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鵬程,張弢,劉宇軒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經濟學院,北京 100070)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了新時代實現共同富裕發展目標的一系列重大戰略思想。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并首次提出了完善分配制度的戰略要求,即“規范收入分配秩序,規范財富積累機制”。這一要求是黨和國家對“共同富裕”理念的推進和完善,為解決財富分配不平等提供了解決思路和途徑,對推動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現代經濟詞典》將“財富”概括為“有市場價值且可用來交換貨幣和商品的東西”,實物資產、金融資產以及可產生收入的技能都可被稱為財富。在共同富裕語境下,“財富”的概念與“財產”“資本”有重合之處,它等于家庭或個人持有的現金和資產總量。與“收入”的流量視角相對應,“財富”是共同富裕的存量視角,是在動態過程中消減或積累的存量概念,縮小財富不平等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環節。本文在對我國財富積累現狀進行剖析的基礎上,以河北省為例,進一步厘清財富積累的路徑,并就規范財富積累秩序提出一系列可行性較強的對策建議。
財富收入比(財富總量與國民收入的比值)是衡量財富總量動態變化的重要指標。數據顯示①,歐美發達國家財富收入比在20世紀初期達到了最高水平,兩次世界大戰期間迅速下降,20 世紀50 年代至今又逐漸恢復到戰前水平。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歷了財富收入比的迅速攀升,2021年中國財富收入比高達729.8%,顯著高于世界542.4%的平均水平。與此同時,我國財富基尼系數自21 世紀以來也在不斷增大,從2000 年的0.59提高到2021 年的0.77(圖1)。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我國積累的財富總量已十分可觀,但財富差距也很明顯,且主要呈現出如下三個特點。

圖1 主要國家財富基尼系數變化趨勢(1995—2021年)
第一,私人財富占比上升驅動社會總體財富差距,少數個體占有主要財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私人財富積累速度顯著加快,私人財富與國民收入之比從1978 年的114.77%提高至2021 年的535.96%(圖2),私人財富占社會總財富的比例從1978年的30.83%攀升至2021年的73.44%,對應的公共財富占比則從69.71%下降至26.56%①。截至2023年6月,中國富人階層約有460萬人,僅占總人口的0.33%,卻擁有著中國67.44%的私人財富;中產階層只有9900 萬人,擁有25.58%的私人財富;而其余13 億人口擁有僅剩的6.98%的私人財富②。2000年中國最底部50%的群體擁有財富占比為14%,而到了2021年這一份額下降至6.2%①。

圖2 我國私人財富和公共財富與國民收入之比
第二,勞動收入份額占比較低,收入差距明顯。從收入結構來看,國家統計局將居民可支配收入按照來源劃分為四類,分別是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財產凈收入和轉移凈收入。在工資性收入方面,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的勞動收入份額長期相對偏低。根據收入法GDP 核算數據,2000 年以來我國的勞動收入份額均低于55%(圖3),顯著低于大多數發達國家,如法國和英國的勞動收入份額長期保持在2/3 至3/4(皮凱蒂,2014)[1]。這也反映了近年來我國居民的財產性收入顯著增加,2022 年中國城鎮居民財產凈收入為5238 元,同比名義增長3.7%,農村居民財產凈收入同比名義增長8.4%,城鄉居民財產性收入增速高于工資性收入③。收入差距同時反映在城鄉差距、地域差距和行業差距上。以河北省為例,2021年城鎮居民人均收入和支出均為農村居民的2倍之多。全省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最高的行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為132218元,是全省平均水平的1.6倍,而年平均工資最低的行業(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僅為全省平均水平的54.3%。年平均工資最高的行業與最低的行業平均工資差值高達87425元,前者是后者的近3倍④。

