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鴻溝視角下的鄉村弱勢群體：多元需求與權利保障

［收稿日期］2024-01-09

［基金項目］本文為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之江青年專項課題“數字鄉村建設助推共同富裕的實踐邏輯與優化路徑研究”（24ZJQN047Y）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1.沈費偉（1988—" ），男，浙江湖州人，杭州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浙江省高校青年領軍人才，浙江省之江青年社科學者；2.徐心一（2001—" ），女，福建福州人，華中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

［摘要］數字鄉村建設背景下如何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合法權利，將直接影響鄉村振興的現實績效。從數字鴻溝的理論視角出發，鄉村弱勢群體議題研究可以聚焦于多元需求和權利保障兩個方面。一方面，當前鄉村弱勢群體的利益訴求主要表現在數字生活需求、數字生產需求、數字交往需求以及數字治理需求等方面，這是鄉村弱勢群體從內而外訴求的體現，旨在提升其滿足感；另一方面，權利保障是通過政府賦能從外至內地維護鄉村弱勢群體的合法權利，具體包括經濟發展權、政治參與權、文化教育權以及社會保障權等。為彌合數字鴻溝，未來應不斷消除數字歧視制度，構建多元支持體系；完善政府賦權機制，提升數字參與能力；增強村民數字素養，促進社會融入水平；倡導數字包容發展，助推社會質量提升。由此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合法權利，最終促進數字鄉村的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數字鴻溝；鄉村弱勢群體；多元需求；權利保障；數字鄉村

［中圖分類號］F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608（2024）04-0074-10

一、問題提出與文獻述評

伴隨信息技術革命的深入推進，互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日益融入鄉村社會治理過程，顯著提升了鄉村治理的現代化水平。其中突出表現為：在政治層面，構建起良好的數字政務與網絡安全環境，促進鄉村民主政治發展［1］；在經濟層面，推動產業的數字化改革，實現鄉村一、二、三產業轉型升級［2］；在社會層面，挖掘鄉村各類資源稟賦，重組鄉村社會力量［3］；在文化層面，賦能鄉土文化傳播，激發鄉村數字文化魅力［4］。在此背景下，國家層面聚焦鄉村數字化改革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文件。例如，2019年，農業農村部印發《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年）》，提出要加快生產經營數字化改造，推進管理服務數字化轉型。2022年，中央網信辦等十部門出臺《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部署八項重點行動、七個重點工程，為更好促進農業農村數字化、現代化發展提供指南。可以說，在國家政策的驅動下，數字技術已然在傳統鄉村社會中釋放了巨大的治理潛能，推動了鄉村社會的快速發展。但是，由于現代信息技術應用的不平衡、不充分，使得不同地域間、人群間的數字鴻溝日益擴大；同時，對數字技術的盲目崇拜也導致了唯數據主義、數據壟斷主義和數據集權主義等“數字利維坦”風險的出現，并在農村地區尤為明顯。數字鴻溝問題同樣使得鄉村弱勢群體在學習、工作、生活等多方面受到“數字歧視”，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們的合理訴求，甚至侵犯了他們的部分合法權益。基于此，數字鄉村建設中鄉村弱勢群體的權利保障作為重要研究議題，引起學術界的重點關注和深入研究。

數字鄉村建設時代鄉村弱勢群體的概念發端于對弱勢群體的研究與探討。弱勢群體作為社會在特定發展時期內經濟、政治、文化綜合作用的結果不是一成不變的［5］。也就是說，數字化時代下弱勢群體因主體在經濟、技術、社會地位及學習能力等方面的差別，導致其在數據獲取和運用中處于數字科技最邊緣的弱勢地位，故而被稱之為“數字弱勢群體”［6］。在此基礎上，鄉村數字弱勢群體是指在數字鄉村建設中憑借自身力量難以維持普通社會生活標準的困難群體，具有社會地位低、生存狀況差、受教育水平低、權力相對較弱、心理高度敏感等特點［7］，其涉及的人群主要包括鄉村中數字素養較低的老弱病殘貧群體。第5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6月，我國城鎮和農村的網民規模比例為72.1∶27.9，互聯網普及率分別為85.1%、60.5%，農村地區非網民占比為59%，高于全國農村人口比例23.8個百分點。這意味著部分的鄉村居民尚未接觸網絡技術，我國鄉村地區還存在著龐大的數字弱勢群體。

