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邦平,吳幸雷
(廣東省生產力促進中心,廣東廣州 510075)
《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提出,發揮大企業引領支撐作用,支持創新型中小微企業成長為創新重要發源地,加強共性技術平臺建設,推動產業鏈上中下游、大中小企業融通創新。科技型企業是市場創新主體,提高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水平是應對新環境新變革、實現創新驅動發展和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關鍵,也是增強本土企業創新能力、構建良好創新生態系統的有力舉措。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是科技屬性較強的企業發揮自身創新優勢,整合外部創新資源開展協同創新、融合創新的行為,具有創新鏈條的系統性、知識分享的動態性和風險共擔的多元性等特征,合作主體包括政府、高校、科研機構或企業。從實踐來看,融通創新本質上是科技型企業與外部創新主體間開展全方位、深層次協同聯動創新的行為,外部環境對于科技型企業實現融通創新具有重要影響,其中政企價值共創是科技型企業外部環境中的關鍵組成部分,對于科技型企業創新的影響具有雙面性和復雜性,能夠為企業提供融通創新所需的資源供給和政策支持,也會降低企業創新決策的自主性,對企業的創新活動具有擠出效應。
然而,在科技創新合作背景下應該建立什么樣的政企價值共創關系,對此當前研究還相對較少,相關研究視角大多集中于特定組織行為分析方面[1],如將政企價值共創作為外部創新環境變量進行討論[2]。創新創業大賽作為科技型企業和政府溝通交流合作的重要平臺,舉辦創新創業大賽能夠引導創新資源向企業聚集,為增強科技創新整體效能提供支撐,加快培育和形成創新型產業集群。那么,在創新創業大賽情境中,親清政商關系如何形成并呈現出怎樣的創新合作形態?政企價值共創如何影響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科技型企業如何構建良好的政企價值共創實現融通創新?針對以上問題,本研究以中國創新創業大賽(廣東賽區)(以下簡稱“創新創業大賽”)獲獎企業為研究對象,將政府、企業以及其他創新主體納入同一研究框架,并結合創新合作規則影響因素,從賽制激勵和行政干預角度探索新型政企價值共創對于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機制,深入分析規則嵌入下科技型企業利用政企價值共創構建開放式創新網絡實現,融通創新的內在機制。
政企價值共創是指政府和科技型企業在利益動機驅使下,在政策、項目、資源和監督等方面頻繁接觸往來中逐步形成的穩定的互動模式和行為模式,是一種政企合作的表現形式。已有多位學者分別基于政府企業雙方的實力對比、政府的干預方式以及制度規則的監督作用等標準,從不同角度對于政企價值共創與合作創新進行了深入探討。在政企價值共創的分類上,崔維軍等[3]從企業視角將政企價值共創分為主動型和被動型兩種,主動型是指企業從自身利益出發制定組織策略,主動與政府接觸,被動型則是指政府通過稅收、監督等多種手段干預企業經營發展;聶輝華[4]將政企價值共創分為政企合作、政企合謀、政企分治和政企傷害4 種類型,同時將政企合作進一步分為政府強企業弱的依附型合作、政府和企業對稱合作以及企業強政府弱的不對稱合作,構建了一個較為完整的政企價值共創分析框架。在政企價值共創內在機理上,周翼翔等[5]從企業合作創新影響戰略創業能力視角,研究發現企業與政府等主體通過組織學習緊密關聯,以機會主義行為和吸收能力影響企業戰略創業能力成長;吳件等[6]從數字治理中的公共價值共創角度,發現政企價值共創經歷了價值確立與共識達成、共同生產、模式擴散等動態演化階段,共創了經濟、社會、行政等多個方面的公共價值。由此可看出,政企價值共創主要涉及企業利益、合作程度和制度規定制定等方面,創新合作作為政企合作的一種形式,也受到政企價值共創的影響。隨著科技現代化進程的不斷加快,我國政企合作創新的關系從較強的非正式關系[7],以及人格化和特殊主義的關系,逐步向規則化、制度化和非人格化關系轉變[8]。在政企創新合作的實踐中,Bai 等[9]認為在我國強政府強市場的發展環境下,政企合作關系具有特事特辦和競爭驅動兩個重要特征,形成了政企價值共創的規則依存型、關系依存型、權威主義型3 種基本模式的過渡狀態,即“權威-規則”型模式[10]。總的來說,政企價值共創是復雜、多樣、動態變化的,需要權威與規則共同主導,建立政府主導和協同治理的模式[11],形成科技創新導向下的合作共生、適度疏離的共生結構。
