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精神助產術”簡析及教育啟示

摘 要：蘇格拉底的“精神助產術”又稱“啟發式教學”，重在思想精神的生成，是別具一格的育人之法，也是當下基本的教育方法和理念。通過回溯梳理，發現“精神助產術”的“助產”過程需要先以“無知”為抓手激發學生探索求知的責任感，再經過循環往復的辯證孕育思想精神的“胎兒”，最終誕生“無知”之智慧。重新審視蘇格拉底的“精神助產術”，可得到重視問答法在教學過程中的作用和意義、重視知識與生活經驗相融合、重視實踐的教學原則等重要啟示。

關鍵詞：蘇格拉底；“精神助產術”；啟發式教學

蘇格拉底的“精神助產術”又稱“啟發式教學”，重在思想精神的生成，是別具一格的育人之法，也是當下基本的教育方法和理念。“精神助產術”的“助產”過程需要先以“無知”為抓手激發學生探索求知的責任感，再經過循環往復的辯證孕育思想的“胎兒”，最終誕生“無知”之智慧。重新審視蘇格拉底的“精神助產術”，發現其精神內涵、實踐方法對于當代教育具有重要啟示。

一、 蘇格拉底“精神助產術”的淵源

蘇格拉底的“精神助產術”本質為“啟發式教學”，其方法論的形成具有科學依據。蘇格拉底不贊同甚至批判當時智者以盈利為目的而進行詭辯教育的行為。為了改變青年的精神狀態，蘇格拉底開始在雅典周游勸學，加之其母親是一名產婆，育人方法也逐漸被其歸為“產婆術”，目的是幫助“有孕”之人進行“催生”。他說：“我的母親是個助產婆，我要追隨她的腳步，我是個精神上的助產士，幫助別人產生他們自己的思想。”［1］

（一） 從自然哲學到倫理哲學的轉向

倫理哲學是蘇格拉底哲學生涯的主要研究方向。在此之前，古希臘的哲學家大多數主要研究的是自然哲學，探討宇宙的本源、世界由什么構成等問題，更側重于物質的研究。而蘇格拉底認為，國家是由一個個活生生的公民組成的，要改變國家的命運，應該將重心轉移到人的身上，研究“人如何為人”，即人類的倫理問題轉向，如什么是美德、什么是正義、什么是勇敢，等等。

蘇格拉底認為“哲學就是愛智慧”，他是最早把哲學的視角投向人類本身的哲學家，也因此開創了古希臘從自然哲學向倫理哲學研究的轉向。正因如此，蘇格拉底強調人的心靈和靈魂，關注人的自身，提出人要“認識你自己”，明顯地劃分了自然界與人之間的界限，強調人與自然界其他生物不一樣：人應當具有主觀能動性，主動地認識自己，尋求心靈的明鏡。

（二） 以辯證法為基礎

真理是蘇格拉底窮極一生所努力追求的信條。他相信在倫理問題上存在普遍真理，不認為意見即真理；相反，意見只是一人之言，意見會有多種多樣的呈現方式，會隨著環境和條件變化，而真理卻是永恒唯一的。這也就奠定了蘇格拉底用揭露矛盾的辯證法進行知識的“催產”，注重概念與事物的辯證，試圖對倫理問題進行有效辯證從而下定義，尋求普遍真理。在他早期的對話討論中，對于倫理美德如何下定義就可見一斑。

蘇格拉底在與青年對話時，不會主動給予積極正面的答案，而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反詰式問答中推翻青年的答案，揭露問題的矛盾，讓青年承認自己的無知，發現錯誤，建立正確的知識觀念，在辯證式的思維中區分概念與概念之間的關系，去歸納然后下定義。《美諾篇》中，蘇格拉底與美諾討論什么是美德的時候，就可以看到辯證法的影子，比如蘇格拉底回應美諾時的回答“我在尋找一種美德，卻發現你有一群美德，就像有一大群蜜蜂”［2］。以“一種美德”和“一群美德”形象地表述部分與整體之間的關系，說明蘇格拉底能巧妙地以辯證的邏輯與青年開展問答對話，調動青年的邏輯思維去深層揭示事物的本質，把握倫理概念的本質。因此，辯證法可視為“精神助產術”的基礎。