當前，學術界針對數字鄉村建設背景下鄉村弱勢群體議題展開了相關研究，主要形成了三方面的研究成果。第一，從技術工具視角出發，學者們認為鄉村數字弱勢群體主要是由數字鴻溝帶來的信息差造成的［8］。盡管技術的進步的確促進了鄉村的現代化發展，為鄉村振興打下堅實基礎［9］，但技術應用范圍的不斷擴大也帶來數字鴻溝的加劇，使得弱勢群體在平等獲取信息與表達方面出現權利缺失［10］。第二，從社會分化視角出發，學者們認為鄉村數字弱勢群體是社會知識、資源等多方面呈分化結構后，在數字科技復雜特性、社會內在結構缺陷、虛擬空間秩序紊亂等共同作用下形成的產物［11］。從宏觀層面來看，未富先老、工業化信息化相疊加的復雜局面造成城鄉分化加劇［12］；從微觀層面來看，知識、資源等稟賦差異引起不同群體間較大的貧富分化［13］。第三，從包容治理視角出發，學者們認為應給予鄉村數字弱勢群體充分的人文關懷，運用法治化手段保障其合法權利［14］，在推動機會公平的同時也注重結果公平，以促進數字包容的進步與發展［15］。

綜上所述，當前，學術界從不同角度對數字鄉村建設中鄉村弱勢群體的形成、發展與解決策略展開了較為充分的討論，但已有研究成果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首先，從研究對象來看，當前研究更側重于“數字弱勢”，而非“鄉村弱勢”，因此，研究中多包含生活在城市中的數字弱勢群體的研究，針對數字鄉村背景下出現的特定的鄉村弱勢群體的研究成果較少。其次，從研究視角來看，鄉村弱勢群體出現的主要原因是數字鴻溝，然而，學術界較少從數字鴻溝理論視角來系統剖析鄉村數字弱勢群體問題。再次，從研究結果來看，現有研究多側重現象描述，解決措施也多主張加強對鄉村弱勢群體的數字化培訓，加快其社會融入進程等，忽視了鄉村弱勢群體的內在需求，也較少嘗試從頂層設計層面反思公共服務的普適性以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基本權利。基于此，本研究從數字鴻溝理論視角出發，聚焦于多元需求和權利保障兩個方面，剖析并破解鄉村弱勢群體所面臨的邊緣化困境。

二、數字鴻溝理論：剖析鄉村弱勢群體權利保障的分析框架

（一）數字鴻溝理論的解讀

“數字鴻溝”最早是由美國國家遠程通信和信息管理局在1999年出版的《在網絡中落伍：定義數字鴻溝》報告中提出的，其內涵是“信息富有者和信息貧困者之間的鴻溝”，也被稱為信息鴻溝。2000年，世界經濟論壇組織發布了《從全球數字鴻溝到全球數字機遇》的專題報告。同年，在亞太經合組織會議上，數字鴻溝問題再次引起了全世界關注。范迪克（Van Dijk）、里金斯（Riggins）等人將數字鴻溝定義為是否使用信息通信技術的差距，被稱為第一道數字鴻溝，即接入溝［16］。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普及，迪馬喬（Dimaggio）等又延伸了數字鴻溝的概念，開始關注用不同方式使用信息通信技術的差異，被稱為第二道數字鴻溝，即使用溝［17］。魏國強（Wei）、張海華（Teo）等開始關注信息通信技術使用結果的不平等［18］，被稱為第三道數字鴻溝，即知識溝［19］。新技術媒介傳送的信息越多，經濟地位不同者之間產生的知識鴻溝也就越大。

