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 桐,馬春愛,呂桁宇,郝馥瑩
(中國石油大學(北京)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2249)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要把發展經濟的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制造業作為實體經濟的核心,其轉型升級是我國經濟健康發展,實現制造強國戰略目標的重要路徑。目前,我國的制造業韌性不足且增長乏力,制造企業作為產業轉型升級的基本單元,如何識別和創造最佳的資源配置結構、提升創新能力,使生產經營向更高的經濟社會效益方向發展,以此實現轉型升級,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目前,關于資源配置對企業轉型升級影響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微觀和宏觀兩個方面。從宏觀來看,王文等[1]的研究表明資源錯配是制造業難以轉型升級的原因之一。要素投入結構的差異對工業行業轉型升級產生不同的影響[2],如于斌斌等[3]、陳林等[4]的研究均指出,高效的資源配置方式可以化解制造業產能過剩、助力制造業轉型升級,實現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王翌秋等[5]利用省級面板數據研究發現,改進企業間資源配置可以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尤彧聰[6]以廣州地區外貿企業為研究對象,研究發現創新驅動資源配置對外貿轉型升級產生積極的影響。從微觀來看,鄭季良等[7-8]使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進行研究,結果表明制造企業的內部資源配置有效組態可以促使企業成功轉型升級;李立威等[9]發現對于資源匱乏的制造企業,優化資源配置,利用多種資源協同聯動作用,通過資源組態可以幫助企業實現數字化轉型。
通過文獻調研可知,目前關于資源配置以及企業轉型升級的研究已經得到了關注,但是缺乏從多個維度探索資源配置與企業轉型升級的關系,大多忽略對其具體作用機制的考察。因此,本研究將企業資源稟賦視為整體,基于多維視角將其分為財務資源、關系資源、管理資源和創新資源,利用制造企業樣本數據,從企業資源配置的深度和寬度兩個方面,并將創新質量作為中介變量,實證檢驗資源配置對制造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與作用機制,以及創新質量的中介效應的傳導路徑,還進一步對不同產權性質和不同地區的制造企業進行異質性檢驗,為深入理解制造企業轉型升級的驅動力量、促使企業轉型升級提供有關思路參考和經驗證據。
突破資源局限、實現對有限資源的高效率整合是企業轉型升級成功的關鍵。轉型情境下,制造企業不僅缺乏資源的積累,更缺少構建、捆綁和利用資源重構價值創造體系流程的能力[10]。企業之間的資源稟賦越相似,競爭強度越低[11],越難通過創新變革實現轉型升級。如果企業對資源進行優化調整,就可以利用不可替代的資源結構優化存量、調整增量,刺激資源發揮最大價值,為企業日常生產、研發活動等各個方面提供保障。具體來說,企業在轉型升級的過程中面臨著資源限制、創新能力不足等難題,需要使用較為新穎的資源配置方式發掘自身資源的潛在價值,實現價值創造,借助新型資源結構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通過對資源的整合升級,打破傳統的創新模式、挖掘創新機會,形成獨特的商業模式,提升企業整體技術創新能力,建立起長久競爭優勢[12],快速達到轉型升級的要求。比如,許秀梅等[13]發現企業異質資源的科學配置可以推動企業不斷成長,技術作為重要的資源之一,資源配置的數量和質量具有顯著的驅動效應;張玲等[14]從人力、財務、產銷和研發視角研究企業資源配置各個維度對企業績效的重要作用,為企業轉型升級增添力量。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設:
H1:企業資源配置有助于推動企業轉型升級。
