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樹寬,岳振明
(吉林大學商學與管理學院,吉林長春 130022)
知識經濟時代下,企業依靠自身主導創新的傳統模式已難以滿足創新的要求,如Autio 等[1]、Baldwin 等[2]眾多學者的研究顯示,現已逐步形成了企業、政府、高校等多主體共同參與的,以實現創新資源高效配置進而完成企業創新的新模式。在這種模式下,各主體之間相互聯系、相互協作、有序互動,逐漸形成創新網絡。如Aldrich 等[3]、黨興華等[4]大多學者認為,創新網絡可以打破資源約束、調動內外部資源、實現資源的流動、互補與高效配置,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具有重要意義,但是,網絡成員的機會主義、“搭便車”等行為常常導致創新網絡失靈,因此,必須通過正式或者非正式的手段對創新網絡進行有效治理。其中,網絡慣例作為一種典型的非正式治理手段受到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與研究,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相關研究的框架匯總如圖1 所示,可以看出學者們對影響網絡慣例的前置因素、網絡慣例的作用結果等進行了分析。其中,影響網絡慣例的前置因素包括網絡位置、組織學習、知識權力等;網絡慣例的結果變量則包括共同信任、創新模式、網絡位置、組織間學習等。
雖然學者們從多個角度和層面對網絡慣例的形成機理、影響因素、作用結果等進行了理性討論與實證檢驗,但是仍存在以下幾點不足之處:(1)網絡慣例內部維度之間的作用機理并不清楚,即網絡慣例的規范共識與行為默契兩維度之間是否相互作用并未得到實證檢驗;(2)網絡慣例能否通過知識資源的轉移對創新績效產生影響,以及成員間合作的公平性是否會影響知識資源的轉移、企業吸收能力的高低是否影響其創新績效等問題有待解答。有鑒于此,本研究結合組織公平理論、社會網絡理論以及吸收能力理論,對網絡慣例、知識轉移、創新績效、合作公平以及吸收能力之間的作用機制進行分析。
網絡慣例是創新網絡中各成員在合作創新過程中通過不斷的交流互動逐漸形成的,被網絡中大部分成員普遍認同并接受的,相對穩定的創新行為默契與合作規范共識,是創新網絡非正式治理的重要手段。Becker[5]、劉立[6]、Heiner[7]等研究認為,網絡慣例具有協調控制、網絡穩定、減少不確定性等作用。其中,網絡慣例的協調與控制作用可以極大降低組織間的合作成本、提高組織間合作問題的解決效率[8];網絡慣例的穩定作用可以降低成員之間的交易成本,減少創新網絡中成員機會主義行為的發生以及降低其逆向選擇的風險等;而網絡慣例的固定參數效應和決策者認知資源的釋放效應可以提高決策者的預見性[5]。因此,本研究認為,以創新網絡為基礎的網絡化創新是由多個主體共同參與完成的,對多個參與主體進行有效的協調控制是實現合作創新的必要環節。網絡慣例協調控制功能的發揮可以有效規范合作各方的網絡行為,形成各成員對其他成員的網絡行為預期;同時可以促進網絡中不同成員之間的溝通交流,增強網絡中各個成員之間的合作一致性,提高合作的滿意度,從而促進知識、技術等創新資源的轉移,提高企業的創新水平和創新績效。此外,網絡慣例是網絡中各成員重復交互形成的行為模式與規范共識的耦合體,是內嵌于網絡組織中的基因,具有保持網絡穩定的功能,而創新網絡的穩定不僅能夠有效降低網絡中不同成員之間的協調、交易和決策成本,避免合作創新網絡的松散耦合特征對企業學習的影響,保障合作創新的有效進行,而且能夠增強成員之間的信任,為知識、技術、信息等資源的傳遞提供穩定的渠道,降低了網絡中機會主義行為的操作空間,為企業創新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網絡環境。再者,網絡慣例作為一種行為準則和共識被網絡成員接受和遵循,能夠幫助成員加深彼此的了解與默契,減少信息不對稱的情況;而當信息不對稱的情況減少時,不僅能夠提高決策者的科學性與合理性,而且能夠提升決策的效率,進而為創新過程中諸多問題的解決、研發流程的確立、創新策略的選擇等奠定了基礎。由此可見,成熟穩定的網絡慣例不但有助于協調企業間合作創新行為、創造并維持組織間關系,進而促進知識、技術、人才等資源的流通,而且有利于增強創新網絡的穩定性、保證創新網絡的有序運行,為企業創新提供良好的網絡環境;同時,還能減少不確定性,提高網絡成員決策的可預見性和決策效率,進而提高企業的創新績效。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1a:行為默契對創新績效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H1b:規范共識對創新績效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2.2.1 網絡慣例與知識轉移
