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行動

一

路易十六的時候，不是路易十六。

那個時候他十六歲，已經是得克薩斯州的眾議員了。

至于為什么他這么年輕就可以獲得議員身份，原因有很多：他擁有帝國最高理工大學的兩個博士學位，傳言他五歲的時候就會使用六國以上語言，并且可以解開沙林豪森的行星輻射平衡方程……

他的父母究竟使用了什么方法來培養他，這讓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眾人既羨慕又佩服，經過教育機構的多番研究，最后得出結論，這只能歸功于他先天的天才智力。

路易從小就被灌輸著一種思想，他是為了全人類而生，是肩負著巨大的使命的。他問過父親：“我有什么使命？”父親說：“你的使命就是拯救人類，你將是神，是主，是一切智能的結晶，是宇宙萬物都敬仰的超級英雄！”

小路易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是父親的話一直都深埋在他的心里，這伴隨他度過了短暫的、不平凡的童年，因為他很快就步入了參政議政的人生階段。

作為最年輕的議員，在那次難忘的聽證會上，他向主管海洋、森林、土地的自然局官員發問：“如果我們改變月球或地球軌道，是否可以扭轉氣候變化對人類造成的影響？”彼時的科幻題材影視作品已經大行其道，來自東方的一位作家寫了一篇《地球的流浪之旅》，在多年以后被同樣來自東方儒家發源地的一位導演改編成了電影。

被詰問的官員有點蒙，問他：“小伙子，你是不是科幻電影看多了？”路易說：“不是，我提這個問題，是因為我要拯救全人類。你們，難道沒有發現末日很快就要來了嗎？”

于是路易當場做了一個演算，他一邊揮動手勢，一邊說：“地球圍繞太陽轉，和太陽的平均距離為1.496億千米，通過足夠的吸光，地球的表面溫度能維持在15攝氏度左右。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地球的溫度比歷史正常水平高了1攝氏度……我記得小時候，我演算過沙林豪森的行星輻射平衡方程，地球吸收的太陽輻射和發射的能量之間是需要達到一定平衡的。這個方程特別復雜，涵蓋了太陽半徑、日地距離、反照率、吸收率等，或許我沒法跟你們分說明白，這樣說吧，為了讓地球降溫，我們需要增加方程中的X，也就是地球到太陽的距離……”

被詰問的官員當場就笑了：“那么，請問議員先生，我們該怎么增加地球到太陽的距離？”

路易說：“很簡單，將60萬億億噸重的地球推離太陽一定距離。過去人們就提出過利用核爆來推動地球，不過這個方法很笨，爆炸本身就會對地球造成傷害。最好的辦法是推動我們自己的天然衛星——月球，月球軌道半徑增加10%，就將影響地球的公轉軌道！切斷連接月球和地球的引力線，也能將地球彈射到一個更遠的軌道上。”

“聽起來不錯，那該如何推動月球呢？”

“使用100千兆瓦的激光、每十年一次核爆……這些都可以！”

…………

“這已經不是路易第一次陷入眾人質疑的目光旋渦之內……”伴隨一個清麗的女聲響起，眾議員圍著路易的畫面定格。“仿佛沒人能理解路易的處境，他一直覺得自己是為了拯救地球而生，他的思維太超前了……所以，這一百多年以來，他特別孤獨，舉止孤僻。后來許多事情都被證實了，客觀來說，他真是一個天才。”

畫面里，揚揚得意的路易，一頭金色的頭發，深邃如海的眼睛，他根本沒有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他提出了自己的拯救方案，他的神情就像獲得一場戰役勝利的將軍，臣民拜服在他腳下。雖然明知全息影像不過是模擬再現，就如同過去回看一場電影般，但身臨其境的真實重塑，依然透著讓人尷尬的氣氛。

清麗的女聲說：“各位隊員，這是對路易的心理畫像……這將有助于我們分析他、找到他、逮捕他。”

星艦時空會議室的燈光亮起，晝夜轉換天頂將氛圍調整回到下午4時，窗外黃昏已至，這是一天中最讓人舒服的時候。

對影像進行解說的女子叫盧麗安，是璇璣戰略司的特工。她年輕而光彩照人，眉毛纖細，眼神靈動，眼角微微上挑，笑起來像是微風拂動蔚藍海面，陽光搖曳椰樹林。她穿著馬面裙，盤一個丸子髻，是亮眼的、典型的東方審美。

在盧麗安的對面，是一排墨綠色的會議桌椅，桌椅皆寬，腳架不知是鈦還是什么新金屬，整體構造頗具科技感。順著盧麗安的目光看過去，桌椅后面坐著幾個奇奇怪怪的人。他們穿著奇奇怪怪，神態也奇奇怪怪。

盧麗安接著講，畫面開始像老電影般動起來。“路易越來越孤僻，越來越古怪，他做了很多瘋狂的科學實驗。”

“比如說？”聽眾席上有探員舉手提問。

“比如他嘗試過用AI來復讀中古世紀遺傳下來并且碳化的莎草卷軸，他認為那里有人類未來的啟示；比如他嘗試制造一款超級機器，來維護蟲洞規律……嗯對，剛剛他說的那些危險方案，比如點燃核爆來推動月球，他都試過！”

聽眾問：“他是要……拯救地球，還是毀了地球？”

“地球并不需要他一個人來拯救，”聽眾席有人笑出了聲，“這是科學瘋子。”

“對，這是科學狂人，”盧麗安神色嚴肅，“他好像腦海里被編入了某種程序，堅信自己天生就帶著某種特殊使命，具備特殊能力，他就是來拯救地球的。”

“這么偏執？”聽眾席居中的一位聽眾發話了，他正是地表最強特工——武烈，“這是腦子里灌了鉛！”他三十歲出頭模樣，一副生人勿近的惡大叔氣場，穿著一件黑色的短打夾克，黑色的牛仔褲配黃色馬丁靴。他滿臉的胡楂子，顯得又滄桑又頹廢，一頂遮陽草帽下面，卻掩不住一雙銳利的眸子。

武烈的神情好不給盧麗安面子，他那表情分明在表達著不耐煩：“抓個弱雞有什么好開會討論的，浪費時間！老子一拳可以打出神力，難道他還能夠拒捕？”

盧麗安強壓下了心頭火，神秘先生有意要把小分隊隊長的位置交給盧麗安，專門囑托她要學會帶隊伍。盧麗安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帶隊伍，她說：“我們又不是帶領部隊打仗，我們是單兵特工啊，璇璣戰略司里的異能者，哪個不是獨來獨往，誰都不服誰！”神秘先生笑了：“盧麗安，只要兩人以上，就可以叫作團隊，有團隊就有領隊，領隊是團隊的靈魂，必得團結隊員，才能發揮團隊的整體力量，個人英雄主義已經過時了。”

盧麗安不理會武烈，優雅和粗鄙有時候像鴻溝，她不大瞧得上他。她接著說：“他可不是一般的科學狂人，他是路易……根據可靠線報，一個叫作黑博士的人在從事禁忌生物研究。”

