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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法視域下我國認罪認罰案件證明標準的實踐檢視及再審視

2024-01-01 00:00:00林靜王瑞坤
湖湘法學評論 2024年4期

[摘 要]“排除合理懷疑”是在競爭性訴訟關系語境下發展出的風險分配的機制。“排除合理懷疑”之“合理”,實質上指向了事實認定者對事實形成確信的謹慎標準。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訴訟語境隨被告人的認罪認罰發生變化,證明對象也從對要件事實的證明轉為對要件事實與認罪認罰自愿性的審查。在以追求實質真實為底色的刑事訴訟理念下,我國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明標準并未降低,仍然需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標準。但由于證明對象的轉移及謹慎標準的語境依賴,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明難度在事實上有所降低。

[關鍵詞]認罪認罰;證明標準;排除合理懷疑;合作性司法

[中圖分類號] D915.3 [文獻標識碼] A

一、引言

2014年10月,《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完善我國刑事訴訟中認罪認罰從寬制度。2014年至2016年間,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在18個城市開展了為期兩年的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為認罪認罰制度的施行打下實踐基礎。2018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修改,將認罪認罰制度正式寫入我國《刑事訴訟法》,并明確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的具體程序。其中較值得關注的是對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和認罪認罰具結書的真實性、合法性的審查。就審查標準而言,2012年,我國《刑事訴訟法》的修改引入了“排除合理懷疑”標準,并將其作為我國刑事案件的證明標準。隨著認罪認罰制度的試點與推行,此類案件的證明標準是否也需要達到“排除合理懷疑”,引發了廣泛討論。有學者認為,對認罪認罰從寬案件的審查應當堅持與刑事審判同樣的“排除合理懷疑”證明標準,[1]并從證明負擔減輕、[2]證明方式轉變等不同路徑進行論證。[3]也有學者認為,若堅持“排除合理懷疑”證明標準將無法實現提高訴訟效率的制度設計初衷,且認罪認罰案件大多適用簡易程序或速裁程序,程序簡化也難以滿足較高的證明標準。[4]還有學者提出以罪刑輕重劃分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明標準,輕罪案件適用高度蓋然性標準,重罪案件適用排除合理懷疑。[5]

從規范的視角來看,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等印發的《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偵查終結、提起公訴、作出有罪裁判應當做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防止因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而降低證據要求和證明標準。[6]《最高人民檢察院就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對人民檢察院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情況報告的審議意見提出28條貫徹落實意見》也提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可以有效降低證明難度,但絕不能降低證明標準。[7]可見,我國當前的規范明確了認罪認罰案件中證明標準不應降低。但在司法實踐中,不免產生適用上的困境:在被告人主動認罪認罰的案件、認罪認罰后適用速裁與簡易程序的案件中,如何能夠在實際上確保證明標準與一般刑事案件審判的證明標準保持一致;在被告人主動認罪給事實認定的情況帶來一定變化時,證明標準應當如何具體把握。概言之,對于認罪認罰從寬案件是否應當達到“排除合理懷疑”標準的討論,本質上是在探究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當訴訟語境發生變化時,證明標準是否應隨之變化的問題。

對此,本文將首先回溯“排除合理懷疑”的概念淵源,以探明該標準從“道德慰藉”向“人權保護”的價值轉向及緣由,分析其在刑事訴訟中的功能定位。其次,通過觀察域外與認罪認罰制度具有一定共性與差異的辯訴交易制度與認罪協商制度實踐,揭示其背后“兩個真理觀”與證明標準的關系;通過對我國當前認罪認罰證明標準規范的梳理,呈現我國認罪認罰案件證明標準的規范圖景;并結合我國法院對認罪認罰案件作出的“否定式”“肯定式”與“未提及”的三種認定類型,從實踐角度觀察規范的運行情況。最后,基于上述觀察與分析,結合“排除合理懷疑”之“合理”的語境依賴與經驗性理論,闡釋我國認罪認罰案件在證明標準方面仍需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同時,證明難度實質上有所降低。

二、“排除合理懷疑”之“合理”

(一)從道德慰藉走向人權保障

18世紀后半葉,在“排除合理懷疑”概念發展初期,“排除合理懷疑”標準設置初衷并非保護被告人,而是面向事實認定者,給予承擔審判職能的陪審員以內心的安寧。[8]在陪審團制度產生之初,陪審員往往是犯罪地附近的居民,在裁判前他們已了解案情,或者他們本身即目擊證人。[9]陪審員在進入審判前需要像證人一樣宣誓,以承諾其能夠在參與庭審的過程中保持公允。然而,即便是以宣誓方式進行內心慰藉與道德肯定,陪審員仍然無法擺脫給他人定罪所帶來的不安,特別是當案件事實并非完全清楚、難以對事實形成確信的時候。正如《馬太福音》的經典禁令所告誡的,不要論斷人,免得自己被論斷。在基督教傳統中,判決一名無辜的被告有罪被視為一項潛在的致死罪孽。[10]這些觀念給參與審判的陪審員帶來了巨大的精神負擔。

