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20世紀初,“中國文學史”的編撰成為學界熱點,鄭振鐸指出了當時國內外9部《中國文學史》在體裁上的不足,并要求產生“完備的中國文學史”。面對當時文壇兩種極端的文學觀念,鄭振鐸選擇了“自然”的文學觀,并通過搜尋海外文獻,重點研究俗文學。在俗文學研究中,“文體進化”成為鄭振鐸30年代劃分文學史分期的重要依據;在社會歷史發展和個人的思想變革下,鄭振鐸于50年代又以社會性質為主對文學史進行重新分期。鄭振鐸的文學史編撰從人民史觀的視角,更新了文學史表述,又以創新的文學觀與編撰方法在《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呈現了全新的文學史面貌。
關鍵詞:鄭振鐸;中國文學史;文學史分期;文學史表述
中圖分類號:I209"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4-831X(2024)06-0089-10
20世紀初,新的學術概念漸次傳入中國學界,新時期學人對于學術研究也產生了新的要求。越來越多的學者將眼光轉向了中國文學研究或是中國文學史的編撰。鄭振鐸曾言:“中國文學自來無史,有之當自最近二三十年始。然這二三十年間所刊布的不下數十部的中國文學史,幾乎沒有幾部不是肢體殘廢,或患著貧血癥的。”[1]120世紀初,“文學史”的編寫已早有實踐,但是諸如章節體的、現代性的新文學史著作其實并未產生,編寫的體式還在起步階段,無論是內容的涵蓋還是形式的表現,都還極為粗糙。在這樣的環境下,鄭振鐸對于中國文學史的編寫進行了思考。
一、“寥寥可數”——20世紀初《中國文學史》著述現狀
在中國本土作家將眼光轉向“中國文學史”之前,已有許多海外漢學家以西方的視角整理過中國文學史,如:日本古城貞吉于1897年出版《支那文學史》(中譯本為1913年出版);笹川種郎①于1898年出版《中國文學史》(中譯本為1903年出版);1897—1904年,藤田豐八、笹川種郎等五人共同出版16卷《中國文學史大綱》,以“作家論”的編寫體式展現中國古代文學歷史進程②。另外還有英國漢學家翟理斯于1901年在倫敦出版《中國文學史》,德國葛祿博于1902年在萊比錫出版《中國文學史》。在海外漢學家的筆下,中國的文學史并非經學的“仆人”,而是按照歷史演進為線索的整體性研究。
對于海外漢學家的中國文學史,鄭振鐸曾作專門的批評文章。1922年9月21日,鄭振鐸在《文學旬刊》上發表《評Giles的中國文學史》,文章肯定了翟理斯在中國文學史編寫上的“創始之功”,但也認為其“百孔千瘡,可讀處極少”[2]54,并評其四大錯謬:一為疏漏,二為濫收,三為詳略不均,四為編次非法。在當時,中國文學史還未作為一門專門的學科受到國人的重視,也沒有學者花心思去編寫,正如翟理斯在他的自序里說的:“就是中國自己國里的文人,也只知片段的研究,沒有想到去做這種時代的系統的研究工夫。”[2]51雖然他的這部作品有一定的疏漏,但在一定程度上為傳統的中國學術研究打開了新的角度。
1922年9月11日,時年二十四歲的鄭振鐸在《文學旬刊》上發表《我的一個要求》,列出了他在各個圖書館找到的9部《中國文學史》[3]56,對于這9部中國文學史,鄭振鐸“并不滿意”。
1904年,林傳甲的《中國文學史》出版,后成為京師大學堂師范館課堂講義。這部被鄭振鐸視為“最早的一部”[1]4的中國文學史,其重點以古文字體、音韻、訓詁、修辭、經學、文體為主。從第七篇開始,均以文體為中心,按照時代更迭論述文體的變遷。客觀來說,林傳甲《中國文學史》并非現代意義上的中國文學史,其中大部分內容還是按照舊式學堂中的教學項目進行劃分敘述,如“音韻”“訓詁”等“小學”內容。林氏在這部《中國文學史》中大量地沿襲了《四庫全書總目》中的內容,這些內容對其文學史的編纂體例、研究方法、內容組織與論斷下定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4]73-74,表現出林氏《中國文學史》還未脫離傳統的桎梏。雖然仿照笹川種郎的《中國文學史》所寫,但林傳甲對笹川氏將“中國曾經禁毀之淫書”入書的舉動并不認同,并批評小說文人之“識見污下”[5]210,所以書中并未收錄任何有關小說、戲曲等俗文學的內容。對于林氏這部《中國文學史》,鄭振鐸態度十分貶斥:
林傳甲著的,名目雖是“中國文學史”,內容卻不知道是些什么東西!有人說,他都是鈔《四庫提要》上的話,其實,他是最奇怪——連文學史是什么體裁,他也不曾懂得呢![3]56-57
