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隨著數字技術的快速迭代,大數據、虛擬現實、增強現實等為博物館提供了多元的平臺和手段,“去邊界化”已經成為眾多博物館研究和實踐的重點,在數字技術帶來多元體驗的同時,諸多風險也接踵而至。本文聚焦于數字時代下博物館藝術傳播“擴展”與“守邊”的矛盾關系,提出以邊界問題驅動傳播路徑的構建,即以雙向發展和動態掌控為原則:一方面,在“擴展”傳播邊界以適應時代發展的同時,“守住”博物館的傳播底線,兼顧內核與外延協調發展;另一方面,構建動態調控機制,根據社會變化及技術更新及時調整“擴展”與“守邊”結構關系,以提升博物館藝術傳播效能。
關鍵詞:數字化博物館傳播邊界雙向發展
在信息技術、數字藝術不斷發展的大背景下,博物館的藝術傳播迎來了數字化革命。2022年8月16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部署關于提高公共文化數字化水平、加快文化產業數字化布局等任務①。并在《意見》中提出:到“十四五”時期末,基本建成文化數字化基礎設施和服務平臺,形成線上線下融合互動、立體覆蓋的文化服務供給體系的主要目標②。
隨著數字技術的迭代,以大數據(Big Date)、虛擬現實(VR)、增強現實(AR)為主的各類技術為博物館藝術傳播提供了多元的平臺和手段,打破了固有的傳播局限。以數字技術為核心的傳播策略已然成為世界各大博物館研究和實踐的重點。如故宮博物院早于上世紀末就已開啟博物館數字建設,截止2021年9月,故宮博物院“數字文物庫”已對外發布超過69000件文物信息和高清數字影像,為公眾提供了全面、詳實的數字藏品資料③。博物館的發展似乎正朝著正道坦途的方向前行。但在以數字為核心的傳播策略帶來的多元體驗的同時,其捎帶的“技術論”“唯觀眾論”“泛娛樂化”等問題也接踵而至。如果博物館只是技術、娛樂與觀眾的互動空間,那博物館是否還是博物館?博物館作為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承擔著公眾教育、藏品研究、知識共享等核心職能。數字時代下,博物館的藝術傳播理應“去邊界化”,以符合全球化、數字化的整體趨勢和“觀眾中心”的新動向。但在面對數字洪流帶來的機遇與挑戰中,如果僅僅以“去邊界化”的導向來詮釋藝術傳播的目標與方向,這將會給博物館帶來一種致命的危機—迷失自我。
“去邊界化”并不意味著盲目擴展,“守住”博物館的底線是其立身立本的根基。本文從博物館的邊界問題出發,對博物館藝術傳播的現有問題提出反思,探究當前博物館藝術傳播的邊界關系,提出如何以“擴展”和“守邊”為導向,更好地構建數字時代博物館藝術傳播的路徑。
一、數字時代博物館藝術傳播問題分析
(一)建設模式單調,傳播策略的孤立與單向
身處全球化時代,博物館的藝術傳播必然并已經呈現出全球化的特征,一些博物館突破建設邊界,開始相互交流數字藏品、聯合舉辦線上展覽。但事實上,這種模式在國內發展仍在起步階段。無論是數字資源庫、數字博物館還是數字展覽,都固守在本館的縱向建設中,缺乏宏觀的橫向比較,如,對同一歷史背景下不同地域藏品內涵的共建,未能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在博物館協同建設方面的作用。同時,長期以來,博物館的建設都是以博物館研究員、專業學者以及策展人為主體,而觀眾只是作為參觀的客體,不具備參與建設的權力。盡管隨著博物館公共性的逐漸深化,人們開始意識到強制性的灌輸不利于深入理解和思考,傳播信息很容易被遺忘。而引導、共建模式的傳播有助于激發觀眾的自覺性和主動性,從而獲得深思和共鳴。但是無論就參與的機會還是程度來說,觀眾并沒有真正成為藝術傳播的共建者,只是體驗模式下并不深入的互動,這極大程度上削弱了觀眾參與共建的積極性。
(二)數字發展不均,地域群體的局限與忽視
