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冉
鑒于新的太空技術所帶來新的地緣利益,當今各國在太空領域的競爭如火如荼。中東地區曾誕生了輝煌的人類文明,但也長期飽受大國利益糾紛之苦。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和卡塔爾等國家受益于全球油價上漲,前景樂觀,在地區格局中處于有利地位,而也門、敘利亞和黎巴嫩等“脆弱國家”則受到政治不穩定、極端主義意識形態蔓延和恐怖組織的威脅。盡管在如今大國競爭的背景下,隨著美國注意力轉向印太地區,中東國家也開始了“向東看”以及在大國之間多面下注的新型外交戰略。海灣國家逐漸從戰略被動轉向戰略主動,這為中國與中東地區的太空合作提供了可能性和良好基礎。但長期以來中東國家安全方面對美國依賴頗深,再加上中東內部存在發展不均、政局變動、教派矛盾等多重風險。因此中國與中東的太空合作很難被視作一帆風順的坦途。鑒于此,本文擬通過梳理中東國家太空事業發展的歷史脈絡及目前中國- 中東國家的太空合作實踐,在此基礎上提出未來雙方太空合作可能存在的問題。
中東國家的現代太空探索自上世紀60 年代開始。埃及總統納賽爾在德國專家的幫助下,早在20 世紀60 年代初開始制定國家太空計劃。1960 年至1964 年,黎巴嫩進行了中東地區太空探索的第一批科學實驗。該國主辦了第一個民用太空計劃,由貝魯特海加贊學院的一群學生建成的火箭協會(HCRS)在此期間發射了幾枚火箭。1985 年,歸功于美國宇航局1985 年的發現號航天飛機計劃,沙特王子蘇爾坦·本·薩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齊茲·沙特成為首位進入太空的阿拉伯人。近年來,中東各地區的太空計劃取得的成績各不相同,但幾乎每個國家都表現出對該主題的興趣。根據歐洲咨詢公司關于政府太空計劃的市場情報報告,中東國家的太空支出在過去十年中幾乎翻了一番,從2010 年的總計7.55 億美元增加到2020 年的近13 億美元。[1]
“阿聯酋已將自己定位為太空領域的地區領導者”專門從事太空市場的咨詢公司Euroconsult 的首席顧問西蒙塞米納里說。 阿聯酋啟動的雄心勃勃國家太空計劃方面的投資已超過54 億美元,[2]該計劃支持阿聯酋在2021 年到達火星并在2117 年之前在紅色星球上建立第一個定居點的任務。[3]阿聯酋已經發射了13 顆衛星,目前正在環繞世界運行。[4]近年,阿聯酋正在尋找探索天體、開發衛星通信技術和在地面應用中部署最新空間技術的機會。[5]阿聯酋認識到需要通過衛星進行遙感應用,包括自然資源測繪、環境監測、土地使用規劃和安全。除卻火星計劃以外,阿聯酋的太空計劃主意包括先進成像衛星星座(Sirb)計劃,阿聯酋航空登月計劃-2024。
埃及總統加邁勒·阿卜杜勒·納賽爾(Gamal Abdel Nasser)在德國專家的幫助下于60 年代初期開始制定國家太空計劃,但由于1967 年與以色列的戰爭而被擱置。盡管遭遇挫折,埃及在過去三十年里還是在北非創下了一項紀錄,將九顆衛星送入太空。[6]近年來,埃及政府一直熱衷于在利用空間技術促進經濟發展和國家安全方面躋身全球版圖。并計劃通過逐步制造小型研究和遙感衛星、獲取技術知識和能力以及建設所需的基礎設施來實現埃及設計和制造自己的小型衛星的自主能力,從而進入太空時代。[7]此外,埃及太空城將于2026 年完工,旨在利用太空技術和研究為實現國家發展計劃做出貢獻。[8]
