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越來越悲傷
生銹的鐵鎖打不開封閉的故鄉
環形保險絲燒斷在遷徙的夜
水缸里映著窗上的木雕
天空中遍吹綠柳
最后的倒影只是虛嘆
被衣衫遮住的故土
又從眼角流出
每個早晨醒來
都忘記遷徙的動因
直到架上熏黑鐵鍋
熬煮起歷史的希望
在野地里媾合
抬起蔥白色手臂
擁抱青銅似的脊背
在地里播種下勇敢的秘密
當太陽漸漸把光揉進我的心房
又開起停泊的船
駛進打滿馬塞克的背景
遠遠的號角聲
封進一個個樟木箱
深埋在白堊紀地層
托起現代人的足跡
在沒有紙筆的年月
樹木歡樂歌唱
月的三重影子
都搖晃著桂樹清香
成熟的稻麥
是我交給大地的履歷
起伏的河床
頂起破碎泊船
沿著苦行者行列
翻過橫亙的山川
永不磨滅的
是空中黃金般的誓言
第一課
出生
即又一次苦難
困惑,老化的日光燈
還有手術室里的呱呱啼哭
都是在重蹈舊日覆轍
相枕在
黢黑的空洞里
只是遺夢中一片蒼白
不幸的是
吶喊或者低吟
全都震耳欲聾
墜入愛的河流
過去幾個月
每一個詞匯都在表達訴求
貪婪地吮吸
與水乳交融的產物
當天亮時
卻再也記不起彼此名姓
再就是老去
任著皮膚脫落
在光鑒的大理石地板
連那時穿上的衣裳
也是死亡給予的嫁衣
在無數次的間隙里歌唱
在無數次的間隙里歌唱
仿佛有一根直線
穿起每個人私密的舊事
一百年前出逃
五十年前血浸在土里
硬殼筆記本里記事:
一九九一年對稱的春天
雨打碎了鏡子
像落了一地的珍珠
莖未枯,花已在枝上凋腐
像一出沒有邏輯的戲
混亂、無序、尷尬
疾馳的膠皮車輪
在高原的回聲中
撫平每一個生命
無故的恐懼和嘆息
拒絕無邊冰冷地相泣
在無數次的間隙里歌唱
故鄉只是包袝里
一張信紙的重量
其中一節
骨與血,生與死
沉默的山與低吼的水
攀爬,迅速蔓延向骨髓的涼意
溫熱的血,仰視襲來的沉默
與你脫離的那一刻,世界將我輕柔托起
腳,放上狹長而直指寂滅的刀刃——
我看見黑色的火,灼熱熒藍的翻騰
懸崖的轟鳴與烏黑的云
在無際的眈眈的黑暗中
耀眼而細長的白刃
以沉默的輕蔑將一切割裂
雖然日子永無止境
但我愿意同全世界野蠻的冬天在火邊纏綿
問我明天要去哪
告訴你吧——
那些想殺死我的迷茫的目標,縹緲的當下
空癟的口袋和每一個日夜的翻來覆去
我是殺不死的
從我出生的第一天起
就注定是一顆出膛的子彈
打傷悲慘命運的左臉
打死絕望呼喊的每一個瞬間
命運般的泥點逃出沉默的土
飛鳥,無盡出逃天空的捕網
河流出逃尖利疼痛的河床
有一天我也會逃出世界的目光
出逃一貫存在的理由和答案
終點不是時間的約束
自由亦不是出逃的第一步
我告訴自己:
不必揭開覆在傷疤上的迷霧
不必隱藏自己是個不太快樂的人
不必為解決痛苦而提出痛苦的凝緒
命運般的泥點不曾妥協窠臼
逃亡的飛鳥仍然享受天空風景
世上的一切或許都是問號
疼痛之外,更有直視和接納的眼睛
責任編輯:沙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