總體來說,數字化為觀眾帶來了便捷的、跨區域的、身心愉悅的享受。但需要注意的是,此處觀眾只指部分能夠理解、有條件接受、可以消化“數字”的群體。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數字技術帶來的新的不均等和社會分化問題,即“數字鴻溝”④。引發“數字鴻溝”的原因可以概括為以下兩方面:經濟地域的局限。根據數據統計,我國東部發達地域博物館數量多、類型全,而在中西部欠發達地域,博物館整體數量少、發展相對遲緩⑤。高質量博物館的數字化展覽難以輻射到欠發達地區,中西部地區受到經費限制難以與數字化融合,造成了欠發達地域與發達地區的“數字鴻溝”;特殊群體的忽視。目前,博物館觀眾呈現年輕化態勢,中、青年群體成為主要關注對象,這是追求傳播效益最大化的邏輯。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特殊群體被模糊于博物館藝術傳播的目標界限之外。他們和主流受眾之間就自然產生了“數字鴻溝”。
(三)形式創新不足,同質化模式滋長
新技術的運用總會經歷一個從粗劣模仿到精細復制再到自主創新的過程,這是技術發展的自然規律。目前,大多數博物館的數字化建設處于第二個階段,這種復制的現象導致博物館在數字平臺建設、數字化體驗、數字衍生產品等方面同質化嚴重,影響到博物館的持續發展和觀眾體驗的質量。例如,部分線上展覽僅僅是對線下展覽的數字復制,既沒有利用好數字技術的獨特優勢,也沒有粘貼出線下展覽的歷史韻味,這種方式對博物館來說,只是一種缺乏精神觸動的低效傳播。此外,線下展覽的數字化體驗在形式上簡單重復,存在技術固化的現象。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如果某種客體反復以同樣的方式對主體產生刺激,主體的神經系統將會降低對該事物的心理闕值,產生疲勞心理。因此,數字投影、虛擬影像、互動捕捉的無節制使用,以及單一的視覺感知層面數字體驗,容易使觀眾產生審美疲勞。
(四)片面求新求變,數字技術的過度使用
數字熱潮帶來了博物館對數字技術的追捧,但“唯技術論”的觀念影響了部分博物館對數字技術“多”與“變”的盲目追求,實物藏品成為技術主導下無關緊要的附屬。博物館中的藝術藏品與數字技術簡單連接,部分如繪畫、雕塑等需要感受實物場域的藏品也被與其不相契合的數字技術生硬地套在一起。比如“致敬達芬奇”光影藝術展覽打著極致沉浸的旗號,將達芬奇的藝術作品和激光投影簡單結合,完全成為幻燈片放映現場(圖1)。
同時,這種現象甚至影響了“物”的存在問題,很多人開始思考“如果數字技術可以實現無差別、永保存的數字資源,那實體藏品的必要性是否還存在”?2021年班克西創作的《Morons》原作被燒毀后,該畫作的 NFT 版本以38萬美元的價格售出⑥ , 這對實體藏品提出了挑戰(圖2)。實施者是出于保護數字藏品價值還是單純為了經濟利益我們不得而知,但其中引發的“實體藏品存在必要性”的問題值得思考。
(五)教育目的模糊,泛娛樂化現象嚴重
后現代社會,消費文化和娛樂主義盛行,一切公共話語權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⑦。這種娛樂化的現象也同樣波及到博物館領域,娛樂一時廣泛占據博物館傳播的各個層級。博物館開始被娛樂主導,尋求能為觀眾帶來娛樂體驗的活動,而作為博物館核心職能的教育只能被迫讓步。比如,數字時代下觀眾開始追逐各種沉浸式展覽帶來的視覺刺激和感官娛樂,這種展覽借助數字的外衣吸引了一大批觀眾。但過于強調沉浸體驗的展覽缺乏深刻的知識教育,觀眾看完展覽后,記憶皮層只保留了數字的絢爛,助長了淺薄的橫行。同時,泛娛樂化的傳播策略內容空洞,觀眾只能獲得娛樂體驗而非藝術欣賞與知識學習,長此以往,有損博物館是人類智慧結晶和知識殿堂的地位。
(六)唯觀眾中心論,藝術內涵的淡化與缺失
在以觀眾為中心的新動向中,博物館強調藝術傳播應充分滿足觀眾的需求和興趣。但這種動向被部分博物館片面解讀,過度追求形式的趣味性和內容的通俗化。這種“唯觀眾中心論”的錯誤觀點一方面導致對形式的過度追求,忽略了對文化、藝術內涵的挖掘,即藏品背后的隱性信息,傳播內容多浮于表面;另一方面迎合觀眾文化取向,文物藏品成為吸收熱度和逐利的工具,忽視了博物館在文化藝術領域的引領作用,導致三俗文化的蔓延,這給觀眾帶來思想上的迷離、精神上的坍塌⑧。如2018年于抖音平臺舉辦的《第一屆文物戲精大會》,將博物館館藏與“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等流行網絡語言結合,以 H5廣告的形式呈現。這種過度迎合流行取向的媚俗方式有違博物館的藝術的高雅性和精神的引領性。
