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磊,普麗娜,李金雨
(中國科協創新戰略研究院創新人才研究所,北京 100038)
當今世界面臨的產業和技術變革,正重塑著人類的生產生活方式。科技發展,特別是以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數字技術是全球重要戰略發展方向,將改變人們對經濟社會的參與模式。特別是移動互聯網技術的出現和發展,將進一步加速這種變化。移動互聯網不同于傳統互聯網,其在商業模式、技術、平臺和應用與移動通信技術相結合,不受時間和空間限制,具有隨時隨身的特點。
移動互聯網服務深刻改變生產、消費和生活方式的同時,也進一步重構了性別差異發展格局,可能帶來由于性別間“數字鴻溝”造成的就業和收入差距問題。就業衡量了個體經濟參與和機會,反映了個體融入經濟社會的程度及改善自身處境的潛力。傳統社會中,對于女性來說,由于長期在家庭照料和生育撫養方面承擔更多責任,與男性相比,對經濟社會的參與度偏低,處于相對弱勢地位,這已成為性別不平等的重要方面之一。除了勞動力機會的不平等外,工作收入差距也是女性面臨的一個主要問題。
雖然對互聯網使用的個體和家庭經濟效應有較為廣泛的研究,但還缺乏關于移動互聯網使用影響女性就業和收入的經驗證據。在4G 時代,得益于移動互聯網的便利性,通過移動設備上網的通信量超過了同時期通過電腦上網的通信量,移動互聯網比傳統互聯網以更快的速度發展,并且在用戶規模上超過了傳統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為兩性群體平等參與社會生活、為不同性別個體的自身發展和價值實現提供了更多元的機會,特別是對于女性來說,在數字化進程加快的過程中,女性創業的領域也更加廣泛,她們開始進入傳統以男性為主導的創業領域,更多的女性創業者有機會通過互聯網平臺進行就業、創業(劉旸,2023)。但應該看到,由于專業背景等原因,女性在使用移動互聯網平臺進行就業和創業時,可能存在數字技能劣勢,因此數字化發展可能使女性在勞動力市場處于相對劣勢地位(宋月萍,2021)。本文關心數字經濟發展,特別是移動互聯網的發展能否對我國性別就業和收入差距,進而對性別平等產生顯著影響,以補充互聯網對女性經濟行為影響的相關研究。
基于以上背景,本文利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數據,分析了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和收入的影響,特別是對縮小性別工作收入差距的影響。本文的研究對如何提高我國勞動供給、縮小性別工資差距及彌合數字性別鴻溝都具有啟發意義。
關于互聯網使用與女性就業關系的相關研究,以往文獻基本可以證實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率的提高起積極作用。技術進步,特別是數字技術的發展,幾乎顛覆了每一個商業部門,從而為女性創造了就業機會(Howcroft and Rubery,2018)。女性難以被取代的社交技能在工作場景中越發重要,有助于提高女性的就業和收入水平(Deming,2017)。在中東、北非地區和亞洲國家的新興市場,由于數字技術的應用,就業機會呈上升趨勢,高工資前景也將吸引不同部門的女性參與數字技術相關就業(Schwab,2017)。作為數字技術應用場景的互聯網使用,促進了我國女性就業(毛宇飛和曾湘泉,2017;寧光杰和馬浚龍,2018),這種促進作用的發揮可從比較優勢和保留工資角度進行分析。從家庭分工角度來看,基于比較優勢理論,女性在家庭部門里較男性有比較優勢,會把更多的時間配置在家庭生產活動中。隨著技術進步和人力資本差距縮小,女性的市場參與率有所提升(張勛等,2023)。例如,互聯網使用弱化了工作中對身體條件的要求,遠程辦公也可減少通勤時間,避免了工作場所的限制,增加了就業靈活性(Bloom et al,2015)。從保留工資角度來看,基于人力資本理論,女性在家中使用互聯網進行網絡購物、在線預訂和支付等,這些生產方式的改進,會減少其從事家務活動的時間,進而降低保留工資(Aguiar and Hurst,2007),促進其就業率的提高。同時,互聯網使用能力也意味著較高的人力資本投資和積累,這種信號作用和篩選機制,也有助于雇主甄別潛在生產率較高的女性(高夢滔等,2009),進一步證實了互聯網使用能夠提高女性就業率。
