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自中國藝術歌曲創作中民族元素的運用

一、引言

藝術歌曲是西方室內樂性質的一種聲樂體裁，源于歐洲，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傳入我國。自此，我國作曲家紛紛以自身的創作實踐來探索藝術歌曲“中國化”之路，黃自先生便是其中一位。黃自先生是我國著名的作曲家，藝術歌曲創作是其眾多音樂體裁創作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黃自先生雖遠渡重洋學習西方作曲技法，但始終將學為中用、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作為中國藝術歌曲創作的基本理念。黃自先生的藝術歌曲創作過程便是其踐行藝術歌曲“中國化”的過程，一生創作大量不同題材的藝術歌曲，以民族調式來創作中國藝術歌曲是黃自先生創作中的主要藝術特征。本文主要對黃自先生在中國藝術歌曲創作中民族調式的運用進行論述。

二、作曲家黃自生平及作品概述

（一）作曲家簡介

黃自生于1904年3月，江蘇沙縣人，是我國著名作曲家、音樂理論家和音樂教育家。受家庭影響，黃自先生自幼對音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16年考入北京清華學校，開始接觸西方音樂，入學后積極參加學校音樂社團活動，后開始學習彈奏鋼琴和西方音樂理論。1924年，黃自赴美留學，入俄亥俄州歐伯林學院學習心理學，同時選修了樂理、視唱聽寫和鍵盤和聲等音樂課程。1928年9月，黃自轉學至耶魯大學音樂學校繼續學習，主攻理論作曲。1929年回國后任教于國立音樂專科學校（現上海音樂學院），教授作曲、和聲等諸多音樂理論課程。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黃自先生在繁忙的授課之余積極進行音樂創作并參與社會活動。為了將西方音樂理論在我國更好地傳播，自1937年始，黃自先生辭去國立音樂專科學校的職務，一心投入《和聲學》和《音樂史》兩本專著的編寫中去。可惜兩本專著還沒有完全結稿，年僅三十四歲的黃自先生便因病去世。

（二）作品概述

黃自先生一生雖然短暫，但創作各種不同體裁的音樂作品達百余部（首），為后人留下了包括交響樂、室內樂、鋼琴復調音樂、清唱劇、合唱、獨唱、教材歌曲等多種體裁的音樂作品；15篇涉及理論創作、批評、欣賞等方面的音樂論著；56講有關音樂常識的課文，等等。黃自作品中最有影響力的，當屬藝術歌曲。藝術歌曲在他的聲樂作品中所占比重極小，但是卻都寫得極為細致考究和富于細膩的感情表現力。其所創作的藝術歌曲作品如《花非花》《玫瑰三愿》《春思曲》《思鄉》等，時至今日依然受到聲樂學習者和從業者的追捧。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學堂樂歌是流傳于校園的主要聲樂體裁，黃自先生歸國以后，以西方技巧為宗創作了大量的學堂樂歌，代表性的作品有《秋色近》《采蓮》等。在彼時的社會背景下，黃自先生還創作了《旗正飄飄》《抗敵歌》等愛國主義合唱作品，歌曲壯闊豪邁、氣勢宏偉。除以上聲樂體裁類型外，黃自先生還創作了我國音樂史上的第一部清唱劇《長恨歌》，為音樂的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

三、黃自藝術歌曲的題材分類

我國藝術歌曲的百年發展史正是西方作曲技法和中國民族音樂相融合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黃自先生以自己的藝術歌曲創作實踐做出了巨大的推動作用。黃自創作藝術歌曲時，看重歌詞和音樂的結合，善于用精煉的音樂語言表現詩的意境，歌詞富有詩意和較高的藝術性。其藝術歌曲創作從題材上可以分為古詩詞類和現代詩詞類。

（一）古詩詞類

黃自的藝術歌曲多選取中國古典詩詞作為歌詞。受母親影響，黃自先生自小便對古詩詞產生濃厚興趣，從黃自先生創作的古詩詞藝術歌曲中能夠感受到其詩歌功底極強，有著極高的修養。黃自先生所創作的古詩詞藝術歌曲大多以唐宋名家作品為主，如白居易、李白、蘇軾、辛棄疾等。古詩詞多選用篇幅較小又易于理解和傳播的作品如《花非花》《下江陵》《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等。黃自先生以高超精湛的作曲技法使這些古詩詞作品與音樂融為一體，具有較高藝術性，并已成為各大音樂院校教學必選曲目。黃自先生在古詩詞藝術歌曲創作中所取得的成就影響了幾代作曲家，為后來者指明了發展方向。