總體而言，目前，第三道數字鴻溝研究即知識溝問題，可理解為產生于數字化時代背景下社會公眾對信息的獲取和擁有知識能力的差異。中國國家信息中心在《中國數字鴻溝研究》中將數字鴻溝定義為“不同社會群體之間在擁有和使用現代信息技術方面存在的差距”［20］。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媒介改變了舊有的信息傳播方式，加速了數字化的發展，而不同年齡、區域、經濟水平的群體之間使用技術的能力差距日益顯著，以知識溝為具體表現形式的數字鴻溝呈逐漸擴大之勢。我國在實施數字鄉村戰略之后，現代信息技術以更為縱深的形式嵌入鄉村地區，村民生產生活的各個方面逐漸數字化，第一道數字鴻溝的問題基本得到解決，但第二、第三道數字鴻溝問題仍然嚴重。首先，在經濟發展方面，數字鴻溝帶來產業數字化轉型的差異［21］，弱勢群體往往不具備較高的數字能力與數字素養，難以適應產業數字化轉型的技能要求，被排斥在數字化生產鏈條之外。其次，在社會公平方面，相關研究發現，互聯網的應用不僅加大了城鄉地區在就業、教育等方面資源的不平等［22］，而且在鄉村社會內部，部分鄉村老人、兒童、殘疾人、貧困群體以及受教育水平較低的婦女或青年等，常因生理因素或社會條件的限制無法很好地接受并使用新技術，逐漸與數字鄉村社會脫節。再次，在政治參與方面，知識鴻溝的擴大使得弱勢群體的參與挫折感增強，導致信息貧困者不再愿意關注、參與政治活動［23］，鄉村弱勢群體在電子政務、數字治理方面的參與度普遍偏低。因此，當前迫切需要加強對鄉村弱勢群體的需求和權利的關注，系統剖析鄉村數字弱勢群體的現代化技術使用難題，探索數字鄉村建設背景下鄉村弱勢群體多元需求與各項基本權利保障的優化路徑，從而真正釋放數字鄉村建設的優勢價值與實踐意義。

（二）數字鴻溝視角下鄉村弱勢群體權利保障的框架建構

隨著數字鄉村戰略的日益推進，城鄉地域的數字差異有所減弱，而不同群體的數字能力差距凸顯出來，數字鴻溝對個體層面的影響日益加深。因此，如何在數字鄉村建設進程中更好地滿足鄉村弱勢群體的多元需求，更好地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基本權利，進而彌合群體間的數字鴻溝，讓數字紅利覆蓋全體村民是當務之急。一方面，就多元需求來說，鄉村弱勢群體作為數字鄉村建設主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數字生活、數字生產、數字交往、數字治理等方面的基本需求是否得到滿足，事關數字鄉村建設的整體質量和水平；另一方面，就權利保障而言，鄉村弱勢群體在經濟發展、政治參與、文化教育、社會保障等方面的基本權利是否得到有效保障，關系到弱勢群體對數字鄉村建設的獲得感、幸福感和滿足感，是鄉村振興的題中應有之義（見圖1）。

多元需求和權利保障的關系實則是供求關系。一方面，數字鴻溝的出現使得鄉村弱勢群體與現代社會割裂，多樣化、個性化的數字資源相對于鄉村弱勢群體的需求較為短缺；另一方面，數字化時代出現了許多新興的數字權利，數字鴻溝導致了鄉村弱勢群體機會與結果的雙重不平等。可以說，忽視弱勢群體的多元需求是加劇數字鴻溝的重要前因，而加強對弱勢群體的權利保障是彌合數字鴻溝的有效手段，通過促進鄉村不同群體間的數字紅利共享，才能形成鄉村社會普惠、包容、平等、發展、正義的價值追求。基于此，本文從數字鴻溝的理論視角出發，將多元需求和權利保障作為研究重點，為解決鄉村弱勢群體問題提供實踐方向，為鄉村振興戰略目標實現和數字鄉村的可持續發展提供研究借鑒。

三、多元需求：數字鴻溝視角下鄉村弱勢群體的利益訴求

當前，數字鄉村建設逐漸成為鄉村振興戰略實施的新途徑，而數字鴻溝是數字鄉村建設面臨的最大難題［24］。聚焦鄉村弱勢群體在安全、發展、情感、服務等方面的利益訴求，數字鴻溝視角下鄉村弱勢群體的多元需求可以從數字生活、數字生產、數字交往、數字治理四個層面來理解。

