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平臺經濟發展新特征與壟斷問題治理

劉金

(南陽師范學院 河南 南陽 473061)

1 數字平臺經濟的性質與特征

數字平臺是能夠讓兩個或兩個以上群體進行互動的數字化的中介設施。它是一種商業模式，本身并不生產產品或服務，只是在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創造鏈接。數字化平臺的提供者為供求雙方提供信息空間、撮合市場交易、降低交易成本及提升交易效率[1]。與傳統高成本、低效率的單一的線性商業模式不同，數字平臺可實現同一平臺多人多向的互動交易。數字平臺的較低成本與較高的包容開放性使其產生的效率與價值呈指數式增長。數字技術的引進使傳統平臺的算法和運行效率迅速提升，導致參與平臺經濟的活動用戶數量呈爆發式增長。當平臺上的用戶達到一定的規模體量，就會產生網絡效應。由于在初始階段，資本進入數字平臺的門檻較低，用戶與數據進入前期比制造業的增速更快而且后期的利潤回報更穩定，加上數字平臺的中介性質使資本擔負的責任較小，生產者可將法律責任、社會福利責任外部化。這些數字平臺的優勢吸引著大量資本和用戶參與，而大量的平臺用戶積累的數據和流量使平臺資產增長更快。

2 數字平臺經濟發展面對壟斷問題的特征與表現

2.1 資本流入使數字化平臺企業的規模迅速擴大

馬克思就曾揭示了資本的本質，即資本是追逐利益的，資本家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大膽起來。近年來，數字平臺經濟的迅速發展驗證了馬克思的這一觀點。例如，在過去的40多年里，美國的標準普爾500指數中的數字平臺企業的營業額是其他類型企業的9倍左右。2015年數字平臺的數量僅占2%，凈收益也只有7%。到2020年數量占到了4%，凈收益增長到了13%。預計到2040年標準普爾500指數中的平臺企業數量會上升到14%，而凈收益率也會達到50%[2]。全球的數字平臺企業規模龐大且發展迅速，2016年世界500強企業中數字平臺企業僅有3家，到2020年就增長到了7家。“獨角獸”是具有實力與潛力但未上市的企業，2020年全球獨角獸公司市值排名前10名中，數字平臺企業就占到了7家。相對于傳統企業，數字平臺企業的擴張更加迅速，可根據企業市值從100億美元發展到1000億美元所需時間的角度進行對比分析(見表1)。

表1 企業市值從100億美元成長到1000億美元花費時長

由表1可知，數字平臺企業比傳統企業的成長速度更快。傳統企業從100億美元成長到1000億美元所花費的平均時間是數字化平臺企業的3倍，數字平臺企業的資本周轉周期要遠短于傳統企業。此外，我國的數字平臺企業發展迅速，如阿里巴巴公司的市值從100億美元增長到1000億美元所花的時間不足1年。我國數字平臺企業占世界500強的數量從2019年的8家迅速增長到2020年的12家。2020年我國互聯網平臺企業達181家，市值達26萬億元，分別是2015年的1.5倍與3倍。企業的資本流動得越快，企業獲取的利潤就越豐厚，這也是資本愿意舍棄傳統企業而投身于互聯網平臺企業的主要原因。當投資者認清了互聯網平臺領域可以賺取豐厚利潤時，互聯網平臺企業的規模和速度就會迅速擴大，并會持續向壟斷方向邁進。

2.2 數字技術與數字化管理模式創新推動著數字平臺企業向國際擴張

數字平臺企業通過生產和流通的國際化和資本集中的強化，利用先進的跨國組織管理模式與數據信息處理技術從世界各國攫取利潤。但數字平臺企業與傳統跨國公司存在很大的區別，一是數字平臺企業對計算機和互聯網等數字信息技術的運用效率較高，使得平臺企業的擴張速度更快；二是數字平臺企業的核心資源是數據與流量，他們可通過對用戶的數據分析了解市場情況；三是數字平臺參與用戶的規模越大，其邊際成本越小，甚至接近于0，因此數字平臺在某種程度上具自然壟斷屬性；四是數字平臺企業利用數據信息與精準的算法優勢可以很低的成本實現對用戶和市場的高效管理。數字平臺企業的這四個特性必然導致其通過國際化擴張實現超大規模并獲取更大的超額利潤的目標。數字平臺資本只是將數字平臺企業看作無生產與投機的場所及工具，即數字平臺企業只是資本尋找的一個增殖媒介，而數字經濟時代的平臺資本更智慧、更貪婪的特性給數字化平臺企業的國際化擴張注入源源不斷的能量[3]。

當前數字平臺企業的國際擴張勢頭迅猛，美國的Google公司從1998年誕生至今已經在美國、中國香港與中國臺灣等地發展出了10多家分支機構，并形成了搜索、廣告、地圖等20多項核心業務，同時為全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提供服務。成立于2004年的Facebook公司僅用了6年時間就躍居世界500強榜首，2020年4月Facebook公司以57億美元入股印度互聯網巨頭JIO公司并實現再次擴張。這些數字平臺企業通過向國外輸出資本、產品與服務，并利用形成的市場勢力轉移成本、搶占當地市場、擠兌和打壓中小企業，達到了鞏固國際壟斷地位獲得壟斷利潤的目的。

