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是運用人文社會科學理論深度描述與解讀音樂潛藏的深層文化邏輯,可以立體多維地審視與觀照音樂形態結構與其文化象征意義的歷時性與共時性生成過程。音樂事象與文化功能的多樣性特征要求民族音樂學研究者具備豐富的跨學科知識積累與儲備。民族音樂學研究更需要復合型的互動交叉理論來積極拓展學科研究的新視野與新路徑。當然,過度運用跨學科理論,會導致研究者“懸置”音樂形態的分析,造成學科身份的自我迷失。因此,聚焦音樂形態結構生成與其文化語境的勾連關系,以及立足學科本位,淡化學科邊界,形成以問題意識為導向的學術研究范式,才是真正的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
關鍵詞:民族音樂學;“跨學科”;身份迷失;音樂本體
中圖分類號:C958.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24)04-0038-07
民族音樂學(音樂人類學),強調將音樂置于特定的社會、歷史、政治語境中進行考察,或者視音樂作為一種文化來研究,重點關注音樂與社會、政治、宗教、經濟、語言、地理等之間的互動關系問題。民族音樂學既是對音樂表演語境與音樂文本結構的描述與詳細分析,又是對音樂所蘊含的深層文化象征意義的多維解讀。“學術研究在前沿領域和尖端領域的突破,需要不同學科知識的融合;現代學術問題、社會問題、技術問題、經濟問題的復雜性,也要求綜合的方法和技術合作。”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的提出,是為了適應學科研究的新視角、新理念的需求。
當下重提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看起來并非新的學術話題,但若將其置于“新文科”建設與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三大體系”學術語境中來審視,則仍有較新的學術意義。因為任何一個學科的形成與發展絕不是單一學科決定的,是諸多人文社會科學交叉互動而生成的產物。民族音樂學早期的比較音樂學,就是由不同教育背景的學者形成的聚焦以音樂形態為研究主旨的跨學科研究:從早期比較音樂學的“柏林學派(如霍恩波斯特、斯通普夫等)”強調語言學、數學、物理學與音樂學的交叉學科研究,到“東歐學派”(巴托克、柯達伊等)運用民俗學、語言學、音樂學等交叉學科理論針對匈牙利民歌進行考察研究等等。巴托克將音樂學與文獻學、語言學、舞蹈學、社會學與歷史學等其他學科的聯系,強調綜合性研究的必要性。因此,民族音樂學從早期的比較音樂學研究始,就不是單一理論的形態分析與描述,而是基于物理學、語言學、數學、民俗學、心理學、哲學、人類學等多學科互動交叉理論對音樂結構及其象征意義的深層文化邏輯進行的多維解讀。
歐洲民族音樂學進入美國之后,受到文化人類學的影響,跨學科研究特性才逐漸增強,開始聚焦“文化中的音樂研究”或采用“將音樂作為一種文化研究”的范式,這種具有典型的音樂人類學研究特性,過度關注音樂的文化屬性,淡化了音樂學學科的本體研究,由此美國民族音樂學分出兩個流派(“音樂學派”“人類學學派”)。正如伍國棟先生指出,20世紀50年代前幾個最具代表性的比較音樂學家和民族音樂學家的群體學術背景和研究成果大多不是純粹的民族音樂本體研究,而是明顯向物理聲學、文化人類學、民族學、音樂創作理論、歷史學等學科滲入的跨學科研究。從歷史的學科跨界角度來看,當今民族音樂學的發展歷史,也就是它自身的學科跨界發展史。近年來,中國學者開始關注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如李敬民對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的前提、手段、動力、目標等四個主要問題進行了深入剖析與反思。周楷模結合宇宙觀思維談音樂理論的“跨學科性”對音樂學理論“整體觀”“整體性”研究的學術意義。本文試圖從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與具體學術問題意識生成、跨學科研究與學科身份迷失、跨學科視域下的音樂形態分析、跨學科研究的學術意義四個方面進行學術反思。