在神示證據制度時期,法庭審判是為神明“告知”提供一種展示方式,因此那時的當事人不是用證據去說服法官或陪審員接受他的主張,而是通過求助于超自然的力量或神明的“示意”來證明其主張。[11]主審之人的道德負擔受神明旨意庇護而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安寧。而隨后,12—13世紀,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與人類知識的增加,神示證據信仰日趨衰落,1251年歐洲天主教會拉特蘭大教會明令禁止使用神示證明方法,法國在1260年,羅馬帝國在1290年,英國在1290年相繼廢止了神示證據制度。[12]教會和王室將裁判的道德來源由神明旨意轉化為公眾譴責,英格蘭大法官將裁判權由神明轉移給了陪審團,即神示證據逐步向人證轉變。這一轉變很大程度上加劇了陪審員內心的道德恐慌。在早期的審判中,被告人被判決有罪后,面臨的刑罰往往是殘酷的流血刑罰。對于陪審員而言,作出被告人有罪的裁決意味著決定對被告處以肉刑乃至剝奪生命。陪審員是12名宣誓的證人,他們不僅被要求說出真相,還要履行職責作出是否有罪的判決。[13]同時,道德負擔不僅體現在作出事實并非完全清楚的血罪案的判決,還在于可能錯誤認定案件的錯判壓力。在巨大的道德壓力下,甚至存在陪審團集體拒絕裁判以反抗陪審制度的情況。對此,教會和王室也提出了道德負擔的紓解策略,包括集體承擔(collectivizing)、隨機選擇(randomizing)與職能否認(agency denial)等,[14]如要求陪審團作出一致性裁決而非比例性裁決,以此讓全體陪審員共同分擔道德壓力;如處決時由多個行刑者通過多個不同的小孔舉槍射擊,行刑者并不知道是誰真正處死了罪犯。“排除合理懷疑”作為一種作出事實認定的證明標準,也是其中重要的道德慰藉方案。

隨著近代證據制度的發展,宗教影響下的道德焦慮感逐步消退,社會進步以及辯訴交易的發展使得社會對事實證明的需求日益增長,[15]“排除合理懷疑”的人權保障價值也逐步被挖掘。證明標準是證明主體履行說服責任對案件要件事實所應達到的證明程度,也是事實認定者根據證據對事實真相形成內心確信的程度。正如“溫希普案”中Harlan法官所言,在審判過程中,就曾經發生案件的事實存在爭議,事實認定者無法獲得對已經發生事實的不容置疑的確信,能獲得的只是可能發生了什么的信念。[16]證明標準表明了事實認定者的一種企圖,即在特定判決中作出正確事實認定應當有多大程度的自信。也就是說,事實認定者通過證據之鏡獲得的事實真相具有蓋然性或似真性。[17]正因如此,事實認定者只能無限接近真相,但無法確保完全還原真相。而“排除合理懷疑”這一證明標準,在用于消弭畏懼裁判責任的陪審團焦慮之外,也作為事實認定的啟發性準則,引導陪審員對不確定的事實獲得充分的確信。而這種對事實認定的確信在一定程度上嚴格控制了“無罪之人被錯誤定罪”的風險,其對被告人的人權保障價值也隨之逐漸凸顯。正如惠特曼所言:“對事實證明的需求和對道德慰藉的需求同樣重要,它們都提高了定罪的門檻。在這個意義上講,探求真相的執著和擺脫審判道德責任的意愿共同奠定了被告人程序保護體制的基礎。”[18]

聯合國人權事務委員會第90屆會議所作出的《第32號一般性意見》第14條指出,“保證在排除所有合理懷疑證實有罪之前,(受刑事指控者)應被視為無罪,確保對被告適用無罪推定原則”。[19]1970年,美國“溫希普案”賦予了“排除合理懷疑”證明標準以憲法地位,該標準也被聯邦最高法院視為美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正當程序條款的應有之義。隨著自由證明制度的發展,現代刑事司法中“排除合理懷疑”與“無罪推定”被視為現代司法對被告人人權保護的重要理念。在現代司法中,“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將難以證成的風險留給了國家公訴方,極大程度地控制了被告人被錯誤定罪的風險,是對被告人人權保障的重要機制。

(二)“合理”的懷疑

那么,何為“合理”的懷疑?正如哲學家約翰·洛克和約翰·威爾金斯所稱,人類事務中沒有事情能夠達到完全確定,這個標準過于嚴苛。緊接著的最佳狀態可稱為一種道德確信(moral certainty)。[20]這里的道德并非與倫理或道德有關,而是用于將其與傳統上嚴格推理追求的“確定性”相區分。即事實認定者作出有罪判決時應秉持謹小慎微的態度,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確信。那么,“排除合理懷疑”之“合理”應當如何具體認定呢?這一問題是“排除合理懷疑”規則適用的前提,也引發了廣泛的爭議,相關爭議不僅涉及這一概念的定義為何,還包括是否應當給這一概念下定義。

對于是否應給“排除合理懷疑”下定義,學界存在肯定說、否定說及中立說三種觀點。持肯定說的學者鼓勵對“合理懷疑”進行定義,其認為向陪審團說明這一概念有助于陪審團作出正確的決策,應當向陪審團提供“合理”的認定標準。[21]反對的觀點則認為試圖給“合理”下定義只會讓概念更加模糊,[22]或者對“合理”的判斷十分復雜無法進行定義。[23]證據法學家麥考密克在《美國證據法學》中也認為,法官一般都拒絕向陪審團給出“合理懷疑”的定義,除非陪審團本身要求一個更充分的解釋。[24]此外,實踐中的中立意見主張將是否進行定義交給審理個案的法院進行自由裁量。[25]具體來看,如何理解“合理”一詞是“排除合理懷疑”標準爭議之核心。

