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碳”目標下加快推進我國綠色制造體系構建

基金項目：重慶市技術預見與制度創新專項項目：新發展格局下重慶先進制造業集群發展路線圖研究（CSTC2021JSYJ-ZZYSBAX0081）

作者簡介：王云平，研究員，博士，主要從事產業結構調整和產業政策研究，E-mail：wyp1188@263.net；蔣安玲，正高級經濟師，主要從事產業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E-mail：jal2002_1@sina.com。

摘 要：隨著技術和發展觀念的進步，制造業加快向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方向轉型。發達國家以推動先進制造、綠色制造和能源轉型等方式構建成熟市場交易體系，打造綠色、循環、低碳的制造業競爭新優勢。我國圍繞推進綠色制造示范、清潔生產、資源循環利用等方面推進制造業綠色化轉型，已經基本構建了示范型綠色制造體系，制造業減碳效果明顯，碳市場建設體系已邁出重要一步。我國綠色制造市場化體系構建面臨四大困境：一是對綠色制造帶來的市場價值認知存在偏差，認為綠色制造是一項“中看不中用”的賠錢買賣，重存量改造、輕增量發展；二是綠色制造的市場化激勵機制有待完善，尤其是綠色技術交易市場、碳排放權交易、節能交易、用能權交易等市場化手段推進綠色制造的機制不完善；三是綠色產品生產和消費成本偏高，消費端拉動作用不足；四是參與綠色國際標準修訂程度不高、引領綠色制造國際趨勢的領軍企業偏少。為增強我國綠色制造的市場激勵，應當構建科學合理的綠色制造支持政策體系，實施門檻化、達標即入政策，完善綠色制造全產業鏈政策體系；完善綠色制造的市場化交易機制和綠色制造價值標準及評價制度體系，加快推進全國碳交易市場和各地碳交易市場一體化建設；同步推進綠色制造供給端和消費端降本增效；推進我國綠色制造標準的國際對接，深化綠色制造國際交流合作。

關鍵詞：制造業；綠色制造；碳減排；市場化體系

中圖分類號：F4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24）06-0127-12

21世紀以來，人類發展觀逐漸從資源消耗型經濟增長向可持續發展轉變。2010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認為綠色經濟是為“改善人類福祉和社會公平，同時大大降低環境風險和生態稀缺的經濟模式”^［1］。發達國家以先進制造、綠色制造和新能源產業為主要抓手，大力發展綠色、循環、低碳經濟，打造制造業競爭新優勢。以美國和日本等為代表的發達國家選擇綠色發展道路，實施“綠色新政”，力爭打造“競爭型綠色發展”模式^［2］，綠色制造模式和工藝已成為重要研究方向。Gutowski對發達國家50多家典型企業進行研究，得出基于環境友好型的制造業發展是未來必然趨勢的結論^［3］；美國密歇根理工大學專攻清潔生產技術，以減少工業生產過程的廢氣、廢水、廢渣^［4］；劍橋大學可持續制造研究團隊在綠色制造相關的綠色工藝、循環經濟等領域中的技術研發水平及理論水平處于全球前列^［5］。

一、相關回顧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推動制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6］，制造業綠色化已成為我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戰略方向。近年來，我國積極參與全球氣候治理，推動并加入《巴黎協定》，持續推進一系列措施，控制溫室氣體排放，降低碳排放強度。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正式提出了綠色發展理念，推動形成綠色發展方式和生活方式。習近平總書記已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上做出推進我國“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的莊嚴承諾^［7］，并宣布了一系列舉措。我國正處于工業化中后期，是全球的制造業大國，推進綠色制造是踐行綠色發展理念、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重要手段?！吨袊圃?025》提出實施“綠色制造工程”，構建高效、清潔、低碳、循環的綠色制造體系^［8］。經過多年實踐，我國綠色制造政策體系已逐步完善，節能減排成效顯著，綠色示范帶動作用逐步增強，建成了一批綠色低碳循環轉型的綠色工廠、綠色園區、綠色供應鏈，壯大了制造業參與國際競爭的領軍力量。劉飛、劉培基等歷時20多年研究，先后提出我國推進綠色制造理論體系的初步框架和新框架，建立了由新“三度”理論等基礎理論和“物料流閉”等六大主要特性組成的綠色制造理論體系及技術體系綜合框架^［9-10］。陳昊和丁曉欽運用政治經濟學原理分析綠色制造具有顯著的價值創造效應，但是針對不同行業和不同個體效用可能截然不同，甚至有阻礙作用^［11］。王婷等對智能制造和綠色制造協同推進進行了研究，提出用大數據技術驅動綠色智能制造及智能制造服務體系^［12］。