一、跨學科研究與學術問題意識產生
民族音樂學的問題意識,就是在田野調查過程中對音樂事象的具體特征進行的探索與發現,主要針對音樂形態與風格特征、文化意義、音樂變遷過程中出現的那些不被人關注的或容易被忽視的文化現象展開的學術探究。這種問題意識的產生與諸多跨學科“知識樹”學科理論啟發密不可分。缺乏豐富的跨學科理論知識引導的相關研究多只能局限于從音樂到音樂的封閉性研究,而對音樂的藝術現象與文化意義的發現、分析與解讀過程將會力不從心。筆者常給學生說的一句話就是:跨學科知識是我們發現問題意識的一把“金鑰匙”,有了它,我們進入田野將會“兩眼發綠”;缺少它,我們的田野則會“滿頭霧水”。
研究者吸收與借鑒跨學科交叉理論,就是要解決音樂形態與文化意義表達背后比較困惑的且不被人關注的學術問題。跨學科知識作為輔助性研究工具,可以有效打通音樂與文化語境互動關系問題意識的路徑。通過跨學科知識互涉研究尋找合適的研究方法分析解讀具體的學術問題。民族音樂學研究就是要打破傳統的學科壁壘,形成學科交叉互動研究,或者形成跨學科交叉學術團隊協同研究。當下,民族音樂學領域關注的語言音樂學、音樂地理學、城市民族音樂學、應用民族音樂學、音樂生態學等等都是比較典型的跨學科研究。通過音樂事象中具體問題的切入,借助跨學科理論實現對音樂的語形學、語用學、語義學三個層面的綜合觀照,實現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總之,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就是立足于學科本位,將問題意識置于交叉學科的研究維度,剖析音樂結構特征與文化象征意義的生成過程研究。正如伍國棟認為:“所謂學科‘跨界’研究,就是突破主位學科的基礎理論與方法論界線,“跨入”客位學科領域,參考其文獻和成果積累、借鑒其理論與方法、融入其思維模式和學術理念,將其擬定的科研項目內容,拓展到更為廣泛的學理范圍和更為深廣的學術層面。”
當下,教育部大力倡導的“新文科”思維,就是要求人文社會科學從“分科治學”走向“科際融合”(王學典語),即破除學科壁壘走向各學科“大融合”的文科。“目前,社會科學研究普遍存在的一個問題是過于強調學科性質,過于偏重于學科視角進行分析。”“學科與學科之間,由于各自研究對象、方法及表達方式等方面的不同,使不同學科內部逐漸建立起了自身學科的學科規范和標準,造成了學科之間的隔閡與封閉。在同一領域的教師,形成了一個以學科為中心的‘圈’,圈中的人們有著類似的價值觀念、工作模式、作業方式等,人為地使得學科壁壘的封閉性更加堅固。”
二、跨學科研究與學科身份迷失
如果過度用跨學科視野去審視音樂表演與意義,有時候也會不自覺地將藝術形態“懸置”起來,形成“去音樂化”的研究范式。民族音樂學的“跨學科”研究,不能在多學科交叉互動研究中迷失自己,甚至走向“我不知道我是誰”的誤區。伍國棟先生曾言:“可以到鄰居家去串門,但是別忘了回家”。他認為:“在民族音樂學領域,倡導所謂學科‘跨界’研究,對于一個可能需要繼續存在的民族音樂學學科來說,絕非是一種客位學科代替或掩蓋主位學科的方式和結果,而應當是一種以各民族音樂為主位研究對象并將之設定在核心位置的學術性借鑒和充實。”我們提倡跨學科研究,但是研究過程與結論不能成為“音樂的民族學研究”“音樂的社會學研究”“音樂的民俗學研究”,甚至是“音樂的人類學研究”。換言之,跨學科研究可以作為解開音樂藝術規律與意義生產過程的一把“金鑰匙”,但是,過于強調跨學科,就會忽視本體的音樂的藝術性規律。所以,這應該視研究對象的文化屬性而定,因為人類學家關注的音樂現象與民族音樂學家的聚焦點存在較大差異,切入點與知識背景也不同:前者更多是從文化人類學視角切入,關注音樂在社會語境中的族群性建構、文化價值與認同及其在日常生活民俗儀式中的功能與意義,對音樂藝術結構規律的描寫多為“淺描”,屬于具有人類學傾向的“音樂的文化研究”;后者則多從學科本位研究(音樂形態)出發,運用人類學、民俗學、語言學等諸多理論關注文化表演語境中的藝術結構生成與意義象征表達,屬于典型的音樂人類學(民族音樂學)研究。