圖3 主要國家勞動收入份額變化趨勢(2010—2018年)
第三,財富積累渠道以收入轉化為儲蓄為主。財富積累的途徑有兩條,一是財富的繼承和贈與,二是收入轉化為儲蓄積累。不同于西方國家以財富繼承作為財富積累的重要途徑,我國財富積累從改革開放算起不過短短四十余年,現有的財富人群是典型的新富階層,他們依靠創辦企業、金融與房地產投資、高級經理人等途徑完成財富積累,而新富階層給下一代的贈與和繼承還未完全開始(岳希明和胡一凡,2023)[2]。因此,現階段我國居民財富積累的渠道主要還是依靠收入轉化為儲蓄積累,從這一角度來說,規范收入分配秩序本身也是規范財富積累機制的重要一環。
財富分配長期不均將阻礙經濟高質量增長和共同富裕進程,這分別體現在效率端和公平端兩個方面。
在效率端,財富的金字塔結構不利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我國三次產業占比分別為7.3%、39.9%和52.8%,介于低收入國家和中等收入國家之間,仍存在農業基礎薄弱和第三產業發展滯后的問題⑤。其根本原因可以解釋為:財富分配不均引致的有支付能力的消費不足,無法支撐供給資源的有效配置以及產業結構的合理升級;同時,財富差距妨礙了各種要素充分發揮生產率潛力,損害了經濟效率。以高素質勞動力要素為例,低收入、低財富家庭沒有能力支持孩子完成高等教育學業,而當前勞動力市場和技術進步迫切需要高素質的勞動力要素,要素供給和需求無法匹配,制約了技術進步以及知識和資本密集型產業的發展,限制了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在公平端,過大的財富差距會造成機會不平等。聚焦企業層面,部分具有資本積累、技術積累等先發優勢的企業,為長期保持其市場收入份額往往會采取版權獨占等方式打擊競爭對手,占據市場壟斷地位,這大大阻礙了其他企業的進入和發展,造成了發展機會的不平等。聚焦個體層面,相較于處于財富優勢地位的勞動者,處于財富劣勢地位的群體很難有機會獲得與之同等的社會資源和就業機會,機會的不平等導致收入差距進一步擴大,如此往復循環則會加劇階層固化。同時,財富分配差距擴大還會加劇社會兩極分化,不利于社會長久穩定。
規范財富積累機制、縮小財富差距是走向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一環,是共同富裕命題的完善和延續。我們需要認識到:首先,共同富裕不是局部概念,是全體人民共建共享的共同富裕,而當前的財富大部分掌握在少數“新富階層”手中,經濟資源共享、社會資本和人力資本共享、科技共享等在不同財富階層群體間的實現存在巨大阻力,這不符合“共同”理念;其次,共同富裕不僅強調流量的收入分配問題,還強調存量的財富積累問題,經濟持續快速發展使當今中國的“財富蛋糕”越來越大,但并不意味著每一個社會公民都能平均地享有“財富蛋糕”,我們不僅要致力于創造社會財富,而且要致力于實現社會財富的公正分配,即分配正義;最后,共同富裕并不意味著完全整齊劃一、毫無差異性的同等富裕,而是普遍富裕基礎上的差別富裕,因此必須遵循分配原則的客觀規律,不能一味地追求“絕對公平”,而應強調效率與公平的有機統一,從而促進效率、實現公平。
“共同富裕”由“共同”和“富裕”組成,規范財富積累并不意味著對積累財富的限制,相反,財富積累恰恰是經濟發展的基礎,是追求“富裕”的重要環節(易行健等,2023)[3]。規范財富積累應是在鼓勵社會創造和積累財富的同時注重收入分配,約束取締不合理、不合法的行為,兼顧“效率”和“公平”,既要做大“蛋糕”,也要分好“蛋糕”。在這一基礎上,規范財富積累的機制有兩個層面:一是在初次分配層面精耕細作,做大“蛋糕”,同時使各生產要素獲得公平合理的報酬;二是在再分配層面通過稅收等途徑,將部分人群利用制度缺陷和市場機會獲得的“超額蛋糕”重新分割,從而滿足社會對公平正義的要求。
初次分配收入的主要形式有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固定資本消耗、營業盈余、財產收入等,其中,勞動者報酬是中低收入人群財富積累的主要來源。以河北省為例,勞動者報酬總額不斷上升,從2000年的2.69千億元增加到2017年的1.74萬億元,地區生產總值也完成從5.09千億元到3.40萬億元的幾何級數增長,這充分肯定了地區經濟的快速發展。然而,進一步計算勞動者報酬與國內生產總值的比值則發現,在近二十年間,勞動者報酬與國內生產總值之比有多次下降,2000年尚為53%,2007 年下降到38%,直到2017 年51%的比值仍不及2000 年。當然,由于時間跨度較大,并不能完全排除統計方法和指標上的差異,但與其他地區相比,河北省勞動者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占比確實存在相對不足。在經濟快速發展、新富階層不斷涌現的背景下,收入轉化為儲蓄是財富積累的主要途徑,低水平的勞動收入份額不利于財富積累。因此,從要素的報酬視角來看,做大“蛋糕”應走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路線。