從鄭振鐸對其的評價來看,“體裁”是文學史的撰寫要點。作為一部“合格的”中國文學史,其必須全面涵蓋中國文學發展脈絡上重要的人物、文學事件、文學派別,再按照清晰的發展順序、一定標準的文學史體系進行有主有次的編撰。而林氏的《中國文學史》不僅將小說、戲曲等俗文學內容排斥在外,多敘“小學”內容,且文學史分期也顯混亂。在鄭振鐸看來,這種文學史體裁已經不再適應新文學觀下的文學史要求。
王夢曾1914年版的《中國文學史》以“孕育時代”“詞勝時代”“理勝時代”“詞理兩派并勝時代”為文學史進行分期,全書大體以經學、辭賦、古文的興衰變化為主來敘述文學的發展,“編輯大意”中寫明“編纂方法:以文為主體,史學、小說、詩詞、歌曲等為附庸”[6]33,其俗文學內容只在“理勝時代—第八章第五十三節”中有專章涉及,十分稀少。
張之純1915年版《中國文學史》,其標題仍按照朝代定位文學的脈絡——“始伏羲訖秦代”“始漢代訖隋朝”“始唐朝訖明朝”“始清初訖清末”,其內容多是分析同時代各個學派、文體,并重點關注各代經學的發展,僅在第三編第三章第十三節“小說體之變易”與第四編第十章敘述了小說的發展[7]。鄭振鐸評價王夢曾、張之純的這兩部文學史“是中學師范的用書,淺陋得很”[3]56。
曾毅1915年版《中國文學史》的編排同樣是按照“上古文學、中古文學、近古文學、近世文學”進行敘述,其中“近古文學”中第十七章敘唐代小說發展、第三十六章敘元代的小說和戲曲發展,“近世文學”中第十四章敘清代小說戲曲的內容[8]。劉師培1917年版《中古文學史》只截取歷史其中的一段,僅敘漢魏六朝的文學史,并非通史。朱希祖1917年版《中國文學史要略》則直接按照“上古至夏商”“周至三國”“晉至陳”“隋唐”③“宋至明”“清”④的朝代進行分期論述,內容上在“宋至明”中提到白話在平話中的運用和小說的發展,如《大宋宣和遺事》與《水滸傳》之關系、《三國演義》于此時期始有雛形、彈詞與筆記小說的發展等[9]285-286,在“清”部分提到李漁、洪昇、孔尚任、蔣士銓等人撰寫的傳奇十分興盛[9]312,可惜篇幅太小,以上內容都未能敘述清楚。朱希祖在1921年10月的前敘中也說:“蓋此編所講乃廣義之文學,今則主張狹義之文學矣。以為文學必須獨立,與哲學、史學及其他科學可以并立,所謂純文學也。此編所講但述廣義文學之沿革興廢,今則以為文學史必須述文學中之思想及藝術之變遷……則此書直可以廢矣。”[9]241
1918年,謝無量《中國大文學史》按照“上古文學、中古文學、近古文學、近世文學”排列敘述文學史,他在緒論中表述“文學的特質”“文字的起源”等內容時,仍論古時“小學”內容,不談新文學史觀,此書甚至還未真正厘清“文學”概念;在“近古文學”和“近世文學”部分,僅有前者的第十八章和第二十三章、后者的第四章敘述了元明清時期的戲曲和小說內容[10]。
除了體裁上的“不合格”,鄭振鐸還認為當時文學史在表述上有不足。他認為作為文學史作者要在文學史中注入文學批評的內容,而非只是單純闡述文學歷史的發展和呈現狀態:“文學評論在近代文學上占很重要的地位;所以文學史家,常以批評家與小說家,詩人,戲劇作家并行的敘述。”[11]452文學史中涵蓋許多文體,所以文學史作者要對這些文體均有充足的理解和分析,才足以支撐起龐大的文學史體系。
總的來說,鄭振鐸并非“極端”地排斥舊的文學傳統,他的觀點是要從舊中國文學傳統中汲取精華,同時推翻舊的文學壁壘,以全新眼光看待“文學”。他指出前人編寫“中國文學史”體例陳舊、材料不佳、包羅不全、分析不精的缺漏,并在《我的一個要求》中直接表明:“我要求,我現在向研究中國文學的人要求一本比較完備些的中國文學史!”[3]57鄭振鐸編寫文學史的初衷,正是想呈現出一部體裁完備的,能夠完整展現時代精神的《中國文學史》。
二、“自然的呼聲”——鄭振鐸的文學觀
西學對中國文壇之影響,一直都是不可回避的話題。在海外中國文學史的輸入下,中國現有文學史的編撰體裁呈現乏力之勢。此時,新舊文學觀念正在碰撞,新資料的發掘震驚了文壇,鄭振鐸的中國文學史正是在這樣的時期編撰而成。
(一)時代碰撞下的極端文學觀念
鄭振鐸在翻看古人之“文學”時,認為其“文學”概念并沒有和社會歷史的論述區分清楚。文學作品既被視作是對社會政治的意見,又可被視作是作者對自我人生的解讀。“因為古人心目中并沒有今天所謂的‘純文學’概念,也就不會有現代意義上的‘文學史’觀念。”[12]14在此種觀念下,文學大多被視為政治工具,用以表述政論觀點,正如“文以載道”受到大批古代學者的推崇一樣。
