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安(博士生導師),孟司雨,2(副教授)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依托“要素投入驅動”與“人口紅利”后發優勢實現經濟增長奇跡。但就實際情況而言,我國經濟仍未擺脫高能耗、高投入、低收益的發展慣性,資源環境約束進一步加劇,形成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互為掣肘局面,嚴重制約我國經濟高質量、可持續發展。在此背景下,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發展綠色低碳產業……推動形成綠色低碳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為區域綠色轉型發展指明方向。區域綠色創新績效作為衡量地區資源可持續、綠色轉型及環境改善質量的重要指標(熊彬等,2019),客觀表征區域經濟可持續與高質量發展程度。在“雙碳”目標深入推進下,各區域政府旨在通過提升綠色創新績效,加快經濟可持續發展。因此,探尋影響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提升的關鍵因素,成為地方政府采取合理化舉措滿足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雙重訴求,以及推動經濟轉型亟待解決的問題。
在推動地區綠色轉型發展過程中,地方政府在經濟、環境、公共服務等方面展開競爭,可有效激活政治晉升激勵效應,影響區域綠色發展政策實施(劉儒和衛離東,2022)。在經濟方面,部分地方政府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存在經濟趕超動機,通過犧牲生態環境換取短期經濟利益,加劇資源環境約束(萬倫來等,2020),對地區綠色發展產生抑制作用。在環境方面,近年來,地方政府政績考核指標逐漸由“經濟增長”轉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吳建祖和王碧瑩,2022)。在此背景下,地方政府圍繞環境績效展開競爭,競相轉變固有經濟發展模式,加大環境政策執行力度,對地區綠色創新發展產生推動作用。公共服務方面,地方政府通過提升公共服務水平、優化營商環境等方式展開服務競爭,吸引高質量人力資本與企業入駐。這對地區內生產要素配置與轉移具有促進作用,利于綠色創新發展(鄧慧慧等,2021)。可見,不同類型地方政府競爭與綠色發展始終具有緊密聯系。那么,不同類型地方政府競爭將對綠色創新績效產生何種影響?這些影響是否具有空間相關性?解答以上問題,對于優化地方政府發展目標與推動綠色創新績效提升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既有研究多通過構建復合指標體系,利用DEAMalmquist法、DEA-SBM 法測度區域綠色創新績效(葛世帥等,2022;王彩明和李健,2019)。此外,還有學者采用綠色專利申請授權數量這一單一指標衡量區域綠色創新績效(蘇屹和李丹,2022)。關于綠色創新績效影響因素的研究,學者從產業集聚、ESG 治理、政府研發補貼等層面展開實證分析(徐建中和王曼曼,2019;李慧云等,2022;王永貴和李霞,2023)。在地方政府競爭與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的關聯文獻中,大多覆蓋地方政府競爭與綠色發展、地方政府競爭與碳排放的關系探討。一些學者認為,地方政府競爭對于地區環境質量提升具有抑制作用(Wu 等,2020;李治國等,2022)。在地方晉升考核中,政府片面追求GDP 數量增長而忽略增長質量,會導致地方形成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秦琳貴和沈體雁,2020)。這使得地方政府在爭奪區域內資本、人力等要素資源時,會更傾向于選擇破壞生態環境資源的方式獲得短期經濟利益,不利于區域經濟綠色轉型發展(王雅莉和朱金鶴,2020)。但也有部分學者認為,地方政府競爭有助于降低碳排放水平,促進綠色發展。魏鵬等(2022)研究指出,地方政府競爭對綠色發展具有促進作用,該作用可通過提高生態福利績效路徑達成。李光龍和陳小雨(2023)認為,地方政府競爭、科技創新及二者交互項均對碳排放產生顯著抑制作用,有利于地區綠色低碳發展。此外,還有部分學者從空間視角出發,認為地方政府競爭通常會通過增加財政科技支出形成“創新補償效應”,為地區帶來低碳環保技術與綠色技術知識溢出(Xu等,2023)。