在初次分配方面,我國實行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社會主義基本分配制度。然而我國勞動收入占國民收入的份額長期偏低(詹新宇等,2023)[4],這一點也反映在財產性收入增速高于工資性收入增速上。由于財富可以自增值,如果勞動收入增速不能匹配經濟整體增速,久而久之則會擴大財富差距。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制度體系,努力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足以見得,規范財富積累機制、促進財富積累效率,應以勞動報酬為考,以按勞分配為慮,并以多種分配方式為輔。提高勞動分配份額、改善勞動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和資本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有助于改善居民收入分配(郭慶旺等,2012)[5]。因此,規范財富積累機制應堅持按勞分配的主體地位。
保證按勞分配的主體地位,應堅持勞動者依循勞動生產中的數量和質量來分配個人消費品,促進勞動收入和勞動生產率同向增長。換言之,分好“蛋糕”的前提是做大“蛋糕”,其關鍵在于激勵足量的勞動力實現充分就業,增加勞動投入,提高生產效率,并按貢獻分配收入。由此可見,提高勞動收入份額,應以勞動力的數量、質量和充分就業為前提。
1.同步提升勞動力數量和質量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河北省總人口7559.6 萬人,但常住人口的城鎮化率僅為57.8%,低于全國63.9%的平均水平,說明河北省仍處于工業化和城鎮化的中間階段,農村人口占比較高,城鎮化水平有待提升。同時,河北省存在人口凈流出趨勢,2010—2020 年間常住人口減少了1035.7 萬人,這不僅意味著勞動力資源在減少,更意味著高學歷、高技能人才正在流失。因此,破解河北省勞動力數量和質量上的雙重困境,一是要保證勞動力數量充足,緩解勞動力凈流出趨勢,提高勞動力資源配置效率;二是要促進勞動力質量提升,重視人力資本的積累投資,以滿足地區長期發展的切實需要。
穩定勞動力數量,首先要因地制宜,從農村地區入手,把握農村勞動力。一方面,可與城鎮化的進一步推進相結合,以財政政策為工具,完善農村地區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并在城鎮化過程中支持農業人口市民化,滿足其生活需要。另一方面,應配套進行就業崗位的創造和勞動回報的保障,以吸納農村剩余勞動力,藏富于民。其次要通過戶籍制度改革、跨地區醫療結算完善等,提高區域內勞動力流動水平,如放寬教育人才、科技人才的落戶限制,保障常住人口享受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等。
提升勞動力質量,要著重于人力資本的投入。根據人力資本理論,深化教育體制改革,提升人口整體素質,持續投資性格、自控力、自尊心等非人格特征,更有利于獲得職業成就感(于瀟等,2023)[6]。而河北省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河北省的教育經費支出占GDP 的比重為3.9%,低于國家統計局公布的4.3%的全國平均水平。初步來看,相較于其他地區,河北省在教育事業上仍有一定的投入空間。
此外,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既對河北省的產業升級方向做出了要求,又為河北省的人力資本水平提升提供了助力。北京和天津作為國家的教育重地,擁有豐富的教育資源和大量的優秀人才。河北省應當在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中加強與京津的教育合作和交流,吸引更多的優質教育資源和人才,為改善勞動力質量、提升勞動生產率等奠定基礎。
2.提升勞動生產效率