數字技術的應用與發展改變了傳統的經濟形態,在互聯網經濟的輻射下能否提高女性創業概率的研究也備受關注。有研究表明,互聯網對女性就業的促進作用可能存在就業形式差異,對非自雇就業的作用效果要大于自雇就業(毛宇飛和曾湘泉,2017)。在城市化和信息化的進程中,女性勞動力作為承擔家庭和社會生產活動的重要主體,需要更多彈性工作模式和靈活就業機會(Herr and Wolfram,2012)。互聯網的普及及使用,衍生出的線上工作模式,為女性提供了平衡家庭和工作的可能,給女性自雇就業創造了更多機會。互聯網對女性創業的影響表現在,互聯網的使用能夠顯著地提高女性的創業概率,同時互聯網使用頻率越高,女性創業概率也越高(郭志韜,2021),女性勞動者的互聯網使用率每提高1%,其創業的可能性會提高4.3%(趙婷和岳園園,2019)。馬繼遷等(2020)探討了互聯網使用影響女性創業的內在機制,表明互聯網使用通過社會資本和正規金融機構借款偏好這兩種機制,間接影響女性勞動者的創業,呈現顯著的正向影響。國外一些學者還關注到互聯網作為社交媒介對女性創業活動的影響。女性創業者可以通過具有強大社交媒介作用的互聯網,增加與客戶間密切聯系,使得女性創業者對產品信息處理和服務反饋的效率更高(Lugaye,2014)。總的來說,互聯網作為社交媒介,憑借其及時的反饋效率、巨大的潛在市場及強大的社會資本,可以有效促進女性創業概率的提高。
互聯網與就業收入的關系研究方面,國內外大量研究表明互聯網使用可以提升個體的收入水平。與從事相似勞動的就業者相比,工作中使用電腦的就業者工資回報更多,高出10%~15%(Krueger,1993),且互聯網使用與收入增長顯著正相關(DiMaggio and Bonikowski,2008)。國內研究的實證分析表明,互聯網使用顯著增加了居民的收入水平(蔣琪等,2018;劉曉倩和韓青,2018),且對于青年群體的研究發現,互聯網使用產生的工資溢價效應存在技能、城鄉異質性(丁述磊和劉翠花,2022)。在創業收入方面,基于成本收益理論,互聯網創業可以降低成本,并以較低的銷售優勢擴大市場份額,從而獲得更多的收益(曾湘泉和徐長杰,2015)。對于女性來說,互聯網相關職業因其就業容量大、準入門檻靈活、工作時間靈活等特點,成為女性拓寬收入的新途徑。曹景林和姜甜(2020)發現,互聯網使用能顯著提升女性收入。
關于互聯網等數字技術發展對性別收入差距的經濟效應,存在不同的研究結果。一方面,數字經濟的高速發展創造數字性別紅利,為我國女性發展帶來契機。數字化發展在帶來收入增長的同時,存在女性偏向,更有利于女性(李建奇,2022),顯著縮小了性別工資差異(戚聿東和劉翠花,2020)。另一方面,與男性相比較,女性在數字技術方面的技能處于弱勢,男性在數字技術的運用能力上更具優勢(Karlan and Zinman,2010),這可能意味著數字經濟發展盡管提升了女性的工作效率,但對男性工作效率的提升幅度可能更大,數字化可能加劇男女性別工資差距,對女性的收入產生負面影響。而且隨著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對精通技術的勞動力需求日趨增加(Moore et al,2008),而女性尚未在理工科技能方面獲得獨特的比較優勢,給“未來工作”崗位的勝任帶來困難,從而可能造成性別的崗位分化和收入分化(張楨,2022)。
通過對以往研究的梳理可以發現,互聯網的普及應用特別是數字技術的發展,促進了女性就業和創業,增加了女性收入水平。但應該看到,互聯網在提高生產率、創造新就業形態和增加居民收入的同時,可能會加大性別技能差異,對縮小性別收入差距帶來不利影響。因此,對數字化過程中可能帶來的影響需要進行實證分析。國內外研究大都集中于以電腦衡量的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創業和收入的影響,缺少從移動互聯網使用的角度研究其對縮小性別工資差異的效果。移動互聯網的發展與智能手機的使用和普及直接相關,隨著移動通信技術的發展,尤其是發展到以互聯網和云計算為核心后,接入互聯網的高性能手機真正實踐了“移動互聯網”。智能手機等移動設備相比電腦接入成本更低、就業信息獲取和傳播更便捷,可以隨時隨地學習和掌握就業技能和技術,提高就業和創業的能力;移動互聯網本身也提供了大量靈活就業和創業機會,深刻改變了勞動力市場結構(饒育蕾等,2022)。鑒于此,本文選取智能手機作為移動互聯網使用的代理變量,定量研究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和收入的影響,為更好理解數字技術如何賦能女性提供經驗證據。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西南財經大學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的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CHFS 覆蓋除新疆、西藏、港澳臺地區以外的29 個省、市、自治區,以個人和家庭為研究主體,獲取了全國4 萬多戶家庭的人口統計特征、資產與負債、收入與支出等方面的微觀數據。該數據庫2019 年數據同時包含本文所需的智能手機使用數據及個體的就業信息,為本研究定量評估智能手機使用所反映出的數字化水平對女性就業和勞動收入的影響提供了條件。本文的研究對象為處于勞動市場中的群體,剔除了在校生和失去勞動能力人員(李建奇,2022)及離退休人員,進一步剔除變量存在缺失和異常值的樣本,并剔除工作性質為家庭幫工和務農的樣本后,共獲得13020 個樣本,其中女性6642 人,男性6378 人。