和武烈那不耐煩的表情相比，他的右手邊是表面饒有興趣的文江。文江問：“什么是禁忌生物研究？這個黑博士和路易有什么關系？”

文江已經在犯困了，他還是撐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可惜他演技拙劣，盧麗安看破又不好說破，氣得直翻白眼。

文江這么給面子，是因為盧麗安給了他很大的幫助。他加入團隊最晚，地皮沒踩熱，處于職場聽話的階段。在盧麗安幫他找回記憶之前他叫曾阿生，后來發現這名字是以前幫黑道大佬做“清道夫”時辦的非法證件，他的父親是著名的生物科學家文山，于是就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文江穿著一條寬松的破洞牛仔褲，他記不得這是他什么時候買的，上身的黑色夾克肩有點寬。他個頭很高，身形很瘦，整個人像是一根筷子。他面容枯瘦，五官立體，胡楂稀稀疏疏，眉毛也稀稀疏疏，卻緊皺得像把鎖，他多年的頭痛病治好了，可是眉毛的形狀再也改不過來了。文江的能力和武烈截然相反，武烈力量巨大，而文江能操縱細微物質。

盧麗安解釋說：“禁忌生物是用超越生物法則的方法來孵化超生命體，比如把各種生物的特征都拼接到一種生物之上……”

“那是怪物啊——”文江背后的一個男聲說。

在文江背后坐著唐安和韓小山。

結界師唐安戴著藏青色鴨舌帽，帽檐下的面容頗為年輕，有著光彩照人的少年感，他和一旁長發飄逸的少年韓小山低著頭玩桌板上的電動。二人在游戲世界打個天翻地覆，訓鹱師韓小山剛剛召喚了風暴，正要襲擊摩天輪上的唐安，就被盧麗安發現了。盧麗安起初還以為他們二人低頭在做筆記，看清之后差點把肺氣炸了：“你們兩個能不能正常點！”

唐安問：“難不成這個黑博士就是當年的科學狂人路易？”

盧麗安冷冷道：“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應該是同一個人。”

“他為什么要馴化禁忌生物？”韓小山問。

盧麗安默念幾遍：“帶隊伍，帶隊伍，別動氣。”她強自管理表情：“剛剛不是說了嗎，你們兩個沒認真聽？”

文江補充了一句：“剛剛說，這人一直很偏執，以為自己可以拯救地球。”

韓小山憨憨笑了：“這么說，他以為自己是超級英雄？”

武烈一捶桌子：“禁忌生物是違法的，生物法則一旦被打破，會出現很多問題，這算哪門子超級英雄？”

盧麗安向前走了兩步，說：“所以，我們要查清他在干什么。”

武烈問：“那咱們查清了嗎？”

“我希望您能用一些禮貌用語，這里還有少年在。”盧麗安指著韓小山。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韓小山抗議，“講了兩個小時了，看‘電影’也看了三小時了，這片子是不是叫《路易的一生》？”

“對，我們就是要搞明白路易的一生，難道你們沒意識到問題所在嗎？”

唐安最冷靜，他沉吟半晌，道：“這位路易先生，為什么一生下來就具備這么多智慧，他不需要通過學習嗎？韓小山當年念書多痛苦。”

韓小山說：“唐安，你是認真的嗎？”

盧麗安不想理他倆：“路易嘗試了許多自認為可以拯救人類的法子之后，終于意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拯救地球的終極方式，就是清理人類，然后用超級物種來取而代之。”

唐安截口道：“他是不是覺著，只要人類可以積累大量大腦數據，就可以誕生超級物種？”

盧麗安長出口氣：“終于有個正常思考問題的腦子了，能從數據迭代的角度看問題。”

唐安笑：“白癡，我以前是大數據與AI犯罪特別偵查局的啊。”

案情大體明了，路易在經歷了多次嘗試“拯救地球”的瘋狂舉動后，終于發現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先天智能就是通過采集大腦數據，在其嬰幼時期進行灌輸而獲得。如果能夠把世界上的精英人士的大腦數據都采集，灌輸到自己的大腦里，那么是不是自己就可以變得全知全能？

“對，路易化身為黑博士，斥資打造了一座島，在島上培訓一堆所謂的靈魂使者，讓他們去采集瀕死的精英人士之大腦數據，然后疊加、積累，灌輸到他的超級生物腦中……”盧麗安闡述當前的嚴峻形勢，“這是一個轉生再世的騙局，一旦這個狂人獲得了巨大的智能數據，他會做什么？”

“對呀，他會做什么？”武烈顯然沒跟上她的思路。

“他會做什么？”文江轉頭看著唐安和韓小山，二人皆是搖頭。

盧麗安翻了個白眼，真是豬隊友：“笨蛋，所有極端偏執的個人崇拜都將會異化成‘類神崇拜’，他不是要拯救世界，他是要讓世界臣服于他。根據情報獲悉，他的目的很簡單，馴化出禁忌生物，橫掃地表文明，把在他看來無法理解他的、愚蠢的、污濁的人類世界重新清洗，這才是拯救！”

“那還等什么？我這就去揍他。”武烈站了起來，一拉衣服就要走。

“慢著，我們還沒有得到行動指令！”盧麗安一揮手攔住他，“抓捕前的目標畫像非常重要，制定行動指南高于一切！”

韓小山問：“盧麗安，你是認真的嗎？”

武烈嗤之以鼻：“別逗，紙上談兵，沒有任何意義，需要把這家伙抓回來，好好教育一番。”

“神秘先生已經親自過去了，他把星光名片給了島上的一位小伙子，只要他用力捏緊名片，定位信號就能傳過來，收到信號，我們才可以行動！”

韓小山也站了起來：“要找個人并不難，我們不用等在這里。”

盧麗安：“不行！必須服從命令。”

唐安保持著謙和的笑：“服從誰的命令？”

盧麗安唰地抽出一柄古劍：“這是神秘先生給我的，我是行動指揮官，自然聽我部署。”她言下之意，眾人理當服從她的命令。

眾人愣住，文江弱弱地問：“這是……冷兵器？”

韓小山道：“你是認真的嗎？什么年代了，掏出一把劍？”

唐安微笑：“白癡。”

武烈一拉草帽，說：“這劍能干啥，別逗。”

這幾人獨來獨往慣了，怎么可能憑一把劍作為信物，就聽她的？

盧麗安有點惱，你們這幫……散裝的英雄啊。

“從現在起，叫我隊長！”盧麗安正色道。

武烈：“……”

唐安：“……”

韓小山：“……”

文江：“隊……對！我們行動吧！”

驀地，指揮臺上的警報聲響起，嘟嘟嘟，定位信號暴響而起！“星光名片”的信號傳過來，這意味著，黑博士的島嶼已經找到了。

“嘿，小妞你剛剛說什么？”武烈問。

盧麗安一呆：“我說什么了，叫我隊長啊！”

“你說信號來了，就可以行動！”武烈招來一臺懸浮車。

“盧麗安，這次行動什么代號，得取個威風點的名字啊。”韓小山說著話，已經乘著風暴沖了出去。

“死小孩，叫我隊長啊！”盧麗安一轉頭，唐安手上畫了一個圈，一道紫色的傳送結界出現，下一秒自己就鉆了進去，這估計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了。