（一）數字生活需求：鄉村弱勢群體的民生利益訴求

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指出，需求層次是逐級上升的，盡管生理和安全需求是最低層次的需求，但唯有在生理和安全需求滿足的前提下才能實現更高層次的精神需求滿足［25］。因此，鄉村弱勢群體對日常交通出行、衣食消費以及就醫治療的需求直接影響其數字生活的質量。第一，鄉村弱勢群體對日常交通出行的需求。在數字交通普及化形勢下，人工售票服務大幅減少，部分鄉村弱勢群體因沒有手機或不會手機購票、掃碼乘車等原因而被拒載，公共交通出行需求得不到滿足。例如，新冠疫情期間，公共交通領域均有嚴格的健康碼查驗機制，這直接影響了無法有效使用智能設備的鄉村老人與兒童的日常出行需求。第二，鄉村弱勢群體對生活衣食消費的需求。在數字經濟發展驅動下，網絡購物、快遞配送等電商消費服務已在城鄉地區普遍推廣，但在鄉村地區仍有許多老年群體因不會使用電商平臺和電子支付，導致無法及時置辦服裝、食物及家居生活用品。例如，在一些偏遠山區，留守老人、婦女、兒童等既難以獨自前往集貿市場，又無法自主使用網絡購物，經常面臨生活物資短缺，正常衣食消費得不到滿足的情況。第三，鄉村弱勢群體對就醫治療的需求。當前，網上預約掛號、咨詢問診等新型醫療服務已融入城鄉群眾的日常生活，但受教育水平較低的鄉村弱勢群體因較難理解數字醫療服務的流程，不會線上掛號而常常錯失就醫機會。例如，一些農村老人因不會下載手機App進行網上預約，導致無法問診，醫療服務需求得不到滿足。

（二）數字生產需求：鄉村弱勢群體的發展利益訴求

美國經濟學家弗農·拉坦（Vernon Latan）和日本學者速水佑次郎曾提出，技術創新對于提升勞動生產效率與經濟現代化發展具有重要作用［26］。因此，通過技術轉型實現鄉村第一、二、三產業的融合與升級，對促進鄉村經濟、滿足村民發展尤為重要，但鄉村弱勢群體因欠缺數字技能與素養，未能及時跟進數字生產變革，喪失發展機遇。第一，鄉村弱勢群體的農業生產需求。傳統的鄉村農業耕作向數字化、智能化數字新業態的轉型給農村發展帶來了新機遇，但農業數字信息采集、農業問題遠程診斷、嵌入式手持農業信息技術產品使用、溫室環境智能系統控制、動植物生長信息監測等，對農民的數字操作與管理技術要求較高，鄉村弱勢群體的農業生產需求難以滿足。例如，在安徽省蚌埠市懷遠縣“5G+物聯網”智慧農業示范基地，其農田微型氣象站、土壤墑情傳感器等設備的操作與維護，以及光照、土壤等關鍵數據的監測與解讀通常由專業人員進行，鄉村弱勢群體參與農業生產的需求被排斥在外。第二，鄉村弱勢群體的手工業生產需求。刺繡、打鐵、磨坊、編織等手工業是一些村民維持生計或提高收入的重要途徑，數字化應用一方面使標準化、智能化的機器加工得以推廣，另一方面使個性化、精細化的定制加工有所發展。例如，濟南市章丘區章丘手工鐵鍋產業在網絡營銷和電商平臺的扶持下實現成功轉型，但更多鄉村鐵藝、竹藝、繡藝等手工藝品及手工藝者未能融入數字化轉型潮流，手工業發展需求得不到保障。第三，鄉村弱勢群體的服務業工作需求。隨著網絡服務平臺的推廣與智能服務機器人的研發，住宿、餐飲、配送等服務業也逐漸開始數字化轉型。例如，一些地方推行“鄉村小旅館”項目，建設數字化農家民宿房態管理系統，在方便游客通過網絡下單鄉村旅游服務、方便部分村民通過網絡擴展旅游服務范圍的同時，也給部分從事服務業工作崗位的鄉村弱勢群體帶來負面沖擊。

（三）數字交往需求：鄉村弱勢群體的情感利益訴求

在數字化時代，人們更傾向將日常交往需求訴諸科技建構的數字世界。正如行為主義學者梅奧（Mayo）強調，人具有社會屬性，使其無法脫離群體而獨立存在［27］。鄉村弱勢群體同樣具有進行個人與他人、個人與市場、個人與政府之間的交往需求，也需要在社會交往中滿足存在感、參與感、獲得感等情感利益訴求。第一，鄉村弱勢群體的人際交往需求。人際交往是一個訴說與傾聽相互作用的交流過程，并隨著互聯網的發展與普及逐漸網絡化。對于不會使用電腦、手機等現代通信設備的鄉村弱勢群體來說，他們的社交活動仍以線下走訪為主，鮮少在網絡社交平臺上展露自我、開展交流。第二，鄉村弱勢群體有市場交往需求。數字鄉村在建設過程中引入了一些外來科技企業、電商平臺，在協助村民開拓網絡市場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鄉村弱勢群體融入新興市場的難度。例如，山西省陽城縣實施電子商務進農村建設，但缺少文化與設備基礎的鄉村弱勢群體一時無法融入其中，在市場交往活動中逐漸被邊緣化。第三，鄉村弱勢群體的意見表達需求。“12345”熱線、“網絡意見征集”渠道、“兩微一端”政務平臺等使群眾意見的上傳下達更為便捷，但無形中也遺漏了鄉村弱勢群體的意見表達與搜集。例如，江蘇省張家港市打造一網通辦便捷村民服務，但受人力物力限制，大幅縮減線下咨詢渠道與平臺，弱勢群體向政府表達意見、尋求幫助的需求受到影響。