“合理懷疑”包含有理由的、合乎情理的含義,該詞被解釋為“使人無法堅信被告有罪的懷疑”,[26]或“使正常的、謹慎的人對被告人是否有罪產生合乎情理的懷疑”。[27]可以說,“合理懷疑”不是假想的、無關聯的、無價值的懷疑,而是基于恰當根據的懷疑。然而,我們難以在法律語境下給出一個確定的、可操作的或可量化的準確定義。原因有二:其一,“合理”不是純粹理性,而是經驗理性。“合理”一詞本身具有評價屬性,兼具主觀評價的“合乎”“符合”,以及基于社會共識與法治理念的“情理”。“情理”在不同司法制度下包含不同國家的道德觀念與司法文明,條文可以由立法者修改或廢止,但法律條文背后的一些根本因素卻不是立法者能左右的,因為這些根本因素同一個國家的文明和思維方式密切地聯系著。[28]此外,根據波斯納提出的司法行為社會學理論,除國家間的司法價值取向差異外,“合理懷疑”在個案中的判斷還受到事實認定者的經驗、教育、認知及環境的影響。[29]可以說,“合理”的本質是經驗性的。

其二,基于合理的經驗性特征,“合理”一詞的解釋是具有語境依賴的。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明標準是否應降低的爭議與追求證明標準的固定化、精確化和嚴格性緊密相關,甚至可以說,很大程度上是對證明標準固定化的過度追求引起的。[30]這一追求在積極層面體現了對司法證明的嚴謹態度,但同時也帶來了證明標準在界定與適用上的困難。首先,在同類案件中或同一訴訟階段,追求證明標準的固定化使得證明標準在使用中具有穩定性,但僅以案件類型劃分證明標準,使得標準適用忽視了部分案件的特殊性。如傳統理論以案件類型為依據,劃分了民事案件的優勢證據標準和刑事案件的排除合理標準,但實際上,同為刑事案由的不同案件仍可能存在語境與證明難度的差異。其次,對證明標準精確化的追求使得證明標準被寄予具有較高的實踐操作性的期望,甚至有理論提出用“概率乘積”的統計學方式嘗試對證明標準進行量化。[31]然而,對精確化的過度追求并不完全符合公平正義價值的初衷,案件事實的復雜性也會給計算帶來難以實現與自證的困境。最后,嚴格性的觀點認為,只有通過嚴格的舉證質證程序才能達到較高的證明標準,簡易或速裁程序對舉證質證程序的削減使得證明標準必然降低。這一觀點則過分強調了訴訟程序對證明標準的影響,忽視了影響證明標準適用實踐的諸多語境。

實際上,證明標準包括外在分析與內在分析,外在路徑關注事實認定者經證據審查后對爭議主張為真的信念度,而內在分析則更關注證據評議的過程與評議態度。[32]可以說,前述固定化、精確化和嚴格性的三個追求是對證明標準外在分析的倚重造成的,僅聚焦于證據評價的最終狀態而忽視了信念狀態的產生過程。有學者進一步將外在分析與內在分析具體分為證明標準的三個維度:客觀性要素、主觀性內容以及潛在法律風險。[33]而“排除合理懷疑”作為主觀性的內容實質上指向一種“謹慎標準”,該標準并非固定、精確及嚴格的,而是具有語境依賴的,[34]具體到認罪認罰案件中,證明標準所依賴的語境實際上發生了變化。

三、域外合作性司法的證明標準

美國的辯訴交易及德國的認罪協商制度與我國認罪認罰制度存在一定的共性,但也有較大差異。在探究認罪認罰案件中司法語境具體如何變化前,對域外類似制度的觀察將有利于進一步反思與闡釋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案件的證明標準。

(一)辯訴交易

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包括控罪交易與刑罰交易,控辯雙方可就定罪與量刑進行協商。[35]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1970年Brady v. U.S一案的判決中,[36]正式確認了辯訴交易制度的合法性,[37]并在四年后將辯訴交易制度寫入了《聯邦刑事訴訟規則》。在辯訴交易制度下,有罪供述及“辯訴交易協議”在控辯雙方的協商下達成,經法官司法審查后生效,這一審查程序也被稱為“答辯聽審程序”。[38]在該程序中,法官將審查被告人作出有罪供述的自愿性、明智性和事實基礎。[39]其中,對“自愿性”的審查是核心,包括被告人是否知曉辯訴交易后果、有罪供述是否基于自由意志作出以及是否受到脅迫等。