綠色制造作為一種兼顧環境影響和資源效益的現代化制造模式，從政策支持層面進行綠色制造導向是促進世界各國形成可持續生產和消費模式、引導形成綠色經濟和循環經濟轉型發展的必要手段。同時，還應當意識到，與智能制造相比，制造企業推進綠色制造具有不同的核心出發點和成本效益比。制造企業推進智能制造通常能降本增效，企業主動性較高。陳漢輝等使用20162021年滬深A股上市制造企業為樣本，實證研究表明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能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13］。而制造企業推進綠色制造多受環境資源與政策約束，企業面臨的投入成本和回收成本通常更高，在綠色消費尚未成為主流消費理念的情況下，綠色產品很難獲得競爭優勢，企業主動性相對較低。同時，現代生產技術體系使得直接經濟成本日益降低，回收再利用成本較高，企業因利益驅使，通常會以達標的基本線執行三廢處理。為此，需要通過政府推進構建市場化體系以解決生產的負外部性，促進綠色技術交易和轉化應用，發展循環工業經濟，實現制造業綠色化目標。辛國斌認為工業領域綠色技術創新是實現整個經濟體系全面綠色轉型的基礎支撐，并提出從突出市場需求導向、培育創新主體、轉化推廣綠色技術創新成果、推動數字融合、加大金融支持五個方面推動構建市場導向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14］。莊芹芹等提出構建高效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要強化頂層制度設計，完善市場導向機制與創新組織體系^［15］。構建市場化機制，明確生態環境以及如“碳”類似的資源要素產權及交易機制，促進綠色制造相關生產要素進入市場流通，有利于完善強制性及自愿性碳減排市場。郝穎等在梳理國外碳交易機制研究的基礎上，提出應探究碳交易機制影響微觀企業行為的作用機理和過程機制^［16］。袁謀真認為碳資產已成為一種新型資產，需通過管理方式和技術的持續創新，使碳資產最大限度地為國家、社會、企業和個人創造價值^［17］。梁為綱等以水泥行業為例，概述了碳交易市場體系中的碳排放基準線的制定方法，提出應構建適用于我國碳市場的產品分類體系、碳核算技術標準和碳核算邊界^［18］。

縱觀國內外文獻，發現其多是側重于綠色發展相關的宏觀戰略、政策體系，或者是對不同行業的綠色制造技術創新研究，對綠色制造價值認知、核心驅動力、綠色制造產品供給端和消費端拉動作用等研究較少，尤其是剖析其中的困難、問題及障礙的更少。當前，我國有關綠色制造節能減排方面的政策已經處于比較成熟的階段，分析我國綠色制造過程中的技術創新市場化驅動、消費端需求拉動、碳市場交易價值激勵等市場化體系構成，對更加高效和動態地促進綠色制造資源再分配、探尋綠色制造盈利模式、推動綠色制造的技術創新和發展模式創新、提高各行業推進綠色制造的自覺性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發達國家的綠色制造技術創新及市場化體系建設

（一）發達國家積極推動綠色制造及碳減排技術創新及成果轉化

發達國家持續加大政策力度推進綠色制造、先進制造、清潔能源轉型，促進碳減排和可持續發展。世界資源研究所（WRI）統計表明，截至2020年底，全球已有54個國家實現碳達峰^［19］，歐盟27國及英國均早已實現碳達峰。全球已有137個國家提出碳中和目標，其中，絕大部分發達國家均承諾在2050年之前達到碳中和。發達國家碳達峰至碳中和的時間大概有50～70年，比中國提出碳達峰至碳中和時間普遍長20～40年。