由此,本研究歸納現階段博物館傳播需要擴展的邊界為:單調的建設模式、不均的傳播地域以及單一的傳播形式;需要守住的底線為:實物的不可動搖、教育的根本目的以及內容的高質量傳播。認識問題是解決問題的先決條件,深入挖掘這些問題產生的根本原因,一方面是對博物館邊界過度弱化,博物館的核心和本質被忽略;另一方面是邊界擴展的局限依然存在,頑固的落后問題沒有得到的解決。
二、博物館“擴展”與“守邊”關系辨析
邊界原意是指領土單位或國家地區之間的界限,學者曹宗敏將其引申為事物得以確定自身內在規定性的范疇⑨。事實上,邊界在博物館中不是一個完全新穎的概念,早在2010年,美國博物館聯盟就提出了“無邊界博物館”(Muse- ums without Borders)的概念。近年來,“無邊界”的概念反復在博物館中提到,運用于傳播地域、媒介、手段等多個方面。如, MPA 與世界各大博物館聯合開展了“無邊界博物館”項目,將全球數字藝術藏品聯系在一起,打破了博物館的地域邊界。歐艷在《打造無邊界共享平臺—淺談博物館教育文化項目的策劃》中提出對博物館教育團隊、組織和平臺構建的去邊界化。但目前大部分對博物館邊界的討論都集中在“無”與“去”的重點上,反而對邊界“守”與“固”的概念沒有展開詳實的討論,這帶來博物館獨特地位的逐步流失。據此,后文將嘗試對數字時代博物館藝術傳播邊界的相關概念進行重新定義。
(一)概念界定
博物館作為為社會服務的非營利性常設機構,研究、收藏、保護、闡釋和展示是其基本職能,教育、欣賞、深思和知識共享是其主要目的。而博物館在行使職能和實現目的過程中所遵循的道德倫理與實踐的方式方法就是博物館的邊界,即博物館的內生倫理與外生環境。具體來說,內生倫理指的是博物館的本體問題,包括博物館的性質、根基、價值等;外生環境指的是博物館日常運作中面對的變化,包括觀眾需求、社會背景以及實踐手段等。博物館在當今的社會形態下,內生倫理作為其立身立本的根基,是不可動搖和急需穩固的。外生環境作為面向社會、面向公眾的現實路徑,只有做到不斷擴展與創新,才能更好實現公共服務。
在這個概念的基礎下,藝術傳播作為博物館運營的重要組成部分,其邊界可以引申為傳播底線與傳播路徑兩個層面,分屬于博物館的內生倫理與外生環境。博物館藝術傳播的“擴展”與“守邊”問題從本質上來說就是對傳播路徑的優化與開放,對傳播底線的鞏固與強調。
(二)擴展的內涵與外延
數字技術的變革引起了傳播路徑的變化,傳統的邊界逐漸打破,人們開始尋找擴展博物館邊界的可行之法。如雅典國立當代藝術博物館(EMST)在2009年就啟動了一系列無邊界博物館項目⑩。該項目致力于滿足社會邊緣群體的需求和興趣,讓每個人都能平等地接觸藝術。2016年,廣東省博物館館長魏駿對無邊界博物館的定義做出了新的闡釋,他提出博物館的無邊界的核心是資源、服務、理念和業務在博物館內外的交融1。傳播邊界的擴展已然成為數字時代博物館發展必然趨勢。 Museum Group 的主席伊萊恩·休曼·古里安提出未來跨邊界博物館無疑會更為頻繁的出現,博物館應當通過任何可能的手段建立一個世界范圍內的無邊界聯盟12。但就目前國際、國內博物館的實踐來看,博物館的建設仍停留在相對單調的狀態,少數推行共建策略的博物館也只是簡單的藏品交換;失調的傳播地域與群體忽視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數字鴻溝依然橫跨普遍群體與邊緣群體;單一的技術模式和傳播形式導致藝術傳播的同質化。對此,本文認為目前博物館邊界的擴展還應從以下三個方面予以強調,即建設邊界、傳播地域與形式邊界。
1.擴展建設邊界,以品牌驅動數字時代博物館的協同共建