（二）現代詩詞類

1919年以來，現代詩詞在文壇中的地位得到明顯提升，新體詩被廣泛運用于藝術歌曲的創作中。在黃自先生的藝術歌曲創作中，以新體詩為歌詞而創作的藝術歌曲是其藝術歌曲創作的主要方向。提到黃自先生的現代詩詞藝術歌曲創作便不得不提著名歌詞大師韋瀚章，韋瀚章一生創作歌詞500余篇，并和黃自先生一起為國立音專的建設煞費心血。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兩位大師合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現代詩詞類藝術歌曲，如《春思曲》《思鄉》《雨后西湖》等。

四、民族調式在黃自藝術歌曲中的具體運用

黃自先生于美國求學過程中系統地學習了西方作曲理論，但他始終堅持學為中用、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以西方的作曲技術為中國藝術歌曲的創作服務。他積極地將中國民族音樂元素融入藝術歌曲中，探索出一條中國藝術歌曲的創作之路，并將這一創作思路結集成文——《怎樣才可產生吾國民族音樂》，發表于1934年的上海《晨報》，在當時有著廣泛的影響力。

將民族音樂元素運用于中國藝術歌曲的創作，才能將藝術歌曲這一舶來藝術進行“民族化”和“中國化”的轉變。民族調式是民族音樂元素的最佳體現方式，本文以五聲調式、六聲調式及七聲調式在黃自先生藝術歌曲創作中的具體運用進行論述。

（一）五聲調式的運用

五聲調式是中國民族調式的基本形態，按五度的相生順序排列，由此產生了宮—商—角—徵—羽五音，此五音中由于沒有過于狹窄的半音關系，便減少了不協和音程的出現。宮角兩音之間的大三度以及宮徵之間的純五度既增強了宮音與其他音之間的穩定性和協和性，也減少了不穩定、不協和音程的出現。五聲調式以某一個音為主音時，音樂便是該調式，如以宮音為主音時便是宮調式。

黃自先生以唐朝詩人白居易的詩創作的古詩詞藝術歌曲《花非花》便是以五聲調式創作而成，歌曲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花非花》選用四分之四拍的一段體曲式，并以五聲調式中的D宮調式創作而成，旋律主題部分每樂句的各個音之間選用二度或三度音程，樂句和樂句之間選用跳進。

第一樂句“花非花”從徵音開始進行整個樂思的鋪墊，第一樂句結束在角音上。第二樂句“霧非霧”以第一樂句的模進手法創作完成，從宮音開始至羽音結束，上下樂句之間不斷重復變化。為了將全曲推向一個高潮，在行進至“不多時”處，進行向上大音程的跳進，然后進行三度音程下行，最終至宮音結束，全曲終止。整首作品旋律悠揚，節奏舒緩，演唱速度較慢，頻繁使用三度和五度協和音程，使全曲呈現出一種朦朧夢幻般的感覺。

藝術歌曲《花非花》雖然短小，但具有濃厚的民族音樂氣息。黃自先生以古詩詞吟誦語調為基本的旋律走向，并將此旋律走向以民族調式音樂進行表現，完成了以民族音樂創作我國古詩詞藝術歌曲的實踐探索，使中國古詩詞藝術歌曲在中國藝術歌曲中大放異彩。時至今日，有很多作曲家以創作古詩詞藝術歌曲為自己的主要創作方向，大多源于這首作品的演唱實踐。

（二）六聲調式的運用

六聲民族調式是在五聲調式的基礎上加入了一個偏音，而這個偏音既可以加在角音上面小二度（半音）的位置，我們稱之為清角；又可以加在宮音下方小二度（半音）的位置，我們稱之為變宮。雖然只有一個偏音的加入，但音響色彩比五聲調式變得更為豐富。