（三） 對當時智者教育的批判抵抗

與蘇格拉底同屬一個時代的智者更早地出現在教育這一事業當中，也是最早使教師成為專門職業的人。在當時大部分公民的眼中，智者是智慧的象征，他們擁有無限的知識，因此來自各地城邦向其誠心求學的人絡繹不絕。但是在蘇格拉底眼里，智者收費授徒、巧言令色的行為與教師育人的初心相違背——智者開展的教育是向青年灌輸一種“想要什么就能給你創造什么”的技藝，對于青年的自身條件全然不顧，弱化雅典青年的身心精神。

蘇格拉底認為，把靈魂托付給智者是一件不明智的事。在《普羅泰戈拉篇》中，從蘇格拉底對希波克拉底的勸告就能看出蘇格拉底對于智者的不認同：“什么？你想做一名智者，把自己向整個希臘世界呈現，你不感到可恥嗎？”［3］并且蘇格拉底在后來與普羅泰戈拉的辯論中，就以其強有力的邏輯辯論力顯智者的詭辯術，讓普羅泰戈拉啞口無言。蘇格拉底對智者的批判和抵抗也即對純粹真理的一種追求，對雅典青年的關心和對雅典城邦的熱愛。他的“精神助產術”之精神正在于啟迪青年思想，幫助青年催生思想，而不是使其成為被灌輸思想的容器。

二、 蘇格拉底“精神助產術”的實踐過程

（一） 以“無知”為抓手，激發探索求知的責任感

蘇格拉底常言自己是一個“無知”的人，“我責備自己，因為我對美德完全無知”［4］。平日里他與青年問答交流，都持謙卑平等的心態，以自己的“無知”為開端，在對話中逐漸揭露被問教者的“無知”。“精神助產術”的實踐目的，就是以譏諷之術引導雅典青年發現并承認自己的“無知”，從而激發他們探索求知的責任感，尋求渴望得到的知識。

蘇格拉底的“精神助產術”是以教師的提問不斷啟發學生思維的方式，學生需要通過蘇格拉底的提問去尋找答案。誠然，“無知”是一個人好勝心的導火線，想要證明自己“有知”，就需要通過不斷思考去驗證。蘇格拉底對雅典青年的“精神助產”，就是在“無知”這一抓手之下進行的。

（二） 在循環往復的辯證中催生思想的“胎兒”

“精神助產術”的實踐過程即思想精神的催生過程。在蘇格拉底和青年的對話中，思辨論證是必不可少的環節。他會一遍又一遍地以常識置換為導向、生活經驗為基礎，對觀點進行循環往復的辯證。再看蘇格拉底與普羅泰戈拉的辯論，處處顯現著常識類比：

蘇格拉底：“美德是以公正、自制和虔誠為組成部分的一樣東西嗎？或者說，我剛才提到它們名稱的這些東西全都是一個實體？”普羅泰戈拉：“美德是一個實體，你正在問的這些東西都是它的部分。”蘇格拉底：“部分，就像臉的部分那樣：嘴巴、鼻子、眼睛、耳朵，是嗎？或者像金子的部分那樣，部分與部分、部分與整體之間，除了大小不同，其他沒有什么差別？”［5］

正是這種以常識為導向的辯論，啟迪受教者對自我話語進行反思，催生自我精神。以辯證法方式進行的哲學對話，是關照心靈、把心靈中最優秀的部分引發出來的教育方式。［6］蘇格拉底的助產術讓對話者在精神對話的否定之否定的過程中不斷認識自我、提升自我并歸納得到自我認可的真理，逐漸催生思想精神之“胎兒”。

（三） 從“無知”到“有知”，誕生“無知”之智慧

“精神助產術”的實踐結果是智慧，即“無知”是一種智慧。蘇格拉底的“無知”并非真的“無知”，而是從“無知”到“有知”再到“無知”的一個循環往復的階段。人生而“無知”，呱呱墜地之時一無所知，在慢慢長大與外部世界接觸之后開始逐漸“有知”，而“有知”又是另外一個“無知”層次的開始，所以人類的思想是需要催生的。沒有辯理或理性探究，真理是不在場的，知識是不存在的，只有探究或者辯明才能把真理或知識尋找、顯明出來。［7］

“知”的內核為知識，知識是人所闡釋出來的，其孕育于天地萬物和人的大腦思維之中，知識的最終解釋權是人。就如尼采所說，存在先于本質。蘇格拉底“精神助產術”的終極目的，就是幫助學生自己通過知識的辨析澄明，歸納后下定義，產出早已存在的精神胎兒，誕生“無知”之智慧。