但自新文化運動以來,以胡適《文學改良芻議》為先聲,白話文運動的興起將文學的“目的”導向了另一條路。胡適提出“死文學”“活文學”、“白話文學”“古文學”和“民間文學”“貴族文學”的概念,并且意圖從“國風”開始敘寫,以此表現白話文學自古存在的合法性與合理性。白話類小說、雜談等文章在這樣的文學環境中從曾經被壓制的局面到全面放開,文學“新人”們通過寫作白話來標榜自己符合新時代的特征,“他們認為文學只是供人娛樂的。在文人自身則以雕斫文詞,吟風弄月之詩賦,為自誤之具。在一般讀者,則以談神說怪,荒誕無稽之小說,為消遣暇晷的東西”[13]434。1920年6月21日,鄭振鐸在《文學旬刊》上發表雜談,對此類文學觀念表示了否定,并表示文學是“屬于生活”的,而非“為了生活”的[14]497。
以上兩種都是鄭振鐸所認為的“極端”文學觀念,是不符合新時代要求的文學觀念。
在這樣的文學環境下,鄭振鐸指出了新時代應當有新的文學觀,他認為不可再沿著舊的“文以載道”或者是極端的“娛樂人生”的目的來對待文學,他認為“文學是人生的自然的呼聲。人類情緒的流泄于文學中的,不是以傳道為目的。更不是以娛樂為目的。而是以真摯的情感來引起讀者的同情的”[13]436。另外,當時代的車輪滾動到此,中國的文學也應與世界的文學接軌,不應再完全“獨立”于世界之外:“我們很慚愧;惟有我們說中國話的人們,與世界的文學界相隔得最窎遠;不惟無所與,而且也無所取。”[15]388中國文學的整理和發展,也要融入亞洲文學、世界文學的整體之中。鄭振鐸提倡“整理國故”運動,1923年1月10日,《小說月報》中開辟了“整理國故與新文學運動”專欄,他認為面對舊的文學觀念,都要打碎過,重組過,才能打造“新文學”:
我們要打翻這種舊的文藝觀念,一方面固然要把什么是文學,什么是詩,以及其它等等的文學原理介紹進來,一方面卻更要指出舊的文學的真面目與弊病之所在,把他們所崇信的傳統的信條,都一個個的打翻了。[16]437
同時,更要搜尋其中的精華,以新的眼光去估定它們的價值:
這種運動的真意義,一方面在建設我們的新文學觀,創作新的作品,一方面卻要重新估定或發現中國文學的價值,把金石從瓦礫堆中搜找出來,把傳統的灰塵,從光潤的鏡子上拂拭下去。[16]438
從文學史的編撰上來看,“自然”的分期是他主要追求的文學史分期特征。20世紀初,“中國文學史”的編寫愈漸受人重視,鄭振鐸指出當時編寫的許多“中國文學史”僅僅是抄襲日本學者的舊著,按照朝代的更迭簡易地分割了文學史的四個時期,即上古、中古、近古及近代四個時期,并且這些分法都很古板機械,如都以隋為中古期之始,都以明為近古期之末。日本漢學家兒島獻吉郎1832年于《支那文學》上刊載的《支那文學史》“在第1篇第1章第1節‘總論’里已經明確將中國文學史劃分為四期:第一期,太古至秦;第二期,秦以來漢至唐;第三期,宋至清(初);第四期(顧炎武諸人以降)清代。”[17]193-212他后來又于1894年的《文學小史》中進一步提出了“上古”“中古”“近古”“今世”等分期概念,兒島獻吉郎是最早對中國文學史進行分期的一位學者。
從史學家的角度看,1840年對于中國來說,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文化,中國都在這一階段產生了質的新變。在別國的新文學體式輸入和內部的文化不自信的共同作用下,中國文學在1840年之后逐漸演變出新的文學階段,即“近代文學”。此時期的文學和政治相互掛鉤,文學幾乎可以同步反映政治上的一些大事件,這種按照社會性質劃分歷史階段的分期思路也回過頭來影響了1840年以前階段的中國文學史研究。鄭振鐸認為,這種分期方法是極為生硬且不合理的,對于時代來說,政治上的交替是有界限的,而對于文學來說則不同,正如“隋與唐初的文學是很難分別得開的;明末的文壇上的風尚到了清初的幾十年間也尚相承未變”[1]2,文學的流變具有傳承性和階段性,并非完全隨著戰爭和政治進行變化,其界限更是難以用朝代的更迭進行粗暴的劃分。在鄭振鐸“自然”的文學觀念下,文學可以不與政治朝代緊密聯系,甚至完全區分。
(二)海外文獻與俗文學研究之路
20世紀20年代,鄭振鐸在外國文學研究上頗下功夫,翻譯了多部俄國文學作品以及兒童作品,并于1924年3月出版了《俄國文學史略》,他從俄國文學和文論中汲取了新的對待文學的觀念。如在文學批評方面,他十分推崇圣皮韋(Sainte Beuv)的“自然主義批評”與“歸納的方法”:
我們研究一本作品,如果要掃除古代的修辭學上的評判……我們必須把這個作家的全部著作都看過,并且還須進而研究作家他自己;而我們要研究一個作家,又必須進而觀察作家的家庭……對于他的‘最初的環境’……尤須注意;他的朋友們及他的同時代人也都須研究一下。還有他所受的世間的影響也須研究,我們須同時從崇拜者與反對者的言論里看出我們的作家。綜合這一切研究的結果,于是真理才會發現。[18]156-157