本文被解釋變量為是否就業及小時工資率。就業包含受雇和創業的個體,其中創業定義為調查問卷中工作性質屬于雇主和自營勞動者的樣本。由于工作時間差異是影響性別工資差異的重要原因(Mandel and Semyonov,2014),為排除工作時間因素,參考戚聿東和劉翠花(2020)的做法,采用小時工資率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分析。具體做法為:個人年工資收入/(年工作月數×每月工作天數×每天工作時長)計算小時工資,然后對小時工資率取對數值。工資收入包括工資、獎金、現金和實物福利等雇傭收入,剔除勞動收入為負的樣本,并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
核心解釋變量為移動互聯網使用,根據問卷中的“目前使用哪款手機”題項進行賦值,選擇“智能手機”賦值為1,選擇“非智能手機或沒有手機”賦值為0。除此之外,在模型中還加入了其他影響是否就業及工資水平的控制變量。包括①個人層面:年齡、年齡2/100、婚姻狀況、戶籍狀況、教育程度、健康狀況、單位類型。②家庭層面:孩子個數、是否有0~6 歲孩子、家中同住70 歲以下老人數量、其他家庭成員的勞動收入、是否有自有住房。③地區層面,包括是否是東部、中部、西部、東北部地區,以及所在城市是否是一線/新一線城市、二線城市和三線及以下城市,以控制地區和城市經濟特征對就業結構和就業質量的影響。表1 為本文主要變量的定義。

表1 主要變量定義
(1)移動互聯網使用的女性就業效應。為了估計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的影響,針對女性樣本,采用線性概率模型估計就業方程,檢驗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是否具有促進作用。
(2)移動互聯網使用對縮小性別就業差距的效應。為驗證移動互聯網使用是否縮小了性別就業差距,即是否存在女性就業偏向,這里用包含男性樣本在內的全部勞動者樣本。在就業方程中加入女性虛擬變量(女性為1;男性為0)、移動互聯網使用與女性虛擬變量的交互項。交互項系數如果顯著大于0,意味著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勞動者就業的影響偏向于女性,縮小了性別就業差距。
(3)移動互聯網使用的女性收入效應。由于創業者沒有工作時間數據,因此對收入效應的估計只針對受雇樣本。在異質性分析部分通過對收入變量不同的衡量方式,可對包含創業者在內的樣本進行分析。針對女性受雇樣本,以對數小時工資為因變量,估計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受雇女性收入的影響。
(4)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性別工資收入差距的影響。為了考察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性別工資收入差距的影響,即是否存在女性工資溢價,構建線性回歸模型,以對數小時工資作為因變量,加入模型(2)中的交互項,交互項的系數反映了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性別工資收入差距的影響,若該系數大于0,說明移動互聯網使用減小了性別工資收入差距。
表2 為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最后一列的均值t檢驗表明,平均而言,男性的就業概率和工作收入更高。從其他家庭成員勞動收入也可以看出,由于家庭成員主要是配偶(男性已婚均值為85%,女性已婚均值為86.5%),所以男性的家庭成員勞動收入顯著低于女性的家庭成員勞動收入,側面印證了男性的工作收入更高。男性相比于女性,健康狀況更好、擁有自有住房的可能性更高,結婚概率和有孩子的個數更低,特別是有0~6 歲幼兒的概率更低。從移動互聯網使用情況來看,男性擁有智能手機的比率相較女性更低。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1.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的影響
