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爆滿，英國還要關多少人

王悅

英劇《警與囚》劇照

英國的監獄正在經歷一場危機。

根據英國司法部11月17日公布的數據，英格蘭和威爾士的監獄體系已經接近飽和，在押囚犯已經占據了近99%的空間。

目前，英國監獄收押的人口達到了87744人。也就是說，全國的監獄只要再關1150人就會達到“最大運行能力”。

實際上，有些監獄關押的囚犯人數幾乎已經達到最初設計的兩倍。

在監獄已經空間余額不足的情況下，保守黨政府在月初竟然還宣布計劃延長對最嚴重罪行的刑期，這將進一步加劇監獄人滿為患的現狀。更不用說隨之而來的囚犯暴力事件與自殘行為的增加。有專家表示，這同時對被拘留者和管理他們的工作人員構成威脅。

監獄興建的速度已經完全趕不上囚犯增加的速度。

首席監獄督察查理·泰勒

首席監獄督察查理·泰勒警告表示，監獄人口危機“將意味著在過度擁擠的監獄中出現更多的匱乏、骯臟和更多暴力的風險”。

但這一切問題都沒有辦法在司法框架內得到解決。沒有一任政府敢于承認，監獄爆滿不是因為犯罪猖獗，而是操縱民眾恐慌的政客。

監獄危機

自2020年以來，英國監獄人口增長的問題急速惡化。政府曾在2020年承諾建設可容納2萬多名囚犯的設施，但此后僅有兩座新監獄投入使用，另有一座尚在建設。英國政府預計，到2025年5月，將能提供8200個新的監獄名額。

不過，監獄興建的速度已經完全趕不上囚犯增加的速度。司法部預計，到2026年，監獄人口將有可能增加到98700人，這在全國范圍內引發恐慌。

在過去的幾個世紀，英國的公共服務基礎設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監獄系統明顯是一個例外。事實上，許多監獄興建于100多年前的維多利亞時代。當時的設計是每間牢房關押一名囚犯。在如今爆滿的監獄中，牢房往往要容納兩名，甚至三名囚犯，而廁所只有一個。在這樣擁擠不堪且人手不足的監獄里，人們被關押的時間要比100多年前長得多，每天超過22小時的監禁時間并不少見。

10月16日，英國司法大臣亞歷克斯·查克宣布了一系列措施，試圖緩解英格蘭和威爾士監獄容量的壓力。根據英國議會網站整理的資料，其中最主要的措施包括，允許囚犯在自動釋放日期前18天獲釋，立法推動緩期執行少于12個月的刑期，以及加大遣返外國罪犯的力度，以騰出更多監獄空間。

除此之外，英國政府還宣布將投入高達4億英鎊，用于增加監獄場所，承諾將立法允許從其他國家租用監獄場所關押囚犯，并且考慮是否提高認罪減刑的幅度，鼓勵人們在第一時間認罪。政府表示，增加認罪率將減少還押候審的人數。

威爾士烏斯克皇家監獄

在司法部宣布的應急措施中，有的被認為早該實施了，有的也被認為不是明智之舉。《經濟學人》援引相關研究表明，對于輕型罪犯（其中很多是吸毒者）來說，短期監禁要比社區服刑的再犯罪率更高，社區服刑成本也更低。重要的是，大量低級罪犯的涌入會增加監獄的管理難度，他們是毒品進入監獄的主要渠道。減少低級罪犯的數量會使監獄更容易招聘到工作人員。

大量監禁

英國已經成為西歐人均監禁率最高的國家。

1993年，保守黨政府的內政大臣邁克爾·霍華德宣稱“監獄是有效的”。他引入了懲罰性更強的量刑政策，嚴懲刑事犯罪。從那時起，監獄體系的崩潰就開始醞釀。英國的兩大政黨都開始采用霍華德的政策，歷任首相都承諾要“嚴厲打擊犯罪”。于是，大多數類型的犯罪都經歷了“刑期膨脹”，監獄的數量也在過去30年間增加了80%。

霍華德刑法改革聯盟的負責人指出，謀殺罪的平均刑期從2003年的12.5年增加到2020年的20年。但沒有任何一屆政府試圖扭轉這一趨勢，這就是為什么英格蘭和威爾士的監獄人口現在幾乎是30年前的兩倍。

英劇《獄警生活》劇照

許多婦女都是因非暴力犯罪而被關進監獄，成為監禁濫用的受害者。

自2010年以來，政府都未能修建足夠的監獄以跟上刑期延長的步伐，資金不斷減少，監獄服務人員越來越缺乏經驗，士氣低落，種種因素疊加使得監獄變成一個壓力鍋。囚犯只能在擁擠、骯臟和危險的條件下服刑。