發達國家高度重視實現碳中和目標的技術創新支撐，以“減排”和“增匯”為兩大方向，聚焦“零碳能源體系構建”“低碳產業轉型”和“生態固碳增匯/碳捕獲、利用與封存（CCUS）”三大技術領域進行布局。美國因為不同政黨理念不同，在行政手段方面的碳減排政策搖擺不定，但在《清潔能源標準法案》《美國能源創新法案》《清潔未來法案》《先進制造伙伴計劃（AMP2.0）》等法律框架及規劃指引下，構建以發展清潔能源為主體支撐的低碳發展的創新體系和產業體系，并將“可持續制造”技術作關鍵技術之一。歐盟于2018年率先提出2050年實現碳中和的目標，2019年以來出臺了《歐洲綠色協議》《歐洲氣候法》《能源系統一體化戰略》《歐盟地平線2020計劃》等政策及法案，制定了碳達峰碳中和總體規劃和路線圖，通過能源系統轉型、碳關稅、碳交易、低碳技術等措施推進減碳節能，優化綠色制造發展環境。其中，德國是推進能源轉型最積極的國家之一，在實施《資源效率生產計劃》基礎上，德國出臺了《氣候保護計劃2030》《德國聯邦氣候保護法》。英國在能源轉型和工業綠色制造方面連續推出《能源白皮書：推動零碳未來（2020）》《清潔增長戰略》《綠色工業革命十大行動計劃》《工業脫碳戰略（2021）》等戰略規劃以推進節能減排。英國氣候變化委員為英國整體實現凈零排放，為供熱、工業、交通等領域提供技術支持。亞洲地區，日本已經實現碳達峰，其低碳創新、溫室效應氣體測量、低碳新型材料、綠色能源儲存等技術水平位居全球前列。自2020年以來，日本通過出臺《革新環境技術創新戰略（2020年）》《2050碳中和綠色增長戰略》《全球變暖對策推進法修正案（2021年）》等法律和政策，強調以能源轉型、技術創新和綠色投資的方式確保社會平穩實現脫碳轉型。韓國自2020年以來出臺了《2050年碳中和戰略》《碳中和科技創新推進戰略》《“綠色新政”計劃》，著力推進經濟結構低碳化，支持綠色基礎設施、新能源及可再生能源、綠色交通等綠色技術發展。此外，一些國際組織也積極為降低全球碳排放強度、減少碳排放總量而努力。

除引導綠色技術創新之外，眾多發達國家形成了一批成熟的政府資助型或市場自發建設型的技術交易市場。技術交易市場推進研發方式和成果交易轉化模式創新，產生了很多專業細分的技術交易平臺，并且技術交易市場與風險投資高效匹配，加速技術交易成果產業化步伐。以眾包模式構建的技術交易平臺可以降低科研成本、提高科研效率和轉化效率^［20］。

（二）國際碳排放權交易市場體系建設日益成熟

目前，全球已投入運行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形成“1+8+18+6”的格局1個超國家機構即歐盟，8個國家指中國、德國、哈薩克斯坦、墨西哥、新西蘭、韓國、瑞士和英國，18個省份指加利福尼亞、康涅狄格、特拉華、福建、廣東、湖北、緬因州、馬里蘭、新罕布什爾、新斯科、埼玉縣、魁北克、羅德島、佛蒙特、弗吉尼亞、紐約州、新澤西等，6個城市包括北京、重慶、上海、深圳、天津、東京。，共包括1個超國家機構即全球最大碳排放交易市場——歐洲碳排放交易體系（EU-ETS），中國、德國等8個國家，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日本埼玉縣等18個省份和北京、東京等6個城市^［21］。此外，哥倫比亞、印度尼西亞和越南等國家正計劃構建碳排放權交易體系。目前，交易的溫室氣體主要涉及工業、電力和建筑業等行業。2021年，全球碳交易市場交易總量為158億噸二氧化碳當量，其中歐盟、中國和韓國的碳排放交易量較大。通過對歐盟、美國、新西蘭、韓國四大成熟碳交易市場的分析，獲得其交易制度、配額方式、定價機制和創新舉措運行機制特點及可供參考的經驗借鑒（見表1）。

（三）啟示

通過對發達國家技術市場及碳排放市場進行分析，發現綠色制造過程中應當重視技術交易、碳排放權等交易市場體系建設，注重交易方式創新、交易效率提升和相關專業人才培育。

技術交易市場應當鼓勵打造更多新型科技企業孵化器和科研眾包模式型技術交易平臺，提高資本參與技術轉化和產業化的程度。同時，可加強大數據技術在技術交易過程的應用，提高技術供需雙方精準對接程度，以及積極培育發展知識產權評估、融資以及法律服務等中介服務人才。