在North Carolina v. Alford案中,[40]被告人阿爾弗德被指控犯有一級謀殺罪,根據當時的北卡羅來納州法律規定,一級謀殺最高可判處死刑,但判處死刑需要經過陪審團一致裁決。[41]雖然他本人堅稱自己并未實施犯罪行為,但面對可能被判處死刑的指控,在缺少實質性的無罪證據的情況下,他接受了辯護律師的建議,與控方達成辯訴交易。檢察官接受了其認罪,并把罪名降格至二級謀殺。在庭審過程中,他做了符合辯訴交易內容的有罪答辯,但同時也堅稱他并未殺害被害人。概言之,阿爾弗德在不承認實施犯罪行為的同時,基于自愿與控方達成了辯訴交易。這一有罪答辯最終被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確認合法有效,理由是被告人的認罪是在“自愿且明智”的情況下作出的。因其在接受辯訴交易的同時堅持無罪抗辯的鮮明特點,此后這種法庭抗辯方式被稱為阿爾弗德答辯。有學者評價此案,“在阿爾弗德答辯中,認罪者是否實質上有罪已經不再那么重要了”。[42]在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中,當被告人認罪的“自愿性”與案件事實的“真實性”存在緊張關系時,法院將側重保護與認可認罪的“自愿性”,允許有所保留的認罪答辯。需要指出的是,阿爾弗德答辯的存在并不意味著美國辯訴交易完全不需要對案件事實進行認定。美國《聯邦刑事訴訟規則》第11條(b)要求法官在審查有罪答辯是否是自愿和理智的同時,需審查有罪答辯是否具備事實上的基礎。[43]這是對辯訴交易案件進行適當事實審查的規范依據。基于此,部分州要求法官審查辯訴交易中的罪行確實發生,以避免出現無明顯犯罪事實的認罪。但對于事實基礎的審查,證明標準僅需達到有“合理理由”(reasonable cause)證明被告人構成犯罪即可,[44]這一標準遠低于美國在其他刑事訴訟案件中要求“排除合理懷疑”(beyond reasonable doubt)的證明標準。法官對事實基礎的審查是附著于對答辯的調查的,僅為答辯是否可被接受提供判斷依據,不具有獨立意義。[45]實踐中,進入辯訴交易程序意味著放棄陪審團的審判,大多法官不再進行事實的實質審查而直接量刑。[46]在辯訴交易的證明標準層面,有學者提出過更具挑戰性的觀點——刑事訴訟中的認罪協商過程的邊界應該擴展到刑事證明標準,即雙方可以協商確定適用于案件的證明標準。例如,雙方可以同意按照民事證明標準證據優勢來審理案件,而不是按照刑事證明標準即無合理懷疑,作為交換,檢察官會在有罪判決時對量刑作出部分讓步。[47]這一突破性的觀點并未得到充分的例證,是否具有可行性也還有待商榷,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出的是,美國辯訴交易的案件中“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不再強制適用,司法審查聚焦于“自愿性”,對事實基礎審查的標準大大降低。

(二)認罪協商

德國對協商制度的司法實踐可以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早期。[48]在1971年的一則判例中,德國聯邦最高法院法官Werner Sarstedt明確指出了被告人的認罪不得被視為法定的量刑因素,并說道:“認罪極少出于被告人的悔意,絕大多數的認罪的價值在于查明案件……認罪能夠減少法官的工作量,節約法庭審理時間,由此構成了非基于事實本身的量刑減輕因素。(遺憾的是)上訴法庭沒有機會糾正該不正常現象,因此極少有檢察院對此提起上訴。”[49]通過該裁決意見可以得知:其一,彼時的聯邦最高法院原則上不將被告人認罪作為量刑因素;其二,盡管立法及聯邦最高法院持否定態度,但是在實踐中,基于訴訟效益的考量,對于積極認罪的被告人,地方法院會在量刑上酌情考量。德國刑事訴訟法秉持“實質真實查明”(Wahrheitsermittlung)的基本原則,法院具有依職權查證(Amtsaufkl?rungspficht)以及基于被告人的取證申請權(Beweisantragsrecht)的查證義務。基于該查證義務,立法并未禁止被告人基于拖延程序目的而提起取證申請。[50]隨著案件量的激增,有限的司法資源和法院繁重的查證義務之間產生了不可忽視的緊張關系。協商制度被視為司法機關的自救,即通過量刑優待等方式鼓勵被告人放棄查證申請權,從而簡化法庭調查程序,實質上減免了法院的部分查證義務。

長期以來,立法對協商未做統一規定,各地做法各異,被告人的權利常常無法得到保障。各法院在實踐中采取私下處理的方式,協商的內容往往不載入案卷。為了應對灰色司法操作,2009年德國《刑事訴訟法》(StPO)作出了修改,將協商從潛規則轉化為明規則,并規定了記載義務(Dokumentationspflicht)。[51]2009年的立法修改雖然備受爭議,甚至一度受到合憲性審查,[52]但在某種程度上是對被告人的程序利益的保護,避免司法機關在潛規則之下肆意違背協商內容。概言之,2009年新增的257c條,對協商以立法的形式明確規定,致力于維護法的穩定性(Rechtssicherheit)以及法的平等適用(gleichm??igen Rechtsanwendung)。[53]