文江倒是老實，他摸著頭，伸出油乎乎沾滿微粒的手，說：“要不，你坐我的細菌摩托車？”

盧麗安簡直要抓狂：“你們能不能正常點——”

二

計劃執行得很順利，神秘先生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了一名叫杜小宇的見習靈魂使者，這小孩有著赤子般的心，他對整個須彌島的規則抱有……叛逆的、獨特的態度，他甚至質疑過，這島上的轉生規則，不是為了人類更好，而是為了幫某些人走后門。

神秘先生在一個藍楹花開滿紅墻的清晨，于一家原木簡約風格的咖啡館找到了見習使者杜小宇，他給了他一張星光名片。他察覺到杜小宇采集了一堆無辜的孩子的靈魂數據，這表明杜小宇并不是一個功利主義者，他僅僅是覺得這些孩子很無辜。

人類之所以可以進步、生生不息，并不是因為他們擁有智慧，而是因為他們善良。善良，是宇宙亙古不變、細細無言的一種品質，也是一種鐵律。不善良的種族，實在難以在宇宙百萬年的更迭中尋找到自己的出路。

神秘先生對杜小宇報以慈愛而友善的目光，他告訴他：“這番采集精英人士大腦數據，很有可能是一個騙局，你們并不是在維護自然界的輪回法則，而是在進行一些助長犯罪的活動。”

杜小宇有點蒙：“這叫什么話，我作為一名靈魂使者，難道我自己還不能辨別孰對孰錯？”

神秘先生給了他一張星光名片，并說道：“如果當你發現你所處的環境是一個騙局，請你緊緊地捏住它。真正的超級英雄，將因為你的善良而完成第一次集結。”

杜小宇和韓小山的氣質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杜小宇這家伙比韓小山還要橫，還要刺頭。他回到須彌島之后，就直接和判官發生了沖撞，既然判官你根本就沒想過要讓無辜的、沒什么價值的小孩轉生，那你就直說啊，別他媽的遮遮掩掩，還搞出一堆計分的名堂，這是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啊！

判官也惱了，他看著跪在臺下的師父和徒弟，杜小宇是最年輕的徒弟，而他的師父是整個須彌島的金牌靈魂使者武田。

武田已經在須彌島工作很多年了，他把所有關于靈魂采集的事都搞得門兒清，唯一失誤的就是在一對姐妹要遺棄孩子的時候，他用最后一個靈魂瓶子選擇了杜小宇。

杜小宇能繼續生存在這個世界并擔任見習靈魂使者是一個異數，如果不是武田罩著他，以他的靈魂力量，至多就是須彌島上的一個乞丐。但是杜小宇還是在經歷了一番對錯的判斷后，站到了判官的面前，他振振有詞地告訴判官，這個世界的善惡并不是以功利為判斷標準，而判官直接將他打入了“不予轉正”的行列。

作為見習靈魂使者的杜小宇沮喪極了，也憤怒極了：“既然不能轉正，那就不轉正了，昨天的神秘先生告訴過我，如果發現這是一個騙局，就捏緊這個星光名片，正義的英雄們會為了善良而集結。”

杜小宇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已經在23名學生校車事件里，突破了自己的極限，獲得了超強的靈魂力量，他可以通過自己大腦的意念波，讀取別人的大腦數據。

這個技能在眾師兄弟的圍毆之中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倒是在他緊緊握住了星光名片時，給整個須彌島帶來了一陣不小的震顫。

海浪開始沸騰。六道藍色的星光開始快速地劃過海面，朝著須彌島集結而來。

在這個時空里，所有人都聽說過，璇璣戰略司是人類最高的異能機構，也是和平機構。面對各種自然的、人為的地球危機，聯盟國選舉出了一個璇璣戰略司，用以處置突發情況和緊急事件。璇璣戰略司的負責人叫神秘先生，他一直沒有露過臉，有人說他的聲音很像當年的天王級歌星，又有人說他有著追風少年般的童顏。明明可以靠顏值，他偏就常年戴著面具。

神秘先生座下有著一批超異能的特工探員，他們誰都不服誰，實在不好管理，必須找一個比較重大的案件，讓大家撲上去，在經歷了挫折之后，才知道統一指揮的好處。

這個艱巨的任務交到了盧麗安的手上。盧麗安也很蒙：“為什么是我？我才不想管理他們這幫傻蛋。我現在的能力可以快速恢復受傷損害，我根本是不死之身，我為什么要管他們？他們在戰斗中該戰損就戰損，該掛掉就掛掉，反正我不會受傷。”

神秘先生笑了：“盧麗安，既然組織選中了你，你一定要接受這樣的考驗。”

盧麗安硬著頭皮把大家組織起來，開了一個案件碰頭會，把路易，不，黑博士的一生都播放了一遍：“隊員們，我們馬上就要去逮捕這個狂妄的家伙，聽我號令，你們……”她話根本沒說完，隊員們已經沖出去了。你們能不能正常一點！

這些年，盧麗安是神秘先生的心腹，她自己開玩笑，說自己是領導的心腹大患。神秘先生告訴她，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盧麗安問：“我的使命是什么？”神秘先生沒有回答她，反而問她：“你知道自己是怎么獲得了這樣不死的恢復能力的嗎？”盧麗安陷入了深思。

六個巨大蓮葉狀的機械島嶼在無盡之海的東邊開始起伏、旋轉。與機械島隔海相望的一處半島海崖上，神秘先生負手而立，他眺望機械島，那里警戒森嚴，但凡接近島嶼周邊，就會觸碰警報。

盧麗安、武烈、唐安、韓小山、文江先后抵達海崖，神秘先生手一揮，六架光彩熠熠的水陸機車亮相。

“老大，你要親自出手？”武烈問。

“你想我上場，還是不想？”神秘先生問。

唐安的右手畫個圈，從紫色結界里抓出一包釣魚工具，恭恭敬敬遞給神秘先生。

神秘先生隔著面具都能讓人感受到他的滿意，這才是領導心腹啊。“我登島后就釣魚去，東海的魚不錯。你們，聽盧麗安的。”

“是！”武烈高興極了，他看唐安和韓小山，二人皆是一般喜色，神秘先生不下場，就不用聽盧麗安的了。

16缸的水陸機車拉動發動機，發出低沉的轟鳴。海浪開始翻騰，轟鳴被覆蓋。

神秘先生一字字道：“速戰速決，抓捕嫌疑人路易，一切按計劃行事，行動代號‘破空’！”

“出發！登島！”六道星光快速地劃過海面，朝著須彌島集結而來。

“對了，盧麗安，你們商量作戰計劃了嗎？”神秘先生問。隊員們一陣沉默，神秘先生一拍韓小山腦袋：“那你們隨意吧。”