提高勞動生產率,首先要滿足充分就業。根據《河北省縣域特色產業振興工作方案》,河北省擁有119 個縣域特色產業集群,共22 個產業板塊,這一區域產業特點有利于省內比較優勢的形成,減少區域間重復制作低層次、低附加值產品,為不同縣域的勞動力提供就業崗位。因此,河北省應基于各縣特色產業集群,結合數字經濟實踐和產業創新區域優勢,一以貫之地吸納勞動力。
其次,在充分就業中引導創造具有更高附加價值的工作崗位(戚聿東等,2020)[7]。企業具有關鍵的“穩就業”和“保民生”作用,因此可以從企業入手。一是深化企業稅制改革。例如,加強落實減稅降費相關政策,不僅能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增強創業者和企業家的信心,還有助于降低非正規就業規模,引導勞動力要素高質量就業。二是完善金融產品體系。例如,銀行借助數字化技術提供普惠金融服務,對于高質量創業有著直接促進作用(張勛等,2019)[8],從而實現創新型企業的孵化和成長。
最后,完善社會保障制度。擴大失業、工傷保險覆蓋面,保障更多的摩擦性失業和非正規就業勞動者的生活質量,以公共就業服務的方式減少處在自然失業狀態的勞動力比例,激發勞動力參與財富創造,進行財富積累,從而提高生產效率和社會經濟的整體發展水平。
3.切實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
適當提高勞動報酬是在充分就業下提升勞動收入份額的關鍵所在。勞動報酬首先直觀體現在職工工資上,根據《最低工資規定》,最低工資標準每兩年至少調整一次,確定和調整月最低工資標準,應參考當地就業者及其贍養人口的最低生活費用、城鎮居民消費價格指數、職工個人繳納的社會保險費和住房公積金、職工平均工資、經濟發展水平、就業狀況等因素。根據河北省人社廳2022 年發布的《關于調整最低工資標準的通知》,河北省于2023 年1 月1 日實行了新的月最低工資標準,這是基于當地條件而為的正確舉措。隨著國家總體經濟形勢逐漸好轉,未來河北省最低工資標準的調整可以按照“快頻率、穩幅度”的思路進行,實時實地考察勞動者投入,多勞多得,提高勞動報酬,激勵勞動力生產,提振社會信心。
與之配套,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是為提高勞動報酬保駕護航。河北省的勞動者申訴案件數量在2002—2020 年間表現為絕對上升,不過其增長率在2020 年為-1.9%⑥,負向增長體現了勞動糾紛發生頻率下降,但22549件記錄在冊的申訴案件也充分反映出勞動者權益頻頻受到侵害的事實。因此,未來河北省應著力增強勞動者的話語權,完善勞動保障制度,完善保護勞動者權益的相關法律和規定,保證勞動者報酬能夠得到及時、合理的支付。
實現充分就業,激勵勞動力投入,提高勞動生產效率,從而提高勞動收入份額,這是低收入群體向中等收入群體進階、縮小地區收入差距、實現相對公平、構建“橄欖型”收入結構的重要方式,而收入結構的改善可以有效促進全民財富積累和消費,這也是效率原則的重要體現。
促進財富積累不應忽略多種分配方式并存,除勞動力之外的各種生產要素也應得到重視,要堅持按其他生產要素分配為輔,提高要素流動性,完善要素市場機制,使各種要素能以低廉的成本和平等的地位參與初次分配的資源配置,保證初次分配的效率和機會公平。《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明確了我國要素市場制度建設的方向和重點改革任務,并就擴大要素市場化配置范圍、促進要素自主有序流動、加快要素價格市場化改革等做出了部署(凌永輝,2022)[9]。
1.傳統生產要素分配
資本要素是財富積累的動力源泉,資本要素所有者主要通過利潤、利息、股息、分紅等獲得資本性收入。截至2023 年6 月,河北省金融機構人民幣期末各項存款余額為10.88萬億元,非金融企業境內股票融資累計38.92億元,而與河北省整體GDP 水平接近的安徽省,其金融機構人民幣期末各項存款余額為8.20 萬億元,非金融企業境內股票融資累計217.32億元⑦。與安徽省相比,河北省金融機構人民幣期末各項存款更高,而非金融企業境內股票融資更低,反映出河北省居民主要借助銀行存款獲得利息收入,而較少通過利潤、股息等其他方式獲得資本收入,資本要素利用不足。未來河北省應著力增加資本要素收入,促進財富積累,一方面要培養居民多渠道投資意識,分散投資組合,另一方面要加強對資本市場的監管,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完善配套規則和相關機制,防范化解資本市場風險。