據《衛報》報道，今年7月公布的數據顯示，在過去一年中，監獄的死亡人數增加了9%，自殺人數增加了26%。與前一年相比，女子監獄中的自殘事件增加了52%。媒體的分析結果表明，有3/4的監獄至少在4項指標里的其中一項被監獄監察局評為差或不合格。太多有精神健康和毒癮問題的人因輕微犯罪被判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這一點在女子監獄中表現得最為明顯。許多婦女都是因非暴力犯罪而被關進監獄，成為監禁濫用的受害者。

監獄人滿為患的問題短期內得不到解決，也讓英國的司法流程陷入癱瘓。據《泰晤士報》10月的報道，英格蘭和威爾士的高級主審法官艾迪斯勛爵“命令/強烈鼓勵”刑事法庭法官推遲對保釋罪犯的判決，因為監獄快要裝不下人了。這意味著被控犯有最嚴重罪行并被還押候審的嫌疑人，將被關押在治安法庭的牢房里。

英國治安法官協會主席馬克·比蒂在接受《獨立報》采訪時表示：“這可能會造成治安法庭積壓更多的案件，受害人、證人和被告的司法公正將被拖延更長時間。”他還強調，政府需要制定一個長期的解決方案，為被判刑者提供足夠的監獄容量。

案件積壓

實際上，英國的法院沒有多少空間推遲對案件的審判，因為案件積壓的問題在最近幾年也愈演愈烈，還押人數飆至歷史新高，有囚犯甚至被迫在獄中等待5年才能接受審判。司法部的數據顯示，截至6月30日，約有15523人被關押在人滿為患的監獄中卻尚未被定罪，這一數字創下了50年來的新高，與前一年相比增長了16%。

2023年9月11日，英國倫敦，運送越獄者丹尼爾·阿貝德·哈利夫的裝甲警車抵達威斯敏斯特地方法院

《獨立報》援引一家慈善機構公開的數據指出，截至去年12月31日，至少有150人（均為男性）在等待陪審團審判的過程中度過了5年，其中黑人男性占等待時間最長的人中的33%。還有近2000名還押犯人已被關押1年以上。另有將近2500人被關押了6個月以上，而在此之后，法官不得不批準延期。

一位頂級律師向媒體表示，有一些被告盡管堅稱自己無罪，但還是很快認罪了，因為這樣他們才能更快從監獄中獲得保釋。

今年9月，一名恐怖主義嫌疑人從監獄越獄，引發了英國公眾廣泛關注監獄長期過度擁擠和人手不足的狀況。名為丹尼爾·阿貝德·哈利夫的嫌疑人候審期間關押在旺茲沃思監獄，他被控試圖為他國恐怖分子提供信息。按照英媒的說法，哈利夫利用在監獄廚房工作的機會，用膠帶把自己綁在一輛送餐面包車的底部，成功逃出監獄。有分析認為，英國人滿為患的監獄系統為哈利夫的“越獄之旅”提供了便利。

無辜的人被關在“條件最惡劣”的監獄里，既沒有家人探視，也沒有復原計劃，這只會增加暴力風險。在押人員的心理健康危機得不到重視，自殺和自殘的人數激增。這些都給獄警帶來了更大的壓力。

迪塔·薩柳卡的哥哥利里東在2020年1月在貝爾馬什監獄自殺身亡。她告訴媒體，那些還押候審期限被延長的人，就像她的哥哥一樣，“等著等著就失去了希望”。犯人在監獄里待了好幾年，然后被認定無罪。即便如此，他也可能早已失去家庭、工作、房子、就業和人際關系。薩柳卡說：“你無法挽回這一切，你什么都得不到。”用英國監獄官員協會秘書長史蒂夫·吉蘭的話來說，“遲來的正義就是被剝奪的正義”。

但是監獄人口失控在英國不是單純的法律問題，而常常是一個政治問題。民粹主義的政治將更多的監獄等同于更多的選票。保守黨鮑里斯·約翰遜和里希·蘇納克都曾試圖引入嚴厲的犯罪改革，以瘋狂爭取選票。可悲的是，工黨也不愿留給公眾“對犯罪分子軟弱”的印象，于是選擇支持保守黨的決定。

面對如此僵局，難怪有評論者宣稱，監獄系統的崩潰是個好消息，因為“政客們必須看到英國監獄的真實面目，它們是重復犯罪的學院，是暴力、精神疾病和吸毒的巢穴”。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