通過文獻梳理發現,既有研究考察了地方政府競爭對綠色發展及碳排放的影響,為本文提供了有益借鑒。基于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視角,本文從經濟、環境、服務三個維度出發,使用空間計量模型實證檢驗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相較現有研究,本文嘗試從以下方向進行突破:第一,將地方政府競爭劃分為財政競爭、服務競爭、環境競爭三個方面,使用空間計量模型實證考察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第二,使用經濟距離權重與地理距離權重矩陣,對地方政府競爭與綠色創新績效間的空間相關性展開進一步分析,并根據結論給出針對性建議。
地方政府競爭指的是某一國家或地區為吸引技術、人才及資本等生產要素流入,在投資環境、社會服務、生態環境、法律制度、政府效率等方面展開的跨區域競爭。伴隨我國節能減排與污染防治工作持續推進以及共同富裕目標的推行,地方政府競爭已從單一維度的僅依靠稅收優惠的競爭延伸至涵蓋財政、環境、服務三個不同領域的競爭。其中,財政競爭客觀反映地方政府間在經濟發展方面的競爭,對地區綠色、低碳發展路徑選擇產生直接影響。環境競爭不僅能體現地方政府間在環境方面的競爭,還對地區生產、生活方式綠色低碳轉型產生推動作用(Liu 等,2022)。服務競爭主要是指地方政府間在公共服務供給層面的競爭,在區域綠色創新發展中起到重要調節作用(劉廣亮等,2023)。因此,本文從財政競爭、環境競爭、服務競爭三個方面,實證探討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
1.地方政府財政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財政競爭是指地方政府為實現經濟增長目標,依托招商引資、稅收以及投資等方面政策優勢與其他地區爭奪各類資源要素的競爭(詹新宇和曾傅雯,2019)。財政競爭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產生影響:一方面,為強化財政競爭實力,地方政府會更加傾向于投資高產出、高稅收的行業,使得區域內各類資源要素分配不均,不利于產業綠色化、低碳化轉型,進而抑制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增長。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基于財政競爭實際情況,通過干預市場資源配置方式,推動經濟規模擴張(汪克亮等,2021)。地方政府受“逐底競爭”影響,會產生“為增長而競爭”的行為。在此態勢下,地方政府基于經濟增長目標,減小環境規制強度,追逐更具經濟效益的重工業領域投資,使得大量重污染企業入駐,不利于地方綠色創新績效提升。值得一提的是,在現行財政分權制度下,地方政府經濟政策決策權進一步增大,可有效提升地區間經濟發展關聯性,使得本地政策波動對周邊地區政策制定產生影響。這一結果可能促使鄰近地區政府出現盲目跟風現象,并促使其模仿本地區經濟政策制定,進而對當地綠色創新績效產生影響。由此提出假設:
假設1a:地方政府財政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負向影響。
假設1b:地方政府財政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存在空間溢出效應。
2.地方政府環境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環境競爭是指在環境污染加劇、要素資源趨緊的背景下,地方政府通過提升環境治理水平,繼而提高資源利用效率而進行的競爭(沈忻昕,2022)。一方面,地方政府通過實施環境規制手段倒逼企業生產模式綠色低碳轉型,以實現排污成本內部化,從而賦能地區綠色生產效率提升(馬文超和唐勇軍,2018);另一方面,政府實施環境規制雖然會使污染密集型企業沉沒成本與邊際成本上升,但會加速清潔型和服務型企業發展,賦能地區綠色創新效率提升(吳淑娟等,2023)。而且,地方政府官員為避免錯失晉升機會,會根據上級政府政績考核指標,將更多資源投入到綠色創新、環保政策制定等方案上(鄧慧慧等,2021),從而助推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水平提升。值得注意的是,在以環境績效為核心的政績考核機制背景下,為實現“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目標,地方政府通過降低稅率實現招商引資,以吸引更多綠色低碳企業入駐,提高地方政府間環境競爭程度(黃永春等,2023)。這會導致高污染、高排放企業受環境規制影響遷移至周邊地區,對周邊地區綠色創新績效產生不利影響。由此提出假設:
假設2a:地方政府環境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影響。
假設2b:地方政府環境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存在空間溢出效應。