土地是社會生產生活的基礎資源和重要載體,同時具備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是促進經濟增長和財富積累的基本要素。河北省總面積18.88萬平方千米,其中農業面積約為13.06 萬平方千米⑧。雖然河北省大部分土地用于農業,但農民售賣農作物時常常被壓低價格,而且農民沒有產權,缺少對收入的明確規劃,農民尚未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市場主體,難以依靠土地促進財富積累。未來河北省應進一步改革和完善承包地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三權分置”制度,建立土地流轉登記系統,解決土地產權爭議和糾紛,鼓勵農民參加互聯網助農、電商直播等,打破信息壁壘,支持農民通過土地要素報酬增加收入。
2.新型生產要素分配
隨著經濟向高質量發展轉變,技術、數據等要素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視。2021 年頒布的《科學技術進步法》強調,各級人民政府、企事業單位和社會組織應當采取措施,完善體現知識、技術等創新要素價值的收益分配機制,優化收入結構,建立工資穩定增長機制,提高科學技術人員的工資水平。黨的二十大報告也強調“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此外,數據要素也作用于財富增長,其邏輯進路是:數據要素→生產環節→生產力(勞動生產率)→財富(李標等,2022)[10]。
在技術要素方面,河北省2021 年國內申請人專利申請授權數為11.5 萬件,而安徽省國內申請人專利申請授權數為15.6 萬件,與安徽省相比,河北省國內申請人專利申請授權數相對較少,專利創新性不足。除此之外,2021 年河北省技術市場成交額為1003 萬億元,而安徽省技術市場成交額達2875萬億元⑧。技術市場成交額反映了科技產品轉化的潛能和市場認可度,安徽省的技術市場成交額約為河北省的2.8倍,說明河北省科技成果轉化和產業化水平能力還有待進一步提高。科學技術是推動經濟增長和財富積累的重要因素,未來河北省應鼓勵開放源代碼軟件、開放數據和技術標準以及知識共享,設立技術創新獎、專利獎等獎勵機制,激勵科研人員創新,促進科研成果轉化,使高質量技術快速轉化為生產力。
數據要素較少受空間局限,具有天然的流動性和非排他性特征,主要通過資源化、資產化、資本化實現數據要素價值化,進而促進財富積累。2022 年,我國大數據產業規模達1.57 萬億元,同比增長18%,數據產量達8.1 ZB,同比增長22.7%,占全球數據總量的10.5%⑨。河北省數字賦能行動具有后發優勢,數據要素促進財富積累的作用尚有充足的發揮余地。一方面,要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維護數據網絡安全,保護重要數據;另一方面,要加快數字產業化,提供電子政府、在線醫療保健等數字化服務,進一步發掘數據價值,推動建立數據要素市場,促進數據要素流動,最大化發揮數據要素的經濟和社會價值。
綜上所述,各生產要素在初次分配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但要素市場的公平競爭還有待進一步體現,數據、技術等要素的作用潛力還有待進一步發掘。堅持按要素分配,就需要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作用,按要素的貢獻進行分配,激勵要素所有者參與分配,同時也不能缺乏政府的統籌監管,提高各要素的流動性,防止壟斷行為影響要素市場,提升各要素參與的積極性和有效性。
現階段的財富不平等主要來源于收入不平等,一是體現在較低的勞動份額,二是體現在城鄉、行業的收入差距。本文立足于河北省,以收入分配和財富積累的互動視角,從“提低、擴中、調高”三個方面提出規范財富積累機制的政策建議,以期實現一個“橄欖型”的社會結構。
1.推動高質量發展,帶動低收入者增收
推動高質量發展是提高低收入群體收入的關鍵,從生產領域入手,消除阻礙低收入者增收的因素,可以實現更加公平和可持續的財富分配。推動高質量發展中要兼顧效率與公平,縮小城鄉之間的差距是我國實現共同富裕的一項重要工作。河北省2022 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0867元,比上年增長5.1%。按常住地分,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1278 元,增長3.7%,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9364 元,增長6.5%。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值為2.13,比上年縮小0.06⑩。這些數據表明河北省城鄉之間存在一定的財富差距,低收入群體主要分布在農村地區,聚集于中低端產業。因此,只有提高經濟發展質量,才能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帶動低收入者增收。