與此同時,他帶著這樣的文學觀念在《小說月報》上發表了多篇古典文學研究作品,并刊于“中國文學研究”板塊上。1925年5月18日起至10月6日,他在《鑒賞周刊》上發表了共20期的《中國小說提要》,其中他還因為撰寫提要時缺少《西湖六集》,而與魯迅先生在古代小說研究領域上有了交集。1925年起,鄭振鐸與魯迅互贈書籍,鄭振鐸之《插圖本中國文學史》與魯迅之《中國小說史略》互有參考,如鄭振鐸自己所說:“他的《中國小說史略》的出版,減少了許多我在暗中摸索之苦。”[19]5451926年末,他所編選的《中國短篇小說集》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此一時期,他對中國俗文學的研究逐漸以俗文學為重。他在《小說月報》上發表的中國文學研究系列文章也集合成《中國文學研究》,于1927年6月出版。
1927年5月21日,鄭振鐸為躲避“白色恐怖”的威壓,搭乘“Athos號”前往歐洲避禍。雖為避禍,但他仍立下了此次歐行的目標:“希望能走遍各國大圖書館,遍閱其中之奇書及中國所罕見的書籍,如小說、戲曲之類。”[20]5他從6月29日起尋訪法國巴黎國家圖書館中各個版本的小說與戲曲古籍,并于1927年8月15日整理完畢,撰成《巴黎國家圖書館中之中國小說與戲曲》,其中共有4個類別⑤42種書籍。在法國的走訪結束后,1927年9月下旬他動身前往英國倫敦,在大英博物館查看其所藏的“變文”和元曲文獻。在他當時的日記中幾乎每日都有他看書的記錄,他做“元曲人名索引”,并于12月30日完成了《北劇的楔子》,討論了元雜劇中“楔子”的功用和特征,論其與“折”的異同之處、位置、使用特點等。他在英國待至第二年4月,后于5月回國。1929年3月10日,《小說月報》上發表了他撰寫的長篇論文《敦煌的俗文學》,作為所著《中國文學史》中世卷第三篇第三章,正式開啟了他的俗文學研究。
鄭振鐸在這一時期中,表現出對中國俗文學研究的極大熱情,尤以敦煌文學為重。從鄭振鐸的“純文學”角度來看,文體的進化是文學分期的重要標準。在他的研究成果中,他認為中世文學初期與印度文學的交流使中國文學產生了新變化,因此“從晉的南渡到唐開元以前”是重要的文學節點。據此他還特別梳理了中國文學的“印度源流說”,表現中國文學在中世文學初期受到印度文學語詞、意境、題材、體裁的影響。在敦煌文獻的發掘和大量研究成果的交織下,鄭振鐸稱“古代文學”與“近代文學”是“純然為未受有外來的影響的本土的文學”,而“中世文學”在外來文學的影響下,成為文體新變的重要時期,這一觀念也催生了鄭振鐸以“文體進化”為標準的文學史分期。
另外,“文學史”從一定角度來說是具體時代中的重要作家和著名篇章的搜集和綜述,所以編寫者多注重作家們的個人活動,如林傳甲《中國文學史》中談論唐宋文體時,均以人物進行命名和代表,如“韓昌黎文體為唐以后所宗”“柳子厚文體與昌黎異同”“國語駢散相合之文”“戰國策駢散相合之文”等,又或是單純以朝代進行分割,再進一步表現朝代中的代表人物。對于這種“文學史”的表述,鄭振鐸曾有評價:
最早的“文學史”都是注重于“文學作家”個人的活動的,換一句話,便是專門記載詩人、小說家、戲劇家等等的生平與其作品的。這顯然的可知所謂“文學史”者,不過乃是對于作家的與作品的鑒賞的或批判的“文學批評”之聯合,而以“時代”的天然次序“整齊劃一”之而已。[1]4
這種看似完全的“自然”表述,反而和他提倡的“從文學的角度看文學”相去甚遠。他認為這種文學史記述方式不過是文學鑒賞的總和,并不是“文學史”的寫法。在他看來,文學史不應是英雄豪杰的傳奇贊歌,也不應是重大政治人物的言語著述,而是“人民群眾所創造的歷史”[1]4。文學研究者要“從文學的角度看文學”,而不是從個別“英杰”的角度看文學。五四前后,鄭振鐸撰寫了多篇有關社會問題的文章,如《北京的女傭》(1919年11月)、《中國婦女解放問題》(1920年1月)、《什么是勞動問題?》(1920年4月)等。在鄭振鐸的文學研究中,他從未將“人民”從歷史和文學中剔除,人民從來都是其文學表述的主角。
身處社會和文學變革的時代浪潮之下,鄭振鐸對目前所存的“文學傳統”提出了異議。在“自然”文學觀的驅動下,鄭振鐸對于中國文學史的編寫自然也有了更多的“要求”。以文學為中心整理文學,以人民為觀照視角表述文學,才是他所認可的“合格中國文學史”。
三、“崇高的情思”——鄭振鐸對文學史體裁的創新
在鄭振鐸看來,前人翻譯和敘述中的中國文學史在“體裁”的編撰上是大不合格的。對于前人所謂的“中國文學史”分期和以“作家傳記”集合形成的文學史記述方式,他并不認同:
文學史的主要目的,便在于將這個人類最崇高的創造物文學在某一個環境、時代、人種之下的一切變異與進展表示出來;并表示出:人類的最崇高的精神與情緒的表現,原是無古今中外的隔膜的。其外型雖時時不同,其內在的情思卻是永久的不朽的在感動著一切時代與一切地域與一切民族的人類的。[1]6
不受時代限制,不受人種隔閡,也不受人的地位影響,文學史應當完全展現人類的精神,以純文學的視角去敘述。據此,鄭振鐸創新性地提出了以文體進化式為中心的分期和非英雄主義的群體式表述,重新整理了“合格的”中國文學史。
(一)文體進化式為中心的分期
1958年,鄭振鐸在《中國文學史的分期問題》中整理了五種解放以前的“中國文學史”分期方法[21]83-85:1.原始的分期法,按照中國歷史上的改朝換代對文學史進行自然的劃分;2.受日本學人影響的分期法,分為古代、中世紀、近代三大時期;3.“五四運動”后的分期法,強調中國文學發展和“文體”發展的特殊性,如“白話文學史”“詩史”“詞史”等;4.他自己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的分期法,古代文學、中世紀文學、近代文學、現代文學;5.魯迅先生的《漢文學史綱要》,無論文體和語言,都進行收錄,敘文學之前先鋪敘時代背景和作者的生平。
在這五種分期方法中,他最推崇的是魯迅先生的《漢文學史綱要》,并認為魯迅是“第一個人在文學史上關懷到國內少數民族文學的發展的”[21]85,《漢文學史綱要》是劃時代的作品。鄭振鐸所作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對魯迅的敘寫方法也有一定程度的效仿和學習,即以作者生平、時代背景鋪敘文學發生的基礎后,再敘寫具體篇目以表現文學特點,并包括各種無論雅俗的文體。他最終在《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所作文學史分期如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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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 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之文學分期
從其分期可見,鄭振鐸將中國文學史分為了三個大的時期,即古代文學、中世文學、近代文學。而劃分這三者的關鍵,則是文體的進化。
中世文學的第一階段“從晉的南渡到唐開元以前”即佛教剛開始對中國文學產生影響的時期,此時的詩歌、散文逐漸帶上了印度文學的印記,其內容題材和表述方式也受到印度的“輪回說”影響。“小說”也受到“變文”的影響,短篇小說《游仙窟》的出現開始了中國小說的歷史。鄭振鐸認為,整個中世文學是在外來文化的影響下發生了大變革的時期,此時產生了諸多新文體,如諸宮調、寶卷、詞、散曲、傳奇、雜劇、戲文等,這是一個“新變”的時代。近代文學從嘉靖元年(1522)開始,鄭振鐸認為此時的文學絕少受到外來文學的影響,大多是本土文學的自我演進。他劃分中國文學史以“變或不變”為標準,完全以純文學的角度看待文學史的發展。
在三個大分期下,他又分別將其分為4、3、4個階段,并在每一個階段都對不同文體的流變做了充足的分析,他的中國文學史甚至可以稱作是一部“文體進化史”。鄭振鐸打破了舊來“中國文學史”編寫以朝代更迭為標準進行分期的限制,以文學本身的自然演進為中心對文學史進行編寫,這種分期方法遵循了“進化”的觀念,如他在《研究中國文學的新途徑》中所說的:“文學史上的許多錯誤,自把進化的觀念引到文學的研究上以后,不知更正了多少。”[22]293
在《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出版后,鄭振鐸筆耕不輟,繼續深入中國文學的研究,并以中國俗文學為先。1938年,鄭振鐸完成出版了俗文學領域的重要作品《中國俗文學史》,對中國俗文學做了極為明晰的概念界定和深入研究,開創性地研究了除小說、戲曲外的“講唱文學”,拓寬了俗文學研究的廣度。同時,他對古典文獻的收集從未停止:“從1940年元月至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為止,共兩年的時間,他們為國家搶購了善本古籍3800多種,其中宋、元刊本300余種,已接近于北平圖書館館藏善本的總數。”[23]24他在文獻上的全面收集,使他的文學研究也更加深入。