換言之,音樂人類學,是研究者利用人類學、民俗學、社會學、語言學等跨學科理論來綜合闡釋音樂藝術本體結構生成與其文化意義表達的形成背景;音樂的人類學研究,就是人類學家借助于跨學科知識理論來闡釋音樂的文化意義、文化象征以及如何通過田野民族志的“深描”實現對音樂表演觀念、表演行為、音樂形態、音樂功能與意義的綜合考察。概而言之,兩者的研究主旨均有所不同,前者聚焦音樂的文化屬性的討論,后者關注文化語境中的音樂本體研究。比如,美國人類學家博厄斯關于印第安人音樂的人類學研究,以及英國民族音樂學家布萊金關于非洲文達人的音樂性研究,分屬兩種不同的研究。當下,中國人類學、民俗學、語言學者、文學研究者等關注的音樂研究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民族音樂學(音樂人類學)研究,因為這些學者的專業知識背景、問題切入角度、基本研究思路、過程與方法等都與真正意義上的民族音樂學研究有細微區別。
三、跨學科視域下音樂形態分析
關注學科本位研究是民族音樂學研究的首要屬性,也是為了杜絕學科走向“去音樂化”。民族音樂學“就是重點關注音樂本體結構的生成過程與其所處的社會、歷史、民俗、語言、政治、經濟等諸多要素之間的互動關系思考。在關注學科交叉互動研究的同時,對于音樂本體結構的重點關注是學科研究的首要任務,也是民族音樂學學科研究的基本屬性。”
從語言符號學來看,任何語言的文化意涵如果脫離其具體的社會歷史語境是很難準確地判斷其文化意義的,“意義即使用”(維特根斯坦)。傳統的音樂形態分析就是將音樂結構(語形)剝離出原生性語境(語用),對音樂意義(語義)展開立體多維度考察。馬克思主義文化研究方法認為,必須將各種文化作品與其產生的歷史環境聯系起來進行分析。然而,當下的音樂分析是將音樂形態與其文化象征意義剝離出其表演語境進行割裂性的研究,尤其是一種脫離語境的語形學分析與描述,對于“語義(符號所指)”視而不見,甚至無文化意義的探討。換句話說,將音樂旋律從原初的表演語境剝離出來而置其于音樂分析專家的學術話語建構后的“知識結構系統”中,是一種脫離文化語境的主觀自律性的結構分析,由此造成了音聲背后文化意義的割裂或者丟失。如民歌研究,若只關注旋律結構形態的分析而忽略符號學語境維度的考察,就很難挖掘到深層的藝術文化內涵。民間流傳的山歌、小調均與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日常性是民歌音樂生成的重要基礎,即興性則是民歌生成的重要維度。若相關研究忽視民歌表演的日常生活語境而只對其旋律形態展開分析,那將只窺探到某一場錄音(影像)文本的音樂結構,其中的記譜與分析也并不具有代表性與普遍性。又如,當下傳統樂器研究多關注樂器本身的材料學、工藝學、樂律學、聲學的描述與分析,忽略了樂器表演藝術形態所在的特定民俗文化表演語境,缺乏“樂器隱喻學”問題的思考。傳統民俗儀式中的“樂器”,在局內人認知概念中不一定是“樂器”,更具有“法器”的功能與屬性,若剝離了其“法器”的原生性語境,單獨進行樂律學、聲學等研究,那該樂器的本質內涵及其文化學意義將蕩然無存。再如,關于苗族“蘆笙”,學者概念中理解是一種傳統的民族樂器,然而在“文化持有者”的地方性知識系統中,它更多是一種信息符號交流的工具:在貴州與東南亞苗族喪葬儀式中,蘆笙是生者、亡靈及祖先進行對話的符號載體和中介,蘆笙樂舞符號隱喻的是一種人與“神靈世界”的隔空對話。如果只關注“蘆笙”的樂舞形態學、樂器聲學、材料工藝學等,忽略其儀式過程,則很難精準把握其隱含的深層文化意義。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視野下的音樂形態學分析,關注音樂結構與歷史學、語言學、民俗學、人類學、宗教學、地理學等諸多“跨學科”知識的互動關系問題的討論,聚焦音樂形態的“藝術性”“社會性”“民俗學”問題,從跨學科視角有助于深入分析音樂藝術結構與風格生成、文化象征意義之間的互動關系問題。
四、跨學科研究的學術意義