基于此,河北省應以優化經濟結構、提升經濟增長效益為目標,積極推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重點發展高新技術產業、現代服務業和文化創意產業等高附加值產業,為低收入群體提供增收的創業和就業機會。同時,加強特殊援助和支持是幫助低收入群體改善生活條件、縮小城鄉貧富差距的有效方式。政府應引導和鼓勵企業通過向農村地區提供就業機會、培訓技能、投資扶貧項目等方式履行社會責任,幫助當地居民增加收入來源,改善生活條件。政府可為企業提供稅收優惠、融資支持、市場準入便利等方面的政策扶持,鼓勵民營企業在農村地區投資興業,為農村經濟發展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增加農民收入。
2.加大高等教育投資,促進財富創造機會均等化
教育是一個地區發展的核心要素,加大高等教育投資并確保教育機會均等是促進人力資本發展、實現機會均等化的根本途徑。在這樣的背景下,解決河北省高等教育資源不均的問題變得更加迫切。高等教育資源不均會對經濟增長和財富積累產生負向影響。以河北省和安徽省的對比為例,2022年安徽省生產總值為45045億,河北省為42370億,兩省實力接近,但從兩省2017—2022年的GDP 年平均增速來看,安徽省實現了彎道超車,GDP增速高達8.7%,是河北省的1.3倍。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河北省未能將人口規模優勢轉化為人力資本優勢,省內高等教育資源分布和利用不均。河北省常住人口7420 萬,居全國第六,但省內雙一流院校僅有河北工業大學1所,且主校址位于天津市內。同時,河北省在地理位置上又毗鄰北京這一全國教育資源重地,吸引優秀人才來冀建設的壓力較大。在教育投入方面,2020 年河北省的教育經費總投入為2128.28億元,但普通高等學校生均教育經費僅為17966.55 元,相較于全國平均水平少了4440.84 元○1。這意味著河北省的高等教育資源在配置上存在不平衡、投入不足等問題,難以提供更為優質的教育資源和機會。
由此,河北省應增加對高等教育領域的投資,通過加大普通高等學校的生均教育經費投入,提高教育質量和培養更多高水平的知識型人才,使人才技能水平和就業競爭力得以提升,從而為地區經濟發展提供有力支撐,從根本上促進財富創造和積累機會的均等化。具體措施有:第一,增加對高校的經費投入,加大對高校科研項目的資助力度,提供更多的政策支持,為高校創造良好的學術科研環境,鼓勵高校教師和學生積極參與科研活動;第二,引導社會積極參與高校發展,鼓勵企業為高校提供實踐教學場所和機會,與高校建立合作關系,開展校企合作項目(高杰等,2018)[11];第三,支持“產學研”項目,促進科技創新與社會經濟共同發展。總之,通過政府、高校和社會的共同努力,加大對高等教育的投資和支持,提高教育質量,培養更多高水平的知識型人才,為地區經濟的長期發展提供有力支撐,實現財富創造的公平。
1.鼓勵鄉村發展數字經濟,提高農村居民收入
鄉村振興是我國實現共同富裕不可或缺的一環。而數字經濟具有時空突破性,提高鄉村創業活躍度(黃敦平和尹凱,2023)[12],激發鄉村產業活力(殷浩棟等,2020)[13],對于鄉村振興發揮著重要作用。2022 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首次突破50 萬億元,占GDP 比重達41.5%,而河北省數字經濟規模僅為1.51萬億元,僅占GDP的35.6%,低于全國平均水平約6個百分點。河北省鄉村數字經濟平均發展水平位于全國第五位,但高水平鄉村數字經濟設施發展的縣位于河北省的比例僅為15.2%,而福建省平均發展水平位于全國第三位,高水平鄉村數字經濟設施發展的縣位于福建省的比例為24.7%,二者差距較大○12。
河北省是農業大省,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22 年全年糧食播種面積644.38 萬公頃,單產5998.14 千克/公頃,總產3865.06 萬噸,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9364元。農民收入主要取決于農產品的銷售情況,農民缺乏議價能力和售賣渠道,甚至出現多起“谷賤傷農”的案例。農民借助互聯網直播可以更好地銷售農產品,防止農民返貧,有效提高農民收入,降低收入差距(劉蕾和王軼,2022)[14]。2022年主播辛巴僅用了不到5個小時,就讓173萬多件總價值超1億元的黑龍江農產品從直播間走向全國。河北省可以借鑒福建省和東北三省的經驗,充分發揮數字經濟振興鄉村的作用。