網絡慣例作為合作規范共識與創新行為默契的耦合體,具有維持網絡穩定、協調網絡成員行為、降低成員決策不確定性的作用,這些作用的充分發揮為網絡中知識資源的轉移提供了有利條件。現有研究認為,網絡慣例能夠促進創新網絡中知識轉移主要源于以下幾點原因:
(1)網絡慣例影響知識轉移的速度和深度。具體而言,搜尋和接觸到知識源是知識接收方面臨的首要問題,企業的認知過程就是其在各種工作活動中不斷整合現有知識、吸收和儲存新知識,并對原有思維模式進行修改的過程[9]。當創新網絡中成員之間的行為默契程度較低時,將會影響企業對知識源的識別與認知,導致知識轉移雙方步調不一致、不協調,嚴重影響知識資源的轉移效率[10]。另外,在Doz 等[11]看來,有效的知識轉移是知識發送方和接收方自身情景和知識實體的對話,而企業文化和規范中蘊含的情景可以引導人們的認知與學習。也就是說,在知識轉移的過程中,如果知識的發送方和接收方之間存在類似的情景或者行為,并對相關的合作規范有著高度的共識,那么接收者不僅更容易獲得自己所需的知識,而且也更容易理解、消化和吸收這些知識[10]。由此可見,創新網絡成員較高的規范共識水平可以強化彼此間的溝通與交流,這樣既可以促進成員間的思想交流和經驗分享,又可以減少合作過程中的誤解,進而提高了知識接收方的理解、吸收能力,有利于實現知識的高效轉移[12]。
(2)網絡慣例促進了組織間的交流與學習。網絡慣例能夠積極促進組織學習的原因有兩個:一是網絡慣例可以協調控制網絡成員的行為,維持和改善各成員間的關系,為組織學習營造寬松的合作環境;二是因為網絡慣例可以提高成員之間的信任程度、降低網絡成員之間的沖突,加深彼此間的認知和了解,這為組織學習的開展打下了良好的情感基礎[13],寬松的合作環境、良好信任的情感基礎增強了網絡成員的學習意愿、增加其相互學習交流的次數,進而有利于知識轉移的發生。
(3)網絡慣例降低了知識轉移的成本。成熟且穩定的網絡慣例使得組織能夠僅需依照約定俗成的慣例即可從創新網絡中獲取所需的創新知識,不僅節約了組織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降低了組織的搜尋和認知成本[14],而且慣例所具有的協調和激發知識互動的功能,可以使知識轉移更為流暢和有序,能夠避免機會主義和投機風險、降低了交易成本[15]。
(4)網絡慣例具有知識存儲作用。慣例本身就是知識存儲的重要載體[16]。網絡慣例是各成員在交流互動過程中逐漸形成的行為默契與規范共識的耦合體,本身就是一種以組織記憶的形式進行儲存的知識資源。網絡慣例的存在可以幫助各成員有效利用、存儲、開發和變異組織的知識,尤其是隱性知識[6]。也就是說,當網絡成員接受并遵守網絡慣例時,本身就是在學習、吸收網絡中其他成員的知識,進而實現了知識資源的轉移。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2a:行為默契對知識轉移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H2b:規范共識對知識轉移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2.2.2 知識轉移與創新績效
創新可以看成是知識創造的過程,知識是創新的基礎,創新是知識應用的有效體現[17]。在網絡化創新的新模式下,獲取外部知識資源成為解決本企業創新知識資源缺乏的根本方法,因此對外部知識資源的搜尋、識別、獲取以及整合,即知識轉移,已經成為企業創新過程中的必要環節[18]。在創新網絡中,各成員在知識專業化程度、知識結構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使得網絡成員在知識資源上存在異質性特征,這為成員間的知識轉移創造了必要的條件。通過知識轉移,首先,知識需求企業可以借助創新網絡充分吸收自己所欠缺的知識,彌補自身知識資源缺口,提高企業的競爭力,繼而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19];其次,可以提高企業可獲得的關系專有性知識的廣度和深度,從而增加新的創新組合的潛力[20],多樣化的知識大大加深了企業的學習深度、增加了企業的學習廣度、提高了企業的學習速度,有助于企業開發更多的新產品,另外,技術學習也為發展組織慣例奠定了基礎,這些組織慣例不僅可以增強企業現有的核心能力,而且有益于企業新核心能力的建立,而新的核心能力可以促進企業的價值創造,提升企業的績效[21];再次,可以縮短新產品和技術的創新周期、提高開發速度,企業通過創新網絡可以獲取產品或技術的前沿知識,為產品創新提供了有效的信息源,縮短了企業研發的時間,加快了新產品改善和創新的速度,進而提升了企業的創新績效;最后,可以大大降低企業的研發成本,如時間成本、人力成本、資金成本等,這就大大降低了企業的研發風險,提高了企業的創新效率,有利于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22]。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3: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2.2.3 知識轉移的中介作用
