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涵
【摘要】在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美元本位制下,特里芬問題未被解決,金融危機周期性爆發。世界各國對美元信心不足,但又不得不依賴美元。美元作為世界貨幣,沒有承擔起應有的義務,以本國經濟需求為主,以犧牲他國經濟為代價。文章對世界經濟現狀進行分析,描述了美國利用美元影響全球經濟,探討未來國際貨幣體系改革和可能發展的方向。文章認為,無論世界貿易體系如何改革,國際貨幣體系如何變化,人民幣國際化是趨勢也是必需。
【關鍵詞】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美元本位制;美元霸權
【中圖分類號】F83
一、引言
自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當前國際貨幣體系實行的是美元本位制。盡管美元與黃金脫鉤,緩解了美元壓力,但“特里芬”難題依然懸而未決。一國的主權貨幣若要在全世界通用,成為國際貨幣,必定會面臨一個困境。一方面,美國需要做到長期貿易逆差,使美元輸送到世界上盡可能多的國家或地區。但是過多的美元出現在金融市場上,容易導致貨幣貶值,影響人們對美元的信心,造成美元危機。另一方面,作為世界貨幣,美元需要維持穩定的幣值。為此要確保國際收支平衡,然而國際儲備量就會相應欠缺,導致全球清償能力不足[1]。這是一個存在著根本性矛盾的經濟問題,導致金融危機經常性爆發。
關于國際貨幣體系,國內已有不少學者做了相關研究。肖立晟(2022)認為[2],國際貨幣體系的穩定條件是儲備貨幣國家的經濟體量足夠大,并且儲備貨幣國家償付能力增長率不低于非儲備貨幣國家的實際產出增長率和儲備貨幣實際收益率。劉偉(2022)認為[3],現行的美元本位制是這些危機爆發的共同國際因素。美國憑借著美元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在世界范圍內形成美元潮汐現象,引發美元的“漲潮”和“落潮”,導致世界各國經濟極其不穩定,危機頻發。當前國際貨幣體系必須改革,而改革的方向是構建超主權貨幣充當國際貨幣的國際貨幣體系。李駿(2022)認為[4],“特里芬”難題認清了當一國主權貨幣擔當國際貨幣,其國際貨幣的穩定性與國際清償力的形成機制之間存在著根本性矛盾的這一事實。這是理論上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最大阻力。如果主權貨幣作為國際貨幣的先決條件不發生改變,那么無論國際貨幣是單一還是多樣,都只能減輕這種困境;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首要的辦法就是改變它。然而,超主權貨幣目前欠缺實現條件。根據各國的綜合發展水平,國際貨幣體系也許會迎來美元、歐元和人民幣“三分天下”的未來,這將最優化解決“特里芬難題”[5]。
二、世界經濟發展現狀
先是遭受新冠疫情的沖擊,后又被俄烏沖突影響,全球經濟發展迅速下滑。2022年6月上旬,世界銀行發布的《全球經濟展望》中,預測2023年全球經濟增長2.1%,低于2022年實際增長的3.1%,更是比2021年5.7%下降一半。近年全球經濟整體增長乏力,仍處于不穩定狀態。美國受大幅加息的影響,預計今年增長1.1%,明年放緩至0.8%。歐元區,由于貨幣政策收緊和能源價格上漲的滯后效應,預計2023年經濟增速將從2022年的3.5%下降至0.4%,明年增長1.3%。而中國經濟恢復及幾個大型經濟體增長前景改善,預計中國經濟增長5.6%。
國際能源價格一路飆升,國際市場動蕩,黃金突破了2000美元大關,美元的霸權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世界的金融秩序遭到重創,隨著美聯儲開始加息以來,美國國內面臨40年來最嚴重的通貨膨脹,在美國貨幣政策收緊的影響下,很多新興市場經濟體出現本國資金外流的現象,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貶值。
