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人大學生漢語筆談交際情境設計與教學實施

張 帆

（浙江特殊教育職業學院，浙江 杭州 310023）

聾人大學生（簡稱“聾生”）融入社會的主要障礙來自于溝通與交際，筆談是聾生與健聽人溝通的主要手段。聾生學習漢語具有二語習得的性質。在高等職業教育階段，聾生漢語溝通與交際教學要以“二語習得”為視角、以工具性為導向，以提升聾生漢語應用能力為歸旨，把他們培養成會溝通、懂交際、善融入的高素質人才。目前國內面向聾生的漢語課程內容開發還較為薄弱，比如部分教材中雖有溝通與交際單元，但知識點分布零散甚至較為隨意，教學內容呈現片面化、碎片化特征。本文借鑒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習得研究的已有成果，從日常生活、職場生活兩大領域出發構建功能、話題、任務、知識一體的交際情境框架，提出“探—導—學—做—評—思”六步式教學實施步驟，以期為聾生教育漢語課程開發和教學提供一種新的改革思路。

一、聾生漢語筆談交際能力的構成

由于聽力所限，面向聾生的溝通與交際教學不以口語表達為訓練手段，而是以筆談、肢體語言、手語訓練為主，其中筆談是主要的訓練方式。筆談是一種書面語交際手段，不僅包括書面紙筆，還包括憑借手機短信、微信、訊飛、音書等線上溝通工具完成交際任務。面向聾生的溝通與交際教學本質上是讓聾生學會在日常生活和職場交往中掌握用漢語書面語與健聽人溝通交往的本領。［1］

（一）聾生漢語筆談交際能力構成要素

通過分析已有研究成果及實地調查，本研究認為聾生漢語筆談交際能力主要包括以下要素。第一，積累漢語書面語詞匯、掌握漢語語法是基礎。通過中學階段的學習，聾生應該積累漢語常用詞匯，具備漢語語法規則意識，在書面語寫作中逐步減少對手語的依賴，能熟練使用漢語固定句式和固定表達法寫出較為完整通順的句子。語言知識的積累以閱讀教學為主要載體，教師通過講授字詞知識和句型結構，引導聾生通過大量練習來掌握漢語詞匯和語法規則，強化漢語語法意識，掌握漢語書面語表達基本技能。

第二，語言應用能力是重要組成部分，它建立在聾生掌握漢語表達技能基礎之上。教師要為聾生提供適合的話題和情境，通過課堂上創設仿真的溝通情境以及通過常用詞匯、重點句型的訓練，引導聾生圍繞某一主題進行書面語交際。誠然，掌握書面語表達基本技能是漢語教學的直接目的而非根本目的，如果離開語言應用，語言知識不論多么精細，都會失去意義。語言應用能力培養是幫助聾生從脫離語境的詞匯、句子訓練邁向真實交際的過渡。

第三，語言運用能力。課堂上提供的交際訓練畢竟還是局限在有限的范圍內，教師提供的往往是一種模擬情境，聾生能在課堂上用筆談方式與同學互動交流并不意味著他們能勝任真實交際場合中的交際任務。語言運用能力的培養不僅涉及聾生的溝通心理、溝通欲望，還要樹立他們在交際中的策略意識和語體意識，做到文從字順，得體應答。因此，溝通與交際教學應從課內延伸到課外，從漢語課堂延伸到專業實踐。在崗位實習、頂崗實踐過程中，漢語教師應與專業教師合作，通過線上線下互動指導，為聾生提供真實的言語交際平臺。只有把課內掌握的交際知識、積累的常用句型在實踐中運用出來，完成真實的交際任務，才能真正達成教學目標，實現學以致用。當然，針對聾生交際中遇到的問題，教師應進行個別化指導，其中的共性問題也應成為課堂教學的重點。