通過上述分析已知,網絡慣例不僅可以影響知識轉移的速度和深度、促進組織間的交流與學習、降低知識轉移的成本,而且其本身還具有知識存儲的作用,這些功能的存在與發揮可以有效地促進創新網絡中知識資源的流動與轉移;同時,創新網絡中不同成員間的知識轉移活動不僅能夠有效彌補知識需求方的知識資源缺口,而且有利于知識需求方在吸收轉化知識的過程中產生新思想、新知識,增加企業創新的組合潛力,縮短產品研發周期、降低企業研發成本,進而提高企業的創新績效。由此可見,對創新網絡中的企業創新而言,程序公平、分配公平、互動公平(以下簡稱“3 種類型公平”)能夠促進成員間的知識轉移,而通過知識轉移可以彌補需求方的知識資源缺口、增加企業創新組合的潛力,縮短產品研發周期、降低企業研發成本,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提高產生了積極影響。也就是說,3 種類型公平可以通過知識轉移對企業創新績效產生影響。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4a:知識轉移在規范共識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中具有中介作用。
H4b:知識轉移在行為默契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中具有中介作用。
組織公平理論認為人們在給定情境中會依據接觸到的公平信息對某種公平性進行判斷,這種公平判斷一旦形成就會從思想認知(如態度、情感等)和行為(如組織公民行為等)兩個層面對人們產生影響[23]。而關于公平性的判斷則主要從規則制定、成果分配以及過程互動3 個方面來進行評價,即3種類型公平。具體而言,程序公平是指在合作創新過程中,創新網絡中各個成員所認為的對于影響各方回報和利益的決策過程和程序的公正和公平程度的主觀感受[24],強調的是規則制定與執行的公平性;分配公平是指在合作創新過程中,考慮到創新網絡中各個成員的貢獻、承諾以及責任的承擔,各方之間分享合作回報的公平程度[24],強調的是利益分配的公平性;互動公平是指在合作創新過程中,創新網絡中各方成員之間的人際交往和信息交流的公平程度[24],關注的是合作過程中人際交往與信息分享的公平性。
在現有研究中,孫娟等[25]從心理契約視角出發研究了3 種類型公平感知是如何通過不同類型的心理契約影響顯性和隱性知識轉移的,結果表明公平感知可以通過心理契約的中介作用對知識轉移產生顯著的影響,其中由分配公平所引發的交易型心理契約對顯性知識轉移的影響更大,而由互動公平和程序公平所引發的關系型契約則對隱性知識的轉移影響更大;董仲慧[26]借助系統動力學的方法對程序公平、分配公平與知識轉移的關系進行了分析,結果表明公平感知關系對研發團隊之間的知識轉移活動有顯著影響,知識接收方可以通過調節公平感知關系以促進知識轉移,而分配公平與程序公平在知識轉移活動中存在著互補效應,即當分配公平處于低值時,程序公平可以中和其帶來的負面影響;Imamoglu 等[27]和Cugueró-Escofet 等[28]在研究中發現,組織公平感對知識共享行為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Zhou 等[29]在研究中指出,網絡中每個獨特實體為了維持自身的優勢和利益并不愿意分享他們的私人知識,而只有當公平觀念存在且合作占據主導地位時,持續的知識共享才會擁有更好的利益預期,換句話說,如果互惠互利,分配公平則會鼓勵網絡成員之間進行更廣泛的知識共享,并進一步提高知識的優勢。此外,隨著包括標準、可靠的行為規范、職責和治理機制在內的程序公平性的提高,合作伙伴在分享知識方面將更加開放和誠實,而不必擔心知識和不當信息的泄露。所以公平觀念可以克服組織間交流過程中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加速網絡成員之間的知識共享。
雖然現有相關文獻只研究了合作公平性對知識轉移的影響,并未將網絡慣例納入研究范圍,但是本研究認為成員間合作的公平性會影響網絡慣例對知識資源的流動與轉移。具體來說,在合作創新的實際過程中,程序公平則意味著合作規則的制定與執行是無偏的、一致的,對各個成員一視同仁,這樣一來可以在創新網絡內營造良好的合作氛圍,提高網絡成員間的合作滿意度,降低合作風險、強化各方間的關系,增強網絡成員的合作信心;當程序公平性較高時,不僅可以促使各個成員之間達成共識與默契,而且可以促使成員維護與遵循已形成的網絡慣例,進而發揮其協調成員行為、維持網絡穩定的功能,促進知識資源的有序流動與高效配置。分配公平則意味著各個成員的付出與回報是公平的,而當合作各方認為自己的付出得到了應有的回報、自身利益得到了保障,不僅能夠增強網絡成員的長期合作意愿,而且會促使合作伙伴愿意作出增加投入、持續學習與交流的行為。當各成員之間有著較強的長期合作意愿、較高頻次的學習交流時,會大大增加其維護網絡慣例的動機和意愿,進而發揮其治理功能,提高知識資源的轉移效率。互動公平表明合作中各方人際關系相處融洽、信息共享水平較高,有利于各方遵從已有的共識、按照既定的方式處理問題,提高問題的解決效率。在解決創新問題的過程中,相關知識資源伴隨著成員間的交流與學習實現了轉移的目標。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5a:程序公平正向調節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影響;