農產品直播是提高創業活躍度和激發產業活力的重要途徑。推進農產品直播再上新臺階,政府需要加強領導,深化政企協作的發展模式。第一,強化農產品自身建設。農產品直播的本質競爭力還是產品本身,牽頭農科人應尋找本地最適宜發展的農產品,并指導農產品肥料和農藥的科學使用,提高產品質量。第二,支持直播帶貨創收增收。加強農村5G、物聯網、千兆光網等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出臺助農直播電信補貼,鼓勵農民積極嘗試直播帶貨,建立健全農產品電商倉儲、保鮮、包裝、物流等完整供應鏈體系。第三,打造高素質直播隊伍。吸引組織大學生參與鄉村建設和農產品直播,充分調動有知識、學習能力強的農民,學習互聯網、電商、市場營銷等相關知識,培養高素質的農民直播隊伍。
2.健全國有單位工資增長機制,提高基層職工薪酬待遇
國有單位是我國實現共同富裕的關鍵力量。然而,河北省國有單位就業人員平均薪資增長過慢,平均薪資年均增長率相對較低。國家統計局統計數據顯示:2016 年和2021 年河北省國有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年收入分別為58761 元和81255 元,年均增長率為7.7%;而與河北省社會經濟狀況較為接近的安徽省,2016 年國有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年收入為66210 元,2021 年為116898 元,年均增長率為15.4%⑧。對比可見,河北省與安徽省國有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水平的差異相當顯著,且河北省國有單位工資的增長率顯著落后于安徽省。
建立科學合理的工資收入體系關系國有單位就業人員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對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規范財富積累機制、實現共同富裕至關重要。一方面,河北省應進一步完善國有單位工資增長機制,讓國有單位工資與整個社會的平均工資保持同步增長,滿足體制內員工日益增長的生活需要。另一方面,河北省還應繼續調整優化國有單位的工資結構,適當提高基層公務員、國企員工以及事業單位職工的基本工資,對公職人員進行針對性考核,針對不同崗位制定不同的考核方案,有效促進公職人員的工作效率,以崗定薪,實現工資的公平分配,以提高整體工資水平。
1.合理調節過高收入,嚴厲打擊非法收入
合理合法的經營收入和工資來源有利于市場正常穩定運行,但當前我國仍有部分不合理甚至不合法的畸高收入現象存在,需要及時進行管理和取締。我國居民收入可以分為五等,其中,低收入組人均可支配收入8601 元,中間偏下收入組人均可支配收入19303元,中間收入組人均可支配收入30598 元,中間偏上收入組人均可支配收入47397元,高收入組人均可支配收入90116元○13。根據世界財富與收入數據庫(WID)的數據,中國收入基尼系數在經歷了從20世紀80年代到2005年的快速增加之后穩定在0.56 左右,2021 年中國收入基尼系數為0.57,收入差距較大。盡管工資性收入是居民的主要收入途徑,但近年來“超級經理人”“金融行業畸高收入”等現象層出不窮,因此應在依法保護合理收入的同時取締非法收入,調節過高收入,防止兩極分化,消除分配不公,促進機會公平,協調各類收入人群財富積累速度。
“調高”中的高收入分為三類:一類是合理合法經營收入,應受到明確的法律保護和政策鼓勵;第二類是合法不合理的高收入,例如網絡藝人得到的過高收入,應通過加強稅務稽查等方式進行調節;第三類是非法收入、腐敗收入等,例如網絡詐騙等行為所得,應堅決打擊。首先,為促進公平競爭和勞動關系和諧發展,應注重保護勞動收入,加強勞動力市場監管,維護勞動者權益,打擊非法用工和就業歧視行為,鼓勵勤勞致富。其次,對于畸高收入,繼續完善個人所得稅稅收制度,將征收范圍從工資性收入延伸至財產性收入,適當推進代際傳承環節征收房產稅和遺產稅(易行健等,2023)[3],提高直接稅比重和降低間接稅比重,更好地發揮稅收調節對收入分配的積極作用。再次,及時確定課稅范圍、課稅額度和稅率等指標,防止對中等收入群體產生不利影響。最后,安排監察部門,設立適當職位對高收入群體進行監督,持續整治腐敗現象,嚴肅懲治公職人員違規收取不正當財物和進行不正當行為,大力弘揚清正廉潔的工作作風。遏制所有可能出現的新型非法斂財行為,確保財富積累在正確合法的軌道上運行,保證社會公平競爭和收入公平分配,取締非法收入,打擊非法致富。
2.鼓勵進行第三次分配,加強慈善捐贈意愿