首先使用女性受雇樣本,檢驗移動互聯網使用是否促進了女性就業;然后使用全樣本數據,研究移動互聯網使用是否存在女性就業偏向,即在模型中加入交互項。表3 報告了回歸的分析結果,其中(1)列為女性樣本的分析結果;(2)列為全樣本中加入女性、女性與移動互聯網使用交互項的分析結果。可以發現,在控制其他變量后,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受雇有正向影響,但不顯著;從全樣本估計中,可以看到,移動互聯網使用與女性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即智能手機使用存在女性就業偏向:從(2)列中可以看出,雖然女性變量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即女性的就業率顯著低于男性,但是移動互聯網使用與女性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移動互聯網使用縮小了女性和男性的就業差距,存在女性就業偏向。

表3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就業影響的回歸結果
從其他控制變量的影響來看,年齡對個體就業概率的影響呈現倒U 型特征,即隨著年齡的增長,個體就業概率先增后減,與大多數研究發現一致;更高的受教育年限能顯著增加女性受雇的機會。婚姻狀況和幼兒照料的系數都顯著為負,且二者在女性樣本中的估計系數都高于全樣本中的估計系數,說明婚姻和生育對女性就業的負面影響更大。結婚后特別是生育不久,需要對嬰孩密集照顧時,女性參與勞動力市場的概率大幅度減小,存在“母職懲罰”現象。隔代照料的系數為正,但不顯著,說明家中同住70 歲以下的老人數量增加時,其提供的代際支持雖然能使個體就業概率增加,特別是對女性,但這種幫助作用不能顯著使女性參與就業。從地區來看,相比于東部地區,其他地區的女性就業概率更低,特別在東北地區女性的就業率差距最大。二線、三線及以下城市的就業概率和一線城市相比更低,但不顯著。
2.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性別工資差距的影響
大量研究表明,女性的工作收入相比男性更低,存在性別工資差距現象。互聯網特別是移動互聯網的使用,在縮小性別就業差距的同時,可能會提高女性收入水平,縮小與男性的工資差距。表4 為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受雇女性收入及性別工資差距影響的估計結果。從女性樣本的估計結果(1)列中可以看到,移動互聯網使用增加了女性的工作收入,但沒有統計顯著性。全樣本的估計結果(2)列顯示,相比于男性,女性的收入顯著更低,存在性別工資差距。雖然移動互聯網使用和女性交互項的系數為正,即移動互聯網使用可以縮小性別工資差距,但估計結果不顯著,女性收入偏向較弱。

表4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工資收入影響的回歸結果
其他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與表3 的大體相同,需要注意的是在機關團體/事業單位、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工作的女性,其收入遠大于不在這些國有部門工作的女性。且該系數的大小和顯著性都不同于全樣本中的估計系數,說明單位性質對女性工作收入的影響更大。二線城市和三線城市及以下的勞動者,其工作收入相比一線城市顯著更低,且三線城市及以下的差距最大,不同發展程度的城市間收入差距明顯。
根據模型設定,為研究移動互聯網使用如何影響女性就業和工作收入,以獲得因果效應識別,需要處理好三個潛在的內生性問題。一是選擇性偏誤。由于有工作收入的前提是參與勞動力市場,而是否就業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可能使就業的群體與未就業的群體有系統性的差別。直接對有勞動收入的樣本進行最小二乘估計可能導致樣本自選擇問題,低估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工作收入的真實效應。二是反向因果問題。就業和收入高的個體更易使用移動互聯網,故女性就業和工資收入與移動互聯網使用互為因果關系。三是遺漏變量問題。可能同時存在影響就業和移動互聯網使用的其他變量,且不可觀測,使估計結果有偏不一致。