H5b:分配公平正向調節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影響;
H5c:互動公平正向調節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影響。
外部知識的獲取已經成為彌補企業知識短缺的重要途徑,但是,由于企業內外部知識差異的存在,必須使得外部知識經過企業的消化吸收才能轉化為企業的創新能力,助力企業創新。在現有相關研究中,大多認為企業吸收能力越高越有利于增強知識轉移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譬如,王婷等[30]、Kraaijenbrink 等[31]在研究中指出知識轉化能力強的企業可以有效整合其內外部的各種知識資源,開發新的流程或工作,真正實現外部知識資源的內部化;而Zobel[32]、Expósito-langa 等[33]認為消化能力強的企業可以通過不斷的溝通與互動加深對各類隱性知識的理解,使其具備深入理解隱性知識和挖掘內部有價值知識要素及其彼此間關系的“雙重”優勢等。但是,在創新網絡中,成員企業的吸收能力越強,并不一定有利于外部知識獲取與企業創新。這是因為,首先,知識資源是一種無形資源,具有可復制性、可轉移性以及可重復利用性,增加了企業知識保護的難度;其次,我國知識產權保護起步較晚,相關的法律法規政策還不夠完善,一旦發生侵權現象,企業維權難度大;最后,在知識經濟背景下,知識資源是企業創新的核心要素,而創新又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所以核心知識關乎企業的生存與發展,企業對核心知識的保護力度非常大,并不愿意向合作伙伴轉移知識資源。基于以上原因,在面對擁有較高吸收能力的企業時,作為知識供給方的成員因害怕知識泄露而不愿意提供其核心知識,此時,較高的吸收能力不僅不能促進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的影響,反而會因為缺少核心知識的有效供給而抑制甚至削弱知識轉移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與此同時,一些研究也證實了吸收能力可能存在負向調節的作用,譬如:Tsai[34]研究合作網絡對產品創新績效的影響時發現,吸收能力會對客戶協作和輕微變化的產品績效之間的關系產生負面影響,且吸收能力對與研究機構的合作與技術新產品或改進產品的績效之間的關系產生負面影響;王芳[35]在其研究中發現吸收能力對知識溢出影響創新績效的調節效應并非線性的,而是呈“U”型變化,也就是說當吸收能力處于中等水平時,知識溢出對創新績效的提升會產生阻礙作用;張振剛等[36]在研究中也發現潛在吸收能力在內向型開放式創新與創新績效間起顯著的負向調節作用等。
綜合上述分析可以發現,創新網絡中的成員在進行合作創新時,知識轉移活動會在知識需求方和供給方之間時常發生,對知識需求方而言,其吸收能力越強則意味著它通過創新網絡獲取對方核心能力和關鍵知識資源的概率就越高[37],而對知識供給方而言,出于不信任和保持自身競爭優勢等原因,會在合作過程中更加注重保護自身核心知識、防止其外泄,這樣一來較高的吸收能力反而對知識轉移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產生了抑制作用。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6:吸收能力負向調節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的影響。
創新網絡慣例是一種維持網絡存在和運行的“游戲規則”,具有模式化、變革性、適應性以及路徑依賴性等特征,能夠起到協調組織間關系、維持網絡穩定、促進知識資源傳遞等作用[38]。在維度劃分上,黨興華等[39]在總結歸納前人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從行為和認知兩個層面對網絡慣例進行了劃分。因為在他們看來,網絡慣例是創新網絡中的成員在進行合作創新的過程中形成的,被大多數網絡成員共同認可和接受的、相對穩定的、聯合行動的“游戲規則”,該規則不僅被多數成員認可和接受,而且是成員間的聯合行動,前者形成了成員認知層面的共識,后者則形成了成員行為上的默契,所以將網絡慣例劃分成了創新行為默契與合作規范共識兩個維度。現有相關研究中,學者們一般將規范共識與行為默契視為平行的兩個維度,兩者之間并沒有關系,對于兩者之間關系的討論,只有孫永磊等[40]在其研究中對兩者之間的關系機理進行了分析,認為規范共識與行為默契之間是互相影響且不斷演化的。