20世紀50年代,鄭振鐸擔任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所長、文化部副部長兼文物局局長,他對于文物的保護,實際上也是對古典文學的保護。此時期,一些學者認為他過于強調文學本身特性,而忽略了社會歷史對文學的影響。這一時期,他在現實、政治的影響下,以更中和的態度研究古典文學。他自評《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充滿了封建的資產階級的思想和治學方法”,“是資產階級的進化論和庸俗社會學的觀點”[24]378,并由此轉向社會歷史的視角。但拋開政治歷史因素,鄭振鐸在《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的分期方法是符合他“自然”文學觀的一次實踐。1958年鄭振鐸在《中國文學史的分期問題》中提出,中國文學史分期的原則“是和一般歷史的發展規律相同的;是和中國歷史發展的規律的步調相一致的”[21]90,但他仍強調了文學史“同時也是有她的若干特殊性或特點的”[21]90,各個國家和民族的發展有其特殊性,如中國則需要注意“民間文學”“少數民族文學”“外來文學”等基礎影響,再進行實事求是地整理。他還列舉了解放以來的文學史新著的分期方法四種,有四段九期、三段八期、六段十四期、六期四種新的分期方法。
他在1958年重新分期的結果如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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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鄭振鐸1958年新文學分期
在新的分期中,他將中國文學史分作四個大的時期,即上古期、古代期、近代期、現代期,強化了社會性質在文學上的反映,降低了“文體”的核心作用,突出了中國社會歷史發展的脈絡,呈現出社會主義式的價值觀。
(二)非英雄主義的群體式表述
在《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的編寫中,鄭振鐸每一章的標題的章節劃分都以他的新文學史觀,即“人民史觀”來整理分析中國文學史,如表1。
表1 《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章節話題指向
[分類 數量 篇名 概述 3 《古代文學鳥瞰》《中世文學鳥瞰》《近代文學鳥瞰》 作家群體 12 《漢代的歷史家與哲學家》《魏與西晉的詩人》《南渡及宋的士人們》《齊梁詩人》《北宋詞人》
《江西詩派》《南宋詞人》《南宋詩人》《散曲作家們》《明初的戲曲作家們》《公安派與竟陵派》
《嘉隆后的散曲作家們》 時代 7 《秦與漢初文學》《建安時代》《北朝的文學》《隋及唐初文學》《開元天寶時代》《五代文學》
《遼金文學》 文學類型 31 《文字的起源》《最古的記載》《先秦的散文》《辭賦時代》《五言詩的產生》《佛教文學的輸入》
《新樂府辭》《批評文學的發端》《故事集與笑談集》《六朝的辭賦》《六朝的散文》《律詩的起來》《傳奇文的興起》《詞的起來》《變文的出現》《鼓子詞與諸宮調》《西昆體及其反動》《話本的產生》《戲文的起來》《批評文學的復活》《南宋散文與語錄》《雜劇的鼎盛》《戲文的進展》
《講史與英雄傳奇》《元及明初的詩詞》《元及明初的散文》《散曲的進展》《批評文學的進展》
《昆腔的起來》《南雜劇的出現》《長篇小說的進展》 文學活動 5 《玄談與其反響》《古文運動》《古文運動的第二幕》《擬古運動的發生》《擬古運動第二期》 具體作品與人物 6 《詩經與楚辭》《杜甫》《韓愈與白居易》《李商隱與溫庭筠》《沈璟與湯顯祖》《阮大鋮與李玉》 ]
鄭振鐸在總分期“古代文學”“中世文學”“近代文學”前均作“鳥瞰”,以敘述此時期的總體文學面貌,并在大分期中劃分小階段,清楚表現整個文學時期的特征以及代表作品。除了概述性章節,他主要是以“作家群體”和“文學類型”為中心對章節進行命名,極少以個人或者具體的作品來表現時代。
在每一個章節中,他都充分地講述了文學發生的時代背景,從社會歷史的角度對文學進行鑒賞。文學發展和社會發展不是并行發展,甚至會產生“國家不幸詩家幸”的狀態,但無論從何種角度去評鑒,社會、政治對文學仍有推動作用。在每一章的開端,他敘該時期的社會環境為后續文學的發展作鋪墊。但是他并非完全依照歷史來敘述文學,如在承接第十四章“南渡及宋的士人們”的第十五章“佛教文學輸入”一章時,他并沒有往下敘述歷史的發展,而是回溯由漢代起佛教翻譯進入中國的過程,整理了佛教文學“一千年以上的歷史”,表現文學本身的合理發展邏輯。