美國政府濫用金融制裁,破壞了國際金融市場的穩定,推動了國際貨幣體系發生改變,從根本上動搖了美元的根基,各國對美元的信心下降。近15年來,雖2014年出現了短暫的回升,美元的國際地位不斷下降,至2023年第一季度,美元在全球儲備貨幣中的份額從2009年的65%下降至59%。美國財政部正式公布了2023年7月份美國國債的情況。其數據顯示,中國當月持有美國國債規模為8218億美元,連續四個月減持美國國債,續創2009年5月以來新低。而日本這個持有美債最多的國家也展開了行動,在2022年大概拋售了140億美元美債。英國、比利時等國也紛紛不斷減持美國國債。
盡管世界對美元逐漸失去信心,但不得不說美國是相對安全的“避風港”。在新冠疫情大流行的第一年,美元相對于歐元、英鎊和日元均走弱(表現為指數下跌)。但這種趨勢在2021年發生逆轉,持續走強,在2022年2月24日俄烏沖突爆發后,美元對這些貨幣的升值勢頭強勁。在沖突爆發后的三個月期間與去年同期相比,美元兌英鎊升值7%,兌歐元升值5.6%,兌日元升值10.8%。
美元走強大致有以下幾種原因:(1)美國資產,尤其是美國國債,在市場動蕩時被視為保值資產。隨著對這些資產的需求增加,這通常會在全球動蕩時期導致美元升值。(2)雖然市場預期能源和食品價格上漲將對全球經濟產生不利影響,但預計歐洲和日本將受到比美國更大的影響。2022年3月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博客列出:俄羅斯是歐洲重要的天然氣來源國,日本經濟比美國更容易受到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和出口市場需求疲軟的影響,美國經濟與烏克蘭和俄羅斯幾乎沒有直接聯系。(3)與日本銀行、歐洲中央銀行和英格蘭銀行相比,美元的強勢也是美聯儲對更高通脹做出更積極反應的結果。中央銀行通過提高利率來對抗,這有助于其貨幣升值。聯邦基金利率從2022年2月的0.08%,加息11次,截至2023年9月,聯邦基金利率維持在5.25%~5.50%之間,創22年來新高。英國銀行利率自2022年2月份以來已上漲50個基點,但在5月初表示放緩了繼續大幅加息的意愿。歐洲央行行長在5月前曾表示,歐洲央行要到7月份才會開始加息,任何進一步的加息都將是漸進的。
美元的加息政策是美國一直以來對抗通貨膨脹的手段。面對金融危機,美國聯邦基金利率會出現波浪式浮動。比如,20世紀80年代的日本泡沫經濟,90年代的墨西哥金融危機,亞洲金融危機,美國次貸危機,背后都有美國的影子。為了拯救疲軟的本國經濟,美國調低聯邦基金利率,美元如洪水般從美國涌入他國,投進房地產和股市,產生巨大的經濟泡沫。而隨著美國經濟的恢復,利率上調,大量資本回流美國,結束了美元的溯流。但是這個波動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國經濟泡沫,導致經濟一蹶不振。美元沒有約束地在世界范圍內流動,隨時可能再一次引爆全球經濟金融危機[6]。
三、當前國際貨幣體系的主要問題
(一)國際儲備貨幣發行約束機制的缺失
美元本位制下,美元的發行缺乏相應的約束機制,加劇了世界經濟的不平衡。
1.從美國角度說,美元發行不受黃金和固定匯率的限制,可以隨心所欲地調整供給量。因此,美國政府基本忽視外部環境,優先考慮本國經濟,制定適合本國經濟發展的政策。美國國內的消費主義背靠美元的經常性超發,經常項目赤字、財政赤字等財政問題通過融資來維系。盡管儲蓄\投資和赤字中需要填補的漏洞不斷加大,但美國對“雙赤字”依舊泰然處之。例如,前文提到的金融危機中,美國使用其老手段——聯邦政府大規模財政支出政策和美聯儲超寬松貨幣政策,雙重刺激下,國內的儲蓄率下降,投資需求上升,消費者需求激增,經常項目逆差明顯拉大。網絡泡沫時期,美國儲蓄\投資負缺口一次性飆升超2%。美國經常項目逆差額增長了90%,經常項目逆差額和GDP的比值飆升2%左右。
2.從其他遵守美元本位制的國家角度說,大部分的國家傾向于貿易出口,在平時就積累下大量的外匯儲備。然而大部分國家國內的金融市場制度不完善,規模小,要求嚴,獲得的大量資本無處投資,而且還存在國外游資沖擊的風險。為了保護自身利益,相比之下最穩妥的方法是投資美債,現如今美國國債約有25%由外國政府持有。據美國財政部以往數據,中國和日本輪流擔當第一、第二大美國國債持有國。截至2022年4月,中國擁有1.003萬億美元美債,是第二大持有國。美元的回流使得美國通過超發、回收美元一次次收割世界財富。