當杜小宇和武田師父被團團圍住的時候，武烈用最慣常的出場方式——神兵天降，把所有人都震懾住了。地面形成了一個深坑，幾個散裝英雄站在坑里。

“你們誰是路易？”武烈指著高高在上的判官，神威凜凜地發問。

杜小宇是給大家報信的線人，這家伙剛剛發號施令，讓人圍毆杜小宇，從神態立場上來看，應該是個壞人。

韓小山說：“一定就是他！”

文江問：“為什么？”

“以前有個電視劇《少年包青天》，演主角判官的演員就叫這個名字，路易。”

盧麗安想把韓小山掐死：“你還是回去喂鳥吧。”

判官黑著臉，這哪里來的一幫二貨。

盧麗安隨即亮出證件，向判官宣讀嫌疑人權利與義務，以及法律程序：“你們現在可以主動交代，珍惜最后一次法定從輕的機會，當然，你們最好是有一些反抗，因為你看——這幫粗人，正愁沒地方動手！”

這樣宣讀逮捕前警告的，真是自人類有漢謨拉比法典以來，破天荒頭一次。武烈突然內心一暖，想起了自己當年的法律宣讀官孫智孝，這姑娘當年和他一同鬧了個天翻地覆，現在不知道她在哪。

判官獰笑一聲：“原來是璇璣戰略司特工到了！”他一揮手，從背后涌出一堆牛鬼神蛇打扮的黑甲武士，密密麻麻把整個房間都擠滿。

唐安道：“這么多？”

韓小山皺起眉：“這跟蟑螂很像啊。”

盧麗安唰地一甩手，已經執劍在手。“準備……”她話還沒落，武烈已經沖進了黑甲武士的戰團。判官一聲喊，成百上千的牛鬼神蛇便發起了沖鋒。

“保護證人！”盧麗安一把將杜小宇和武田兩師徒拉到身后，她穩穩把劍橫抬手上，保持著一個防御的姿勢，干架這種事交給她的隊友就好。

干架積極分子武烈一和人動手，就根本拉不住，他的拳頭到處，便是摧枯拉朽，掃倒一片，這神力的技能真是讓人側目。

黑甲武士像是流水一樣涌了過來，唐安和韓小山避無可避，瞬間接敵，只能硬碰硬了。只見唐安一揮手，地上起了一個紫色的結界，他輕喊一聲：“陷！”那畫出的圓像是鋒利的刀整整齊齊掏空一個地洞，敵人便全都陷了下去。

韓小山抬頭看了看天空，須彌島的濕度很大，天空中長年都有著厚厚的水滴云層。他抬手一道勁風，夾雜雷電激射而出，像是一條迅龍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穿行，敵人應聲而倒。

文江的技能就沒什么觀賞性了，他閉上眼，雙手握拳前伸，綠色的熒光微粒把面前的黑甲武士都包裹住，敵人每一步都慢了下來，每一步都像是深陷泥潭之中，隨著向他靠近，敵人逐漸被微粒物質侵蝕消融。

人越打越多，耗下去不是辦法。對方的黑甲武士像是被無限復制出來的，判官在臺頂上饒有興致地觀賞，來啊，任你們砍殺，看你們什么時候手軟！

盧麗安喊：“別自顧過癮！抓人要緊！韓小山掩護一下唐安，讓他騰出手，給武烈開一個瞬移結界，武烈直接到臺頂上去抓判官！”

唐安有點蒙：“我需要韓小山掩護？”

武烈有點蒙：“我需要唐安開結界？”

韓小山有點蒙：“我憑啥只配打掩護？”

文江有點蒙：“我呢，我干嗎？”

躲在背后的杜小宇問：“美女，你們真是一隊的？”

盧麗安差點背過氣去！

五名敵人撲到盧麗安面前，只見紅光一閃，盧麗安手中的青銅劍已經將五人斬成十段。

判官咬著牙觀戰：“神力武烈、風暴韓小山、結界師唐安，還有個沒聽過名字的家伙……盧麗安倒是很有名，也只是聽說她漂亮而已，怎么也這么難搞！”他一揮手，“換炮！這可是老子的地盤，誰和你們耗超能力來著！”

黑甲武士齊齊退后，頭部向下翻轉，從后腦露出一個炮管，整齊劃一的數百炮口對準了中心的七人。

盧麗安倒吸一口氣，她頭腦清醒無比，瞬間估算了對方的火力總量，不好，這一排迫擊炮打將過來，自己倒是不死之身，隊友恐怕個個都得進這須彌島的輪回。

判官坐在高塔之上，一揮手：“總攻！發起總攻！”

笨蛋，超級英雄真正的敵人到底是什么，你們馬上就知道了。

三

一道蘑菇云從海面升起，須彌島顫抖了整整十分鐘。

當盧麗安從濃煙中醒來時，她驚悚地發現伙伴們不見了，不光伙伴們不見了，連她身后的證人杜小宇和武田也不見了。

她目力所及，盡是灰蒙蒙的一片，這灰色的濃煙像是聚成了一個圓形的穹廬，遮蔽了天空和大地。盧麗安心中大驚，這是什么情況？難道剛剛的迫擊炮已經把所有人都送進了地獄？難道自己已經死了？不可能，自己是不死之身，她看看自己的手，手上全是傷口，血流如注。剛剛爆炸時，她記得自己用劍和手臂去抵擋迎面而來的沖擊波，因此手上綻開了許多傷口。

她看著傷口慢慢愈合，長舒了一口氣，原來自己沒事，自己的恢復能力仍然在起效。可是，為什么同伴們不見了，敵人也不見了？那成千上萬的黑甲武士，以及那惡心討厭的判官都消失了，只剩下灰蒙蒙的世界。

她起身向前方走去，驀地，有個人影一動，她立刻擺出了防御的姿勢，當她看清前方人影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那人影光彩照人，眉毛纖細，眼神靈動，眼角微微上挑，穿著馬面裙，盤一個丸子髻——這是自己！

盧麗安喊：“你是誰？”

人影在灰色的陰影之中，笑得很是瘆人：“我叫盧麗安。”

“你不是！我才是。”

對方抽出和盧麗安一樣的劍，提起劍就往自己的手臂割去，鮮血直流而下，片刻那傷口也迅速恢復起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你到底是誰，你怎么會有這樣的能力？”盧麗安越發緊張了。

對方緩緩道：“我就是你——我是你的影子！這個世界有光的地方，就有影；有南就有北，有陰就有陽。這樣的道理，你難道不知道？”

盧麗安呼喊同伴的名字，她意識到自己的隊伍一定是闖入對方的什么機關了，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象。剛剛的迫擊炮，根本就不是物理攻擊，極大可能是神經毒氣一類的武器。

“別喊了，他們都在旁邊——你們被隔離到了不同的空間格子，”對方走近了兩步，兩人對視著，同樣充滿魅力又深邃的眼瞳，真像啊，不愧是自己的影子。影子接著說，“你的同伴也會遇到他們自己的另一面。”

盧麗安捏緊了拳頭，向影子揮拳：“別耍花招，你現在被捕了！”

對方笑著不躲不避，盧麗安的拳頭如打在了空氣之中。“我就是你，你無法動手打傷我，但是——我卻可以還擊！”影子還手了，盧麗安被重重打飛出去。

“就這點段位，還想抓捕偉大的路易先生？做夢！”