（二）聾生漢語筆談交際能力構成層級

基于上述討論，筆者提出與聾生漢語筆談交際要素對應的三個層級：準確性、流暢性、得體性。三個層級由易而難、由淺入深，前一個層級是后一個層級的前提和基礎，后一個層級是前一個層級的鞏固和延伸。三者之間構成循序漸進的關系，既相對獨立又彼此支撐。所謂準確性是對聾生筆談交際的字詞、句式要求而言，即書寫正確、用詞準確、語法正確。受手語作為第一語言的影響，聾生書面語表達中往往會出現許多語法偏誤現象，這些語法偏誤正是漢語教學第一層級的著力點。已有調查發現，聾生漢語書寫中存在用字量偏少、用字量增幅緩慢、漢字書寫偏誤率高等問題，對部分漢語基礎知識較為薄弱的聾生而言，漢字書寫教學重要性程度并不亞于漢語詞匯、語法教學。［2］所謂流暢性是對句子內部、句與句之間的邏輯關系而言，要求聾生具備連詞成句、連句成篇的結構意識。從構成漢語語篇的結構知識角度看，不僅包括一般意義上生成句子的主述結構，還包括句與句之間的照應、省略、替代和連接等語法銜接手段。而這種照應、省略、替代和連接意識正是聾生筆談交際中非常欠缺的。所謂得體性是“表達者的言語內容與言語形式對交際目的和語境因素的適應程度”［3］，對應到聾生的筆談交際，就是要求聾生充分考慮包括時間、地點、場合在內的語境因素，交際對象因素，自身的角色定位等，組織恰切的言語進行得體交際，不僅要達成交際目的，還要力求實現最佳的交際效果。

二、聾生漢語筆談交際情境設計

（一）聾生漢語筆談交際情境設計的開發現狀與不足

目前國內已有部分教材對聾生漢語筆談交際任務進行了開發。浙江特殊教育職業學院以人文主題建構單元，每個單元包括“閱讀與欣賞”“表達與交流”“媒介素養綜合實踐活動”三個部分。“表達與交流”下設“筆談”“寫作”板塊，“筆談”包括自我介紹、藝術人生、自助旅游、誠實守信、展望未來、我的專業、求職應聘七個主題。北京聯合大學面向聾人的漢語閱讀與寫作教材遵循從“日常生活”入手的原則，設計了一套從詞語到問題，再到主題的筆談訓練系統。首先訓練聾生準確掌握一整套日常生活用詞，其次進行日常生活筆談訓練，訓練題目包括自我介紹、家庭朋友、學習專業、工作購物、業余愛好、社會問題、體育藝術、遠足旅游、飲食食品、服裝建筑、健康保健、中國世界等十二個方面。最后是主題筆談訓練，訓練聾生能有條理地描述社會熱點人物或熱點事件，并發表自己的見解、體驗及想象的能力。［4］

上述主題或話題雖涵蓋了聾生日常生活筆談交際的各個方面，但從課程開發的角度看，還存在一些不足。首先，筆談內容的設定未能很好地考慮話題的覆蓋面、聾生已有的知識儲備和學習興趣，未能梳理清每一個主題中的知識點、能力的訓練點。其次，話題或主題只提供了一個較為寬泛的討論范圍，還需要將話題進行課程開發和教學轉化，轉化為可供教師實踐的交際情境，細化為交際任務，明確交際話題、角色、讀者、目的等語境要素，這樣筆談交際才不會信馬由韁、教學才能聚焦目標、能力訓練才會有抓手、有重點。最后限于學時分配，高等職業教育階段的筆談教學不可能將所有的交際功能項目全部教授給聾生，同一交際功能項目表達的言語形式可能不止一種，因此需要在課程開發時根據聾生專業學習和工作需要加以選擇，力求重點突出、層次分明。

（二）聾生漢語筆談交際情境設計框架

參照二語教學中影響力較為廣泛的《對外漢語教學中高級階段功能大綱》和《國際漢語教學通用課程大綱》兩份教學大綱，筆者從社會生活、職場生活兩大領域出發構建功能、話題、情境、知識一體的交際教學框架，對高等職業教育階段聾生筆談交際教學進行如下設計，如圖1 所示。

該教學框架由日常生活、職場生活兩大領域構成，每個領域以話題為主線進行串聯。日常生活話題除上述北京聯合大學漢語閱讀與寫作課程提供的12 個話題外，還增補了文學藝術、歷史地理、宗教民俗、歷史地理、科學與技術、全球與環境等六個拓展性選題，以拓寬聾生的文化視野、提高公民素養。同時，增加職場生活類話題，包括職場規劃、職場認知、職業道德、專業技能、求職面試、就業權益等六個子話題。每個話題分別設計成幾個交際情境。每個交際情境由語言知識與技能訓練、任務設計兩大部分組成，分別指向聾生語言表達能力、語言應用能力、語言運用能力的培養。其中職場生活話題要與聾生所學的具體專業對接，圍繞某一職業領域中聾生感興趣的、符合他們的學習基礎又具備一定挑戰性的選題進行選擇。以聾生中西面點工藝專業職場筆談為例，話題以“職前—職中—職后”三階段串聯起整個情境，每個情境下設置三個交際任務，如圖2 所示。情境的存在決定了交際任務，更驅動了交際任務的完成。教師需要首先給聾生呈現設置好的情境，在情境之下設置環環相扣的交際任務，每個交際任務應有明確的語言知識和技能訓練點，包括慣用句型和常用詞匯。當所有的交際任務完成之后，就完成了一個完整的情境教學。