1.《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是宋朝詞人蘇東坡被貶黃州剛剛到任團練副史后的一首詞作，借用多種物境，寥寥數句道出了蘇軾被貶后寂寞且孤高的心境。黃自先生在眾多的詩作中以此為詞進行藝術歌曲的創作，對蘇軾當時的情感進行了完美呈現。黃自先生以D羽六聲調式（加變宮）來創作此古詩詞作品，第一樂句自羽音開始，至商音結束，給人以西洋小調的憂郁感。第二樂句，上行級進從角音開始，至清角結束，這便是黃自先生的高明之處。第一樂句旋律下行級進或跳進給人以憂郁感，而第二樂句中結束至變宮又帶有極強的小調色彩，給人以小調的重屬音半終止的感覺，既有短時的穩定感，又有向主和弦解決的傾向性。第三樂句自徵音開始向上進行八度大跳，然后級進下行，最后結束至短時值的變宮音上，該樂句是四個樂句起伏最大的一句，很好地扮演了“轉”的角色。最后一句，由角音開始下行進行，演唱力度漸弱至pp，最后至羽音結束，自此全曲結束，給人以凄涼孤寂之感。

全曲雖然短小精悍，但巧妙地運用了民族調式的創作手法呈現起承轉合，在民族調式中亦帶有西洋調式色彩。這首作品也是黃自先生以民族調式創作中國古詩詞藝術歌曲的經典力作。

2.《中國男兒》

愛國主義藝術歌曲作品《中國男兒》是黃自先生編配的鋼琴伴奏作品之一，很好地體現了其愛國主義情懷，這首作品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有著極高的流傳度。從譜面看為西洋大小調中的G自然大調，但自始至終沒有出現自然大調當中的升f音。所以通過排列音階和演唱發現，這首作品是以G宮六聲加清角調式創作而成。作品的第一部分由四個樂句組成，其中第三第四樂句重復了第一第二樂句的旋律，該部分以四分音符和附點四分音符為主、鏗鏘雄健，以徵音開始并結束至低八度的徵音，為更好地表現氣勢，該部分出現了較多的同音進行。第二部分演唱速度更快，所用音符均為八分音符，一字一音創作而成，音與音之間以級進為主，這一部分從羽音開始，以4/4拍為主，至徵音結束，停留在2/4拍。然后進行重復，最終結束在宮音上，給人以穩定之感。

（三）七聲調式的運用

顧名思義，七聲調式是在五聲調式的基礎上加入了兩個偏音，音程關系得到極大豐富，在保持民族音樂特征的前提下更具西洋音樂的感覺。七聲調式共有三種，分別是清樂（在五聲調式的基礎上加入了清角和變宮兩個偏音）、雅樂（在五聲調式的基礎上加入了變徵和變宮兩個偏音）、燕樂（在五聲調式的基礎上加入了清角和閏兩個偏音）。

黃自先生在藝術歌曲的創作實踐中，以上三種七聲調式均有涉獵，筆者以黃自先生運用七聲清樂調式創作的《踏雪尋梅》為例進行論述，七聲雅樂和燕樂調式在此不再贅述。

《踏雪尋梅》由黃自先生創作于1933年，由我國著名音樂教育家、作曲家劉雪庵作詞。這首作品描寫了幾個學生騎著毛驢，在嚴冬尋梅賞梅的冬日景象。全曲大量使用八分音符、前八后十六分音符，以及附點音符和多次出現的跳音，使整首作品活潑歡快，節奏律動感強，富有跳躍性，旋律易于上口，便于傳播。至今，這首作品依然深受廣大聲樂學習者的喜愛。整首作品以E宮七聲清樂調式創作完成，與五聲調式相比，七聲調式更易于抒情，也更具敘事性。《踏雪尋梅》有著極高的流傳度，這首作品以其極高的藝術魅力吸引了很多作曲家以此為腳本對其進行其他音樂體裁的再次創作。

五、結語

民族音樂元素如何運用于中國藝術歌曲的創作中，是藝術歌曲創作中的一大命題，黃自先生便是最好的踐行者，他一生創作不同題材的藝術歌曲數十首，不斷將民族音樂元素運用于藝術歌曲的創作中是其一生的創作追求。將我國傳統民族調式用于創作實踐是黃自創作藝術特征之一，以此創作的諸如《花非花》《踏雪尋梅》等作品享譽大江南北。黃自先生的創作實踐為中國藝術歌曲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也為后人的創作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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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呂若冰，女，本科，西北民族大學，研究方向：聲樂演唱）

（責任編輯 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