首先,當下社會的多元發展與技術的快速進步加劇了多元文化的融合以及多學科的交叉,其中,包括民族音樂學等諸多跨學科交叉理論深度分析與解讀。經濟與文化交流、城鎮化、環境氣候變遷、疾病與瘟疫等全球化問題,以及交通技術、計算機科學、生物科學、自媒體技術等的快速發展,極速地改變了我們的日常生活方式,也加速了音樂文化的傳播方式并多元化了傳播渠道。以民族音樂學關注的“非遺樂舞”研究為例,在當下“時空壓縮”“地球村”“流量經濟”時代,音樂的制作、表演與傳播正在脫離傳統的呈現方式,形成一種人機對話、人機互動,自媒體直播平臺呈現等多維的傳播方式。傳統的音樂表演與受眾方式正在被現代技術解構,因此在基于音樂的傳統研究范式基礎上,應加強從“跨學科”視野理解和分析音樂的本體結構與意義生成的過程的考察。如果用單一學科(尤其音樂形態學分析)來看音樂藝術的本體規律,或者是將與“人”有關的經濟、社會、宗教、民俗等諸多因素“懸置”起來,視而不見,那最終的研究還是從文本到文本的自律性分析,可能只能解釋音樂的“藝術性”,從而屏蔽了音樂的“社會性”“民俗性”等諸多深層問題。比如,傳統民歌的分析研究,如果只關注民歌藝術結構的分析,忽視民歌語言文化的互動與交融問題,以及地理文化空間形態、歷史人文景觀的構建與民歌形態塑造之間的勾連關系等等問題,都是不完整的民歌研究,因此對于民歌研究應將其置于語言學、地理學、民俗學、交通史等多重的跨學科維度中進行綜合考察。因為“年鑒派史學家認識到一種封閉的學科在當代是毫無生命的,費弗爾即明確指出: ‘所有的發現不是產生于每個(科學)學科的內部及核心,而是產生于學科的邊緣、前沿、交界線,在這些地方,各學科相互滲透’。”總之,跨學科的巨大魅力在于,從音樂審視音樂,或者從藝術看藝術,本質上就是坐井觀天地“我看我自己”,這就永遠走不出“1+1=1”的困境,如果用“跨學科”理論審視音樂文化永遠是“1+1gt;1”內容,類似于萬花筒或多棱鏡視角維度中的音樂文化解讀。一味地奉形態研究為終極目標的學人們卻不自覺地屏蔽了隱藏在音樂形態背后更大的人文價值。正如桑兵認為:“摘下單調的有色眼鏡,打破學科的此疆彼界,能夠貫通無礙,入木三分”。
民族音樂學對于音樂事象的分析與解讀若只關注音樂本體層面,只能解決音樂的表層問題,對于更多音樂的發生學、音樂變遷的動力學因素的考察無法發現和解決。因為任何音樂事象的生成與建構都與“樂人”“樂事”有直接關系,“人”是音樂的制造者與傳播者,同時也是導致音樂變遷的重要因素,若我們只從音樂形態學角度審視音樂那只能對其結構特征與風格特征進行分析與描述,但是針對音樂的文化象征意義表達、音樂傳播、音樂變遷等諸因素的考察就顯得力不從心。“如果脫離表演者的教育背景、審美價值趨向、民俗宗教信仰、語言色彩、傳承譜系的綜合考察,那么這種形態分析只是隔靴搔癢,無法實現音樂文化屬性的深度剖析。”因此,運用跨學科理論綜合觀照音樂本體結構與文化意義才更有作用和價值。比如,民歌在傳播過程中,不同傳唱者會根據自身對民歌的理解進行再創作,從而形成了民歌在不同人群中的易變性特征。如果我們只關注民歌結構,忽略民歌所依附的社會、經濟、民俗、語言、宗教等諸多因素及其與民歌生成的互動關系的思考,那么對民歌文化的解讀只是表層的,沒有進入民歌的語義層面,也缺乏對民歌表演具體場景中的語用層面(表演語境)的考察,也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民歌的文化學考察。此外,民歌的音樂形態分析雖已涉及旋律與唱詞的形態結構及其文學性,但也還是停留在音樂形態的本體層面,關于民歌表演場景中音樂的發生學研究還待深入。任何音樂的生成、發展與變遷不只是音樂與音樂的接觸,也是人的交流與互動,人的交流與互動是音樂生成、變遷的重要動力因素。只用音樂形態學理論解讀音樂的本體結構,只能回答“音樂是什么”的問題,至于“音樂為什么”“如何形成”“音樂如何表達人的日常生活的深層邏輯”等問題,則無法回答,所以這充分彰顯跨學科研究的重要性。
其次,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是為了更加立體多維地審視與觀照音樂本體結構與其文化象征意義的歷時性與共時性生成過程。“當下的音樂表演體系研究需要心理學、美學、符號學、傳播學、社會學等相關人文社科理論的支撐來開展研究。因為,表演者技術流派與風格的形成在某種情況下是受到受眾階層與知識結構互動因素的直接影響,同時也與表演語境中的聲場、劇場以及與觀眾的互動效應密不可分。”“音樂形態研究屬于‘語形學’(關注語言符號的組合方式)的范疇,如果探討音樂本體的結構與文化意義的生成,必須置于其特定的表演語境中進行觀察,這屬于‘語用學’(特定情景中的語言理解與運用)的層面,當然其音樂文本意義的解讀與闡釋是以‘人’因素為關鍵的‘語義學’(語言意義表達的規律性與內在解讀)層面的表達。所以民族音樂學的音樂形態分析屬于學科研究的基礎層次,關注特定文化(表演)語境中音樂結構的生成過程與象征意義表達的考察屬于學科研究的中介層次,對表演、建構與欣賞者身份的‘人’的綜合考察,才是深刻洞察音樂風格與文化意義表達的根本所在,同時也實現了民族音樂學作為人文社會科學的終極研究目標,即對‘人’的日常生活邏輯的深入探究。”