（四）數字治理需求：鄉村弱勢群體的服務利益訴求

英國學者帕卻克·鄧力維（Pachok Dunlivi）提出，政府數字化的過程就是將信息技術運用到政府組織之中，以數字化手段來實現社會管理［28］。在數字鄉村建設中，鄉村弱勢群體對數字治理的需求主要體現在政治參與、數字服務與信息安全中。第一，鄉村弱勢群體的政治參與需求。隨著線上政務服務平臺的使用與推廣，相關法規、政策、會議等信息也更加開放透明，大大拓寬了群眾參與政治活動的渠道，卻忽略了鄉村弱勢群體的政治參與意愿。例如，重慶市大足區因建有村務綜合服務公開平臺，相應的線下宣傳隨之減少，不具備上網或閱讀能力的鄉村弱勢群體在線下辦理事務、打聽消息的需求被忽視。第二，鄉村弱勢群體的數字服務需求。數字化改革給人們帶來的是更加便捷、高效的數字服務，但復雜的網絡系統也給不會使用數字技術的鄉村弱勢群體帶來操作難題。一些鄉村搭建的基層數字綜合信息平臺，由于模塊繁多、操作復雜，很多村民表示想用卻不會用，其享受數字服務的需求未得到滿足。第三，鄉村弱勢群體的安全服務需求。伴隨數字化進程的加速發展，信息泄露、數據濫用、電信詐騙等數字化“副作用”與風險問題頻頻出現，缺乏相關意識與教育的鄉村弱勢群體的信息與財產安全存在隱患。例如，刷單返利、網絡理財、冒充電商客服等是常見的詐騙類型，但很多鄉村老人、兒童或婦女對數字網絡信息識別能力較差，往往容易成為電信詐騙受害者。

四、權利保障：數字鴻溝視角下鄉村弱勢群體的權益維護

在數字化時代，鄉村弱勢群體由于缺乏數字技術使用能力，其與主流群體之間的數字鴻溝不斷擴大。因此，切實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經濟發展權、政治參與權、文化教育權、社會保障權等，不僅是對鄉村弱勢群體權益的基本維護，也是彌合數字鴻溝，促進村民平等參與鄉村振興、協同發展鄉村社會的重要基礎。

（一）經濟發展權：鄉村弱勢群體的資源配置權益維護

隨著數字鄉村建設的日益推進，維護好各類群體尤其是鄉村弱勢群體的經濟發展權，并使其獲得經濟收益尤為重要。第一，鄉村弱勢群體經濟參與權的維護。經濟參與權是指通過各種形式參與生產經營并獲得相應收入的權利。在數字鄉村建設中可以通過優化分工合作、降低基礎崗位的數字技術要求等，使鄉村弱勢群體能夠正常參與生產，以保障他們的工作權。例如，貴州省黔西南州通過政府、龍頭企業和繡娘三方合作，搭建苗繡數字化產業平臺，幫助上萬名繡娘的手藝直接面向都市消費者，實現勞動創收。第二，鄉村弱勢群體經濟收益權的維護。鄉村弱勢群體有運用新技術、新方式、新場景進行農業生產的權利。因此，應盡可能提高農業生產運用技術的普適性，擴大數字技術的覆蓋面，便于廣大鄉村弱勢群體在數字生產中提升經濟效益。例如，福建省武夷山市建設“智慧茶山”氣象示范站，并派遣專人向茶農普及相關技術知識，幫助茶農應用數據更好了解茶園實況，合理安排農事活動，增產增收。第三，鄉村弱勢群體經濟分配權的維護。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村集體應根據成效收益等給予各戶相應的資金、技術支持，擴大數字紅利的覆蓋面。例如，山東省濱州市無棣縣通過“智連鄉村”工程為轄區內數百戶困難群眾開起微信店鋪，街道和運營公司幫助困難群眾管理產品、推廣銷售，銷售利潤的85%歸村集體、困難群眾或弱勢群體所有。