針對樣本選擇問題,可以用Heckman 兩步法進行處理。第一步是就業決策的Probit 模型,也稱選擇方程;第二步是對就業樣本進行回歸分析,也稱結果方程。Heckman 兩步法的選擇方程應包含至少一個滿足排他性條件的解釋變量,該變量影響女性是否就業,但不直接影響其工作收入。本文選擇是否有0~6 歲孩子、家中同住70 歲以下老人數量作為排他性識別變量,這些變量影響女性是否就業,但不直接影響已經就業的女性獲得的工作收入。具體模型為
式(1)為選擇方程,式(2)為結果方程。P(·)為概率方程;Φ(·)為標準正態累計分布函數;employi為是否就業的變量;mobilei為是否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變量;Di為排他性識別變量;Xi為家庭特征和個人特征變量;lnwagei為工作收入的對數;imri為逆米爾斯比率,通過式(1)計算得到;εi和νi為隨機誤差項;φ和β為待估系數。如果系數β2顯著,說明基準回歸中存在樣本選擇偏差,需要使用樣本選擇模型。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樣本和全樣本工作收入影響的Heckman 兩步法結果見表5。

表5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小時工資收入影響的Heckman 兩步法回歸結果
逆米爾斯比率imr顯著,說明基準回歸中存在樣本選擇問題,控制了樣本選擇偏差后,結果更為穩健。(2)列和(4)列分別為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樣本和全樣本工作收入的影響。可以看到,在糾正了樣本選擇偏差后,與原回歸結果表4 相比,移動互聯網使用的系數估計值更大,且對女性樣本收入的影響統計顯著,OLS 估計低估了移動互聯網對女性樣本收入的影響;移動互聯網和女性的交互項系數依然不顯著,移動互聯網使用未能縮小性別收入差距。
針對反向因果和遺漏變量帶來的內生性問題,本文使用基于Heckman 兩步法的工具變量模型進行估計,以個體所在社區的智能手機普及率作為移動互聯網使用的工具變量。社區層面智能手機普及率反映了該社區的移動互聯網使用情況,并通過和社區內其他居民的互動影響個人的智能手機使用傾向,但不直接影響個人的就業決策和收入水平。為同時處理樣本選擇偏誤和反向因果、遺漏變量問題對研究結論的干擾,本文借鑒楊汝岱等(2011)的做法,將Heckman兩步法和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結合起來,基本思想是,利用兩階段最小二乘第一階段回歸結果,得到個人移動互聯網使用的概率預測值,用其代替實際的移動互聯網使用概率,以此為基礎進行Heckman 兩步法回歸,回歸結果見表6。

表6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小時工資收入影響的Heckman 兩步法+2SLS回歸結果
Durbin-Wu-Hausman(DWH)檢驗模型的內生性結果顯示,兩個樣本回歸中,均在1% 的顯著性水平上拒絕智能手機使用為外生變量的原假設,使用工具變量模型是必要的。不可識別檢驗估計結果顯示,該檢驗的p值均為0.0000,因此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拒絕了社區智能手機普及率與個體智能手機使用不相關原假設。Cragg-Donald WaldF統計量在兩個樣本中結果均高于Stock-Yogo 弱工具變量在10%顯著性水平的臨界值,不存在若工具變量問題。從(2)列和(4)列可以看出,與表5 相比,當使用個體所在社區的智能手機普及率作為個體移動互聯網使用的工具變量后,所得結果類似,但全樣本估計結果顯示,移動互聯網與女性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正,即移動互聯網使用可以顯著縮小女性與男性之間的性別工資差距。
在基準回歸部分,本文對工資收入以小時工資率的對數來衡量,為排除被解釋變量度量方式對回歸結果的干擾,采用個體的年工作收入的對數進行穩健性檢驗。從表7 和表8 的估計結果來看,當采用年工資收入衡量被解釋變量后,無論是否考慮反向因果和遺漏變量等內生性問題,所得結果與前文一致。

表7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年工資收入影響的Heckman 兩步法回歸結果

表8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年工資收入影響的Heckman 兩步法+2sls 回歸結果