沙特阿拉伯作為阿拉伯衛星通信組織的主要股東(阿拉伯衛星通信組織是一家通信衛星運營商,旨在向其21 個成員國提供基于衛星的公共和私人電信服務),隨著蘇丹王子被任命為沙特太空委員會主席,沙特王國對太空探索的興趣在2018 年被重新點燃。沙特太空委員會于2018 年12 月根據沙特王國的2030 年愿景改革議程成立,其使命是:加速經濟多元化、加強研發并提高私營部門對全球太空工業的參與度。自2018 年12 月啟動以來,沙特王國的國家資助太空計劃已與歐洲航天局、英國、法國和匈牙利達成協議以進一步合作。[9]
與該地區其他國家不同,以色列在空間科學和探索領域的實力超群。 以色列政府于1960 年就成立了以色列國家空間研究委員會(NCSR),自70 年代以來,以色列是少數幾個能夠開發自己的本土太空計劃的國家之一。[10]以色列的空間活動高度關注低地球軌道上的高分辨率成像衛星,從性價比和重量性能比來看,以色列的成像衛星是世界上最好的,目前以在軌對地觀測有源衛星5 顆,偵察衛星8 顆。此外,以色列也與領先的航天大國建立了合作關系。例如,ISA 目前正在與法國航天局 - 國家空間研究中心(CNES)一起開發植被與環境新型微型航天器(VENUS);與NASA 合作開展地中海以色列沙塵實驗或 MEIDEX 項目,該項目研究了地中海地區及其對天氣和氣候的影響等課題。[11]
中國在中東地區的航天合作進程在此前一直相對緩慢,由于美國在該地區有著相當的影響力。許多中東國家的航天計劃在很大程度上依賴著西方,尤其是美國。但在近期,一些該地區的國家認識到太空的戰略意義,看好商業航天和未來的太空經濟,在這樣一個關鍵的領域,他們選擇中國作為一個重要的新合作伙伴。從北斗衛星系統、探測儀的搭載到如今海合會多領域太空合作的展望,都可以看出中國與中東地區的太空合作從“前勁不足”轉向了愈發廣闊的太空合作前景。
中國積極參與同中東國家的太空國際合作。2022 年12 月,在利雅得舉行的首屆中國-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峰會上,太空被列為未來三到五年的優先發展領域之一。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峰會發表主旨講話時說:“中國愿同海合會國家在遙感和通信衛星、空間應用、航天基礎設施等領域開展一系列合作項目。”[12]此外,中國也愿向國際宇航員開放中國空間站的大門,并與海灣國家在宇航員選拔和培訓等方面開展合作,歡迎海合會宇航員進入中國空間站,與中國宇航員進行聯合飛行,在太空進行科學實驗。[13]
近年以來,中國同中東國家太空合作漸入佳境,這些合作往往通過借助中國的太空發射平臺及衛星搭載完成雙邊合作。早在2018 年5 月21 日,沙特月球小型光學成像探測儀就搭載嫦娥四號中繼星(鵲橋)子衛星“龍江二號”發射升空。2019 年6 月,沙特提交的實驗“用于空間應用的多結砷化鎵太陽能電池的開發”和其他八項實驗一起入選未來的中國空間站搭載實驗。[14]除去沙特外,近期中國國家航天局與阿聯酋拉希德航天中心簽署關于嫦娥七號任務搭載合作的諒解備忘錄也備受矚目,根據該諒解備忘錄,阿方將負責“拉希德二號”月球車的研制,中方將為阿方提供“拉希德二號”月球車搭載、測控和數據接收等服務,雙方共享“拉希德二號”月球車探測成果。該項合作將為進一步深化和拓展阿中航天合作奠定堅實基礎。
在目前,衛星導航技術已廣泛應用于土地測量、環境監測、精準農業、減災等領域,和海上運輸。北斗系統是我國自主研制的衛星導航系統,它與其他類似的定位系統兼容,包括美國 GPS、俄羅斯 GLONASS 和歐洲 Galileo 系統。早在2018 年,中國與阿拉伯國家就在突尼斯成立中阿北斗中心,這是深化中阿互利合作的重要一步。如今,北斗系統已在突尼斯、阿爾及利亞、科威特、蘇丹等多個中東國家實現精準農業、電信、海事監測、救災等領域的應用。[15]隨著“太空絲綢之路”的逐漸形成,北斗將成為推動中國與中東國家特別是高科技領域合作卓有成效的新引擎。