碳排放市場建設應當逐步增加控排行業、

市場交易主體企業數量和降低市場門檻，在電力企業基礎上增加制造、建筑、交通、航空等行業，增加市場交易主體數量和市場流動性。應盡快建立增加碳配額總量的拍賣分配機制，推動市場發現碳價格的功能，通過控制碳價上下限建立市場穩定機制。

三、我國推進綠色制造及其市場化體系構建現狀

（一）我國積極完善綠色制造及碳減排創新政策

我國的石油加工、化工、黑色金屬冶煉、非金屬產品生產、電力熱力供應、交通運輸六大高碳排放行業占碳總排放量大約88%，故碳減排政策主要圍繞六大高排碳行業制定。我國已經初步形成了“1+N”的碳達峰、碳中和政策推進體系。2021年出臺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22］和《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23］是我國的碳達峰碳中和的頂層設計政策文件，提出了重點實施能源綠色低碳轉型行動、節能降碳增效行動、工業領域碳達峰行動等“碳達峰十大行動”。目前，我國在能源、產業、要素保障等分領域已出臺了針對性的實施方案（見表2）。

（二）我國綠色制造體系建設和制造業減碳取得一定成效

近年來，我國以傳統行業綠色化改造為重點，圍繞推進綠色制造示范、清潔生產、資源循環利用等方面，積極推進工業綠色化發展，取得了一系列突出成績。

示范型綠色制造體系基本構建該自然段中涉及的綠色制造數據由工信部從20172022年公布的6批次綠色工廠、綠色工業園區、綠色供應鏈、綠色設計產品名單匯總計算得出，公布的文件名分別為：工信廳節函〔2022〕7號、工信廳節函〔2020〕246號、工信廳節函〔2019〕196號、工信廳節函〔2018〕341號、工信廳節函〔2018〕60號、工信廳節函〔2017〕491號。。逐步在全國范圍推廣和普及綠色制造理念，綠色制造體系建設成效顯著。綠色制造試點單位主要位于東部、中部發達省市。截至2021年底，工業和信息化部共發布了六批綠色制造體系名單，已創建2 783家綠色工廠、223個綠色工業園區、296家綠色供應鏈管理企業；發布了3 159種綠色設計產品，覆蓋主要工業行業。其中，綠色工廠覆蓋電子、紡織、鋼鐵、石化、化工、機械、建材、汽車、輕工、食品、有色、造紙、制藥等行業；廣東、山東和浙江等沿海工業經濟發達省份綠色制造的先進水平凸顯，綠色工廠數量均超過200家，三省之和達到677家，占比超過24.3%。綠色設計產品中生活消費品約占65%，工業品約占35%；廣東、安徽、浙江、山東四省份的綠色設計產品合計達到1 947種，占比超過61%。綠色工業園區在我國東、中、西部地區分別有81家、57家和79家，東北地區僅有6家；江蘇、浙江、安徽、江西、山東、河南六省份綠色園區數量均在10家以上，約占全國總量的1/3。綠色供應鏈管理企業主要位于發達地區，其中廣東和浙江兩省擁有的綠色供應鏈管理示范企業數量最多，合計達87家，占全國總量的比重接近30%。

制造業降碳作用逐漸顯現。制造業碳排放占我國總體碳排放的三分之一，近年來，其減碳效果明顯。2012年以來，我國二氧化碳排放強度下降，十年間單位GDP二氧化碳排放下降了34.4%^［24］，且制造業和建筑業的碳排放量絕對量出現下降。清華大學在科技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等部門機構數據支持下構建的中國碳核算數據庫（CEADs）顯示，2019年，我國二氧化碳排放量為108.8億噸，占全球的30.7%，從能源消耗角度看，因能源消耗產生的碳排放占比接近80%；從行業看，制造過程碳排放、電力熱力供應、交通運輸三大行業碳排放分別占全部碳排放的30%、45%、8%。在制造業不同細分領域中，鋼鐵、石油加工、水泥等非金屬礦物制品、有色金屬加工、化工等五大高耗能行業碳排放占工業碳排放比重為93%（見圖1）。

此外，我國的能源使用效率大幅提升，鋼鐵、石化、紡織等重點用能行業能效水平大幅提升。20122021年，我國能源結構中，煤炭占比從68.5%降至56.8%，年均降幅大于1%，非化石能源占比從0.7%上升至15.6%，年均增長0.7個百分點^［25］，我國能源消費結構中高排碳的化石能源煤炭占比仍然較高，二氧化碳減排壓力更大。