(二)匯率調節國際收支的失靈
浮動匯率制下,國際收支靠匯率的變動來調整。但是調節效果沒有達到預期,反而加劇了世界經濟的不平衡。
1.從美國的角度看,其制定的匯率政策很難改善本國的經常項目赤字。在出口上,美元的下跌會刺激美國的出口,從而使本國的對外貿易更加平衡。但在進口上,美元的下跌幾乎不會阻礙進口。在國際貿易中,由于美元是國際貨幣,90%以上的國際大宗商品以美元計價,85%以上的國際貿易以美元結算,所以美元的下跌無法調整美國的進口價格。因此對于美國來說,匯率政策只能單方向影響出口。
2.從其他國家角度看,“錨貨幣”的匯率政策緩沖了美元貶值帶來的影響。為了防止匯率長期的劇烈波動沖擊本國外貿活動,大多數國家采取了釘住美元或以美元為主的一攬子貨幣的浮動匯率制,這種政策導致美國難以利用匯率調節貿易赤字。
3.美國擁有較為健全、繁榮的金融市場,世界上的投資者都偏好于美元投資。如外匯儲備豐富的順差國的政府對美元的大量需求導致了其有效匯率的提高,導致減弱了依靠匯率改善貿易平衡的作用。
(三)國際資本流動加速了世界經濟不平衡
現行浮動匯率制度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多種匯率制度并存、匯率波動頻繁。這些都是導致不平衡加劇的原因。
1.國際資本可以利用浮動匯率制實現多次套利。在這種機制下,只要匯率稍有變動就可以刺激國際資本的大量流進或流出。因此匯率不再真實反映本國經濟的發展情況,劇烈的波動還會反過來影響到國內經濟,造成資本、金融或經常項目的不平衡,嚴重的話會造成經濟危機[7]。
2.由于受到國際投機性資金的影響,新興市場國家對外匯儲備的需求不得不增大。為了穩定國內經濟,各國政府不能放任本國貨幣匯率劇烈波動,然而缺乏足夠的融資能力,只好通過大量的外匯儲備來緩解沖擊、防范風險。自東亞經歷金融危機,東亞各大經濟體吸取經驗,增加了大量的外匯儲備。根據IMF的數據,2000年東盟10國以及中、日、韓總共擁有0.69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11年增加了6.87倍。
(四)儲備資產可能會面臨被凍結或沒收的巨大風險
2022年2月26日,歐美6國發表聯合聲明,宣布禁止俄羅斯的幾家主要銀行使用SWIFT國際結算系統,俄持有的3000億美元外匯儲備被凍結。這種將美元“武器化”的行為引發多國擔憂,一些擔心美國沒收美元資產的國家開始尋找替代美元的資產。
這種恐慌主要源于目前的記賬清算體系。所謂貨幣的跨境流出、流入,實際上只是通過清算機構進行債權債務的調整,實現貨幣所有權的流出、流入,而不是貨幣本身真實的流出、流入,絕大部分貨幣仍會保留在發行國,從而大大緩解了在現金支付方式下,因貿易嚴重失衡而引發的貨幣逆向失衡對經濟社會所產生的沖擊。各國所擁有的外匯儲備,主要都存放在貨幣發行國,表現為其海外資產,只能通過進口或投資等方式用出去而不能拿回來,存在天然風險。外匯儲備的貨幣選擇,必須充分考慮各種貨幣的“安全性、流動性、盈利性”綜合比較優勢。因為,一旦與國際貨幣發行國激化矛盾,儲備資產可能會面臨被凍結或沒收的巨大風險。
四、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爭議及未來選擇
(一)以黃金和其他大宗商品作為支撐的“新布雷頓森林體系”
俄烏局勢緊張后,美國和其盟國對俄羅斯進行了前所未有的經濟制裁,其中包括凍結了在這些國家的俄羅斯中央銀行的官方儲備、實體和個人的私有資產,甚至將俄羅斯的一些銀行踢出了SWIFT系統,阻止俄動用美元來償還到期的債務,迫使俄羅斯將盧布和石油、天然氣等出口商品掛鉤,從而產生類似于“石油美元”的“天然氣盧布”,呈現了一種特殊的“主動脫鉤”現象。
這將導致世界經濟和政治格局以及國際貨幣體系發生重大變革,推動新興市場脫離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貨幣體系。
(二)超主權世界貨幣