鄭振鐸的中國文學史很少孤立地敘述某一作家或者某一作品,即使這些章節以具體作家進行命名,其內容也都是以某文學活動或某文學群體為中心進行發散論述。在以“具體作品、具體人物”命名的篇章,如第四章《詩經與楚辭》中,他不僅表現《詩經》和《楚辭》本身的文學性,還鋪敘了兩部著作對后世產生的影響,并介紹了屈原、宋玉的其他作品。又如《杜甫》一章,第一部分敘述其時代背景,第二部分敘述杜甫人物生平,并在其中穿插杜詩以證其時代特殊性,第三部分對其詩歌進行評鑒,從第四部分起,敘述杜甫死后對后人產生的影響,如大歷時代的詩人們,并對韋應物、劉長卿、顧況、釋皎然、李嘉祐等人的生平和詩風做了分析,第五部分對“大歷十才子”進行分析,第六部分敘述大歷時期“十才子”之外的五位詩人。可見其標題雖為“杜甫”一人,實則在稱述“杜甫時代”的整個文學時期,整章內容從杜甫個人開始論述,直論到他身后所影響的時代和文人。
照梁啟超所言,“史”的程序之一是“認取各該史跡集團之‘人格者’……此‘人格者’,或為一人,或為數人,或為大多數人”[25]148。鄭振鐸不僅在敘述“文學”的發展,更是將“文學”以“史”的方式進行表述。
作為文學史來說,鄭振鐸也并沒有極端地采用群體式敘述來表現文學的發展歷程,如他自己所說:
所以文學史卻要仔細的論列到文學作家的生活。偉大的文學作品,本是大作家的最崇高的創造,當然是離不了作家的自身。所以文學史雖不竟是作家傳記的集合體,卻也不能不著重于作家的自身生活的記述。[1]5
每一個作家群體都是由萬千個體作家一同組成的,鄭振鐸在敘述每一個作家群體時,少則幾位,多則幾十位,按照作家的個人信息、生平、文學特點、代表作品的格式撰寫了這些“人物小傳”,以他們身上共同的特點如時代背景、文學類型將其組合,他的敘述并不是“傳記的集合”,也非完全無“自身生活的記述”,而是一種更為合理的,既有針對性又有全面性的新文學史撰述方式。
文學的歷史不是通過某幾個“大人物”的話語堆砌的,而是通過萬千作家一筆一畫整體塑造的,“我們可以抹煞一般的政治上的大人物的成就,但我們決不能抹煞文壇上的一個作家,一個詩人的工作”[1]5,因為這些詩人、散文作家、戲劇作家的創作能夠再現歷史上最親切、最底層、最普遍的社會生活,這些再現的世俗生活正是真正的中國文學史無法摒棄的真實一面。中國古典文學史是人民的歷史,是無數百姓共同創造的歷史。在這樣的群體指向下,其文學史體現的是整個時代的文學風氣和人民面貌,表現出中國古代社會的總體特征。
結語
20世紀初,中國本土文學受到西方文學的挑戰,人們逐漸意識到傳統的中國文學研究途徑已經難以跟上社會變遷的腳步,文學研究方式亟需做出改變。正是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20世紀的中國學術界燦若繁星,名家輩出,鄭振鐸正是其中之一。
鄭振鐸作為從沿海小城走向京滬的青年學子,親眼見證了五四運動中的大火,這讓他對人民既共情又敬佩;他在商務印書館十年的編輯生涯,讓他對文學史的編撰有了更深刻的體會;他傾心于比較文學研究,這讓他能用世界的眼光觀照中國文學史;他對古物和文獻有自我堅持,這讓他將史學精神加注于文學研究。鄭振鐸補足了20世紀初中國文學史的不足,將自己在俗文學、敦煌文學中的研究成果融入《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和中國文學研究,其獨特的時代眼光與研究手段,是中國文學研究中的和璧隋珠,正待今人學之。
注釋:
①笹川種郎,號臨風,有研究者直接稱為“笹川臨風”,為同一人。
②其序言表示,其中取先秦四位、漢魏六朝四位、唐取四位、宋取兩位、元取一位、明取四位、清取兩位,共二十一位代表作家來表現中國古代之文學歷史,其中涉獵詩、文、小說、戲曲等各體裁文學。
③原文為“隋唐李五”。
④“清朝”為筆者標注,原文第五期沒有標題。
⑤書籍的四個類別為“長篇小說、短篇小說、戲曲、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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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elopment and Innovation of Genres in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 by Zheng Zhenduo