（三）綠色制造交易市場體系逐步完善

綠色技術的發展有助于推動綠色生產模式的形成^［26］。我國的技術交易平臺發展起步于20世紀90年代，發展速度快，在運營模式上有政府主導建設、政府支持市場化運營、市場自發等幾種類型。截至2020年底，全國建成各級技術要素市場管理機構1 000余家，國家技術轉移機構、國際技術轉移中心分別達到420家和45家，企業已經成為技術交易的主體；2020年，企業共輸出技術的成交金額2.58萬億元，占全國技術交易金額的91.4%^［27］。2022年9月出臺的《“十四五”技術要素市場專項規劃》提出“十四五”時期要建立全國統一互聯互通的技術交易網絡，統一規則，破除碎片式運營，建設全國統一、互聯互通的技術交易市場^［27］。國家發展改革委、科技部印發《關于進一步完善市場導向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實施方案（20232025年）》提出要根據區域綠色技術發展優勢和應用需求，推進綠色技術交易市場建設^［28］。

我國碳市場建設已經邁出重要一步。自2011年我國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的碳排放權交易試點運行以來，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在碳排放權交易、碳排放管控、碳配額管理、交易制度建設等方面取得了積極成效。2017年，出臺《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建設方案（發電行業）》，加快推進發電行業建設碳交易市場，擴大覆蓋行業范圍，豐富交易品種和方式。2021年7月，我國統一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啟動上線交易，截至2022年7月一周年之際，納入交易的發電行業2 162家，覆蓋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為全國的40%；碳市場配額累計成交量1.94億噸，累計成交額近85億元^［29］。未來，我國碳市場交易將覆蓋更多行業和企業，包括電力、石化、化工、建材、鋼鐵、有色、造紙、航空八大行業的碳配額將占據我國二氧化碳排放總量的60%左右^［30］，啟動自愿減排量抵扣聯動，完善定價機制，有效融合全國統一碳市場和地方試點碳市場。

四、我國綠色制造市場化體系構建面臨的困境

（一）綠色制造帶來的市場價值認知存在偏差

一是認為綠色制造是一項中看不中用的賠錢買賣或者是企業和政府貼錢搞環保。將綠色制造等同于“推動制造業節能環?！?，或者等同于綠色產品、綠色工廠、綠色園區、綠色供應鏈“四綠”建設。實際上，企業通過數字化賦能、循環經濟等方式提升資源利用效率，有利于培育新利潤空間。樊自甫等以國內外大型研究數據庫為樣本，研究發現數字技術對實體企業影響、數字化轉型等相關研究已成為2017年以來國內外研究新熱點，數字技術在傳統產業中的應用是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融合發展的重要動力^［31］。國家或地區通過發展新興產業如智慧能源管理、節能環保、綠色裝備等服務于綠色制造，有利于培育經濟新增長點。將推進綠色制造考核片面簡化為節能環保沒有體現綠色制造在資源節約、低碳等其他方面要求，將綠色制造等同于選拔優勝者的“四綠”建設，也沒有體現出綠色制造是一項推進制造方式變革的系統性、全局性工程。

二是重存量改造，輕增量發展?，F在政府和市場主體都強調對現有企業進行綠色改造，沒有把培育發展新興產業作為增量納入綠色制造體系建設中，而且許多新興產業項目因為沿襲傳統行業綠色環保要求而遲遲不能落地。仍然沿襲“生產→流通→消費→廢棄”的開放式循環生產模式，體現全產業鏈綠色發展的后端回收以及再制造環節發展滯后，一些新興產業鏈如新能源汽車產業鏈中的動力蓄電池和綜合利用、電子廢物多元化回收網絡等環節未形成有效合作機制，在回收服務網點建設等方面的產業鏈資源共享度不高；再制造環節發展緩慢，部分企業提供的再制造設備和產品不能滿足市場需求。

三是重核心環節，輕配套產業。推進綠色制造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既要重視制造環節，又離不開配套產業。我國推進綠色制造的配套服務體系普遍滯后，如企業需經“體檢診斷”才能確定綠色改造重點，但現有綠色制造服務機構多是國有事業機構，市場化程度不足，綠色培訓和節能診斷服務、平臺服務等遠遠不能滿足市場需要。此外，多數裝備生產企業缺少提供全產業鏈綠色化整體解決方案的能力，直接服務于綠色設計和綠色產品制造的綠色裝備發展不足。