超主權儲備貨幣即與任何國家主權脫鉤的“具有穩定的定制基準且為各國所接受的新儲備貨幣”。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早就推出了與一籃子主要國家貨幣結構性掛鉤的SDR,但是卻一直難以成為真正的流通貨幣,而只能成為政府間特殊的儲備資產。
運用區塊鏈等新型技術推出與一籃子主權貨幣結構性掛鉤的超主權世界貨幣。2019年國際大型互聯網平臺公司Facebook聯合上百家國際大型機構組建管理協會,設想推出和管理與一籃子主要國家貨幣結構性掛鉤的去中心數字貨幣Libra。數字貨幣——或稱虛擬貨幣,比如比特幣、以太幣、萊特幣等等,是最接近超主權貨幣概念的一種貨幣。其中比特幣的交易活動最為活躍頻繁。
(三)以國家或區域的主權貨幣為基礎發展
加快區域貨幣的發展進程,與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直接抗衡,加強現在發展較為成熟的歐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作用。
對于中國來說,需要加強人民幣在世界的影響力。在俄烏軍事沖突發生前,中俄之間已簽訂一系列的經貿協議和合同,這些協議和合同理應繼續貫徹落實。2021年,中俄貿易人民幣結算已占17.5%,俄羅斯外匯儲備中人民幣已占12.2%。俄烏沖突發生后,中俄貿易人民幣結算的比例和俄國外匯儲備中人民幣比例必將逐步擴大。通過貸款、投資和發債等,人民幣對俄羅斯的供給量也會逐步增加。
按照周邊化、區域化、全球化的路徑,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逐步實現儲備貨幣的多元化[8]。首先以香港和澳門等周邊區域為起點,實行人民幣的流通,然后通過“一帶一路”建設提升影響力和擴大使用范圍,以人民幣的跨境交易來實現人民幣的區域化,最后建設離岸金融市場,謹慎放開人民幣兌換。我們要增強中國資本的吸引力,要積極地為建設公平健康的國際貨幣體系做出貢獻。
五、結論
第一,實際上“布雷頓森林體系3.0”基本不會重現,國際貨幣體系不可能退回到以黃金或其他物品作為本位制的體系。貨幣由實物向信用貨幣的演變過程說明,回歸到金本位的想法,很難維持貨幣總量和財富價值的對應關系,勢必會導致“通縮”,限制經濟社會的發展。
第二,在國家主權獨立,全球尚未實現一體化治理的背景下,國家主權和法律保護,仍是貨幣與財富最高等級的信用保護。要取代國家主權貨幣,打造和運行超主權世界貨幣很難取得成功,即使靠新型技術加持也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國際貨幣體系的變革,只能在國家或區域主權貨幣基礎上推進。
第三,人民幣國際化對于世界貨幣體系的改革具有深刻影響。根據各國的綜合發展水平,國際貨幣體系也許會迎來美元、歐元和人民幣“三分天下”的未來,這將最優解決“特里芬”難題。中國應加快區塊鏈、數字貨幣等技術的研發和應用,穩慎推進人民幣國際化。
主要參考文獻:
[1]羅伯特·特里芬.黃金與美元危機:自由兌換的未來[M].商務印書館,2021年.
[2]肖立晟,夏廣濤,袁夢怡,范小云.不平等國際貨幣體系下中國的“過度損失”[J].經濟學(季刊),2022,22(01):323-342.
[3]劉偉.國際貨幣體系與世界經濟金融危機的爆發——兼論人民幣國際化戰略選擇[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02):83-92.
[4]李駿,李俊葶.基于“特里芬難題”的國際貨幣體系改革探討——兼論穩慎推進人民幣國際化[J].金融發展研究,2022(03).
[5]李稻葵,尹興中.國際貨幣體系新架構:后金融危機時代的研究[J].金融研究,2010(02):31-43.
[6]任傳普,程恩富.財政赤字貨幣化與美國金融危機的政治經濟學分析[J].上海經濟研究,2021(3):5-20.
[7]闕澄宇,李丹捷.全球經濟失衡與國際貨幣體系改革[J].財經問題研究,2014(02):37-45.
[8]王芳“.新特里芬難題”與人民幣國際化戰略[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
責編:夢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