶的效力退去,我的頭才沒有先前那么沉了,內心涌動的狂喜這才漸漸平復。姐姐的“祝壽”儀式已結束,老壽星在村長的陪伴下精神抖擻地走了出來,長老慧光也出來了,他安排白石廟的機械轎子把我送回家。我的螢火蝶飛了回來,乖乖地躲在衣袖里,姐姐的棺匣則先暫存在廟里。

回家后,母親憂心忡忡地迎上來查看,看我的臉,看我的手。我佯裝有點不舒服,匆匆喝了口水就回臥室休息。待我把臥室門仔細反鎖了,這才放出衣袖中的螢火蝶。我的螢火蝶自由了,在屋內展開晶瑩的雙翅,把之前在白石廟屋頂上偷偷拍攝到的聲音和影像在空中投射出來。在靜謐的小屋里,我終于窺見了姐姐“祝壽”的全過程。

姐姐阿碧的面容如玉一般潔白,皮膚吹彈可破,血管在其下若隱若現。鏡頭下的她靜靜地躺在一塊潔白的亞麻布上,像是靈魂不小心飛離以后留下的甜美軀殼。

在螢火蝶的鏡頭底下,除去躺在冰棺里的姐姐以外,屋內還有三個人。老壽星徐九爺穿戴整齊躺在臥榻上等待“祝壽”儀式的開始,廟里的長老慧光在擺弄“祝壽”需要用到的各種儀器,蘆花村村長則候在一旁協助。

長老慧光先把消過毒的針頭扎入姐姐的皮膚,他的腦門冒出了大粒的汗珠。不知道為何,他扎了好幾次才找準位置,也許是緊張吧。姐姐身體內抽出來的血液呈現暗紅色,流入一個斜放在架子上的玻璃器皿中,這玻璃器皿一頭大,一頭小,就像個斜放著的啞鈴,大頭在上,小頭在下。姐姐暗紅的血液經過中間層管道的過濾處理以后,從玻璃器皿的大頭一點一點地流向小頭,這使得暗紅色的血液變成了清亮的半透明液體。玻璃器皿的小頭連接著一根細細的導管,導管的末端有一個針頭扎進老壽星的手臂,姐姐體內的血液正在源源不斷地輸入老壽星體內。

我從小就知道定期放血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針對年輕人。村子里的老人常說,身體主動放出一些血液,會刺激它產生更多、更新鮮的血液。父母偶爾感冒了也會自己用刀尖從手指上放一點點血出來,這樣感冒往往就好得更快了。在蘆花村里,這些都是常識。可當我親眼看見姐姐的血液從身體里流出時,仍然下意識覺得這像是一個人的生命力在緩慢流失。

隨后,村長遞給慧光一根細長的銀針。慧光的手很穩,沒有先前那么緊張了。他接過銀針用嫻熟的手法一下就扎進了姐姐的頭蓋骨里,并不停轉動銀針仔細探測著。我看傻眼了,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擔心被門外的父母聽見。我把螢火蝶播放影像的聲音調到極低,確保只有自己能聽見。

“慧光師父,這次是不是不太好抽取?”村長探過頭去問。

“嗯,和往常是不太一樣,我得把頭蓋骨上的孔再鑿大一點兒。”慧光微微低頭從工具臺上取過一個錐子。

“冷凍過后的腦脊液還能用嗎?”村長緊盯著慧光的手,又問。

“沒問題的。”慧光用錐子把姐姐的頭蓋骨鑿出了一個不規則的大孔,手法嫻熟,就像在擺弄一只死去的動物。

我瞪大了眼睛,全身大汗淋漓,那敲擊姐姐頭部的錐子仿佛是扎在我自己的頭蓋骨上,一陣一陣地痛!

“一年才等到這么一回,勞煩幫我多抽取一點兒吧,再放久恐怕也沒有用處了。”老壽星半瞇著眼放松躺著,嚅動嘴唇請求著。

“行,慧光師父,這次就多抽一些!”村長在一旁示意長老慧光多抽取一些,一邊對老壽星說,“九叔公,您老真是好福氣!”

姐姐在錐子的敲擊聲下一遍遍死去,“祝壽”儀式我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我把螢火蝶關了,趴在桌上胸口發緊并感到一陣陣眩暈和反胃。

那一晚在飯桌上,父親破天荒地把“祝壽”儀式收到的烤豬——一塊香脆的烤豬肉夾到我碗里,他以前從未給我夾過菜。可剛看完“祝壽”儀式的我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只默默地把碗推開。

“小竹,你今天累了,多吃點兒吧!”母親手握著筷子,不解地望著我。

“我不餓!”我站起來,快速朝門外跑去。

我一口氣跑到白河邊上蹲著,在暗夜里釋放壓抑許久的眼淚,螢火蝶停在了我的發梢。這時,彼岸的光從河面上呼嘯而來,它分解成細小的微粒,一粒一粒地排著隊鉆進了我的耳朵。這光在對我說話,清晰而真切。這次并不是幻覺,是姐姐的聲音,她在同我小聲地說話,說了很久。姐姐也許是丟棄了一個不重要的軀殼,可她的靈魂并沒有死去。

“小竹,你也到彼岸來吧!”姐姐最后一句話是這么對我說的,我清晰地記得。

彼岸的光撫慰著我,輕柔而溫暖,就像姐姐的呼吸。有一天,我也會離開這個有著“祝壽”傳統的蘆花村,循著光到達遙遠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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