與美國的辯訴交易不同,德國《刑事訴訟法》第257c條規定的認罪協商在法庭審理中展開,由法官主導,檢察官和被告人(必要成員)及其他相關人員(比如律師和被害人等非必要成員)參與。盡管在實踐中常常有辯護人的參與,但根據立法者的本意,認罪協商系被告人與司法機關的協商合意行為,辯護人和被害人不構成認罪協商的必要主體。協商系多方作出,不同程度地承載了各方的意見,但僅對法院具有單向約束力。[54]除非在協商時忽視或者后續出現新的法律上或者事實上的重要情形,導致原先的量刑幅度與罪責不成比例,或者被告人采取的進一步的訴訟行為與法院預測所依據的行為不一致的(比如被告人做無罪辯護),允許法院悖棄協商內容。對此,應當通知被告人,且被告人的認罪不再適用。

協商以被告人的自愿認罪為前提,法官作出合乎比例的量刑優待的承諾。常見的協商事項包括:(1)量刑幅度,在德國,確定刑(又稱點刑,Punktstrafe)的量刑承諾被禁止,法官僅能作出幅度刑的量刑承諾;(2)緩刑適用;(3)程序的參與以及被告人放棄程序性事項的申請權(比如取證申請權、回避申請權、延期審理以及中止審理的申請權等);(4)審前羈押的后續進展;(5)基于程序超期的賠償的范圍。[55]值得注意的是,立法明確禁止將罪責作為協商事項。因此,盡管存在被告人的認罪,但法院并未免除罪責的查證義務。由此,區別于美國的認罪答辯(訴權處分),德國協商制度下的被告人的認罪的性質更偏向于有罪證據。

基于程序公開透明的精神,依據第257c條進行的協商的重要過程、內容以及結果應當載入法庭筆錄。此外,如果判決是基于認罪協商而作出的,應當在判決理由中予以說明。特別是應當對認罪的真實性進行相應解釋。[56]據此,德國對阿爾弗德答辯不予認可。

德國《刑事訴訟法》第261條規定,對證據進行調查的結果由法庭根據它在審理過程中建立起來的自由內心確信(Ueberzeugung)而決定。由此,德國的刑事案件的證明標準為“內心確信”。基于對罪責協商的禁止,認罪協商案件仍然遵循“內心確信”的證明標準。同樣的,在嚴格證明程序下,對定罪、量刑事項的審查仍然應當遵循法庭審理的直接言詞原則。

綜上,雖然同為合作性司法,德國的認罪協商制度與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在程序主導者、適用階段、協商事項等方面存在諸多差異。相應地,與美國辯訴交易下不再適用“排除合理懷疑”不同,德國認罪協商案件的證明標準并未降低,仍需遵循“內心確信”。

(三)兩個真理觀

通過對不同國家的合作性司法制度的觀察,可以發現其對認罪審查的側重有所不同。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聚焦被告人認罪的“自愿性”,而德國的認罪協商制度更加關注被告人認罪的“真實性”。相應地,前者案件的司法審查標準偏離了“排除合理懷疑”,而后者案件的證明標準堅守了“內心確信”。 那么,進一步追問,二者的差異源自何處呢?

在回答此問題之前,尚需重申一個觀點,不同國家的法律系統在訴訟模式的選擇上有所區別,但都是圍繞真實建構的,[57]即不同的訴訟模式采用了不同的真理觀。一般認為,職權主義模式傾向于采用真理符合論(correspondence theory),與真實相符的判決才是正確的判決。與之相對,當事人主義模式則傾向于真理共識論(consensus theories of truth),真實就是理性的人在全面、公正地交流之后就事實達成的合意。具體到合作性司法制度下,兩個真理觀的差異體現在司法對“自愿”與“真實”關系的不同態度之中。

就真理共識論而言,哈貝馬斯提出,真理應當定義為話語主體通過語言交往而達成的共識。[58]這一共識強調“主體間性”,將真理置于主體間的對話之中,通過質疑、反駁與辯論進行檢驗,從而得到共識的真理。當然,并非所有的共識均為真理,真理共識論還明確,真理得出的語境應當是“理想的話語環境”。[59]具體而言,判斷話語環境之“理想”的標準在于是否同等地參與論證、同等地解釋與疑問、同等地實施表達話語的行為以及同等地實施調節性話語行為。這四個標準也被概括為行為之平等與話語之自由。[60]“真理共識論”語境下的合作性司法更加側重認罪的“自愿性”,強調認罪是被告人在律師告知認罪后果后基于自由意志作出的。如前述美國所允許采用的阿爾弗德答辯——在否認犯罪行為的基礎上進行有罪答辯。從一定程度上說,阿爾弗德答辯是有所保留的認罪答辯,接納“真實性”可能存在瑕疵的答辯。此種情形下法官僅負有限的審查義務。

就真理符合論而言,人們評價、接受一個假說或理論為真的理由是它被證實與客觀事實相符合。亞里士多德被視為給符合論的真理下定義的第一人,[61]其指出,“每一事物之真理與各物之實是必相符合”。[62]真理符合論語境下的合作性司法制度尤為關注認罪的“真實性”,強調法院對案件事實查明的責任,要求法官在被告人認罪的情形下仍需核查其認罪內容是否確有案件事實與之相符。換言之,對于秉持真理符合論的國家,合作性司法制度呈現有限商談的場景。對被告人的罪責的審查與認定當屬司法機關的義務,不允許交易;相應地,用以證成被告人有罪的證明標準亦不得降低。