CHEN Shaona, ZHANG Zhen
(School of Humanities,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Zhejiang 325035)
Abstract:At the beginning of the 20th century, the compilation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became a hot topic in the academic community. Zheng Zhenduo pointed out the deficiencies in genre of the nine books on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 at home and abroad at that time, and demanded the production of a “complet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two extreme literary concepts in the literary world at that time, Zheng Zhenduo chose the “natural” literary view from the two extreme literary concepts in the literary world ath that time and focused on studying popular literature through the search for overseas literature. In the study of popular literature, “literary style evolution” became an important basis for Zheng Zhenduo to divide literary history into stages in the 1930s. Under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history and personal ideological changes, Zheng Zhenduo redivided literary history in the 1950s with a focus on social nature. At the same time, Zheng Zhenduo’s compilation of literary history restated the expression of literary histor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people’s historical view. Zheng Zhenduo presented a completely new literary history in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with Illustrations” with innovative literary views and editing methods.
Keywords:Zheng Zhenduo;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literary history periodization; expression of Literary history
收稿日期:2024-09-27
基金項目:溫州大學碩士研究生創新基金項目“鄭振鐸與中國俗文學體系的發展”(3162024004046)
作者簡介:陳少娜(1998—),女,浙江溫州人,溫州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俗文學研究;張真(1984—),男,浙江瑞安人,文學博士,溫州大學甌江特聘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小說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