三、 蘇格拉底“精神助產術”的教育啟示

（一） 重視問答法在教學過程中的作用和意義

蘇格拉底的“精神助產術”重在通過問答對學生進行啟發和反饋，這也是其“助產”的主要操作方式。問答法的作用和意義不言而喻。人天生就具有好奇心，教育的本質是喚醒人的求知靈魂，教育需要的不是教而是引導和助產，幫助人們自己得出知識為何以及知識何為。“蘇格拉底的問答從未直接告訴人關于事物知識的正確答案是什么，它只是始終引導人探索相對的、錯誤更少的結論，它不提供教條化的答案。”［8］問答法的作用就在于激發學生的求知欲和好勝心，驅動自我內驅力和能動性去進行真理的探索和認證。

在教育中，我們要思考想要培養的是死記硬背的機械型知識人才，還是從內心由衷而發想要求知的具備知識再創造型的人才。要讓學生參與到實踐過程之中，通過與教師的互動問答，不斷從已有的知識體系中啟蒙思想，以問答促思考，以問答促智慧。

（二） 重視知識與生活經驗相融合

教育是人類社會行為交往模式之一，知識最初也是從生活經驗中而來，再回歸到生活中，因此應當重視知識與生活經驗的結合。“對于兒童來說，知識是生動活潑還是僵硬呆板，取決于知識是否被從社會學觀點出發加以描述。”［9］就像蘇格拉底在與雅典青年探討美德問題時，把美德的部分比喻成一大群蜜蜂或者人臉的各個部分，將知識進行生活化、具象化，進而引發學生的思考。

將知識與生活經驗融合，更要注意以學生為主體，要讓學生過一種省察的人生并認識自己，不把學生變成灌輸的存儲器。在學生學習的過程中，應給予先驗知識然后再實施“助產術”，但是也要注意：先驗知識并不是先入為主的知識，教師不能把個人的一己之見加之于學生之上；知識是真理性的知識，而不是個人體系中的知識。對教師而言，在引導學生探索知識時，需要明白自己依然處于“無知”之中，從而保持敬畏之心，引導學生發現自己的內心，激發學生自己尋找知識。

（三） 重視實踐的教學原則

蘇格拉底也曾提出“美德即知識”的命題，然而有知識不能全然代表有美德，擁有美德的知識之后還需要有美德的實踐。所以實踐對于知識的接納和檢驗都是不可或缺的。一切教育活動的最終指向應當是源于實踐而歸于實踐。

學生是具有獨立人格、自我愿望和自主選擇的主體，而實踐經驗所形成的知識體系往往是在個體認知中最穩固的，實踐在教育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現實中常見的教育問題是知行合一的目標難以實現，理論和實踐相脫離，只有知識教學的灌輸，沒有情感和行為的融合。這樣的教育方式無法為學生構建一個培養創造性思維和批判性思維的環境。學生真正需要的是根據自我意志所踐行的能自我探索和展現科學魅力的場域，“參與到能夠促進知識建構的科學實踐之中，從而成為真正的知識建構者和批判者”［10］。

總之，蘇格拉底的教育思想具有極強的挖掘和借鑒意義，一直沿用至今。重新審視其“精神助產術”的方法論本質，對于當代教育仍具有實際性意義。

參考文獻：

［1］ 唐文立.他們改變了世界歷史［M］.北京：石油工業出版社，2010：2.

［2］［3］［4］［5］ 柏拉圖．柏拉圖對話集［Ｍ］．王太慶，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72，312，71，329.

［6］ 金生鈜.作為心靈教育藝術的辯證法［J］.教育學報，2018（1）：1320.

［7］ 金生鈜.蘇格拉底的“不教”之教［J］.教育發展研究，2018（6）：15+23.

［8］ 馮惠惠.蘇格拉底問答法對高校德育工作的啟示［J］.教育評論，2018（9）：9699.

［9］ 沈艷艷，杜時忠.“直接道德教學”的困局及其突圍——兼論杜威德育思想的現實啟示［J］.教育科學研究，2021（2）：3944.

［10］ 陳昕昕，王祖浩.科學實踐的國際經驗：理論與實踐［J］.中國教育科學（中英文），2023（1）：8495.

（陳 露，福建師范大學教育學院。主要研究方向：教育學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