四、我國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明標準

(一)規范厘清

縱觀我國《刑事訴訟法》的三次修改,刑事案件的證明標準逐步細化與清晰。1996年的首次修改將刑事證明標準明確為“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2012年將“排除合理懷疑”引入證明標準之中,“綜合全案證據,對所認定事實已排除合理懷疑”成為符合“證據確實、充分”的第三項條件。2018年我國《刑事訴訟法》的修改繼續保留了“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但同時,隨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的持續推進,認罪認罰案件中“排除合理懷疑”標準認定問題引發了學界與實務界的廣泛討論。[63]

如前所述,“排除合理懷疑”發端于英美法系,我國引入“排除合理懷疑”標準但未將其作為一項獨立的證明標準,而是將其與“定罪量刑的事實都有證據證明”“據以定案的證據均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并列,作為我國《刑事訴訟法》第55條認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符合的三個條件之一。可見,從規范角度來看,我國對排除合理懷疑原則的規定是嵌入式的,其作為“證據確實、充分”的組成部分,是現有證明標準判斷中的一環。具體來看,“證據確實、充分”與“排除合理懷疑”體現了證明標準的兩個不同面向:前者為積極面向,從證據視角出發,說明滿足要件事實的證據要求;后者系消極面向,從事實認定者視角出發,基于對案件事實的主觀認識與評價的思維過程,提供了一種疑點發現、驗證和排除的思維方式。[64]如此設置兼具合理性與實踐性:其一,“排除合理懷疑”的引入消除了傳統的“證據確實、充分”這一證明標準過于客觀化的弊端;[65]其二,我國證明標準的主基調仍為“證據確實、充分”,“排除合理懷疑”是對“證據確實、充分”在刑事案件領域的重要注釋,一定程度上凸顯了刑事案件在社會治理、人權保障等方面的特殊性;其三,體現了我國重視實質真實的司法價值取向并未隨著“排除合理懷疑”的引入而發生改變,以“證據確實、充分”為主基調的設置方式也顯示了立法者對事實認定者自由裁量空間過大的警惕與防范。

此外,區別于美國辯訴交易下法官的司法審查替代了對事實問題的實質審判,我國的認罪認罰案件尚需由事實認定者進行事實問題的實質性認定與審判。盡管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01條規定,人民法院對于認罪認罰案件的檢察院指控罪名和量刑建議“一般應當采納”,但從權利主體而言,審判權依然歸于法院。在這一問題上,有學者基于提升認罪認罰的適用效率、告知認罪認罰法律后果等考量,提出法官可以成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一方共同參與協商。[66]筆者認為,這一做法將在很大程度上違反裁判中立原則,[67]不利于法官作出客觀裁決。在認罪認罰從寬案件中,法官不僅要對案件事實進行認定,更重要的是需要對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和真實性進行審查,這就要求其能夠以獨立于認罪認罰程序之外的中立視角進行審查。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亦強調庭審的實質化,在庭前參與認罪認罰協商將嚴重損害法官的中立性,也與追求實質真實的理念背道而馳。

回到制度本身,我國《刑事訴訟法》對認罪認罰案件的證明標準沒有作出特殊規定。但如前所述,規范層面的相關文件明確了“證明標準不得降低”。[68]這一規范要求體現了我國認罪認罰制度實質上是在以“真理符合論”為主導的司法理念下運行與發展的。對被告人認罪的審查以“自愿性”為起點,以“真實性”為核心。相應地,法官依職權查明事實真相的義務并未偏離,證成的標準在規范意義上并未降低。不過,從事實認定者視角描述“排除合理懷疑”這一證明標準,語境、常理以及事實認定者的既有知識和經驗都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影響著事實認定者對“合理”的理解。在合作性司法語境下,被告人的認罪改變了既有的審判語境,從而影響了事實認定者對“合理”的理解背景,這種變化通過檢視我國認罪認罰案件的實踐可以略見一斑。

(二)實踐檢視

通過對實踐中的不同情況進行歸類與整理,能夠觀察規范的實際運行情況,并為規范的思辨提供新進路。以下將以我國法官在不同案件中對“排除合理懷疑”的認定為依據,觀察我國司法實踐中“排除合理懷疑”證明標準的實踐情況。具體而言,法院對“排除合理懷疑”標準適用可以分為三種情形,即在被告人認罪認罰、律師辯稱全案事實或部分事實未達到“排除合理懷疑”標準時,法院可能作出“否定式”“肯定式”和“未提及”三種方式的認定。