數字技術為博物館建設的全球化、多元化提供了優質基礎,共建共創共享已經成為新的主題。但現有的共建模式更聚焦于數字藏品和藝術信息的交換,缺乏對博物館共建模式下品牌形象的塑造,導致共建展覽缺乏核心價值觀念。不同級別博物館應當充分利用數字技術提供的可跨區域共建展覽的優勢,以建立共同展覽品牌為導向,增加傳播內容的橫向對比,實現從單調的數字藏品交流到共通策展的轉變,不斷擴展博物館的建設邊界,甚至以文創產品增強傳播的力度。浙江省博物館在這一方面走在前列,其《麗人行》展覽品牌的建設以中國古代女性圖像為主題,跨地域整合中國古代女性圖像來展現古代女性的世界,形成創新性、綜合性云展覽模式(圖3)。同時,我國博物館還應積極與世界各大博物館建立共同品牌,推動世界藝術文化的交流。此外,在進行品牌建設的過程中,博物館還應與公眾建立情感聯系,讓公眾在文化精英建設的基礎上參與到博物館的品牌建設中來,如品牌 LOGO 的征集設計、文創產品平臺創作的正向逆向反饋等,激發公眾對博物館的共情。
2.擴展傳播地域,建設開放共享的傳播空間
開放共享一直是博物館建設的重點,近年來,諸多學者持續關注博物館發展不均和特殊群體服務的相關問題。擴展博物館的傳播地域指的是突破數字鴻溝帶來的新的不平等邊界,推動欠發達地域博物館數字建設,滿足多層次、全方位社會多元需求,推動藝術資源的開放共享。面對數字時代下新的社會不均問題,各博物館應擴展面向全民共享的傳播策略,充分考慮特殊群體對數字手段的接受能力,從而使博物館的傳播方式、內容更深入滿足特殊群體的需求,并開發符合他們行為邏輯的傳播方式。在這方面,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可以是其他博物館參考的典范。他們提出:“每個人都被 MOMA 所歡迎。”對此, MOMA 開展了針對行動障礙、視覺障礙、老年人等各種群體的服務和活動,推進建設了更加開放共享的傳播環境。
3.擴展形式邊界,創新是博物館傳播的內在要求
博物館作為知識的生產者與傳播者,其數字傳播形式的構成如果僅僅是簡單的信息整合、直白的技術堆砌、同質的設計模式,這是不夠的。只有充分實現對傳播形式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突破現階段固有形式的邊界,才能更好實現文物信息的高效傳播。一方面,博物館要突破現階段數字技術固化的邊界,避免技術模式與內容的簡單重復,主動探索和開發與博物館發展相適應的新技術、新手段。例如,藝術和文化的數字化傳播不能僅僅停留在視覺層面,還應從多感官的角度出發。認知心理學和神經科學表面藝術的多感官體驗能豐富博物館觀眾的理解,從而加深其對事物的理解與感受。l3。如可以將 VR 觸覺手套與數字藏品結合,讓觀眾感受到文物的真實觸感。另一方面,博物館要打破單一的傳播形式,積極探索新興傳播領域,增強形式交互的體驗性,保持觀眾對博物館藝術文化的新鮮感。
(三)守邊的內涵與外延
博物館在面對數字技術帶來效益的同時,其自身也受到了挑戰。簡單來說,博物館的根基日漸模糊,其獨特性地位受到動搖。堅持博物館的文化底線與根基,是博物館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具體包括以下三個方面的內容。
1.守好“物”的邊界,“物”是博物館傳播的根基
在博物館領域中,“物”指的是實物藏品及其背后的內涵,是物質文化和非物質文化的載體。長期以來,物一直是博物館傳播和展示的核心。新博物館運動中,博物館物質的絕對和客觀地位遭到挑戰,表達和闡釋取而代之成為核心。l4。現在,人們越來越將傳播的核心轉移到技術展示上,實物及其內涵被掩蓋在數字之下。但事實上,這種偏頗的關系嚴重影響到博物館的根基。實物是博物館傳播的基礎,缺乏物的博物館傳播是空洞且無意義,“物”的邊界是不可動搖的,因為:(1)物的客觀存在性。作為承載人類歷史記憶和文化表征的場所,博物館物是一種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存在。l5。盡管數字技術可以全方位掃描物的全部細節,但博物館的發展仍然不能脫離物質談傳播。一方面,數字藏品只是基于實物的數字轉換,如果脫離了物質,它們也不復存在。另一方面,就目前的技術來說,想要實現對實體藏品的精準復制是有所欠缺的。如果今天我們以尚不完善的技術復制了物,隨后將物如《Morons》一樣被燒毀或遺棄,那當明天我們有了更為完善的技術,又從哪里感知歷史的真實?(2)物的人文溫度。在數字藏品已經滿足一定欣賞需求的今天,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前往博物館?其實不難發現,造就這種現象的原因是真實物質帶來的精神感動與心理震撼,即物的人文溫度。我們作為真實存在的人類,真實物質往往是最能引起心靈交流的部分。正如史蒂芬·康恩說的“博物館也許再也不需要實物了,但是離開實物,我們會錯過欣賞帶來的愉悅和驚喜。l6。”