3.地方政府服務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服務競爭本質上是指地方政府為吸引高質量人力資本入駐,以提升公共服務供給水平、健全人才引進政策及優化營商環境為手段展開的競爭(程曉麗和夏怡然,2022)。一方面,地方政府通過服務競爭健全公共服務供給與保障體系,提升人力資本吸引力。人力資本的增加可以有效推動其他地區生產要素匯聚,推動生產要素的產業間轉移與再配置,提高地區綠色創新研發效率,賦能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提升(楊青和苑春薈,2023)。另一方面,政府間服務競爭有利于地區基本公共服務水平提升、居民發展差距縮小,進而提升人力資本質量。而高質量人力資本是綠色技術創新研發活動開展的重要基礎,能夠有效提升地區自主創新能力,實現地區經濟結構綠色低碳轉型。不可忽略的是,政府間服務競爭通過加大人才引進力度與提高基本公共服務質量等方式,提升本地區對周邊人才、資本與企業的吸引力,進而產生“虹吸現象”,對周邊地區綠色創新績效產生不利影響。基于此,提出假設如下:
假設3a:地方政府服務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影響。
假設3b:地方政府服務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存在空間溢出效應。
1.模型構建。依據前文理論分析,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可能存在空間溢出效應,即某一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會受到相鄰區域影響。針對于此,選取空間計量模型對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與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的關系展開回歸分析。值得注意的是,不同類型空間計量模型在空間傳導機制方面存在差異,且經濟學含義不盡相同。因此,借鑒趙樂祥等(2021)的研究思路,同時使用空間杜賓模型(SDM)、空間自回歸模型(SAR)及空間誤差模型(SEM)展開實證檢驗,并比較三種模型以獲取最優擬合效果。空間計量模型構建如下:
式中:γ、β 為0 時,模型為空間自回歸模型(SAR);ρ、β為0時,模型為空間誤差模型(SEM);γ為0時,模型為空間杜賓模型(SDM);當ρ=β=γ=0 時,模型為OLS 模型。空間自回歸系數以ρ 表示;γ 為空間誤差項系數;d'i為解釋變量空間權重矩陣第i 行;w'i指代被解釋變量空間權重矩陣W 的第i 行;m'i表示擾動項空間權重矩陣的第i 行;α、β 為控制變量與空間自變量的估計系數;ρw'iyi、βd'iXt指代被解釋變量和解釋變量的空間滯后項;x'it為一系列控制變量合集;隨機干擾項以εit表示。
2.變量選取。被解釋變量:區域綠色創新績效(GIP)。參鑒肖振紅和李炎(2022)的研究思路,運用綠色創新產出效益衡量綠色創新績效。選取專利授權量、核準注冊商標、國外檢索工具收入科技論文數量及新產品銷售收入4 個指標,構建綠色創新產出效益指標,并以主成分分析法測度得到各區域綠色創新績效。
核心解釋變量: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EGC、EC、SC)。既有研究多使用財政競爭與稅收競爭衡量地方政府競爭水平(方福前和朱慶虎,2021;吉富星和鮑曙光,2020)。地方政府競爭作為一種綜合性、系統性競爭行為,涉及經濟、社會、生態等諸多方面。因此,參考劉廣亮等(2023)的研究思路,從財政競爭(EGC)、環境競爭(EC)、服務競爭(SC)三個維度選取8 個指標,構設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指標體系,并采用熵值法對各省份2011~2021年財政競爭、環境競爭、服務競爭進行衡量。具體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

表1 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評價指標體系
控制變量。參鑒既有研究思路(方文龍等,2023;李思慧,2023;孫慧等,2023),選取如下控制變量:城鎮化水平(URB),以地區城鎮化率表征;對外開放水平(OPEN),以地區進出口貿易總額占GDP 比重表征;環境規制(ER),依據R 語言文本分析方法,提取政府工作報告中“綠色”“低碳”“環保”“減排”等相關詞匯,計算這些詞匯在文中比例以表征環境規制強度;經濟發展水平(GDP),以地區人均GDP表征。
3.數據來源。選取我國30 個省級行政區(剔除港、澳、臺及西藏地區)面板數據,研究時段為2011 ~ 2021年。數據主要來源自《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經網數據庫及各省份統計年鑒。同時,為避免數據量綱問題及異方差對回歸結果準確性造成干擾,對部分基礎數據進行對數化處理;關于價格指數問題,均以2011 年為基期作不變價處理。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