“否定式”認定是指法院認為該案的證明未達到“排除合理懷疑”標準,進而作出全案的無罪判決或認定部分行為不構成犯罪。如在“徐某發非法采礦案”中,公訴機關主張徐某發違反礦產資源法的規定無證開采,結合被告人自愿認罪認罰的情形,建議判處徐某發有期徒刑8個月,緩刑1年,并處罰金。在此情況下,法院經審理認定,被告人開采的礦產不屬于非法采礦罪的犯罪對象,且許可證暫無明確規定,因而作出了無罪認定。[69]相似的,在“李某杰妨害公務、危險駕駛案”中,被告人雖認罪認罰,但法院認為“危險駕駛犯罪系當場型犯罪,如果駕駛行為與醉酒行為之間發生了中斷,且沒有直接證據能夠證明李某杰醉酒駕駛車輛的行為,就不能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70]從實踐角度看,如上述兩例對認罪認罰案件中排除合理懷疑標準作出“否定式”的司法裁決屬于實踐中極少的情形。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01條明確規定了認罪認罰案件中法院對于檢察院提出的指控罪名與量刑“一般應當采納”。雖這一表述具有較強的約束力,即法院作出無罪判決或者對于檢察院的指控的改變,需基于該條項下5款非“一般應當”的情形,但法院對“排除合理懷疑”證明標準的認定仍然具有獨立性,即使在被告人認罪認罰、辯護人有罪答辯且公訴人提供定罪量刑的指控意見時,法院仍有權基于案件事實作出無法“排除合理懷疑”的判決。我國作為以實質真實為價值追求的職權主義國家,法官掌握對是否“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判斷與最終認定權。在“自愿性”與“真實性”之間,我國更加重視案件事實的查明。在前述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01條項下5款非“一般應當”的情形中,其中一種情形即為當被告人否認指控的犯罪事實時,法官審判不受“一般應當”的約束。也就是說,阿爾弗德答辯在我國認罪認罰制度下沒有適用空間。

“肯定式”認定是指法院認為對案件事實的審查達到“排除合理懷疑”標準,并依據被告人的認罪認罰情況進行定罪量刑。在“張某某故意傷害案”中,被告人對于打斗中擊打被害人后腦勺的指控認罪認罰,而律師做無罪辯護并發表了該案現有證據不能排除合理懷疑的辯護意見。法院則認為能夠排除其他人、其他原因導致被害人受傷的可能性,能夠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條,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并依據認罪認罰作出了從輕處罰的判決。[71]這也反映了我國當前認罪認罰案件中辯護人獨立發表辯護意見的特點,即在被告人認罪認罰的情況下律師可以進行無罪辯護。這與辯訴交易的情況是存在差異的,辯訴交易下的合作是被告人、辯護人與公訴人的合意式合作,辯護人大多是辯訴交易的推動者與協助者,而我國認罪認罰案件中允許具有辯護獨立性的生存空間。

“未提及”是指法院未對“排除合理懷疑”進行說理。即法院在裁判文書說理部分、“本院認為”等部分均未提及對“排除合理懷疑”這一標準的認定。在“盛某田故意傷害案”中,[72]在被告人認罪認罰的情況下,律師做無罪辯護,法院在說理過程中提及“證據之間相互印證”,但在裁判文書的說理部分、“本院認為”等部分均未明確提及對“排除合理懷疑”這一標準的認定。這也是我國當前諸多認罪認罰案件判決的常態表現形式。雖然“排除合理懷疑”標準引入我國已經10余年,但由于該標準概念的模糊、范圍界定的困難、說理的復雜,法官往往回避對“排除合理懷疑”的論述,更多使用“證據確實、充分”等表述。“證據確實、充分”從積極的建構視角評價在案證據,對現有證據進行列明,并尋找被告人供述與物證等、被告人供述與證人證言以及證人證言與物證等之間的印證點。而“排除合理懷疑”是從消極的排除視角評價在案證據,對案件事實是否仍存在影響認定的合理懷疑進行檢視。法官很可能顧慮,若寫明合理懷疑的具體根據或懷疑內容將會引發對該懷疑是否合理、是否引起懷疑以及是否能夠被排除等爭議,反而不利于定分止爭,本質上仍受到了過度追求“排除合理懷疑”標準的固定化、精確化和嚴格性的影響。

五、認罪認罰案件中“排除合理懷疑”的再審視

基于對認罪認罰制度的規范梳理以及對域內外認罪認罰及其相似制度的實踐觀察,認罪認罰案件中“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值得再審視。特別是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可繼續挖掘其制度淵源中“合理”的意涵,從而更好地理解我國要求認罪認罰案件證明標準仍需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緣由,以及實踐中“證明難度”實質上降低的原因。

(一)認罪認罰案件中的語境變化

結合前述規范梳理與實踐觀察,我國認罪認罰案件證明標準并未降低。在這一點上,規范要求與實踐情況具有同步性,司法案例所反映的實踐情況與規范的要求相契合。這一契合突出體現在法院對于認罪認罰案件的“否定式”認定中,即被告人認罪,且辯護人做有罪辯護,法院依然對案件事實的“真實性”進行審查,并基于案件未達到“排除合理懷疑”而作出無罪判決,亦體現了目前我國司法中尚不存在阿爾弗德答辯的生存空間。

雖認罪認罰案件中證明標準未降低,但實際上訴訟語境發生了變化,證明難度實質上降低了。這一標準的初衷在于緩解審判帶來的道德焦慮,而這種道德焦慮隨著某個事實結論所涉利害的增大而加劇。換言之,被告人判處的刑罰越嚴重,事實認定者越焦慮于作出錯誤事實認定的風險,這也是排除合理懷疑之“合理”因語境依賴性而可變的基礎。這里所指的語境包含罪行的嚴重性與判定指控為真之影響的嚴重性。[73]