三、聾生漢語筆談交際教學實施

（一）情境教學特點與內涵

主題式教學和情境式教學是對外漢語教學較為常用的課型。其中，情境式教學在對外漢語教學交際課中相對成熟，其最大特點是讓學生用目的語去完成真實的交際任務，在完成交際任務的過程中提高語用能力。［5］所謂真實有兩個層面的含義，一是來源的真實，如生活中的任務、學習中的任務、職場中的任務；二是每一個任務中都必須包含真實的交際需求、真實的交際語境和真實的交際對象。情境式教學有如下五個特點：強調通過交流來學會用目的語交際；將真實的材料引入學習環境；學習者不僅注重語言的學習，而且關注學習過程本身；學習者個人生活經歷是課堂學習的重要資源；課堂內的語言學習與課堂外的語言活動相結合。［6］

（二）聾生漢語筆談交際教學任務設計

根據聾生漢語筆談交際課程框架，筆者以情境式教學進行聾生筆談教學任務設計。以上圖2“職前”情境中的“我是糕點師”為例，具體任務是“學院組織成立二十周年慶典活動，邀請嘉賓來院參觀。作為中西面點工藝專業的你和同學一起制作了精美的點心、精心布置了甜品臺。其中一位嘉賓品嘗了你們制作的一款點心后贊不絕口，向你詢問這款點心的制作工藝，你該怎么回應？”情境式漢語筆談交際教學有非常明確的任務目標和評價指標，為了完成任務，聾生必須充分調動已有語言儲備，運用已掌握的詞匯、句型來交流信息、達成交際目標。圍繞這個情境，可設計如下問題供聾生探討：（1）該用什么表達方式和溝通工具？（2）可以用哪些句型來組織具體內容？（3）怎樣才能把這款點心的制作手法介紹清楚，按照什么順序來解說？（4）筆談交流的過程中，有沒有注意面部表情和手勢體態的配合？（5）從哪些細節中判斷嘉賓對自己的回答是否滿意？教學設計圍繞聾生真實的交際任務展開，教學中注意培養聾生目的意識、對象意識、語體意識和表達意識，引導聾生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提高運用漢語筆談的交際能力。結合教學實踐，筆者提出了適合聾生情境式筆談交際的教學步驟，具體如表1 所示。

表1 任務型漢語筆談交際教學步驟

具體而言，教學步驟第一步“探”將語言知識與技能訓練前置，教師在課前發布完成該任務的漢字書寫、基本詞匯、常用句型自學任務，通過聾生線上學習反饋及時進行診斷性評價，把握聾生學情，為任務實施奠定基礎。教學實施過程包括“導”“學”“做”“評”四步：首先引入真實的語言材料，通過“導”激發聾生筆談興趣，明確任務目標、驅動聾生筆談動機；“學”和“做”則是任務實施的過程步驟，通過異質分組、同伴討論和組間學習，同學間彼此創造“最近發展區”共同成長；“評”則是通過自評、互評和教師評價對語言形式、語義表達、目標達成及合作學習參與度等方面的綜合考量，檢驗教學成效。最后，通過“思”這一課外拓展步驟來進行實境體驗拓展練習，鞏固所學筆談技能。

四、結語

聾人大學生漢語筆談交際教學的實施既要尊重大多數聾生學習漢語是以手語為基礎來學習第二語言的特殊者這一學情，又要結合他們的所學專業選擇貼近他們的交際主題，精心設計交際情境，在職場化、生活化的筆談交際訓練中鞏固他們的漢語運用能力，通過“探—導—學—做—評—思”等教學環節提高他們語言表達的準確性、流暢性、得體性，為他們融入社會打下扎實的語言基礎。當然，在今后的教學中，我們還應積極探索開發新型活頁式、工作手冊式教材，積極拓展視頻、音頻、作業、主題討論等數字資源，將教材、課堂、教學資源三者融合，實現線上線下結合的教學改革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