在全球太空合作和中東太空事業方興未艾的背景下,中方與中東國家的太空合作也面臨著多重挑戰。
到目前為止,由于自身技術的問題,海灣國家的航天計劃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賴著西方,尤其是美國。除此之外,美國在中東的影響力巨大并且深度影響著海灣國家的政治、經濟和科技。當年沙特因為購買中國中程導彈,被美國召回大使相威脅而中止就是例子。現在,在海灣國家的對外航天合作中,美國的排位依然第一。自俄烏沖突以來,大國對中東的戰略重視程度有所提高,美國重新評估了中東的戰略價值并增加了在該地區的存在,使中東政策適應其全球大國競爭戰略。[16]在大國競爭的背景下,中東國家一直存在著在安全上仍然依賴美國,在經濟上仍然依賴石油和天然氣的“地租經濟”的狀況,這些都不可能立即改變,而這也給中國與中東國家的空間合作帶來不小的障礙。
科技是一個國家硬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與中東地區的太空合作難免涉及安全層面的考量。例如,隨著北斗系統在阿拉伯世界的推廣,在外空技術領域實施“去美國化”和“去俄羅斯化”,必然會引起諸多國家的不滿。[17]近年來,北斗系統在國外的部署和在國外建立的北斗站與當地的政治和動蕩發生了交匯。例如,一些阿拉伯國家的憲法和法律反對任何外國軍事存在在其領土上建立基地站或軍事設施。如果這在當地民眾中引起誤解,或成為當地和西方媒體歪曲報道的對象,將不可避免地產生安全問題;甚至可能為極端分子提供襲擊中國的基礎設施、合同項目和綁架海外中國公民的借口,而這造成的后果將不可避免地影響中國與當地國家的空間合作。
中東國家政治制度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不同、社會治理水平不同,對太空技術的需求也不同。第一,中國與中東國家的太空合作面臨的政治風險不容忽視,中東國家仍然存在著恐怖主義與反恐;親西方和反西方陣營;海灣合作委員會國家對伊朗;阿拉伯國家面對外部勢力等多重矛盾。第二,自阿拉伯起義爆發以來,大多數阿拉伯國家都陷入了財政危機,高科技產業陷入停滯的風險,人才流向歐洲和美國。許多國家在外層空間技術方面相對落后,使其難以實現中國與其同行進行談判。到目前為止,只有少數國家,如埃及、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建立了航空航天機構。最后,司法風險在中東一些國家也不容忽視,例如,也門政府曾試圖建立一個國家航空航天局,但由于各國宗教力量頒布的法特提斯宗教法令禁止政府資助宇宙探索,也門不得不放棄該計劃。[18]
中東因其地理位置極其豐富資源作為全球極重要的戰略競爭點,自身又存在著政治、宗教、文化的復雜性,這也就意味著中國與中東在太空這一新興的大國競爭敏感地帶進行合作存在著不小的挑戰。近代英國、法國等西歐國家都在中東實行過殖民統治;冷戰期間,美國和蘇聯分別在中東建立了各自的權力軌道。中國從未在中東建立勢力范圍,也一貫支持阿拉伯國家的民族獨立和自力更生。近年來,世界逐步走向多元化,由于可再生能源的快速發展、頁巖油氣的崛起、俄烏沖突導致的能源危機和能源版圖的變化,這使得海灣國家開始思考自己未來的角色和定位。如今,中國和中東國家都處在各自發展的新的歷史階段。展望未來,中國可以通過同中東國家建立穩定的能源合作關系;加強高層互訪;系統規范雙邊戰略合作關系以及全面建立對話與合作等形式同中東國家建立更密切的合作關系,共同推動太空合作的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