（二）政治參與權：鄉村弱勢群體的平等公正權益維護

現階段鄉村數字政務服務的日益發展，助推了人們應用數字設備參與政治活動的積極性。在數字鄉村建設中維護好鄉村弱勢群體的知情權、表達權、選舉權與被選舉權，可以保障其平等公正的權益。第一，鄉村弱勢群體知情權的維護。隨著政務公開逐漸網絡化，各級地方政府在設立政務公開系統或網站的同時，也應兼顧傳統線下政務公開渠道的受眾。例如，新冠疫情期間，一些農村利用“大喇叭”廣播的方式幫助居家群眾、老年群體在第一時間聽到黨和政府的聲音，知曉最新態勢和防控措施要求。第二，鄉村弱勢群體表達權的維護。數字化時代，網絡成為人們表達意愿的主要媒介。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搭建網站、媒體、信訪、調研等多種渠道，協助鄉村弱勢群體表達訴求，參與政治生活。例如，安徽省阜南縣龍王鄉將低收入大數據平臺反饋的預警信息與入戶走訪相結合，精準摸排困難群眾，使弱勢群體的特殊訴求得到有效表達、有效解決。第三，鄉村弱勢群體參與權的維護。為了保障弱勢群體的合法政治權利，數字鄉村建設應盡可能通過多種方式提高其參與度。例如，天津市緊貼老年人需求特點，提供多種智能化適老政務服務，“津心辦”App開設老年人關愛專區，采用大字版、簡潔版頁面設計，增加語音朗讀功能、語音搜索功能，方便老年人辦事；同時，在鄉村設立代辦點，為行動不便的老年人提供上門辦理服務。

（三）文化教育權：鄉村弱勢群體的知識學習權益維護

隨著信息科技的發展，文化網絡體系逐漸建立，村民對教育和文化領域的權利越來越看重。因此，如何使數字時代的文化教育權覆蓋全體，是維護鄉村弱勢群體知識學習權益的重要內容。第一，鄉村弱勢群體知識信息權的維護。移動互聯網帶來了信息獲取的便利，網絡搜索逐漸代替紙質媒介已成為大眾獲取信息的重要方式，鄉村弱勢群體同樣也有通過網絡汲取新知識的權利。例如，廣西壯族自治區龍脊鎮江柳村翁江小學借助公益項目，裝入先進的數字硬件設備和穩定的網絡服務，使翁江小學學生的普通話水平、課業外的知識儲備明顯提升。第二，鄉村弱勢群體文化傳播權的維護。數字化時代的文化傳播不再局限于傳統的面對面形式，線上視頻、網絡溝通成為傳播主流，但也需要兼顧鄉村弱勢群體傳播和獲取文化的權利。例如，湖南省岳陽樓區郭鎮鄉麻布村啟動“公共數字文化進鄉村”項目，積極推動文化服務終端智能化建設，在志愿者的指導下，村里老年人和孩子學會使用公共文化服務智慧一體機和數字化閱讀機等設備，進一步豐富了他們的精神文化生活。第三，鄉村弱勢群體受教育權的維護。部分鄉村家庭由于經濟條件較差，或無法購置高價的網絡設備，或承擔不起高額的上網費用，使得一些貧困學生無法參與網絡課堂、網絡學習活動。因此，數字鄉村建設應給予教育更多關注，保障每位鄉村學子在數字化時代享有高質量的教育資源。