政企價值共創作為企業外部環境的重要部分,不可避免地會對企業融通創新產生影響,現有研究從正反兩方面分析了政企價值共創如何影響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一種觀點從資源基礎論出發,認為政企價值共創能通過資源、信息、政策等資源支持和信號傳遞效應促進科技型企業的機制再生和遞進。Wang 等[12]、Ju 等[13]的研究認為,政企價值共創的建立能夠使政府精準對接科技型企業需求,提供外部性的補償和軟硬件基礎設施,為其融通創新創造條件。穩定順暢的政企溝通機制可以解決政府和企業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政府通過搭建平臺、信息公開等方式在不同創新主體之間架起橋梁,彌補科技型企業的信息劣勢[14]。政企價值共創的建立還使企業更為敏銳地感知到政策變化,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從政府的支持政策中獲益[15]。同時,政企價值共創的建立具有信號傳遞效應[16],不僅能夠提高企業自主創新的積極性,也能夠向與其相關的創新主體傳遞積極信號,加強企業與外部創新環境間的開放合作。另一種觀點認為,政企價值共創也會通過資源占用、擠出效應、研發補貼和資源依賴等渠道對企業融通創新產生負面影響[17]。政企價值共創的維護需要投入精力和時間,占用科技型企業開展融通創新的資源[18]。在經濟轉型的關鍵時期,金融、法律和市場制度不完善會迫使企業通過非正規的方式獲得政企價值共創這種隱性資本,為了維持政企價值共創的尋租行為會降低政府資源支持的效率,使政企價值共創的企業研發創新產生副作用。同時,政治關聯的資源易獲得性促使企業更偏好于花費少、獲益高的關系導向戰略而非創新導向戰略[19],政企價值共創緊密程度的加深會使企業更加依賴于政府從而喪失部分控制權和決策權,進而影響到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自主權。
學術界目前對政企價值共創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研究,主要從正反兩面、多重角度進行探究,但是在具體的影響渠道方面主要關注政府通過資源傾斜、政策支持等方式對科技型企業創新的直接影響,事實上,政企價值共創并非只是簡單地直接作用于科技型企業,也可以通過對其他創新主體的引導,通過改變外部環境而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產生影響。比如,我國政府具有較強的公信力、號召力和影響力,能夠通過倡議或者使用政策工具吸引來自行業、產業界的協助[20],打通科技型企業與外部創新環境深入互動的堵點、斷點,為科技型企業開展融通創新創造更多的可能。另一方面,新時期政企價值共創呈現出更加復雜的特征,但現有相關研究卻依然按照固有的標準將政企價值共創區分為不同類型,致力于從宏觀層面構建完整的政企價值共創分析框架,缺乏對我國當前政企價值共創復雜性和多面性的探討。為彌補以上研究缺陷,本研究以創新創業大賽中的政企關系結構為研究對象,利用大賽信息公開透明、研究材料豐富的優勢,對其所反映出的政企價值共創進行系統性分析,探究新時期背景下我國政企價值共創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同時,本研究主要從直接資源支持和間接環境塑造兩個方面探索政企價值共創對于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以期可對其他相關研究在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上提供參考。
本研究采用案例研究法,主要基于以下幾點考慮:第一,研究的關鍵問題是“為什么”和“如何”的問題,即政企價值共創是如何影響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運用案例研究的方法能夠更加具象地描述影響過程、解釋內在邏輯。第二,政企價值共創對于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路徑具有較強的共性,多案例研究更有利于挖掘其中的內在機制,遵循逐項復制的原則,探索不同類型政企價值共創對于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路徑是否相同,可以嚴謹地論證研究成果,提高研究結論的準確性和普適性。第三,應用扎根理論的編碼方法對原有材料加以處理,可以提高研究結果的科學性和理論性。