鑒于此,結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本研究認為網絡慣例是規范共識與行為默契的耦合體,前者是認知層面,后者則是操作層面,二者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具體而言,當創新網絡中的各成員在合作初期就相關合作規則、問題處理步驟等達成共識時,可以為各成員的相關行為提供指導,有助于成員間就相關問題的處理達成默契;而隨著合作進程的不斷推進,早期達成的共識已經不能適應新的變化,不僅不能為成員的相關行為提供指導,反而可能會出現認知落后于實踐的情況,破壞成員間的原有默契,成為解決問題的阻礙。此外,成員之間在相關合作流程、問題處理等方面經過磨合逐步固化成某種行為模式,進而形成成員間的行為默契,這種行為默契形成后,蘊藏在其中的規則、規范等信息會逐漸凝結成網絡成員間的共識,變成大家普遍接受的網絡規范;而隨著創新活動的不斷開展,新流程、新問題的不斷出現會打破成員間原有的行為路徑,形成新的行為默契,這種新默契的產生必然破壞成員間的原有共識,推動網絡慣例的進一步演化。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7a:網絡慣例中規范共識與行為默契存在倒“U”型關系;
H7b:網絡慣例中行為默契與規范共識存在倒“U”型關系。
綜上,基于當前相關研究成果的整理與歸納,構建公平感知、網絡慣例、創新績效與吸收能力之間的關系概念模型,如圖2 所示。

圖2 研究概念框架
依據調查問卷設計的基本步驟,對問卷內容與相關量表進行修正。結合本研究的目標和內容,將樣本對象確定為高新企業的管理者,特別是參與過合作創新過程的管理者。為了能夠得到準確的數據,在設計問卷時設置了篩選題項“您是否參與過多方(三方及以上)共同合作的創新項目?”如果受訪人選擇“沒有參與過合作創新”,那么問卷就會自動結束,無法繼續答題;只有受訪人選擇“參與過合作創新”,才能繼續回答后面的問題。此外,依據《高新技術企業認定管理辦法》,將所調查企業主要限定在電子信息、生物與新醫藥、航空航天、新材料、高技術服務、新能源與節能、資源與環境、先進制造與自動化等國家重點支持的8 個高新技術領域。
數據調研工作于2021 年7 月初開始,到2022年2 月上旬結束。主要通過個人途徑和線上樣本服務機構兩種方式進行數據收集。其中,個人途徑主要是借助老師、已工作的同學、朋友的社會關系向相關企業發放問卷;線上樣本服務則是委托專業機構面向特定領域中的企業進行問卷發放,實現樣本數據的收集。最終,調研工作共發放問卷650 份,回收問卷480 份,問卷回收率為73.8%;去除無效問卷105 份,剩余375 份有效問卷,問卷有效率為78.1%。
為了保證測量工具的信度和效度,本研究使用的量表主要為國內外成熟的量表。(1)自變量:網絡慣例,主要借鑒Zollo 等[41]、Campion[42]等、孫永磊等[43]、黨興華等[38]的研究成果,采用行為默契、規范共識2 個維度共計9 個題項的量表來測量。(2)中介變量:知識轉移,主要借鑒Becerra 等[44]、Dhanaraj 等[45]的研究成果,并結合筆者的自身研究對量表進行了修訂。(3)因變量:創新績效,以Bell[46]、Ritter 等[47]等的研究成果為基礎,并借鑒了錢錫紅[48]等關于企業創新績效的量表,采用5個題項進行測量。(4)調節變量:吸收能力,借鑒Nair 等[49]、Pak 等[50]、金源[51]等的研究成果,采用5 個題項的量表來評估;合作公平,借鑒 Luo[24]、Colquitt[52]、Moorman[53]等的研究,并結合本研究的對象、背景進行修訂,形成3 種類型公平的測量量表,其中程序公平有8 個題項,分配公平有4 個題項,互動公平有6 個題項。(5)控制變量:根據現有研究成果的相關論點,選取企業年齡、企業規模、企業性質和企業所處行業4 個統計學變量作為控制變量,以排除這些因素對相關結果的影響。
借助SPSS、Amos 軟件對數據的信效度進行了檢驗,結果顯示各個變量的Cronbach'sα均大于0.75,各個變量測量題項的CITC 值均大于0.4,表明量變的信度較好,符合研究要求。此外,各個變量測量題項的標準化因子載荷均大于0.5;除吸收能力的平均變異抽取量(AVE)略小于0.5 的標準外,其余所有變量的AVE 均大于0.5;所有變量的組合信度(CR)均大于0.7 的標準,收斂效度符合要求;各個變量的AVE 的平方根要大于所在列的各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區分效度符合要求。另外,變量的測量量表使用的是國外成熟的量表,并被諸多學者在相關研究中多次采用,所以量表的內容效度較好。