移動互聯網使用不僅對個體受雇的概率產生影響,也會影響其創業的可能性。本部分把創業個體納入樣本,運用多元Logit 模型考察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狀態的影響。其中就業狀態有三種:1 為未就業,2為受雇,3 為創業。以未就業狀態為基準組,回歸結果見表9,報告的系數為原始回歸系數。

表9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形式的多元logit 模型回歸結果
由表9 可以看出,受雇組相對于未就業組的估計結果(1)列與表3 中(1)列的估計結果在符號和顯著性方面一致。移動互聯網使用使得女性相對于未就業,就業狀態變為受雇的機率比(odds ratio)上升約7.49%(e0.0722=1.0749),但不顯著;相對于未就業,女性就業狀態變為創業的機率比提高的更多,且顯著,達到1.32(e0.841=2.3182),說明移動互聯網使用使女性創業的概率更高,顯著促進了女性創業。Wald 檢驗表明,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形式的影響是顯著的。
移動互聯網使用除了影響女性從事不同就業形式的概率以外,還可能對已經就業女性的工作收入產生異質性的影響。本部分分別對女性受雇就業者和創業者進行分析,考察移動互聯網使用是否對不同就業形式的女性收入產生不同的影響。從表10 的估計結果來看,雖然移動互聯網使用可以顯著增加女性創業的概率,但對創業者的收入增加不顯著;另外,移動互聯網使用可以顯著增加受雇女性的工資收入。總的來說,相比于沒有使用移動互聯網,使用移動互聯網的女性有更大的概率創業,但對已經有工作的女性來說,相比與創業者,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受雇女性的收入增加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表10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不同就業形式的女性收入影響
實現充分就業是我國財政政策的重要目標之一,一直以來都受到政府和民眾的關注。然而由于生理條件、歷史觀念及文化傳統等方面的原因,女性在家庭中更多地承擔贍養老人、撫育后代及整理家務的責任,勞動市場參與率相比男性更低;已經處于就業中的女性也因為潛在的性別歧視,工作收入較低,存在性別收入差距現象。互聯網的發展和普及,尤其是移動互聯網的廣泛應用,可以提供靈活的工作性質,成為數字時代女性賦能的重要手段。
本文的主要貢獻是探討了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就業和收入的影響,進一步探討這種影響是否存在性別偏向,達到縮小性別差距的效果。本文基于2019 年CHFS 數據分析了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非農就業、收入及性別收入差距的影響。分析結果顯示,移動互聯網使用可以增加女性非農就業的機會,顯著縮小了與男性的就業差距。考慮樣本選擇問題及反向因果、遺漏變量等內生性問題后,本文發現移動互聯網使用顯著提升了女性收入,并且相比于男性,移動互聯網對女性收入提升的促進作用更強,存在女性就業和收入偏向。在用年工資收入替換小時工作收入后,以上結果依然穩健。異質性分析表明,相比于從事受雇工作,移動互聯網使用對女性創業的促進作用更強;但對已經工作的女性,移動互聯網使用顯著提升了受雇者的收入,未能顯著增加創業者的收入。
基于上述發現,本文就如何更好地發揮移動互聯網對女性就業、創業和收入促進作用提出如下啟示:
首先,要進一步加強移動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特別是在東北部地區,發揮移動互聯網對女性就業促進和收入提升的作用。本文發現,相比于其他地區,東北部地區與東部地區女性就業概率差距最大,因此要想縮小女性就業參與率的地區差異,需要加大東北部地區數字化基礎設施的投入。
其次,要轉變社會對女性就業的刻板印象意識,積極宣傳女性的數字化技能,提倡性別平等,家庭中女性、男性都有照料幼兒的責任與義務。本文結果表明,幼兒照料顯著降低了女性就業概率和收入,雖然移動互聯網的便利性使得女性可以兼顧家庭和工作,但要持續提高女性就業率和收入水平,需要轉變傳統的性別觀念。
最后,女性應提高移動互聯網使用的意識,善于運用互聯網進行學習和工作,提升創業能力。同時,由于教育和培訓是女性為利用數字技術創造的就業機會做好準備的關鍵環節,因此女性需要增強互聯網對人力資本投資的作用,建立終身學習的理念,促進數字化對收入提升效果的長期發展。通過積極參與就業市場、拓展社會參與、獲取數字資源,女性可以共享數字經濟發展成果,提高自身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