第三,民族音樂學跨學科思維可以發現和探索學科研究的前沿理論與學術研究的新視角。當今人文社科很多重要的理論研究多是跨學科互動交叉思維與學術實踐的產物,同時也是學術借鑒、吸收與嫁接的產物。比如,后現代人類學家馬爾庫斯的“多點民族志”研究,就是基于女性主義、經濟與文化全球化、文化傳播等視野下催生的理論產物;音樂民族志是文化人類學的民族志書寫范式與民族音樂學研究特性之間互動的產物;而民族音樂學的“語境”研究則是受到羅曼·雅可布森研究“言語”的六個組成因素(說話者——受話者;語境、信息——接觸、代碼)的影響,布迪厄的“場域”理論則受到“借助于輸電線系統構成的磁場”靈感的影響。當下“非遺”保護與傳承提倡的應用民族音樂學研究也是應用人類學與民族音樂學相結合的產物。正如法國年鑒學派認識到一門封閉的學科在當代是毫無生命的,費弗爾指出:“所有的發現不是產生于每個(科學)學科的內部及核心,而是產生于學科的邊緣、前沿、交界線,在這些地方,各學科相互滲透。”
五、結語
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的歷史傳統實際上起始于比較音樂學時期,但是由于“柏林學派”倡導音樂形態的本體分析,在某種程度上淡化了其跨學科研究特性。美國民族音樂學或音樂人類學時期,由于更多地受到以文化人類學、歷史學、語言學等人文社科理論的影響,民族音樂學的跨學科研究特性更加彰顯,特別注重“文化中的音樂的研究”“把音樂作為一種文化來研究”。眾所周知,民族音樂學(音樂人類學)通常設置在歐美國家的綜合性大學中,其學科意義不言而喻,就是要求學科不斷地借鑒與整合跨學科知識來充實自己的研究范式。比如,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分校、印第安納大學民俗學與音樂人類學系、美國密歇根大學、美國威利斯安大學、美國匹茲堡大學等等著名的綜合性高校都設有民族音樂學(音樂人類學)專業。隨著學科研究視角、研究理念以及研究對象的逐步拓展,給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理論研究提出更多更高的要求。因此民族音樂學專業教師應在堅持學科本位特性的基礎上,不斷夯實跨學科理論學習與教學基礎,為構建民族音樂學(音樂人類學)的“中國經驗”,并最終實現學科研究的“本土化”。當下,中國音樂學界諸如計算民族音樂學、音樂與計算機科學、音樂與人工智能、音樂與生物學(腦科學)等都是典型的跨學科研究。當然,當下的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對國外人文社會科學的理論內涵的理解還存在“消化不良”的現象,尤其在研究材料屬性與理論內涵之間缺少對話空間,或者說還在某種程度上存在“兩張皮”的情況。其主要原因就是研究者對于研究材料的屬性分析不夠透徹,同時對于具體研究理論生成的元語境還缺乏了解,有點生搬硬套之嫌。因此,聚焦于學科本位的研究基點上,充分系統把握、學習、理解人文社科跨學科“知識樹”各理論邊界產生的動力結合點,真正將適合于研究材料的跨學科交叉理論非常圓融地運用到自己的學術研究中,這才能真正實現民族音樂學的跨學科研究。總之,當下的民族音樂學跨學科研究不但是基于“新文科”倡導的“科際融合”思維下,倡導聚焦學科本位的交叉學科研究,即:聚焦問題意識,淡化學科邊界,形成問題意識為導向的學科互動交叉研究,而且也是為深入拓展當下民族音樂學的研究視角、研究問題、研究理念打下堅實基礎。
【責任編輯:唐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