首先,進行Harman 單因子檢驗,結果顯示,特征根大于1 的因子有8 個,第一個主成分因子的方差貢獻率為38.322%,小于40%的臨界值。其次,通過加入共同方法因子的驗證性因子分析進行檢驗,結果顯示,RMSEA 的變化量為0.003,小于0.05 的判斷標準;IFI、TLI、CFI、GFI 四者的變化量分別為0.016、0.014、0.016、0.019,均小于0.1 的判斷標準。檢驗結果表明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問題。
利用SPSS 25.0 軟件對研究中所涉及的各個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和Pearson 相關性檢驗,結果如表1 所示,可以看出,網絡慣例、企業創新績效、程序公平、分配公平、互動公平、吸收能力等核心變量的平均值和標準差均在合理范圍內,且各個變量之間均存在正相關關系,相關系數也在可接受的范圍內,符合下一步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的基本要求。

表1 變量的描述統計與相關系數矩陣
4.4.1 網絡慣例與創新績效的主效應檢驗
通過回歸分析對網絡慣例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檢驗,結果如表2 所示。其中,在加入行為默契和規范共識兩個自變量之后,R2增加了0.313,表明模型的有效性得到了提升;另外,行為默契、規范共識對創新績效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均為正顯著,證明行為默契和規范共識均對創新績效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故H1a、H1b成立。綜上所述,網絡慣例能夠促進企業創新績效的提高。

表2 網絡慣例與創新績效關系的回歸檢驗結果
4.4.2 知識轉移的中介效用檢驗
(1)逐步回歸法。通過逐步回歸對知識轉移的中介效應進行了檢驗,結果如表3 所示。其中,行為默契、規范共識對知識轉移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均為正顯著,故H2a、H2b成立;另外,加入中介變量知識轉移之后R2增加了0.137,說明模型的有效性得到了提升。以創新績效為因變量,在控制變量和自變量的基礎上加入中介變量知識轉移,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正顯著,證明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中介效應中的后半段路徑b顯著,故H3得到了驗證;同時行為默契、規范共識對創新績效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均為正顯著,證明各個自變量對創新績效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中介效應中的直接效應c'顯著。綜上可知,行為默契、規范共識對中介變量知識轉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即中介效應中的前半段路徑a顯著。因此可得,知識轉移在行為默契、規范共識對創新績效的影響中起中介效應,且該中介效應為部分中介效應,故H4a、H4b得到驗證。

表3 知識轉移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2)Bootstrap 方法。利用Process 3.3 軟件對網絡慣例的中介作用進行Bootstrap 抽樣檢驗,結果如表4 所示。其中,在行為默契與創新績效的關系中,知識轉移的中介效應大小為0.237,置信區間為[0.178,0.299],不包含0,表明知識轉移在行為默契與創新績效之間的中介效應顯著;在控制知識轉移后,行為默契對創新績效的直接效應值為0.238,置信區間為[0.147,0.331],不包含0,表明行為默契對創新績效的直接效應顯著。在規范共識與創新績效的關系中,知識轉移的中介效應為0.168,置信區間為[0.111,0.232],不包含0,表明知識轉移在規范共識與創新績效之間的中介效應顯著;在控制知識轉移后,規范共識對創新績效的直接效應值為0.124,置信區間為[0.046,0.203],不包含0,表明規范共識對創新績效的直接效應顯著。綜上分析可得,知識轉移在自變量(行為默契、規范共識)與因變量(創新績效)的關系中具有中介作用,故H4a、H4b再次得到驗證。
4.4.3 合作公平性與吸收能力的調節效應檢驗