2.守好“目的”邊界,博物館傳播的根本目的是教育不是娛樂
博物館或出于滿足觀眾娛樂需求的目的,或出于以娛樂方式傳播文化知識的目的,娛樂化成為部分博物館的傳播手段。但需要注意的是,博物館娛樂強調的是通過娛樂性的傳播手段來吸引觀眾學習相關文化知識,自始至終,博物館都不是娛樂場所。在國際博物館協會對博物館及其主要目標的界定中,博物館最初定位于與圖書館和檔案館平行的收藏保管機構,1951年才增加了娛樂(Delectation)功能。十年之后,娛樂(Delectation)更換用詞,以 Enjoyment 替代 Delectation,其目的是為了削減用詞的主觀用意和單向度感。l7。 Delectation 偏向于強調為了娛樂而實施娛樂,而 En- joyment則更多貼近無形中的享受。同時,在1962年的重新定義中,教育(Education)的位置被提前到娛樂(En- joyment)前面。從關鍵詞的變遷中,我們不難體會到國際博物館協會對于教育功能的強調。回歸當下,作為以教育職能為首的博物館,娛樂理應成為以教育目的為導向的非主要功能。博物館應最大限度借助新技術、新手段強化其社會教育職能,堅守以傳承和宣揚中華傳統文化為導向,增強公眾的文化知識和藝術素養。正如學者蘇東海強調的:“娛樂職能應該是博物館固有職能合乎邏輯的發展而是不硬貼在博物館上。事實上,博物館不能完全迎合人們對娛樂的需求,因為博物館的物不是娛樂工具。”。l8
3.守好“內容”邊界,內容是博物館傳播質量的決定性因素
新博物館運動的到來,實現了博物館從神廟到論壇的轉變,“以觀眾為中心”成為新的重點。但“觀眾中心”并不意味著一味追隨,為觀眾提供高質量的藝術內涵是博物館傳播質量的決定性因素。一方面,數字時代博物館的藝術傳播呈現出碎片化的特征,主要表現為借助新媒體技術以適應當代社會快節奏的生活方式,但碎片化并不意味著傳遞給觀眾的只是淺層信息,博物館物載的隱形信息決定著傳播質量的高低。只有對隱形信息深入挖掘,為觀眾提供高質量的內容,才能使藝術傳播行之有效。另一方面,博物館傳播內容的高雅性和引領性是博物館傳播區別于其他文化傳播的標識,任何打著“觀眾中心論”的口號試圖將博物館與三俗文化(低俗、庸俗、媚俗)混雜的行為,都是對博物館內容邊界的破壞。批評家德懷特·麥克唐納(Dwight MacDo- nald)認為,媚俗文化是毫無價值且倒退的文化,會影響到對現實社會和簡單自發樂趣的更淺層次理解。因此博物館的藝術傳播應在保證內容質量的基礎上進行,始終守住博物館藝術的高雅性。
(四)矛盾關系
從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維度來看,事物的發展是對立面的統一,矛盾即對立統一,對立統一即矛盾。l9。在數字技術繁榮的大背景下,所謂博物館藝術傳播的擴展與守邊,實質上是出于博物館發展邏輯與固守邏輯之間的一種天然矛盾。矛盾思維認為,正反相對的兩個對立面之間的矛盾關系,是一方克服一方,一方取代一方的關系。在這種思維下,博物館的藝術傳播面臨著兩難的境地。一方面,目前博物館藝術傳播的邊界尚不清晰,根基穩固還有待加強。假設將博物館的內生倫理即傳播邊界看作一個內圓,那傳播路徑的擴展即為外圓。如果博物館藝術傳播只擴展、不守邊,外圓不斷擴大而內圓逐漸模糊,博物館將喪失底線,失去其最重要的根基,即物的核心、教育職能與藝術內涵(圖4)。另一方面,為適應國際博物館發展的整體趨勢與數字化的未來潮流,傳播路徑也需要創新與擴展。如果只固守傳統而不面向未來,內圓將受制于外圓的面積,博物館的藝術傳播局限于舊的行為方式、傳播路徑,難以滿足數字時代觀眾的新需求,并將失去與國際博物館藝術交流的機會(圖5)。
三、“擴”與“守”的藝術傳播路徑構建
面對擴展和守邊的矛盾關系,我們如何在不斷優化傳播路徑的過程中,堅守博物館文化底線與根基,在增強觀眾好奇心與參與感的同時,為觀眾提供知識教育與優質內容,是目前應該思考和解決的問題。由此可見,“擴展”與“守邊”并不相悖,如何在協調好二者關系的基礎上推進藝術傳播是數字時代下博物館發展的關鍵。