隨著盧麗安一聲叫喊，武烈從昏迷中醒來。當他發現自己面對自己的另一面，他先是一愣，隨即冷冷笑了一聲：“竟然有人冒充老子，看我不把你撕爛！”

自己不能動手打自己的影子，可是對方卻可以揮拳相向，武烈的神力可比盧麗安的出手重多了，武烈向對方出手，自然是被狠狠地揍倒在地。

同樣處境的還有唐安、韓小山和文江，不幸的是，所有人都困在自己的影子世界里束手無策，只能挨打！

武烈被放倒后復又站了起來：“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和我同名同姓！”

影子說：“你自以為是正義使者，你看看你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武烈有點蒙：“我這些年都在伸張正義！”

影子一揮手，一面鏡子從天而降，鏡子出現了神勇的武烈探員，正在上天入地地抓捕罪犯。

“武烈，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嗎？我是你的影子，是你的內心罪惡啊！你的罪惡不消，我就一直存在于你的世界里。”

武烈頭腦比較簡單，聽了這話愣愣出神：“我維護法紀，我還有罪惡？”

“笨蛋！你總是粗手粗腳，直拿罪犯，你保障過別人的權利沒有？”

武烈打了個哈哈：“我迄今逮捕過312名罪犯，哪一個是抓錯了？”

“是嗎？”影子一揮手，鏡子里播放出了一段影片，“武烈，你抓捕了312名罪犯，可是有一百多人都被你打傷，這一百多人沒有辯護和澄清分說的機會，在法庭審判之前，你就給別人定了罪！這里面……這位，還有這位，那位……他們即便是被判刑，也不會受到像你出手般那么重的傷害，還有在桑尼島上終身殘疾的黑沙暴組織頭目，論審判他頂多就是個十年徒刑，可是你一出手，他成了植物人！”

武烈長嘆一口氣：“你若是知道這些人有多窮兇極惡，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影子捏緊了拳頭：“哪怕是恐怖分子也應該在法律面前享有基本人權。”

“恐怖分子為什么要享有人權？這些人就應該下地獄！”

“武烈，這就是我——你內心的罪惡存在的原因，你用實體正義去踐踏了程序正義，你——未必公正！如果程序正義被踐踏，世界將人人自危，只要力量比你大，就可以對你進行審判——未經法庭審判，你就可以擊殺、擊斃他們。那么我現在是不是也可以擊斃你？”

“憑什么？”武烈捏緊了拳頭，右手泛起了光。影子笑了：“因為你施暴，你難道沒有覺察到法律的尊嚴無存！”影子出拳了，武烈被打得跪倒在地。

他內心一度崩潰，自己過去認為對的事，現在面臨著分崩瓦解的局面！

摧毀一個人，有什么比摧毀他的信念更有殺傷力？執法者武烈過去一度認為自己就代表法律，可自己是不是就真的不會犯錯？

盧麗安的影子和她相對而立，突然灰暗中拉開一個屏幕。“睜開眼睛好好看你的同伴，哪一個不是都犯過錯，他們，憑什么充當英雄！”

盧麗安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她已經意識到敵人的意圖。判官是在審判諸人，每個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英雄也不例外，每個超能力都帶著原罪。

唐安和韓小山會有什么樣的原罪？

唐安正在面對另一個結界里的自己，他陷入了無盡的結界循環之中，影子正在與他使用結界對攻。

他內心面對的沖擊是使用結界的正確性。他的影子一邊揍他，一邊攻訐他：“你改變了別人的人生，你知道嗎？你總是以為自己聰明，蝴蝶效應你懂不懂啊？”

唐安在濃霧中沉默，自己總是使用結界，可是自己無意間改變了許多時空的細節，誰該對他們負責？

唐安的影子盯著他，一字字道：“你不過是尋找自己的心上人，可是你如果不對宋智妍的那個世界打開摩天輪結界，她的男友權宇說不定也不會死！是你扇動了那只蝴蝶的翅膀，改變了一切。”

“可是，韓小山呢？韓小山預警風暴，難道這也有錯？”敵人一揮手，畫面里韓小山正抱著腦袋縮在黑暗之中，盧麗安沒想到的是，韓小山面對的審判更為嚴厲。

“你預警風暴，可是你并沒有消滅風暴啊！風暴被你們驅趕出你們的城市，一定會到別的地方，難道別的地方那些自然生靈的生命就不重要？”

對，還有文江……盧麗安搖搖頭，文江這二貨，最早的時候他本來就是一名罪犯！

敵人指著盧麗安說：“你救回了文江，可是文江本身就是一名罪犯，他幫犯罪分子擦除現場的微量痕跡，有錢就可以脫罪，這是社會不公的罪魁禍首啊，難道他不該為自己過去的行為負責嗎？這樣的人，難道沒有罪嗎？”

五個灰色的空間格子里，璇璣戰略司的探員都面臨著自我拷問，所有超能力的正當性都被瓦解，所有的超能力都帶有原罪。

超能力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可是超能力卻解決不了自身的問題。

“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判官的聲音在遙遠的天空響起，“宇宙萬物有其生息規律，人類無限擴張，自然最終不堪重負，你們逆天而動，你們是幫兇！”

盧麗安頭痛極了，該怎么打開這樣被動挨打的局面。路易這家伙，不光是科學狂人，還操著滿肚子的歪理邪說，這得是對人類有多大的成見啊！

“等等！”盧麗安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所有人的超能力都有原罪，那么我的原罪是什么？”

灰色的濃霧被掀開一角，杜小宇的身軀橫躺在角落里，剛剛的炮擊已經把他炸得體無完膚，奄奄一息。

盧麗安的影子一字字說道：“盧麗安，你的治愈技能是可以轉移的，你愿意舍棄你的能力，去救本案的線人嗎？”

“不可能！誰告訴你，這可以轉移？”盧麗安捏緊了拳頭，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判官的聲音在天空響起，那聲音仿佛在遙遠的天際，又仿佛如猛烈的撞鐘敲擊心靈：“好了，我已經知道你的選擇，審判結束，你們都該下地獄！”

四

盧麗安的原罪到底是什么？判官給出的結論是，她從來只能救自己，卻曾一次次眼睜睜看著別人死亡。盧麗安的影子播放了一段視頻，那是盧麗安受命前往執行幾次任務，當她面對強大敵人的時候，她自己可以迅速恢復，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救回她的隊友。

她的恢復能力，是一種高速的細胞重組能力，這種能力可以讓渡給別人，可是當她讓渡給別人之后，自己也將永遠失去它。

“這種超能力的原罪是自私啊。”盧麗安的影子說。

盧麗安百口莫辯，她沒法放棄自己的超能力，她做不到。她回想起神秘先生委任她擔任隊長的那一刻，神秘先生語焉不詳地告訴她，當她領悟到能力源頭之時，她就能領悟到為什么必須由她來擔任隊長。