通過逐步回歸對合作公平性與吸收能力的調節效應進行了檢驗,結果分別如表5、表6 所示。表5顯示,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正顯著,證明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在加入交互項網絡慣例×程序公平后R2有所提高,說明模型解釋能力增強,同時其交互項對知識轉移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正顯著,證明交互項對知識轉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由此表明,程序公平在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影響關系上有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增強了網絡慣例和知識轉移的關系,故H5a成立。另外,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正顯著,證明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在加入交互項網絡慣例×分配公平后R2提高了,說明模型解釋能力增強,同時其交互項對知識轉移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正顯著,證明其交互項對知識轉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由此表明,分配公平在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影響關系上有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增強了網絡慣例和知識轉移的關系,故H5b成立。

表6 互動公平與吸收能力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表6 顯示,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正顯著,證明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加入了交互項網絡慣例×互動公平后,R2只提高了0.001,說明模型的解釋能力未能得到顯著提高,同時交互項對知識轉移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負且不顯著,證明交互項對知識轉移不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故H5c不成立。本研究認為互動公平強調的是人際關系和信息共享的公平性,是在合作過程中體現出來的,是一種動態的公平性,而網絡慣例是成員間行為與規范的共識,是一種相對靜態的固定共識,這種動態公平性對成員之間共識的影響更多的是破壞性的,因為隨著成員之間的不斷互動與信息交流,會不斷打破原有的共識,形成新的規范共識、達成新的行為默契,因此,互動公平不僅不會正向調節網絡慣例與知識轉移之間的關系,反而可能會對二者之間的關系起到削弱作用。
另外,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正顯著,證明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加入了交互項知識轉移×吸收能力后R2有所提高,說明模型解釋能力增強;同時交互項對創新績效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負顯著,證明交互項對創新績效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由此表明,吸收能力在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的影響關系上有顯著的負向調節作用,吸收能力削弱了知識轉移和創新績效的關系,故H6成立。
為了能清晰地展現出調節效應的真實走向,在以上回歸分析的基礎上制作了簡單斜率圖如圖3 所示。從圖3(a)可以看出,低程序公平線段的傾斜度較小,而高程序公平線段的傾斜度較大,說明在高調節的情況下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正向效應增強,即程序公平可以增強網絡慣例與知識轉移之間的正向關系。從圖3(b)可以看出,低分配公平線段的傾斜度較小,而高分配公平線段的傾斜度較大,說明在高調節的情況下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正向效應增強,即分配公平可以增強網絡慣例與知識轉移之間的正向關系。從圖3(c)可以看出,知識轉移對創新績效是正向的影響關系,隨著資源轉移的增大,創新績效也會隨之增強;高吸收能力線段的傾斜度較大,而低吸收能力線段傾斜度較為平緩,說明在高調節的情況下自變量知識轉移對因變量創新績效的正向效應變弱,即吸收能力可以削弱知識轉移與創新績效之間的正向關系。