2.3 數字平臺企業的市場集中度急速提升

隨著規模無限擴大，數字平臺企業的邊際成本逐漸減少，因此數字平臺企業必然會通過逐步擴大規模并搶占市場份額、通過高度的市場集中獲取市場勢力并從自由競爭走向壟斷。

當前全球數字平臺企業出現了高度集中化、頭部集中與集中持久性等特征[4]。2019年6月的全球數字平臺企業排名前20強中，位于榜首的 Microsoft公司的市值高達10070億美元，占前20強市值總份額的17.31%。前三名數字平臺企業的市場總額占前20強市值總份額的47.61%，前六名數字化平臺企業的市場總額占前20強市值總額的75.76%。這些數字平臺企業主要是美國的Microsoft公司、Amazon公司、Apple公司、Alphabet公司及Facebook公司等。國內數字平臺企業發展迅速，如“美團外賣”與“餓了么”兩家平臺獨占外賣市場，其市場占有率分別高達65%與35%，騰訊公司占據了99%的互聯網社交平臺的市場份額。所以近年來多國掀起了針對數字平臺企業反壟斷的浪潮，英國、歐盟與日本等國家也加大了對美國這些數字平臺企業的反壟斷起訴力度。

2.4 數據與用戶流量成為數字平臺企業壟斷的核心資源

數字平臺企業與其他類型的企業存在很大差異，計算機技術與數字化網絡技術的使用使數字平臺企業運用數據分析用戶和市場的能力急速增強。當前已形成以數據資源平臺為核心的行業內專有開放平臺、數據服務開放平臺、平臺型商業生態系統數據平臺等[5]，因此數據成為數字平臺企業的關鍵資源。除數據之外，用戶流量也是數字平臺企業十分關鍵的資源。互聯網世界統計(IWS)的相關資料顯示，2020年全球互聯網用戶已達46.48億人，約占全球總人數的59.6%。排除老年人和幼童等無法使用互聯網的群體，全球互聯網用戶數量已接近飽和。

在互聯網用戶接近飽和的背景下，以用戶流量為生命的數字平臺企業的競爭模式與手段發生了轉變。數字平臺企業由“門戶時代”通過自主創新和自由競爭創造利潤的模式，轉向通過“設置門檻進行用戶鎖定”的手段獲得壟斷利潤的模式，用戶流量就是當今數字平臺資本急需掠奪和掌控的競爭性核心資源。當前數字平臺企業具有很強的資本力量和市場勢力，如Microsoft、Facebook等國際數字平臺壟斷企業的市值超過世界多數國家的GDP，而他們的本質正是國際壟斷資本通過對全球用戶流量與數據信息資源的壟斷，以達到操縱全球市場、控制國際政治獲取壟斷利潤的目的。

3 國際壟斷治理的經驗啟示

3.1 國家收購對國家力量與經濟實力要求高

國家收購是政府利用國家力量遏制與治理壟斷，目的是維護社會全體公民的利益。國家通過收購治理壟斷的方式主要發生在具有較強國家力量或經濟實力的國家中，因為這樣的國家可在短時間內很好地控制企業與國民經濟的穩定運行。俄羅斯政府依靠其強大的政治力量多次對石油公司進行收購。2003年俄羅斯政府收購了Yukos石油公司，2005年收回了Sibneft公司72.6%的股權份額，2006年收回BP公司在東伯利亞石油的股權[6]。2008年金融危機后西方國家掀起了一股收購浪潮，美國財政部通過向Federal National Mortgage Association與Freddie Mac兩家企業注資10億美元的方式，分別獲得兩家企業79.9%的股票份額，美國聯邦儲備向American International Group公司提供了850億美元貸款并換取79.9%股權。英國政府通過對資產提供擔保的方式從Lloyd’s Bank獲取77%股份與75%的表決權，從The Royal Bank of Scotland Group Public Limited Co獲取95%的股份與75%的表決權[7]。

國家收購除了會產生基本的收購成本，還會產生中間費用、稅收成本(減少稅收)與制度成本[8]，國家還要在收購之后支付大量管理費用與企業員工的工資等成本。如果國家的政治與經濟力量不足，則很可能會產生經濟震蕩風險。因為壟斷企業長期以來已經形成了適合自身的運行模式，被國家收購后企業的運行很可能會受到影響。即使該國勉強成功收購壟斷企業，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消化這個壟斷企業，甚至可能會被壟斷企業反過來控制。由于壟斷企業的市場規模龐大、壟斷勢力強而且范圍廣、掌控的資源豐富、企業市值甚至超過世界上多數國家的GDP，所以一個國家想要順利平穩地收購壟斷企業，就應具備必足夠強大的政治力量與經濟實力。