資源基礎觀認為,企業的競爭優勢來源于企業資源具有的價值性、稀缺性和不可替代性[15]。企業不同層次難以模仿的稀缺資源范圍越廣、程度越深,越有助于企業高質量創新水平的提高,進而推動企業轉型升級[16];當資源不再具備獨特稀缺、不可模仿這些特性時,它們將無法為企業提供競爭保護,企業順利轉型升級的概率降低。具體來說,企業的轉型升級是由產品低技術附加值狀態向高技術附加值狀態動態演變的過程[17],其復雜性和動態性離不開高質量技術創新的支撐。企業在創新的過程中面臨高度不定性,通過調整原有資源結構,建立新穎的資源配置方式,打破常規,不斷尋求資源整合的最佳方案,可以改變企業資源基礎[12],避免資源冗余或資源匱乏導致的創新能力下降,實現資源高效利用,大大降低創新產品的開發周期,有助于產生新穎產品、推動技術進步,為企業提質增效提供保障[18]。比如,Nakos 等[19]發現企業可以利用對資源的有效配置提高競爭力,開發新產品和新服務,為轉型升級獲取新范式;遲考勛等[20]研究表明,不同的資源整合方式產生多樣化的資源結構,導致商業模式創新呈現出差異化績效表現,相對于其他資源整合方式,完善型資源整合方式可以增強創新績效。
此外,提高創新能力是新發展格局下制造業轉型升級的關鍵路徑[21]。創新能力較高的企業可以通過技術升級改變企業傳統的生產方式,加快技術進步的速度,更新生產設備,提高制造業的勞動生產率和新產品產出率,助力制造業轉型升級,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22]。比如,袁航等[23]在宏觀層面研究發現技術創新是影響我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關鍵因素,當創新質量處于最優值時,可以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鄭季良等[7]在微觀層面發現,企業資源配置不同組態可以增強企業創新能力,促使企業轉型升級更加高效。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2:企業資源配置通過提升創新質量推動企業轉型升級。
企業轉型升級在受自身資源制約的同時,還受政府激勵和監督的影響,產權性質不同的企業,其資源配置不同,在轉型升級的動機和態度上不同。政府的政策支持是企業轉型升級的關鍵[24]。與非國有企業相比,國有企業的決策主要以政府政策為導向,其主要責任是實施國家發展戰略[25],因而,為積極響應政府號召,國有企業更愿意進行轉型升級以獲得外界認可。此外,國有企業的資源稟賦較強[26],部分資源直接來自國家供給,且國有企業的融資便利[27],在研發補貼、稅收優惠等方面具有政策優勢[28],更有利于企業調整資源結構、開展創新活動[29],推動轉型升級;而民營企業會因資源配置不合理導致沒有足夠的資源支撐開展長周期、高風險的技術創新活動[30],因此企業資源配置對民營企業轉型升級更為關鍵。所以對民營企業而言,通過發揮企業資源配置策略與企業技術創新的協同效應,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創新效率來促進轉型升級就成為更現實的選擇。
我國制造業分布區域廣闊,不同區域的經濟水平、資源稟賦、金融發展、創新能力等方面的不平衡現象對其轉型升級產生差異化的影響[31],整體上呈現出東部地區制造業轉型升級層次最高、趨勢最明顯,中部和西部轉型升級層次較低、趨勢較弱的特征[32]。具體來說,與中西部地區的制造業相比,東部沿海地區在資源、人才、技術、資本等方面具有較強的優勢要素,良好的區域創新環境和轉型升級氛圍為實現東部地區制造業全面轉型升級提供了良好的外部條件,注入了轉型升級新活力[33];而中西部地區經濟相對落后、資源相對短缺,僅靠內部資源差異化特征無法挽回其制造業轉型升級進程相對緩慢和動力不足的局面,順利實現制造業轉型升級的難度較大[34]。
根據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3:產權性質不同的企業的資源配置對企業轉型升級存在差異化影響。
H4:地理位置不同的企業的資源配置對企業轉型升級存在區域異質性。
綜上所述,本研究的邏輯框架如圖1 所示。

圖1 資源配置對企業轉型升級傳導路徑
2017 年我國國務院印發了關于創建高端制造國家級示范區的通知,為充分調動全國各地制造業轉型升級的積極性、加速產業轉型升級進程、推動我國全面實現制造業轉型升級指明了方向,而2020 年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圍內暴發,為了排除新冠疫情對我國制造業轉型升級的影響,因此以2017—2019年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在剔除被標注退市預警或財務數據不齊全的公司后得到2 372 個樣本。研究數據來源于中國經濟金融研究數據庫(CSMAR)和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并使用Stata 進行分析。為避免極端值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在1%水平上進行Winsorize 縮尾處理。