盧麗安一直沒有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恢復能力。值此危急存亡之時，她的記憶像是被打開了枷鎖，迅速涌了上來。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像過了很多年。

那個時候盧麗安還是小女孩。她的母親是一名軍事科學家，她的童年在母親的研究室里度過。那時候的天空很藍，云朵很美。每到夏天的時候，研究室外面的九重葛和藍花楹都會開。

九重葛的顏色有很多種，紫色、玫紅、紫紅、深紅，像是生命一樣絢爛。盧麗安的母親最喜歡九重葛，在她們的老家方言里，把這種盛夏的植物叫作“三角梅”。

盧麗安記得那天陽光很好，微風不燥，她放暑假，于是跟著母親去上班。窗外的藍花楹搖動著，藍色的花瓣像是精靈一樣透亮，在陽光和風中打著旋兒。

母親和她團隊的研究，是基于人類細胞迅速修復的項目，這是超級人體實驗的部分，如果打造出戰損后能迅速自我修復的士兵，這在戰場之上，將會無往不利。

盧麗安問過母親：“為什么你們要設計這樣的東西？這樣會帶來戰爭。”

母親說：“不，是否有戰爭，根本不是科學的問題，如果我們的項目成功，會快速結束戰爭。”

盧麗安有點無法理解。母親指著書架上的一摞古書，說：“中國古代有個字，‘武’。‘武’字拆開，即是‘止’‘戈’。欲取得和平，首先得有結束戰爭的能力啊。”

盧麗安摸著小腦袋，對母親的話理解起來頗為吃力。在她的記憶中，戰爭不是好事情，父親是因為戰爭而被征召上前線的，母親也是，如果不在規定時間里研發出這樣的項目，國家將會面臨滅頂之災。戰爭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卷入世界大戰的國家越來越多。

在小盧麗安的眼里，陽光是好的，空氣是好的，藍花楹和九重葛是好的。可是，在成年人的眼里，陽光是硝煙的味道，空氣是硝煙的味道，連藍花楹和九重葛的花香，也充滿著肅殺和緊張氣氛——留給母親的實驗時間已經不多了。

好在她們已經進入了最后的實驗階段。從細胞階段到類器官，她們發現戰損后的組織開始快速修復，這種藥物能修改人類的基因組。

類器官的實驗成功之后，離進入生物階段只一步之遙了。

母親帶著實驗團隊沒日沒夜地工作，她每天晚上會閱讀盧麗安父親發來的郵件，這些郵件像是她工作的重大動力。父親會對她訴說思念，也會鼓勵她盡快解決實驗的問題，他見過太多在戰場上流血犧牲的戰友，戰爭太殘酷。

他在郵件里說：“過去有一部很有名的漫畫叫作《七龍珠》，里面的卡林先生種植著仙豆，當超級賽亞人和他們的小伙伴們挺身而出，拯救地球的時候，仙豆成了他們補給的最大依靠，吃一粒仙豆，就能立刻治愈所有的傷，也能恢復所有的體力……親愛的，你的這項實驗，就是在開發‘仙豆’啊。”

母親看了看實驗的進度，應該很快了。屬于我們的“仙豆”即將開花結果了。

父親和母親不知道的是，隨著戰爭越演越烈，情報戰也越發針鋒相對，這么重要的科研項目，敵人的間諜早就盯上了。在摸清了實驗室精準地址之后，不惜一切代價的毀滅打擊也隨之而來。

那一天，小盧麗安還在低頭寫著作業，驀地，警報大作，廣播里播放著一條焦急的通知。聽著廣播里的警報聲，盧麗安有些害怕。

警報聲沒有來得及提醒所有人撤離，敵人的導彈就已經飛向了城市。研究室在一瞬間被摧毀。

這是關于母親，盧麗安最后的記憶了。她記得火光耀天的爆炸、嗆人的濃煙，還有不斷搖晃和坍塌的建筑物。盧麗安曾經問過神秘先生：“我是不是在最后關頭被試驗了這種藥物？”

神秘先生說：“不是，當時的情景比你想的要復雜得多。”

神秘先生繼續說：“你聽過‘洞穴謎案’嗎？”

盧麗安搖頭：“這是一件什么案件？”

“‘洞穴謎案’是1949年法學家富勒發表的一個公案，案情大體是在一次山崩意外中，五名登山者被困在了一個生存環境極其惡劣的洞穴，他們必須用盡所有方法，撐到救援到來。”

盧麗安問：“如果有足夠的水和食物，他們應該能撐到救援到來。”

“對，關鍵就是這些東西并不充足。雖然救援已經開始實施，但施救難度遠超預期，受困者通過無線電與救援隊進行聯絡，生存的希望逐漸變弱。”

“那后來怎么辦呢？他們撐到救援到來了嗎？”

“撐到了。”

“謝天謝地。”盧麗安說完眉毛一展。

神秘先生看著她：“救援人員到達的時候，驚訝他們是如何撐下來的……你難道不好奇嗎？”

盧麗安不說話，她隱隱意識到這個案子背后的殘酷。神秘先生語氣沒有變化，說：“受困者通過無線電聯絡救援隊，得知他們在沒有其他食物來源的情況下無法堅持到最后獲救。在受困的第二十三天，五名被困者通過擲骰子的方式選出了一名同伴，他被其他四人殺死并吃掉，四人因此而獲救。”

盧麗安倒吸了一口氣。神秘先生在空闊的星艦平臺上走了幾步，他突然轉頭，向盧麗安發問：“這四人有罪嗎？”

盧麗安沉默了……為了救四條生命，可以犧牲一條生命嗎？求生是人類的本性、本能，當時五名受困者自愿參與擲骰子，被殺害的人本身也積極追求通過這種方式吃掉別人的有利結果。這本身就是一個隨機的事，也是自愿的事。

神秘先生用手一指，點了點盧麗安的額頭：“等你什么時候能想起你的能力源頭，你就能知道一切。”

記憶終于沖開了枷鎖，盧麗安終于想起，自己曾經也被困住過。那次突如其來的爆炸，將許多建筑物炸毀。當警報拉響，母親指揮所有人躲進地下實驗室，那里既是最后的實驗室，也是一處防空工事。母親在疏散完人群之后，來不及撤離，自己在爆炸中喪生，而盧麗安和六名母親的同事一道，被深深埋在了塌陷的實驗室中！

在灰色空間格子里的盧麗安只覺自己臉頰一股熱淚奔涌，原來她也曾深陷洞穴奇案之中。她記得在那個陰森、壓抑的實驗室，她的恐懼和悲傷把整個洞穴撐滿。母親的同事們，也就是一道被困的科學家阿姨告訴她，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終結戰爭的希望。

盧麗安終于知道自己的能力源自何處了。她所有的力量都是源自于那個洞穴里所有人的選擇。當救援隊伍成功挖開塌陷的實驗室時，所有人驚訝地發現，洞穴里的六名手握人類未來的女性科學家都已經餓死，而六名偉大的人類將所有食物都讓給了小盧麗安。