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首次提出“重視發揮第三次分配作用,發展慈善等社會公益事業”,“十四五”規劃中也指出“發揮第三次分配作用,發展慈善事業,改善收入和財富分配格局”。為體現收入分配公平,我國應加強對第三次收入分配的執行力度,可從完善制度激勵和鼓勵慈善文化兩個方面入手,促使慈善捐贈成為縮小收入差距的積極力量,不斷擴大第三次分配規模(潘文軒,2023)[15]。當前,中國慈善捐贈事業仍處于初始階段,2020年全年內地接收款物捐贈共計2086.13億元,相當于中國當年GDP 的0.2%○14。相比之下,2020 年美國年度慈善捐贈總額約4714.4 億美元,相當于美國當年GDP 的2.3%○15。此外,數據還顯示,2020年中國企業捐贈總額達1218.11億元,個人捐贈金額為524.15 億元,合計占捐贈總額的83.52%,其余來自事業單位、行業協會、行業商會等方面的捐贈占16.48%○14。從美國的情況來看,2020 年美國個人捐贈占比約68.75%,是捐贈的最大來源,企業捐贈僅占3.58%。由此可見,相對于美國,中國的慈善捐贈比例遠低于美國,具有較大的發展潛力和上升空間。
現階段,我國應進一步加強和完善慈善捐贈稅收優惠政策,通過上調所得稅扣除比例、延長企業超額結轉年限等方式提高慈善捐贈意愿,健全慈善捐助的多樣化制度和獎勵政策,建立家族基金會,頒發“慈善家”稱號,發放慈善捐助信貸優惠,設立慈善信托,對慈善組織進行系統梳理和持續督導,提高慈善組織公信力(易行健等,2023)[3]。在此基礎上,河北省應調動更多企業或個人參與慈善捐贈事業,進行財富傳遞和價值傳承,促進第三次分配有效執行。在具體實踐中,可以通過出臺相關的信貸扶持政策和稅收抵免政策,引導和激勵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積極參與第三次分配建設,提供慈善基金等作為地區發展資金。同時,鼓勵高收入群體發展公益事業和慈善事業,逐步改善收入和分配格局,促進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提高社會凝聚力。
黨的二十大首次提出“規范收入分配秩序,規范財富積累機制”的表述,這兩個“規范”都是對“共同富裕”的完善,分別對應了流量概念和存量概念。當前,我國財富差距處于較高水平,并呈現出顯著的城鄉間、區域間、群體間差異。較高的財富差距同時也對應較大的收入差距,主要表現為勞動收入份額長期偏低、財產性收入增速顯著、不同人群的收入差距較大等。我國當前的財富不平等主要源于收入不平等。財富積累是經濟發展的基礎,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必要條件,所以規范財富積累機制并不是限制財富積累本身,而是要兼顧效率和公平。按照生產要素的邏輯,既要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制度并存的基本路線,打破阻礙各要素充分流動的限制,使要素市場充分發揮作用,提高經濟效率,又要規范收入秩序,同時發揮二次分配和三次分配作用,從“提低、擴中、調高”三個方面約束取締不合理、不合法收入,實現社會公平。
注釋
①數據來源:世界財富與收入數據庫(https://wid.world)。
②數據來源:《中國財富報告(2023)》。
③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④數據來源:河北省統計局。
⑤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
⑥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
⑦數據來源:中國人民銀行。
⑧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
⑨數據來源:《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2)》。
⑩數據來源:河北省2022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數據來源:河北省教育廳等三部門關于2020 年全省教育經費執行情況統計公告。
?數據來源:《區域數字鄉村指數報告(2020)》。
?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2022 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數據來源:《2020年中國慈善捐助報告》。
?數據來源:《Giving USA 2021:2020 年度美國慈善捐贈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