3.2 企業拆分可行性強但需要長期治理

企業拆分是治理壟斷最常用的方式。早在1906年，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就對洛克菲勒創建的托拉斯巨頭Standard Oil公司展開反壟斷訴訟，并在1911年將該公司拆分成34個獨立的石油公司。受《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所迫，1935年摩根財團將Morgan Bank拆分為J .P .Morgan和Morgan Stanley兩家銀行。1937年，美國政府對Alcoa公司進行反壟斷起訴，并在反壟斷過程中投入了大量的時間、人力與物力資源，直到1945年才實現對Alcoa公司的拆分。1984年，美國政府對AT&T公司進行反壟斷起訴并將該公司分解成一個新的AT&T公司和7個區域性的電話公司。企業通過拆分手段將企業的市場規模與市場勢力消減到壟斷標準之下。企業拆分使企業規模減小與企業數量增多，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促進市場自由競爭、維護社會公平與效率。

反壟斷企業拆分是一個長期過程，這是因為企業會在自由競爭中造成大生產、排擠小生產，同時又用更大的生產替代大生產，使資本與資源得到持續進一步的集中，從而最終達到壟斷[9]。所以拆分后的企業會在一定時期后繼續成長為壟斷企業，如1999年被拆分成的Exxon與Mobil公司合并為Exxon Mobil Corporation并成為美國第一大石油公司，J .P .Morgan和Morgan Stanley兩家銀行至今仍處于壟斷地位。雖然在反壟斷嚴厲時期很多壟斷企業實現了拆分，但在放松反壟斷監管之后這些拆分后的企業很快就會恢復生機并卷土重來，再次形成新的壟斷。所以企業拆分也注定是一個長期的壟斷治理方式。

3.3 微觀規制防治壟斷是當前的主要手段

微觀規制是國家運用法律手段規范市場秩序，達到限制壟斷保護競爭及維護社會公眾合法權益的目標。微觀規制是近年來各國壟斷防治采取的主要方法，首先通過制定反壟斷法將企業壟斷特征、壟斷行為與壟斷標準通過法律的形式確立下來，然后依據法律對違法企業進行罰款、停業整頓、暫時接管等方式進行警告性處罰。如2000年4月美國杰克遜法官宣布Microsoft公司違反《謝爾曼反托拉斯法》，2002年Microsoft公司與司法部達成和解，并支付18億美元的費用。2017—2019年，歐盟委員會多次起訴Google公司壟斷行為，累計罰款超過80億歐元。2019年3月，德國反卡特爾局以拒絕和限制交易違反《反壟斷法》對Facebook公司處以19.4億歐元罰款。當前各國對壟斷巨頭的壟斷起訴更加頻繁，但是基本上以罰款或達成和解并繳納費用而結束。

雖然各國的反壟斷力度有所加強，但對壟斷企業進行國家收購與拆分治理的案例變得更少，多以罰款警示為主。由于互聯網平臺企業的自我修復能力很強，各國的反壟斷處罰效果在Microsoft、Apple、Facebook與Google等互聯網平臺巨頭身上顯得微乎其微，因為他們支付的罰款數額與通過壟斷獲得的利潤相比只是“九牛一毛”。雖然跨國互聯網平臺企業的壟斷治理煩瑣復雜，但微觀規制的易操作與可控性強的特點使其成當前各國防治壟斷的主要手段。

4 數字化平臺經濟壟斷問題的防治

壟斷問題是數字平臺經濟面臨的重要問題，要規范數字平臺經濟的發展，保證數字平臺經濟健康發展。一是要審慎監管預防數字平臺資本無限擴張。嚴苛的反壟斷雖會保護中小企業，但也抑制了巨型企業的生成。而過度寬松的反壟斷監管雖然會使數字平臺企業快速成長，然而他們一旦具備壟斷能力，后期的壟斷治理就會付出高昂的社會成本。因此，可以鼓勵發動各界充分利用社會媒體多渠道對數字平臺行業壟斷問題進行揭露、報道、監督，相關監管機構應加強對該行業市場的深入調研，及時發現、反饋并解決問題，加強對數字平臺企業負責人的督促監管，同時也要做到寬容與審慎并行，鼓勵企業積極創新與承擔起社會責任，同時防止數字平臺資本的無限擴張[10]。

數字平臺經濟壟斷問題的防治是一個長期而復雜的過程，我們應根據國內數字平臺企業還處于發展創新階段的現實情況，借鑒國際反壟斷成功經驗，分別從遏制數字平臺資本無限擴張、提前布局壟斷治理法律與制度及培育人才等角度開展壟斷防治。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世界經濟數字化轉型是大勢所趨,新的工業革命將深刻重塑人類社會。我們既要鼓勵創新,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也要關注新技術應用帶來的風險挑戰”。當前，我們正處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關鍵時期，大數據互聯網、5G等新型基礎設施的快速發展正快速改變我國社會經濟的速度與各種業態發展模式。數字平臺企業對當前經濟發展的作用與影響越來越大，在發展數字平臺經濟時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立足中國基本國情以防范壟斷，同時借鑒國際先進經驗加快壟斷治理制度建設，穩步推動我國數字平臺經濟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