圖3 程序公平、分配公平、吸收能力的調節作用
4.4.4 網絡慣例內部關系檢驗
行為默契與規范共識之間的關系驗證結果如表7所示,可知行為默契對規范共識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且在加入行為默契的平方項之后R2增加了0.001,表明模型的解釋力稍微增強,而行為默契的平方項與規范共識的相關關系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行為默契僅僅對規范共識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不具有倒“U”型的曲線效應,故H7a不成立。另外,規范共識對行為默契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在加入規范共識的平方項之后R2增加了0.004,表明模型的解釋力增強,但規范共識的平方項與行為默契的相關關系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規范共識僅僅對行為默契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不具有倒“U”型的曲線效應,故H7b不成立。然而,實證結果顯示,行為默契與規范共識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即行為默契能夠正向影響規范共識,規范共識也能正向影響行為默契,兩者之間不具有倒“U”型的曲線效應的原因是本研究實證檢驗采用的是截面數據,它只能測量二者之間的靜態關系,并不能準確測量與反映二者之間的動態關系或者演化規律,因此H7a、H7b并未得到驗證。

表7 行為默契與規范共識關系檢驗結果
本研究結合社會網絡理論、組織公平理論對網絡慣例、知識轉移、創新績效、吸收能力等變量之間的關系機制進行了實證檢驗,得出結論如下:(1)網絡慣例中的行為默契和規范共識能夠對企業的創新績效產生積極影響;(2)知識轉移在網絡慣例與創新績效之間具有中介作用,即網絡慣例的治理功能可以促進成員之間的知識轉移,進而對成員的創新績效產生積極的影響;(3)在創新網絡中,企業的吸收能力對知識轉移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起負向調節作用,其原因是成員的吸收能力越強可能會增大對方對自身核心知識的保護力度,導致知識轉移的難度增大,這樣一來較高的吸收能力反而對知識轉移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產生了抑制作用。(4)在合作創新中,程序公平與分配公平會正向調節網絡慣例與知識轉移之間的關系,即二者會增強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正向促進作用,而互動公平對網絡慣例與知識轉移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并不顯著。(5)網絡慣例中行為默契與規范共識兩維度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彼此間的倒“U”型關系并不顯著。
結合以上研究結論,可得到以下幾點啟示:(1)充分發揮網絡慣例的治理作用。網絡慣例在創新網絡中具有重要的治理作用,可以協調網絡成員之間的行為、維持網絡穩定、保障關系渠道的暢通,促進知識資源的轉移,進而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因此在創新合作中各成員應重視和發揮網絡慣例的治理作用。(2)注重合作創新過程中的程序公平與分配公平。規則制定與執行以及利益分配的公平性可以增強網絡慣例對知識轉移的促進作用,因此各網絡成員應保障相關規則與利益分配的公平性,更好地發揮網絡慣例的功能,促進知識轉移。(3)關注網絡慣例內部維度之間的關系。網絡慣例中規范共識可以正向影響行為默契的達成,而行為默契也會正向影響規范共識的形成,二者相互影響,因此要注重行為默契與規范共識之間的關系,以便更好地理解和掌握網絡慣例的演化規律,發揮其治理功能。
一方面,本研究的數據為截面數據,難以對規范共識與行為默契之間的動態演化規律進行實證檢驗,致使部分假設未能通過,因此,在未來的研究中可以選擇具有代表性的創新網絡進行實地跟蹤,得到時間序列數據或面板數據,然后對不同時間段的數據進行處理,更好地揭示和驗證網絡慣例中行為默契與規范共識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本研究只是對3 種類型公平以及吸收能力的調節作用進行了分段驗證,并未檢驗各調節變量是否會對整個中介作用產生影響,未來研究可作進一步討論與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