(一)雙向發展
現階段,關于博物館傳播方式變與不變,如何改變的話題一直存在爭議,這是“擴展”與“守邊”矛盾關系帶來的必然結果。矛盾的性質似乎決定了“擴展”和“守邊”二者必然是非此即彼的狀態,但這種單向的發展屬于一種機械的線性思維,無論是單極的數字化還是一味固守傳統模式都是不可取的,必然會出現“過”或“不及”的境況。
面對“擴展”與“守邊”的矛盾關系,博物館應摒棄對立思維,堅持雙向發展的原則,即充分強調博物館藝術傳播的本質,并思考如何結合數字技術提高傳播的廣度和深度。立足博物館根基,穩固發展“內圓”傳播底線的同時,不斷擴展“外圓”傳播路徑,均衡雙向發展以達到面積最大化的目的(圖6)。概括來說,在“擴展”的同時,要堅定博物館傳播的教育與引領的目的,不能過度追求“擴展”,陷入唯技術論或觀眾中心論的僵局,而是要在守好邊界的同時,“執其兩端而用中”地融合新技術、新思想,提高博物館的藝術傳播水平和能力,以初心喚起人們對藝術和文化的共鳴,從而起到傳播知識、以史鑒今的目的。
(二)動態掌控
數字時代人們的審美及其對藝術的欣賞形式是不斷變化的,在此情況下,博物館“擴展”與“守邊”的內容及其關系的建構不是千篇一律的。正如傳播動向從“物為中心”到“觀眾為中心”的跨越,傳播手段從實體展覽到虛擬展覽再到虛實相生的轉變,藝術傳播的邊界不是一成不變,內圓與外圓矛盾雙方在博弈過程中體現出的是一種動態邏輯的關系。在某些階段,對博物館傳播底線的守護大于對傳播路徑的擴展,以穩固博物館的本體。比如在當前對數字技術過度追捧的時代,創新傳播策略的同時更應大力強調博物館中物的邊界、教育目的以及內容質量,否則博物館將迷失于數字技術的浪潮中。此外,在另一些情況下,只有奮力突破陳舊模式,才能得到革命性進展,迎來新生。如果拘泥于對“擴展”與“守邊”現有定義及其關系的分析,博物館藝術傳播的路徑與發展變化的社會之間又將生成新的矛盾。
因此,確保博物館藝術傳播可持續的關鍵路徑是貫徹動態掌控的原則,即將“擴展”與“守邊”兩個矛盾主體反復推敲、比較,以把握其本質,明確變化中的博物館藝術傳播邊界所在;根據當下境況及時調控、融合創新、強化根基;構建動態調控機制,增強數字時代下博物館藝術傳播的動態能力,使博物館運行趨于更加有序穩定。
四、結語
在以數字技術為主導的科技發展時代,博物館正面臨著機遇與挑戰的關鍵時刻,只有正確把握好數字時代下博物館藝術傳播的邊界關系,才能有效構建數字時代博物館藝術傳播路徑。我國博物館必須始終堅持“雙向發展”與“動態掌控”的原則,兼顧“內圓”傳播底線與“外圓”傳播路徑的協調發展,唯此方能有效依托數字技術充分發揮好博物館藝術傳播的職能,為公眾提供優質的公共服務、知識教育與展覽體驗。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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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中國政府網.關于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EB/OL].(2022-05-22)[2023-01-28]. http://www. gov. cn/xinwen/2022-05/22/content_5691759. 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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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系2023年度湖北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湖北大學文化科技融合創新研究中心開放基金課題:WK2023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