具體到認罪認罰從寬的案件中,被告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后,排除合理懷疑的適用語境發生了三個方面的變化。第一,控辯雙方從對案件事實與證據的對抗走向了就定罪與量刑上的合意。由于辯方對控方指控的全部或部分事實進行了承認,公訴人證明指控事實的證明難度實際上降低了。第二,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法官承擔著對認罪自愿性、真實性的審查者以及對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的矯正者的角色。受“一般應當采納”規則的限制,法院對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原則上接受,“明顯不當”時才進行調整。“明顯不當”涉及刑種錯誤、附加刑、緩刑選擇錯誤、刑罰檔次錯誤、量刑畸輕畸重等。在實務中,“明顯不當”的情形較少,經法院調整的案例也相對較少。并且,該量刑建議常由控辯雙方共同達成,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公訴方的證明難度并改變了事實認定的語境。第三,證明對象從一元向二元的轉變。認罪認罰案件庭審內容在查明案件事實的基礎上增加了對自愿性的審查。[74]相應的,認罪認罰案件司法證明的證明對象也具有二元性,即案件事實的查明與認罪認罰的自愿性。相較于單一的案件事實查明,被告人認罪認罰的陳述以及對案件事實的主動供述減輕了公訴人的證明難度,也降低了法官的查明難度。在此意義上,由于認罪認罰案件三個語境層面的“變化”,在具體證明過程中,證明難度從不同維度上被實質性地降低,即實質真實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實現難度降低了。[75]

(二)“排除合理懷疑”的功能定位

“證據確實、充分”呈現著滿足要件事實的積極面向,從建構方面說明滿足要件事實的證據要求;“排除合理懷疑”系疑點發現與排除的消極面向。實踐中,這兩類面向均是科學運用證明標準所需要的。若僅從客觀層面對證據進行評價,則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證據適用機械化的風險。實踐中存在這樣的情況,在罪名要件事實有可采的證據的基礎上,通過證據之間的相互印證,得出該案證據已經達到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此種實踐路徑受到印證證明模式帶來的思維固化影響。[76]由于罪名構成的要件事實往往是固定的,能夠與該要件事實相匹配的案發情況往往也是特定的幾類情形,“證據確實、充分”標準能夠在案件事實清楚的相對簡單的案件中有效適用,但在復雜案件中,單一運用該標準進行全面分析的難度較大。而“排除合理懷疑”因其經驗性特征而更具有靈活性。具體而言,法官裁判過程的“經驗性”不僅在于對可能符合要件事實情形的知識庫調用,更在于對事實認定者審查證據后形成一項肯定性事實認定所必要的信念,即結合語境所作出的謹慎判斷。在認罪認罰案件中,隨著被告人的認罪,訴訟語境相應地發生變化。“排除合理懷疑”的適用能夠依據被告人的認罪與反悔情況、辯護人獨立于被告人陳述所作的無罪辯護等情形,基于不同案件情況形成認罪認罰案件中的“謹慎標準”。若在裁判過程中僅重視前者而忽視后者在事實認定中的價值,則易導致證明標準適用的僵化。

具體到實踐中,若要實現兩者的有效應用,則需要法院在適用“排除合理懷疑”標準時,關注并加強對該標準的適用說理。在實踐中,“未提及”式的適用方式較為普遍,認罪認罰案件存在對“排除合理懷疑”標準說理的回避。實際上,對案件事實認定和證據適用的論證與闡明是裁判文書內容的應有之義,在說理、矯正與討論的過程中,“排除合理懷疑”標準的適用也會愈發清晰。此外,當前我國“排除合理懷疑”的規范方式是作為“證據確實、充分”標準的條件之一而進行的嵌入式規范。筆者認為,可以考慮將其與“證據確實、充分”的關系調整為并列式的規范關系,即在我國《刑事訴訟法》第55條的證明標準中,將“排除合理懷疑”調整到與第1款“證據確實、充分”并列的文本中,以發揮“排除合理懷疑”作為證明標準另一面向的證明價值,形成積極與消極面向的證明標準相協調的證據認定的模式。

六、結語

在一定程度上,“排除合理懷疑”之“合理懷疑”是一種說服阻力,且對其的判斷具有主觀性、經驗性。說服阻力受指控內容以及判決認定風險的影響。因而,“合理”實質上是具有語境依賴的,這一依賴為“排除合理懷疑”證明標準帶來了可變性,也給其帶來了適用上的靈活性。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把握“變”與“不變”是理解“排除合理懷疑”適用的關鍵。在我國認罪認罰制度下,被告人的認罪認罰導致了證明對象轉移、證明難度的實質降低之“變”,但保持了刑事案件證明標準需達到“排除合理懷疑”之“不變”。

【Abstract】“Beyond reasonable doubt” is a mechanism for risk allocation developed in competitive litigation relationships. The “reasonable” of “beyond reasonable doubt” points to the standard of care required of the fact finder to form a certainty about the facts. In cases with guilty plea, the litigation context changes as a result of the defendant’s guilty plea, and the object of proof shifts from the elemental facts to the elemental facts and the voluntariness of the plea. Under the criminal procedure philosophy of pursuing substantive truth, the standard of proof in cases with guilty plea is not lowered, and the standard of “beyond reasonable doubt” still needs to be met. However, due to the shift in the object of proof and the contextual reliance on the standard of care, the difficulty of proof in cases with guilty plea is reduced.

【Keywords】plea of guilty; standard of proof; beyond reasonable doubt; negotiated just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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