基于理論抽樣和典型性原則,選取廣東奇德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奇德新材料”)、廣州探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探跡科技”)和廣州極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極飛科技”)3 家科技型企業作為研究對象(以下簡稱“3家企業”或“案例企業”)。理由如下:首先,這3 家企業均參加了創新創業大賽,以大賽為媒介與政府建立了穩定、密切的聯系,創新創業大賽的公開和透明既能夠保證研究材料的全面性和真實性,也提高了研究材料獲取的便利性;其次,3 家企業均在創新創業大賽中取得了優異的成績,但是所取得的名次并不完全相同,既保證了案例的典型代表性,也避免了將注意力完全集中于排名最靠前的企業導致研究結果具有片面性;最后,3 家企業的經營業務各不相同,涉及新材料、互聯網、人工智能(AI)和農業科技等多個領域,保證了研究對象的豐富程度,能夠提高研究結果的普遍性。雖然研究案例所從事的領域不同,但是都是科技含量較高的技術密集型行業,而且在各自的領域都有一定的影響力,能夠提供更多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方面的信息,與本研究問題相契合。案例相關主要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案例企業參加創新創業大賽及獲獎情況
通過多渠道收集研究數據,數據內容主要包括創新創業大賽的基本信息、具體流程等相關文件,也包括3 家企業的基本情況、參賽表現、參賽后企業融通創新情況。為了保障案例研究的效度和信度,采用多種數據來源,分別來源于中國創新創業大賽的官方網站、主辦方公開發布的官方文件,以及相關企業官網,也將第三方網站的有關新聞報道和相關學術文獻作為重要補充,不同數據源的數據能夠相互驗證,提高數據的可靠性和真實性,使研究結果更加有理有據。在數據分析的過程中,運用了扎根理論的開放式編碼、主軸式編碼和選擇式編碼等三階段編碼方法。
3 家企業有關信息的編碼結果中(見表2),協同創新和分離創新兩個主范疇指明了創新創業大賽中親、清的新型政商關系形成機制,因此其核心范疇可被提煉為“雙創”大賽中的政企價值共創;宣傳機制激勵、賽程設置激勵和評價機制激勵則清晰地刻畫了賽制激勵對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過程,可以歸納為賽制激勵下的企業融通創新;資源整合、資源支持、創新創業服務供給描述了行政干預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渠道,可以歸納為行政干預下的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信息互動、關系構建、資源利用體現了規則制度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活動的影響,將其用規則嵌入下價值創新機制這一核心范疇進行概括。通過分析,上述4 個核心范疇間的邏輯關系線可以歸納為:在創新創業大賽中,協同創新(權威)和分離創新(規則)共同作用下呈現出合作共生、適度疏離型政企價值共創,并通過賽制激勵和行政干預兩個渠道,經政企合作規則嵌入價值創新機制,促使企業實現融通創新。

表2 案例企業研究數據編碼情況
在基于權威的協同創新與基于規則的分離創新共同作用下,創新創業大賽形成了合作共生、適度疏離的新型政企價值共創,即政府利用自身資源優勢和獨特影響力的同時受到制度的約束,形成密切聯系又公開透明的政企科技創新互動模式,詳見圖1。其中,協同創新強調政府具備融通創新所需創新資源所有權、分配權,以及對其他創新主體的影響力、號召力。政府通過創新創業大賽不僅幫助參賽科技型企業對接資金、技術、人才和信息等產業創新資源,還通過舉辦各類活動促進產學研、大中小企業開展創新合作,幫助科技型中小企業構建創新網絡,實現創新資源互融互通、知識公開共享和價值共創共得。分離創新則強調在制度的約束和監督下政府行為高度規范化,這里的制度不僅指已出臺的成文科技政策,還包括流程公開透明、多主體共同參與和自覺接受公眾監督。創新創業大賽多方面保證比賽的客觀性和公正性,按照國家印發的《中國創新創業大賽全國總決賽評審工作細則》《中國創新創業大賽地方賽工作指引》等規章制度,邀請了多領域的專家擔任評審,保證評審標準的多元化,并公開比賽流程,有關方案、參賽視頻均上傳在官方網站。