（四）社會保障權：鄉村弱勢群體的福祉共享權益維護

社會保障權是維護鄉村弱勢群體共享權益的重要組成部分，涉及醫療、養老、保險、救助、扶貧等多個領域，是政府通過立法保障公民基本生活水平的重要手段。第一，鄉村弱勢群體資源分享權的維護。在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通過對公共數字基礎設施的優化升級，有效補償了鄉村弱勢群體的資源共享權。例如，上海市積極推動“5G+數字養老健康融合平臺”向農村地區推廣延伸，鄉村養老食堂開始信息化升級，使用餐品自助結算等一系列服務為鄉村老年人帶來便利。第二，鄉村弱勢群體就業保障權的維護。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推進，越來越多的鄉村弱勢群體由于自身勞動技能不符合現代市場標準，又無法享受城鎮居民的就業保障金，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因此，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就業需求與失業救濟的社會公益就業培訓體系開始興起。例如，浙江省淳安縣堅持數字賦能，研發農村殘疾人就業智慧平臺，殘疾人和用工企業可實現就業崗位的自動化精準匹配和雙向推送，打造智慧化的農村殘疾人就業新模式。第三，鄉村弱勢群體醫療保障權的維護。數字化醫療保障系統的逐漸建立促進了醫療資源、信息的數字化升級。部分未接網的鄉村弱勢群體隨之被吸納到網絡醫療報銷體系中，享受數字化醫療保障服務的權利。

五、彌合數字鴻溝、保障鄉村弱勢群體權利的優化策略

近年，數字鄉村建設的推進使得城鄉區域間的數字鴻溝解決成效顯著。數字鴻溝下鄉村弱勢群體面臨的困境主要體現在對鄉村弱勢群體的需求滿足不充分、權利保障不完善兩個方面，迫切需要改進。未來應從政府、社會、個人等主體層面出發，消除數字歧視、完善賦權機制、增強數字素質、倡導包容發展以彌合數字鴻溝，從而更好地促進數字鄉村建設的高質量發展，最終實現鄉村振興目標。

（一）消除數字歧視制度，構建多元支持體系

在信息革命發展背景下，未接觸數字化產品的群體被排除在廣泛的數字生活模式之外，與主流人群脫離，形成數字歧視。因此，在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政府、社會、個人需要加強團結協作，消除歧視制度，實現共建共治共享，促進鄉村弱勢群體的平等發展。首先，加強對鄉村弱勢群體的數字化改革宣傳。各級政府部門要致力于構建全面的政策宣傳網絡，拓寬宣傳途徑，做好鄉村數字化普及工作，提高鄉村弱勢群體的數字化意識水平。同時，各地政府要積極推動數字鄉村基礎設施建設，促進數字鄉村產業發展，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經濟發展權；關注鄉村弱勢群體的適應性問題，確保各類主體平等享受公共服務。其次，加緊構建適老化產品研發體系。科技企業應積極響應政府號召，推動數字化產品的適老性改造、升級，提升服務體驗，降低產品價格，為鄉村弱勢群體提供更多的優惠渠道。再次，大力推動數字化覆蓋鄉村弱勢群體建設。政府部門要優化數字化服務系統，將線上線下服務相結合，通過組建“數字化交流室”、開展“信息分享會”、組織“智能設備比賽”等方式，提高弱勢群體學習新技術的積極性。研發者通過降低技術門檻，提高技術適應性，使數字技術更好地融入鄉村弱勢群體的生活，從而提升數字生活質量。

（二）完善政府賦權機制，提升數字參與能力

賦權本質上是一個參與的過程。政府通過給鄉村弱勢群體創造參與的機會，使其掌握更多的社會資源，以促進社會平等［29］。通過不斷增加數字價值，利用數字化手段嵌入多樣化場景，可以實現數字賦權，從而提升鄉村弱勢群體參與數字化治理的能力［30］。首先，健全政府數字治理機制。政府科學應用數字技術促進數據開放共享，創新數字治理形態，構建鄉村弱勢群體公平獲取網絡信息、安全高效使用的機制。同時，相關部門要明確數字治理權責邊界，提高數字行政效率和公共服務水平，切實提升鄉村弱勢群體在數字化進程中的知識素養和技能水平。其次，建立數字參與表達、反饋機制。地方政府通過建立數字信息公開、展示、互動與反饋機制，滿足鄉村弱勢群體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和監督權。同時，各部門要注重鄉村弱勢群體建議訴求的反饋，及時公布辦理結果，落實相關方案措施；拓展多種形式的意見表達渠道，提升鄉村弱勢群體的參與度與積極性，確保弱勢群體反映渠道通暢。再次，完善數字人權政策法規體系建設。全國人大及各地政府部門需要不斷加強有關鄉村數字弱勢群體的法律界定，完善相關的法律解釋。通過制定相應的法律法規，更加全面地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數字人權，切實保障弱勢群體的相關權益，營造以人為本的數字化發展環境。