（二）綠色制造的市場化激勵機制有待完善

一是政策對象存在行業、所有制、企業規模、地區等多種歧視。許多地方出于安全等因素考慮，對生產危險性大的部分行業如化工（包括部分新能源環節）采取歧視性政策，這些行業很難獲得“四綠”試點資格。國有企業和大型民營企業能夠爭取到各級政府給予的綠色改造政策扶持，中小企業只能“隔岸觀火”?！八木G”試點搞地區平衡，綠色水平高的地區大量高品質企業因為指標限制無法獲得認定，相對落后地區示范企業的品質有時反而不如先進地區沒有評上“四綠”試點的企業。

二是政策導向存在不確定性。企業推進綠色發展與否在政策導向上沒有明確差別，以“四綠”試點政策為例，只是給企業或者園區掛牌，而稅收優惠、資源要素使用優先權等配套政策缺乏明確導向，尚無具有“四綠”試點認證的相關財稅、政府采購、金融等具體扶持性政策。企業可能享有政策福利，如公司申請上市可以加分、電力供給緊張期不限電等，但這些福利往往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推進綠色制造的“潛規則”政策過多，地方政府和企業思想混亂，其結果是激勵效應弱化，還導致了政策尋租問題的出現。

三是綠色制造相關市場交易體系不發達。我國目前的技術交易市場相對完善，但碳交易市場處于運行初期，節能交易、用能權交易等市場化機制不完善。技術交易市場互聯互通不夠，知識產權的確權、定價、交易機制以及信用、監管制度均需完善。我國統一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存在流動性不足、活躍度不高、地域不均衡等問題。全國統一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碳配額總量設定較為寬松，不少交易主體存在交易惰性；廣東、天津、湖北、深圳等四個碳排放權交易所/中心成交量總和超過整體碳市場規模的80%，而北京、上海、重慶、福建四個碳排放權交易所/中心成交量的總和卻不足20%。一些制造行業碳減排潛力和動力挖掘不夠，如我國鋼鐵行業單位GDP能耗雖然從2000年的3.2噸二氧化碳當量下降到2019年的1.6噸二氧化碳當量，但仍然大幅落后于世界領先水平，跟美國的0.47噸二氧化碳當量更是差距巨大^［32］。此外，隨著眾多基礎設施使用壽命到期，廢鋼回收及激勵制度有待快速完善。我國的節能量交易、用能權交易僅有安徽、內蒙古、浙江省、湖北省在探索中，但存在市場重復建設、相關法律法規和交易制度缺失、交易信息透明度比較差等問題。

（三）綠色產品生產和消費成本偏高

一是綠色生產成本高。一方面，企業綠色降能成本高。基于我國“缺油少氣富煤”的一次化石能源結構，我國當前制造業發展用能主要是供給豐富和價格相對便宜的以煤和煤電為主的高碳能源，水、光、風等綠色能源供給總量占比較低、使用成本高，使得制造業轉用消耗天然氣和新能源的成本偏高。另一方面，綠色發展模式轉型成本高。我國制造業發展的用能技術路線和工藝路線特別是基礎設施以傳統高碳能源為基礎，其使用年限均在15年乃至50年以上，導致綠色轉型成本較高；另外，現有“缺油少氣富煤”的能源結構導致我國大力推行煤化工、“煤電+”（如“煤電+鋁”）產業發展模式以發揮資源比較優勢，但其結果是溫室氣體排放量巨大。

二是綠色消費成本高。一方面，綠色產品價格比同類普通產品的價格偏高；另一方面，當前綠色產品標識不清晰，人們對綠色產品的鑒別成本高，不愿意消費綠色產品。市場上擁有能耗標識的產品不斷增多，但綠色產品標識尚未形成統一的制定和認證標準，難以通過鼓勵綠色消費帶動綠色生產，完善綠色制造標桿培育機制。