她們沒有選擇擲骰子或者直接把最弱者當做食物，相反，她們把小盧麗安看作了希望，她們不光傾其所有給予盧麗安食物，還在洞穴里完成了最后一次藥物試驗。

在洞穴里的那些天，她們輪流哄盧麗安入睡，撫平她的悲傷與恐懼。她也不知道，是吸入了洞穴里試驗的氣體讓自己的身體細胞發生了改變，還是沾染了實驗室里的特殊血漿，才獲得了這樣的恢復能力。

她的記憶已經模糊，甚至對這六位阿姨的面容也想不起來，可是當她此刻重新找回這段記憶時，她依然為人類靈魂最珍貴的本性動容，在面臨生存與死亡的選擇時，她們選擇用自己的肩膀把這個小女孩兒托舉起來，讓她獲得了新生。

獲救之后的盧麗安寄住在親戚家里，她像普通人一樣上學，小心翼翼地隱藏起自己的能力，直到因為一次打抱不平，她徒手與十七八名持刀歹徒肉搏，她快速治愈被砍傷的傷口，歹徒驚呼著妖怪而落荒逃走。神秘先生從天而降，出現在她面前。神秘先生一直在追蹤當年的試驗結果，他找了她很久，終于知道結果是成功的。

盧麗安找回了最珍貴的記憶，她終于知道神秘先生賣的關子是什么。過去，她無比珍視自己的能力，就像是守著母親一輩留給她的最后禮物，她從沒嘗試過，甚至根本就不曾想過，交出自己的治愈能力，去治愈別人。

現在事實告訴她，她的能力本身就來源于人類最偉大的品格——給予。那么現在，當伙伴們需要她的時候，她為什么不能給予？

她看著躺在角落里的杜小宇，還有浮現在上空的另外四個灰色空間格子，每個格子里都是已經負傷奄奄一息的隊友。

盧麗安閉上眼睛，仿佛回到那個塌陷的地下室，她全身上下泛起了光。她準備消解自己的能力，去拯救隊友。

她思緒翻涌如海，在那個和洞穴奇案如此相似的地下實驗室里，相同的困境發生過，而不同的人卻有著不同的選擇，人類最基礎的本能無疑是求生，但當文明進化到了一定地步，人的精神力量就會發生很多變化。

脫離了低級靈魂的人，總是以如何給予他人、照亮他人、推動他人、成就他人為己任，那些人踩人、人吃人的無聊場景，不過是劣根性的個例。唯有善良、勇敢、堅持、給予、成全……這些才是人性之光。

盧麗安一字字道：“超能力有原罪，那有什么稀奇！如果非要說人性本來就是帶著原罪的，那么，有光的地方就有影，有陰的地方就有陽……

“這樣珍貴的人類文明，值得用盡全力去維護。為了保護我們所愛的人，我們知道自己為了什么而戰，那便夠了……”

她說著，掌中劍的光芒越來越盛，神秘先生給予她的不是一柄利器，而是堅守的決心。

“我們——或許沒有辦法于剎那之間，抬腿便渡過原罪之河，但我們卻始終抱著最真摯、最堅定的心，將信念傳遞下去，哪怕犧牲生命！你看這須彌島的苦海無涯——只要一直向前，有一日也能達到彼岸！”

劍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灰色空間，驅散了鬼蜮濃霧。

五

盧麗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舒舒服服的治療床上。床體很柔軟，窗臺上擺放著各色的杜鵑花，她最喜歡這種花，過去曾聽人講，杜鵑花分五類，春鵑、夏鵑、東鵑、西鵑、高山杜鵑。

她放眼看去，窗臺上花團錦簇，有屬夏杜鵑的長華、五寶綠珠、紫宸殿，有屬西鵑的殘雪、春燕、曉山、米斯特拉爾、羅莎莉，有屬春鵑的映山紅、毛葉青蓮，有屬東鵑的日之出、藍櫻、雪月……當然，盧麗安最喜歡的是高山杜鵑，它的生長環境造就了它的獨特風格，凌霜而立，和自己有幾分相像。

她歷經了生死迷途，乍見人間，忽覺自己拼力守護的地球如此美好。

她有幾分疑惑，以為自己眼花，高山杜鵑怎么在這個地方生長？湊近看時，才發現這些高山杜鵑用特殊玻璃器皿罩住，模擬了高山杜鵑生長的海拔和氣候。

誰這么有心？武烈不可能，這廝比碳渣還粗糙。唐安不可能，這家伙連杜鵑和月季都分不清。韓小山就算了吧，小朋友一個。

文江抱著一盆花敲開了門，他驚喜地發現盧麗安醒了。

“你醒了！盧麗安你躺了一個月了！”

盧麗安看著文江，這家伙好像老成了些，胡子沒理，頭發也長了，有點非主流，她問：“我消解后發生了什么事？”

文江撲到盧麗安的跟前，握住了她的手，他真情流露，眼中淚光瑩瑩：“謝天謝地，我以為你不會醒過來了。”

盧麗安苦笑：“你們抓到判官了嗎？”

文江說：“別一醒來就說工作好嗎，你想吃點什么？”

盧麗安搖搖頭，實在吃不下，她感覺自己已經失去自愈能力，渾身都感覺到了傷愈前的疼痛。她一翻白眼：“比起吃東西，你還是給我聊聊后面的事吧，不然我憋得慌，那壞蛋你們搞定了嗎？要是這都搞不定，我就白瞎了。”

文江歪著腦袋，說：“當然搞定啦，那個灰色的空間格子，是對方設置的一個場域，你驅散了場力之后，我們就都恢復過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原來我們最大的敵人，都是我們自己啊！”

文江笑了：“去他的吧，惡人也有惡人邏輯，那個判官堅稱我們才是自然秩序的破壞者，人類最終就應該走向滅亡才是，這樣地球才能重新洗牌，獲得生機。”

盧麗安說：“這就是他的作惡邏輯或者說犯罪動機，那你們最后找到他的禁忌生物了嗎？”

“找到了！璇璣戰略司最后認定我們‘破空行動’算是完成了。”

盧麗安兩眼放光：“快給我說說，那是什么怪物？”

文江嘆口氣：“哪有什么怪物，那禁忌生物就是他自己……不過，他能結成陰陽面的奇型場，也已經是很強大的能力了，從量子力學來說，奇型場實際上已經不屬于宇宙四種自然基本力，即強力、弱力、電磁力、引力的范疇，甚至接近宇宙暗能量了……最無恥的是，他把這個奇型場，稱為‘誅仙陣’。”

“誅仙陣，誅仙陣，這和封神作品很像啊。”過去有部古典小說《封神演義》，里面的通天教主就是用一種叫誅仙陣的陣法，困住了闡教誅仙，可謂鴻蒙開辟以來第一殺陣。判官以此為名，足見口氣之大。

“可不是，他這是有針對性目的，璇璣戰略司有‘新封神閣計劃’，篩選具有特殊能力的探員，用以開展特殊任務，他便搞出了一個誅仙陣，這不是針尖對麥芒嗎？”

盧麗安若有所思：“知道璇璣戰略司不足為奇，可他是怎么知道‘新封神閣計劃’的？”