1.空間性檢驗。構建地理距離權重矩陣與經濟距離權重矩陣,以探究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與綠色創新績效二者間的關系。其中,地理距離權重矩陣主要以省域間實際地理距離倒數構建,經濟距離權重矩陣則以省域間經濟發展水平差異絕對值的倒數構建。借助莫蘭指數法檢驗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空間相關性,結果見表3。觀察可知,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空間相關較為明顯,且經濟距離權重矩陣下的P值更為顯著。

表3 全局Moran's I檢驗
值得一提的是,地理距離權重矩陣下莫蘭指數均為負值;經濟距離權重矩陣下莫蘭指數大部分為正,且逐漸增大,說明經濟發展水平相近省份間綠色創新績效存在正向空間溢出效應。這較為符合我國經濟發展背后的經濟邏輯,即經濟發達省份間存在較為緊密的經濟往來與協作關系,利于綠色發展理念、技術及相關知識高效傳遞,賦能綠色創新績效提升。而經濟發展水平差距過大會大幅降低省份間經濟往來頻率,不利于綠色發展理念與綠色技術溢出效應傳遞。此外,地理相鄰省份間空間溢出效應為負。這可能是由于地理位置鄰近省份間在綠色產業、低碳產業等方面存在虹吸效應,即一地區綠色創新績效提升會吸引周邊綠色創新資源集聚,進而降低周邊地區綠色創新績效水平。
根據2021 年莫蘭指數值分別繪制地理距離矩陣、經濟距離矩陣莫蘭散點圖(詳見圖1)。由圖1 可知,全局莫蘭檢驗結果與局部莫蘭散點圖顯示結果相似。詳細而言,基于地理距離權重矩陣的莫蘭散點圖顯示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呈顯著負相關,其中多數省份分布于二、四象限,形成“高—低”集聚態勢。這說明地理空間上綠色創新績效較高省份與綠色創新績效較低省份形成集聚。經濟距離權重矩陣下莫蘭散點圖顯示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呈現正相關關系,大部分省份集中分布于第一象限,落在其余象限的省份較少,說明綠色創新績效水平較高省份與綠色創新績效水平較高省份形成集聚。從省份間差異可以看出,在地理距離權重下多數省份呈現負向空間溢出效應,即省份間綠色創新績效水平差異明顯。經濟距離權重矩陣下,多數省份莫蘭值為正,體現出綠色技術創新活動在經濟水平相近省份間存在正向溢出效應。綜上,通過莫蘭檢驗分析發現,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存在空間溢出效應,且在地理距離權重矩陣下呈顯著負相關,在經濟距離權重矩陣下呈顯著正相關。

圖1 2021年綠色創新績效莫蘭散點
2.靜態模型估計。Hausman 檢驗發現,P 值均小于0.05,說明隨機效應假設不成立,以固定效應展開回歸分析較為合適。同時,根據前文對綠色創新績效影響空間相關性的探討,借助空間計量模型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 所示。觀察可知,以上6 類空間計量模型的空間項系數均在不同水平上顯著,說明空間計量模型的選擇具備合理性,即本省綠色創新績效會受其他省份綠色創新績效影響,省份間綠色創新績效存在明顯空間溢出效應。

表4 靜態空間面板回歸結果
表4 列示了基于地理距離權重矩陣的Wald與LR 檢驗結果,結果表明SDM 模型具有最優擬合效果。由表4 可知,財政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系數為-2.152,在1%的水平上顯著,即財政競爭與綠色創新績效呈顯著負相關關系。該結果背后的經濟學邏輯在于:在晉升激勵與政績考核背景下,政府更偏向于優先發展經濟,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環境治理政策執行力度,不利于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提升。環境競爭系數為1.862,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即環境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影響。環境競爭的自回歸系數ρ 為負且顯著,說明某省份綠色創新績效水平提升會對周邊地區綠色創新績效產生負向影響。原因可能在于:隨著地方政府環境競爭水平提高,本地高污染、高碳排放企業為降低高額環境稅,遷移至周邊環境治理政策執行力度較小地區,從而對鄰近地區綠色創新發展產生不同程度擠壓,抑制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提升。服務競爭系數為4.526,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即服務競爭對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影響。