三是綠色制造的標準體系不完善。標準和評價體系的不完善提高了消費者甄別綠色產品的成本，影響全社會綠色產品消費氛圍的快速形成?！八木G”試點的評價標準，如綠色工廠評價指標包括單位產品綜合能耗及碳排放量等，只是對企業達到本行業先進水平的評價，不適用于全行業綠色制造水平評價。新興產業綠色標準缺失。我國許多新興行業脫胎于傳統行業，如新能源電池等來自傳統化工制造行業，對這些新興領域綠色標準的評價大多仍按傳統行業進行。綠色標準尚未形成有機整體，許多部門和行業協會基于自身利益，出臺了名目繁多的節能減排、清潔生產、循環利用、環境保護等標準。

（四）綠色競爭國際話語權不足

一是參與綠色國際標準修訂的程度不高。綠色標準是掌握綠色發展主動權的關鍵。當前，國際綠色標準主要由發達國家主導，我國企業牽頭或參與國際標準的制定能力偏弱。部分行業協會反饋，我國參與國際綠色標準制定水平偏低，既有部分行業綠色標準達不到國際先進水平，更重要的是，建材等部分行業同國際溝通銜接不暢，導致我國國內綠色標準高但仍難參與國際綠色標準建設。

二是引領綠色制造國際趨勢的領軍企業偏少。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重視綠色發展，積極參與和推動國際綠色低碳標準制定，成為引領綠色制造的領軍者。但我國企業對綠色制造理念缺乏足夠重視，缺乏參與意愿，更沒有牽頭制定國際標準。盡管許多企業獲評了“綠色工廠”，但囿于綠色人才缺乏、綠色發展國際交流少等原因，多是綠色發展追隨者而不是引領者。

五、對策建議

（一）構建科學合理的綠色制造支持政策體系

結合試點示范，加強宣傳力度，推進綠色制造市場化認知觀念轉變，推進綠色制造從現有的“四綠”試點轉向全面鋪開，實現“從盆景到風景”的變化，推動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同步發展。

一是實施門檻化、達標即入政策。為激發先行地區、園區和企業推進綠色制造的積極性，采取條件達標遴選制度，讓達到綠色制造標準的企業或園區全部進入綠色制造名單，不受所在地區名額限制。

二是建立確定性支持政策體系，由“潛規則”轉向“明規則”，明確企業達到綠色制造門檻后，可以在要素保障、稅收等方面獲得傾斜支持。

三是完善綠色制造全產業鏈政策體系。重點支持發展增加“回收”環節的產業鏈閉式循環生產模式，廠家在產品設計和制造過程中應充分考慮回收。扶持再生原材料產業發展，完善廢鋼鐵廢鋁、廢電子產品回收等政策機制。加快出臺完善新能源電池回收利用政策，開展廢舊動力蓄電池集中回收和規范化綜合利用。用“首臺套”政策方式支持綠色裝備發展。完善體制機制，鼓勵現有制造服務機構加快轉型發展，鼓勵民間資本進入綠色制造服務領域。

（二）完善綠色制造的市場化交易機制

完善綠色制造的標準評價制度，促進綠色制造技術對接、碳排放權對接，打通綠色制造價值轉化的“最后一公里”，促進綠色制造技術、產品市場化正向激勵。

一是完善綠色制造價值標準和評價制度體系。對現行節能減排、清潔生產、環境保護等行業標準全面進行清查，合理優化重復設置、目標錯位的標準。加快建立綠色技術、綠色設計、綠色產品的行業標準和管理規范。更加突出“雙碳”要求，在“能效領跑者”制度的基礎上制定實施“綠色領跑者”制度。在現有“四綠”試點指標的基礎上，設置綠色制造門檻的普適性指標。

二是暢通綠色制造價值實現的市場化交易體系。加快推進全國碳交易市場和各地碳交易市場一體化建設，盡快增加碳交易市場的行業主體。逐步提高碳配額拍賣份額，探索“做市商”制度，建立碳價上下限市場穩定機制。積極推動節能交易、排污權交易、碳匯項目的市場化體系建設。大力培養碳交易、排放權、技術交易相關的評估、評價、法律等專門人才，以提高出具全面而公正的技術及市場價值評估報告的服務能力。鑒于全國技術交易市場的綜合性市場多而專門性市場少的現狀，盡快構建更多服務于綠色制造的國家級、省市級綠色技術交易中心，推動節能環保、清潔生產、清潔能源等領域國家綠色技術的創新及交易，培育壯大綠色技術創新主體。在培育壯大綠色交易市場過程中，盡量減少行政干預，促進企業提升節能降耗的市場驅動力。