3.2.1 被解釋變量
借鑒魯曉東等[34]研究,使用廣義矩估計法(generalized method of moments,GMM)計算全要素生產率來衡量企業轉型升級(Tfp),使用半參數估計Olley-Pakes 法(OP)進行穩健性檢驗。
3.2.2 解釋變量
從寬度(Width)和深度(Depth)兩個方面測量企業對資源進行調整、重新配置的程度。寬度主要是指企業調整資源的范圍、類別,影響企業挖掘潛在資源的能力;深度是指企業配置某類資源的積累,影響企業吸收、利用資源的能力。借鑒田莉等[35]的研究,將企業資源分為財務資源、創新資源、管理資源和關系資源。其中,財務資源表示為總資產與總負債的比值[11];創新資源表示為研發人員占比[36];關系資源表示為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之和的均值[37];管理資源表示為高管兼任公司數[38]。參考Crossland 等[39]以及田莉等[35]的研究方法計算企業資源配置深度:首先計算上述4 個指標第t年和第t-1 年差的絕對值,然后將絕對值取自然對數,將這4 個指標標準化,相加構建一個單獨的指標,再將這一指標與同年度、同行業的平均值做差,最終構建一個單獨的指標進行衡量;根據資源配置深度進行排序,使用二分法判斷出企業哪幾類資源配置調整比較獨特,以此衡量企業資源配置寬度。
3.2.3 中介變量
參照金培振等[40]的研究,使用發明專利申請數量占專利申請總數的比重衡量創新質量(Cxzl)。
3.2.4 控制變量
參照已有文獻做法,將企業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股權集中度(Shrcr)、總資產凈利潤率(Roa)、凈利潤增長率(Growth)、董事會規模(Drs)、兩職合一(Dual)、上市公司年齡(Age)、現金流(Xjl)、管理費用率(Glfy)、年份(Year)和行業(Industry)作為控制變量。
綜上,具體各變量及其定義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及其定義
借鑒溫忠麟等[41]提出的檢驗中介效應的思想進行變量的中介路徑檢驗,構建中介模型如下:
式(1)至(3)中:Yit為因變量;Mit為中介變量;Xit為自變量;Controlit表示控制變量;i表示企業;t表示年份;β0為回歸常數;βi為回歸系數;εit為隨機擾動項。
樣本關鍵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可以看出不同企業轉型升級與企業資源配置存在差異;個別企業創新能力很強,但超過一半的企業創新質量低于平均水平。此外,從控制變量中可以看出樣本企業之間的差距較大,便于考察不同企業各方面的情況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
為檢驗各變量之間是否存在嚴重多重共線性,對各變量進行了方差膨脹因子(VIF)檢驗,結果如表3 所示,各變量的VIF 值均小于10,表明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可進行后續回歸分析。

表3 變量共線性檢驗結果
如表4 所示,資源配置深度對企業轉型升級具有促進作用,驗證了H1;同時資源配置深度有助于提升企業創新質量,且創新質量的中介效應存在,即企業資源配置深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部分是通過創新質量起作用,另外可以看出資源配置寬度不僅可以促使企業轉型升級,而且可以改善創新質量,且創新質量的中介效應同樣存在,即企業資源配置寬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部分是通過創新質量起作用,驗證了假設H2。

表4 變量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4.4.1 企業層面
如表5 所示,資源配置深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促進作用在民營企業中利好現象更顯著,同樣,資源配置寬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促進作用在民營企業中利好現象更顯著,驗證了假設H3。

表5 樣本企業產權性質異質性檢驗結果
4.4.2 地區層面