可能的經濟學解釋是:隨著政府服務競爭水平提升,地區內營商環境得以優化,可吸引大量外資、高新技術及低碳產業入駐,助力地區綠色創新績效提升。SDM 模型中財政競爭的空間滯后項系數W×EGC為正且顯著,說明當某一省份綠色創新績效受阻時,不僅受本省財政競爭程度影響,還受周邊省份財政競爭影響。至此,假設1a、假設1b、假設2a、假設2b、假設3a 得到驗證,假設3b 未通過驗證。在經濟距離權重矩陣下,LR 與Wald 檢驗結果均顯示SDM 模型仍為最優擬合模型。經濟距離矩陣下自回歸系數ρ為正且顯著,說明經濟發展水平相近省份間存在明顯的空間溢出效應。環境競爭空間滯后項W×EC 系數為-2.108,在5%的水平上顯著,即鄰近省份間環境競爭對本地區綠色創新績效存在顯著負向影響。究其緣由,環境治理與環境規制在一定程度上會提高本地區綠色創新績效,但也會倒逼高污染、高排放企業向周邊地區遷移,對周邊地區綠色創新績效產生不利影響。
控制變量方面,城鎮化水平的估計系數在兩矩陣下均顯著為正,即城鎮化發展對綠色創新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這說明城鎮化發展加快了各類要素的流通速度,為地區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創造了良好環境,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具有正向推動作用。對外開放水平的估計系數在兩矩陣下均顯著為正,說明對外開放水平提高可顯著促進綠色創新績效提升。可能的原因在于,對外開放水平提高為地方綠色創新發展提供了更廣闊的市場與技術溢出渠道,利于產業引進綠色清潔生產設備與技術,從而對綠色創新績效產生積極影響。環境規制在兩空間權重矩陣下系數均顯著為正,即環境規制強度對綠色創新績效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可能的原因在于,環境規制力度加大將倒逼地區產業向綠色化、清潔化方向轉型,賦能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提升。經濟發展水平在兩空間權重矩陣下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經濟發展正向促進綠色創新績效。細究其因,經濟良好發展可加速市場內各類創新資源的流通,提高地區內經濟體綠色創新活動開展意愿,從而確保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穩定增長。由此,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基本符合經濟學邏輯,尤其是對外開放水平對綠色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相對更強,說明對外開放已成為推動技術進步與經濟發展的有力舉措。
3.動態模型估計。加入被解釋變量滯后項有助于緩解被解釋變量可能存在的歷史慣性及遺漏變量問題,可在一定程度上解決模型內生性問題。基于此,引入被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展開回歸分析,公式如下所示:
其中:θγi,t-1為滯后一期的被解釋變量,其余變量符號與式(1)一致。
值得一提的是,空間誤差模型(SEM)無法檢驗間接效應,因此選取SDM 模型與SAR 模型進行動態回歸估計分析。同時,LR 與Wald 檢驗均表明,SDM 模型在兩空間權重矩陣下均具有最優擬合效果,結果如表5所示。觀察可知,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滯后一期系數顯著為正,表明綠色創新績效存在較強的歷史慣性,即上一期的綠色創新績效對本期綠色創新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此外,兩矩陣下的動態回歸結果基本一致,財政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負向影響,環境競爭與服務競爭均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影響,表明本文假設1a、假設1b、假設2a、假設2b、假設3a依舊成立。

表5 動態面板回歸結果
4.穩健性檢驗。為避免由統計變量選擇造成的估計結果偏誤,此處以地區綠色專利申請授權數測度綠色創新績效并重新展開回歸分析,結果見表6。觀察可知,各變量回歸系數與符號方向相較于靜態回歸結果均未發生改變,表明研究結論具備穩健性。

表6 穩健性檢驗