（三）同步推進綠色制造供給端和消費端降本增效

在大力發展新能源、降低綠電價格、完善新能源汽車發展等現有政策的基礎上，加快完善綠色發展、降低成本政策體系。

一是降低綠色制造模式發展成本。和友好國家共同建設穩定供給的天然氣保障機制；繼續推動高耗能行業發展，打造一體化節能循環產業鏈，支持水電資源豐富地區做優做強水電鋁材一體化產業鏈。

二是降低綠色消費成本。突出政府綠色制造產品采購，將綠色標識產品作為制訂政府采購產品目錄的基礎依據之一。完善產品“綠色標識”制度，加快制訂和完善產品生產過程及終端產品的能效、碳排放標準，在機床、機械等行業加快推進能效標識認證。加大對濫用認證標志的懲處力度，提升綠色標志權威性。

（四）提升我國綠色制造的國際話語權

碳達峰碳中和相關的技術和市場是我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變革中與發達國家同場競技的領域，要抓住機遇，促進我國新能源、綠色制造等優勢領域進一步擴大國際影響力。

一是推進綠色制造標準的國際對接。鼓勵行業協會等機構制定發布與國際接軌的行業綠色標準、規范及指南，推動中國綠色標準國際化。支持國內企業深度參與國際標準修訂，推進行業標準英文版編制，鼓勵企業與項目所在國對接產品標準和應用標準體系。鼓勵新能源裝備制造、新能源汽車制造等優勢領域“走出去”，深度參與全球市場競爭，掌握綠色技術創新的主動權。參考國際標準，更新我國高耗能行業能效標桿水平和基準水平。

二是完善綠色制造國際交流合作機制。依托現有多邊、雙邊合作機制，“一帶一路”國家合作機制，為企業開展海外業務搭建先行平臺，鼓勵有實力的綠色制造及綠色制造服務領軍企業“走出去”。構建“走出去”所需的公共服務平臺、生態環保大數據服務平臺等，細化東道國投資環境、法律環境、環保政策、技術交流和轉讓等方面的信息，形成系統化有效的政策支持體系和服務支撐體系。推動綠色金融機構國際深度合作，增加跨境資本和綠色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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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celera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a’s green manufacturing system

under the goals of “emission peak and carbon neutral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structing a market-oriented system

WANG Yunping1， JIANG Anling2

（1.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Economics and Technological Economics，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Commission; Beijing 100038， China;

2. Chongqing Academy of Economics Research， Chongqing 401147， China）

Abstract：With advancements in technology and development concepts，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is accelerating its transformation towards high-end， intelligent， and green directions. Developed countries are constructing mature market trading systems by promoting advanced manufacturing， green manufacturing， and energy transformation， thereby creating new competitive advantages in green， circular， and low-carbon manufacturing. In China， efforts to promote the green transformation of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rough green manufacturing demonstrations， clean production， and resource recycling have led to the establishment of a basic model for green manufacturing. The reduction of carbon emissions in the manufacturing sector has shown significant results， and important steps have been taken in building a carbon market system. However， the construction of a market-oriented green manufacturing system in China faces four major challenges： First， there is a deviation in the recognition of the market value brought by green manufacturing， with many viewing it as a “futile expense” that is visually appealing but economically unviable， focusing more on retrofitting existing operations rather than new developments. Second， the market-oriented incentive mechanisms for green manufacturing need improvement， especially regarding the mechanisms for promoting green technology trading markets， carbon emission rights trading， energy-saving trading， and energy use rights trading. Third， the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costs of green products are relatively high， resulting in insufficient consumer demand. Fourth， there is limited participation in the revision of international green standards， and there are few leading enterprises capable of guiding international trends in green manufacturing. To enhance the market incentives for green manufacturing in China， it is necessary to establish a scientific and rational support policy system for green manufacturing， implement threshold-based entry policies， and improve the policy system for the entire green manufacturing supply chain. Additionally， the market trading mechanisms for green manufacturing and the standards and evaluation systems for green manufacturing values should be refined， while accelerating the integration of the national carbon trading market with local carbon trading markets. Furthermore， efforts should be made to simultaneously reduce costs and increase efficiency on both the supply and demand sides of green manufacturing， promote the international alignment of China’s green manufacturing standards， and deepen international exchanges and cooperation in green manufacturing.

Keywords：manufacturing industry; green manufacturing; carbon emission reduction; market-oriented system

（編輯：段明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