（三）增強村民數字素養，促進社會融入水平

保羅·吉爾斯特（Paul Gilst）在1997年曾強調數字技術作為基本生活技能的重要性，并將數字時代信息的使用與理解定義為數字素養［31］。鄉村弱勢群體整體數字素養的提高，需要其自身的學習意識、技術培養，再輔之以各方的幫助，使數字化真正成為個體能力。首先，強化鄉村弱勢群體自身學習意識。社會各界要加大宣傳，轉變鄉村弱勢群體對數字技術的恐懼心態，增強他們對現代信息技術的了解與運用；同時，宣傳工作者要積極深入鄉村地區，鼓勵鄉村弱勢群體主動接觸信息化技術產物，尤其是在家庭層面進行針對化教學，逐步幫助弱勢群體提高數字技術應用能力。其次，大力培養新型數字治理人才。加大培養新型數字人才的力度，給予相應的政策支持。一方面，政府機關要對原有隊伍進行專業的數字化培訓，提升政府工作人員的數字化治理能力；另一方面，各地政府要提高相關從業者的福利待遇，選派更多優秀的數字人才下鄉，幫助基層、偏遠地區進行數字化建設，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數字權利實現。再次，推進學習型社會建設。國家有關部門應重視數字教育，優化相關教育資源分配，并將數字素養納入國民基礎教育體系。通過舉辦“全民終身學習活動周”、開展“全民數字素養與技能提升行動”、啟動“學習型社會建設和國家教育數字化戰略工程”、出臺鄉村老年教育服務專項政策等，保障鄉村弱勢群體數字素養的學習與提升，提供終身學習機會和平臺。

（四）倡導數字包容發展，助推社會質量提升

數字包容作為數字鴻溝的反向趨勢概念，于2000年10月在美國電信和信息管理局的《網絡中的落伍者：走向數字包容》中首次提出。可以說，數字包容與數字鴻溝息息相關，是面對信息化時代一種較為新型的社會發展策略。通過數字包容發展，能夠更好地關注弱勢群體、消減數字鴻溝［32］。首先，突破社會的數字壁壘。政府應大力倡導數字包容發展，時刻秉承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嚴防鄉村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出現數字不公平問題。尤其是在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各地政府需要不斷滿足鄉村弱勢群體的實際需要，保護弱勢群體的數字人權，打破性別、學歷、年齡等方面的壁壘，確保全體村民切實享受數字紅利，促進鄉村社會和諧發展。其次，堅持共建共治共享。各地要積極構建政府推動、市場引導、企業運作的數字共治模式，在注重效率的同時兼顧公平，尤其要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數字權利［33］。通過拓寬意見反饋渠道，將教育、宣傳、培訓、引導等多種方式相結合，促進鄉村弱勢群體提升數字素養，積極參與鄉村政治、社會活動。再次，堅持適度保護。數字包容理論強調普惠性、無差別、全覆蓋的深刻內涵，因此，需要加強對數字鴻溝影響下鄉村弱勢群體的多元需求關注，切實保障其各項合法性權利。一方面，通過二次分配，適當將一些社會資源向鄉村弱勢群體傾斜；另一方面，在社會分配上也要遵循適度原則，避免產生逆向歧視。

六、結語

數字鄉村建設作為鄉村振興戰略的典型模式為中國鄉村發展提供了新路徑，推動了鄉村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各方面的進步。但是，在數字化過程中，社會群體對現代通信技術使用能力的差異無形之中加劇了數字鴻溝，由此出現了一批鄉村弱勢群體。因此，深入研究如何在數字鴻溝背景下實現鄉村弱勢群體的多元需求，保障他們的基本權益，促進數字建設惠及全民尤為重要。

聚焦數字鴻溝問題，深入研究鄉村弱勢群體的多元需求與權利保障，無疑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與理論價值。然而，對參與主體權益的分析僅僅是針對數字鄉村弱勢群體本身而言，缺乏宏觀層面的路徑探討。未來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深入研究，以更好地促進數字鄉村公平、普惠發展。首先，在研究主體層面，應增加覆蓋面，重視所有群體的利益訴求；其次，在研究視角層面，以更加實踐性的視角思考鄉村弱勢群體的權利保障問題；再次，在研究結果層面，重點思考如何從頂層設計層面出發，從源頭上保障鄉村弱勢群體的利益，促進治理有效性的提升。基于此，應深入研究數字鄉村建設如何更好地發揮數字技術的優勢，釋放數據生產力，促進鄉村弱勢群體的權益保障，以推動鄉村振興戰略的拓展與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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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