文江說：“這個……就是一個很勁爆的料了，容我稍后再說。”

“別賣關子啊，跟誰學的？”

“不，我不是賣關子，我怕你剛醒，心臟受不了。”

盧麗安笑了出來：“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溫順？”

文江一本正經地說：“當你說要守護所愛的時候。”

盧麗安伸了伸懶腰：“你們和他的對決想必很精彩，可惜我錯過了。”

文江說：“我可以給你講啊！醫生說你醒了之后，還得在治療床上躺兩個月，我可以把和他的對決拆成九個章節，每天給你講一段，連載起來，這樣你就不會無聊了……”

“你是要轉行寫小說？”盧麗安翻了個白眼，“快點講，別吊胃口。”

文江開始講，當盧麗安消解了自己的自愈能力，驅散了判官的奇型場之后，武烈等人也因此得到了治愈，所有人都醒了過來，唯獨盧麗安醒不過來了。首先悲憤暴起的是文江，他和判官開始正面廝打，接著武烈、韓小山、唐安也卷入了戰團，估計打了三天三夜吧，難分難解，難解難分……

“停停停！講重點，別啰唆。”

“好吧，總而言之，判官其實并不是他的真名……”

“廢話，杜小宇還叫‘靈魂使者’呢。”

“判官很強大，作為超禁忌生物技術的半成體，已經具備超強的作戰能力了。他的動作很快，唐安的結界、韓小山的風雷、武烈的神力跟他動手的速度比起來都弱爆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天下功夫唯快不破啊。我們還來不及使用能力，就已經被打得七葷八素了。估計老大來了，也不是對手。”

“那你們是怎么干掉他的？”

文江得意揚揚地說：“團結啊！這不是你說的嘛！我們制定了新作戰計劃，由韓小山用風暴掩護唐安，唐安給武烈開了一個瞬移結界，而武烈帶著這個結界不停穿梭到對手的身后……”

“等等，等等，這不是我給的計劃嗎？”

“當然不是！判官不是吃素的，光憑武烈的拳腳怎么可能與之對抗。”

“那你們是……”

“武烈不停襲擾對方，不過是吸引對方火力，他給我騰出累積微量粒子的機會，我可以拖慢敵人的速度，蓄力需要一些時間。所有的快都是慢的無限組合，這樣的無限縮微卻特別有效，我蓄力后可以放慢判官的動作……武烈就可以與之對攻。”

盧麗安皺眉：“你們就是這樣把他拖垮的？”

文江得意極了：“是！我們每個人都無法打敗他，可是我們把各自的能力組合到一起，就能把他拖死。”

盧麗安有點哭笑不得：“等等，你剛剛說，還有個什么猛料？”

文江說：“當我們打倒判官，揭開他的面具之后，才發現他的面具之下不過是個人造機器人！”

“啊？他不是路易？”

“當然不是，我剛剛說了啊，他自己就是改造過的禁忌生物，改造他的人才是路易，也就是通緝犯黑博士。”

盧麗安疑惑：“也就是說黑博士根本就不在現場？”

“對，而且我們掀開他的面具之后，這機械人居然詐尸！它被遠程操控了，于是第二輪血戰又開始了。你想啊，黑博士開發的這套大腦數據提取系統，本身就是一套操縱系統……你看吧，我說可以拆開講九段故事，你就是不信。”

盧麗安掐他臉：“好好說話啊。”

文江吃痛，喊：“行行行，我接著講，后來我們沒法戰勝他，那個時候我們都力乏了，估計第二回合就要團滅了，可是峰回路轉，一個你想不到的人出場了！”

“神秘先生？老大出場了？”

“不是，是杜小宇！那個小刺頭，他站了出來，既然是通過靈魂力量遠程操縱，那他也可以和遠處的黑博士搶攻啊。他距離這么近，而且……他似乎激發出極大的力量，可以直接插入到判官的意念里去，靈魂使者就是干這個的啊。在四五個意念拉扯的回合之后，杜小宇成功接收了判官的大腦中樞，把他給關停了！”

“天，竟然這么曲折！雖然摧毀了判官和須彌島，可是黑博士仍然在逃啊？”

文江說：“放心吧，老大說了，一定會繼續追緝他，我們現在可團結了，就期待著你快點醒過來，帶我們去追緝他。哦對，老大說了，等你醒了，我們全都要去‘回爐再造’，過了新年包完餃子，我們就要去參加超級英雄培訓班，還由你帶隊……”

“什么什么，超級英雄培訓班？”盧麗安盯著文江有點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臉，“慢著，你不是有個猛料要說？”

“你剛剛是不是奇怪為什么黑博士知道‘新封神閣計劃’？”

“是，那又怎樣？”盧麗安問。

“在杜小宇接收了判官的大腦中樞后發現一個驚悚的事……”文江像是做賊一樣看了一眼門外，他壓低了聲音說，“黑博士和老大是相識！黑博士曾經就差點成了璇璣戰略司選出的負責人，咱們老大神秘先生是當時的超級英雄培訓班考核第二名！也就是說黑博士曾經是老大的學長。”

盧麗安一聲驚呼：“這怎么可能？”

“杜小宇在判官大腦數據里讀取到的景象，黑博士差一點就成了神秘先生。”

盧麗安搖頭：“你這故事太離奇了！我不信，你們幾個平日誰都不服誰，怎么就突然團結起來，相互配合了，光這一點，就知道是瞎編。”

文江捧腹大笑：“看來還是瞞不過你，你太聰明了。我給你講第二個版本的故事吧。”

文江接著講：“其實啊，我們蘇醒之后，已經沒有多少戰斗力了，判官的力量很強大，我們根本就走不了幾個回合，而且我們也缺乏統一指揮，缺乏相互配合。這個時候……老大神秘先生登場了，他釣魚無果，轉而遷怒判官，這家伙不光放炮嚇走了老大的魚，還和他一樣戴面具，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出手了，你可不知道，他一出手，那日月無光，那驚濤駭浪，在兩百個回合后，他成功收服了判官。”

“停停停！”盧麗安用力掐他胳膊，“這故事比剛剛那個還假！”

文江眨著眼：“那你愿意相信哪個故事呢？”

“文江，你這是《少年Pi的漂流記》啊？”

盧麗安看著他，陽光灑了進來，照著窗臺上的花，只有文江知道盧麗安喜歡什么樣的花，他這么做，是希望在盧麗安有朝一日醒過來時，能第一時間感受到這個值得的世間。

茶杯里的茉莉飄著淡淡的香，彼時她走進那段戰爭的恐懼記憶，此時比任何時候都渴望美好與和平。或許是和文江有著比較接近的童年經歷，他們二人天然走得比較近。她聽著文江的故事，端著喜歡的茶水，一瞬間感到幸福被具象化。真是挺好的。

“我還是相信第一個吧。”她輕輕摸了摸文江的頭。

文江微微一笑，起身打開了門。

“隊長？”“隊長！”“隊、隊長。”“隊長——”

門外站著武烈、韓小山、唐安、杜小宇，四人人手一盆高山杜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