首先參照李柏洲等[42]的研究,將樣本所在地區分為東、中、西部1),對比檢驗資源配置深度對企業轉型升級影響的區域差異。由表6 列可以看出,注冊地在東部的企業,資源配置深度有助于企業轉型升級,而在中西部地區,資源配置深度與企業轉型升級的回歸系數雖然為正但是并不顯著,原因在于相對于產業培育、經濟發展程度明顯滯后的中西部地區,東部地區的經濟基礎和創新基礎具有相對優勢,資源配置效率較高,更有助于實現企業轉型升級;另外可見,位于中西部的企業,資源配置寬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利好現象更強,原因在于中西部地區的企業資源配置效率相對較低,產業培育、經濟發展程度明顯滯后于東部地區,因此企業內部資源配置寬度能夠彌補外部環境的不足,更有助于企業未來轉型發展。這驗證了假設H4。

表6 樣本企業的地區層面異質性檢驗結果
為了確保研究的可靠性,采用替換變量的方法,使用半參數估計Olley-Pakes 法(OP 法)計算全要素生產率來代表企業轉型升級,以此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7 所示,資源配置深度和廣度對企業轉型升級具有促進作用,創新質量在資源配置深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中發揮部分中介效應,表明以上所得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7 研究結論的穩健性檢驗結果
為解決內生性問題,使用滯后1 期自變量作為工具變量構造兩階段最小二乘回歸模型進行檢驗。由表8 可以看出,弱工具檢驗CraggDonald Wald(F值)遠遠大于10,不可識別檢驗Anderson(P值)小于0.05,證明工具變量是合適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變量系數依然顯著為正,研究結論不變,驗證了結果穩健性。

表8 變量的內生性檢驗結果
本研究利用2017—2019 年制造企業樣本數據,從資源配置和技術創新的雙重角度刻畫資源配置深度和寬度維度因素,尋找從企業資源配置到企業轉型升級的邏輯鏈條,得出以下結論:首先,企業資源配置寬度和深度都與企業轉型升級顯著正相關;其次,資源配置寬度和深度均通過提升創新質量進而推動企業轉型升級;最后,民營企業的資源配置寬度和深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促進作用更顯著,位于東部地區企業的資源配置深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更大,而資源配置寬度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較小。
根據上述研究結論,可以得到如下啟示:
第一,通過對資源科學合理配置形成獨特的競爭優勢、改善創新質量是企業轉型升級的重要路徑,因此,企業應注重“資源配置—創新質量—轉型升級”的作用機理,優化資源配置策略,重視財務資源、創新資源、管理資源和關系資源的結構種類以及日常積累,將資源配置的寬度和深度相結合,利用資源優勢實現創新成長,更好地服務于制造業轉型升級。
第二,相對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的資源配置對企業轉型升級的積極影響更為顯著,因此,政府需要制定更加合理有效的產業政策,通過差異化的政策指引和干預降低企業轉型升級的風險和成本;同時,對于創新能力弱的企業,加大力度支持企業進行研發創新,提供創新補助,發揮資金扶持的作用,激勵企業轉型升級。
第三,資源配置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存在地區差異,這說明企業轉型升級活動不僅與自身內部的資源稟賦有關,還受外部環境的影響。優越的經濟基礎環境可以為企業轉型升級提供保障,東部地區城市化水平較高、人口相對較密集、對外開放程度較高,中西部地區相對經濟發展滯后,工業基礎相對薄弱,但是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有更多的空間進行城市化和工業化的發展,為企業轉型升級提供了良好的外部條件。因此,企業應充分利用地區優勢資源,加強地區間交流與企業間合作;而政府應著力縮小地區差異,實現區域資源升級,助推各地區的企業實現全面轉型升級新局面。
注釋:1)東部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中部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西部包括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廣西、內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