5.內生性檢驗。較為常見的內生性問題主要有選擇變量偏差、雙向因果、數據測量誤差、遺漏變量偏差等(蔡萬象和李培凱,2021)。而工具變量法包含GMM(廣義矩估計)與2SLS(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兩種方法,已成為解決內生性問題的有效手段。參鑒汪彬等(2022)的研究思路,對地理距離權重矩陣與經濟距離權重矩陣下的空間杜賓模型進行估計,并運用GMM 方法解決內生性問題。選取被解釋變量區域綠色創新績效以及解釋變量政府財政競爭、環境競爭、服務競爭的滯后兩期項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檢驗,結果如表7 所示。觀察可知,AR(1)檢驗結果的P 值小于0.1,但AR(2)檢驗結果的p 值均大于0.1,表明在10%的置信水平上不拒絕原假設;Sargan test 檢驗結果的P 值大于0.1,說明在10%的置信水平上不拒絕所選工具變量聯合有效的原假設。此外,比較表7 與表4 的回歸結果可知,各變量回歸系數符號及顯著性均未產生明顯變化。由此,借助工具變量法中的GMM法,選取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滯后兩期項作為工具變量來解決內生性問題較為合適,且所得結論受內生性問題影響較小。

表7 內生性檢驗
1.研究結論。基于2011~2021年我國30個省級行政區面板數據,將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細分為財政競爭、環境競爭、服務競爭,使用空間計量模型從靜態、動態兩個視角分析異質性地方政府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并得出如下結論: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存在空間相關性,在經濟發展水平相近省份間存在正向空間溢出效應,在地理相鄰省份間發揮負向空間溢出效應;地理距離權重矩陣下,地方政府財政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具有顯著負向影響,且存在正向溢出效應;地方政府環境競爭對區域綠色創新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且存在正向空間溢出效應;地方政府服務競爭對區域創新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但不存在空間相關性。
2.政策建議。
第一,完善地方政府財政考核指標。一方面,明確環境質量、循環經濟等指標在地方政績考核中所占比重,優化經濟增長目標涵蓋范圍。地方政府部門需不斷增強綠色發展意識與環境治理責任意識,降低高污染企業排污上限,加速推動生態文明建設,賦能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提升。另一方面,將綠色經濟、低碳經濟發展水平納入財政考核,促使地方政府財政競爭從經濟增長速度向經濟增長質量轉變,推動地區經濟發展模式綠色低碳轉型,為地區綠色創新活動的開展提供持續動能,推動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提升。
第二,擴大環境績效考核指標覆蓋范圍。一方面,提高地方政府環境績效考核滲透力,將環境污染指標考核納入地方經濟發展各個領域,并進一步優化排污獎懲機制,倒逼高污染、高排放企業低碳轉型,助推綠色創新績效提升。另一方面,拓寬地方政府環境績效考核廣度,形成跨區域、跨行業環境績效考核標準,同時拓寬本地及周邊地區環境績效考核范圍并加大考核力度,協同提升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此外,地方政府應嚴格依法監督管理,提高節能環保準入門檻,強化環境績效考核執行力,賦能區域綠色創新績效提升。
第三,高質量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一方面,完善中央轉移支付制度。地方政府應合理協調中央轉移支付資金,為欠發達地區基本公共服務支出提供充足的財政補貼,完善對口幫扶機制,推動欠發達地區公共服務基礎設施建設,避免欠發達地區受政府間服務競爭影響而流失人才與企業。另一方面,提升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水平。地方政府應進一步加強基本公共服務可及性,協同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著力擴大普惠性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欠發達地區依托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強化自身要素配置,提升公共服務供給與服務競爭力,以吸引高質量人力資本與綠色低碳企業入駐,滿足多地區綠色創新發展多層次基本公共服務需求,為綠色創新績效穩定增長奠定堅實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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