圖1 “雙創”大賽中的政企價值共創
共創類型1:合作共生的協同創新,主要體現政府以創新創業大賽為平臺,在協同目標的驅使下為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提供全方位支持,體現為權威驅動。比較典型的是,政府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實現科技自立自強的目標與企業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形成緊密的“政績—業績”利益紐帶。在共同利益的驅動下,政府不僅提供創新資源和科技政策支持,還利用自身的號召力和影響力搭建科技型中小企業同其他創新主體之間的溝通渠道,產生創新價值。
共創類型2:適度疏離的分離創新,體現在政府對科技型企業的無差別性和政企互動的公開性、透明性和規范性,體現為規則約束。創新創業大賽自舉辦以來就遵循公開、公平、公正、競爭擇優的原則,參賽科技型企業遴選、獎勵標準和增值服務內容均有章可循,選拔機制和比賽過程上傳至官網、公開透明,相關材料存檔備查。在這種背景下形成的政企價值共創規則化、制度化和非人格化的特征,有別于具有人格化特征的特惠主義價值關系。
政府通過制度設計來為參賽主體制定行為規范,為大賽提供基本準則。科技型企業通過遞交參賽材料這一規范化的流程與政府建立了契約關系,有義務遵循創新創業大賽的各項制度;在參賽過程中,賽制會持續影響科技型企業行為,從而對參賽科技型企業的融通創新產生價值激勵作用。因此,將創新創業大賽的各項制度對參賽企業融通創新產生積極影響的過程構念為“賽制激勵”,并從宣傳機制激勵、賽程設置激勵和評價機制激勵3 個方面展開分析,詳見圖2。

圖2 賽制激勵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作用機制
(1)創新創業大賽的宣傳機制激勵:通過多渠道、大范圍的信息傳播產生較強的引導作用,強化創新創業大賽的品牌認知和獲獎科技型企業的角色認知。創新創業大賽主辦方充分利用廣播電視、新媒體、網絡和直播欄目等多樣化的宣傳渠道,加大宣傳力度,在提高創新創業大賽作為服務科技型中小企業創新創業平臺知名度的同時,增強了其他創新主體對于大賽的關注度、信任度和品牌認可度,獲獎科技型企業也將在大賽品牌效應的輻射下獲得其他創新主體的關注、擁有更多的合作機會。例如,探跡科技由于在創新創業大賽中獲獎,提高了自身知名度,迅速拓展了其下游客戶數量,其中包括阿里巴巴集團、中國移動通信集團有限公司和分眾傳媒等行業巨頭。在宣傳機制的作用下,獲獎科技型企業也會被多家媒體以不同形式爭相報道,這會增強科技型企業的角色認知和對自身創新能力的認可,并將大賽獲獎和科技創新實力進行綁定。例如,奇德新材料在其官網首頁的發展歷程、科技水平和項目成果板塊均展示出所獲得的中國創新創業大賽市賽一等獎、省賽三等獎、省賽二等獎、國賽優秀企業等榮譽,作為其科技實力的重要體現,以吸引更多的合作伙伴。
(2)創新創業大賽的賽程設置激勵:科技型企業通過自我認知,不斷改善企業與外部環境間的信息不對稱,進而影響企業融通創新程度。科技型企業通過提交商業計劃書、路演演講對參賽項目深入剖析,推動答辯質詢與創投專家深度交流,進而幫助科技型企業彌補原有的認知缺陷,明確未來創新能力的提升方向。例如,奇德新材料從2012 年就開始研究綠色環保的新材料產品,自2014 年參加創新創業大賽后更加堅定了將綠色環保作為企業產品主要發展方向的信念,其在參賽的商業計劃書中指明了導電性聚合物的廣泛市場前景,確定了挖掘材料本身特性、優化深化材料制造方法、開發納米耐高溫導電耐磨尼龍材料的創新方向。另一方面,科技型企業利用網絡直播的公開路演環節向公眾展示自身的核心項目和優勢,通過信息傳遞、信息披露和信息曝光的方式,解決了與其他創新主體間在項目、業務、創新能力等方面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吸引匹配度更高的創新合作伙伴[21]。例如,極飛科技不斷呈現獨具優勢的創新成果和專注于農業的發展理念吸引了螞蟻金融服務集團、約翰迪爾公司、拜爾集團和科迪華公司等具有共同目標的國際知名企業,通過聯合發布發展計劃實現資源融合互補和知識協同共享,共同推動智慧農業發展。
(3)創新創業大賽的評價機制激勵:在專家庫中遴選技術評委,在中國創新創業大賽專家庫中遴選創投,同時關注參賽項目的創新意義和市場價值。在這樣的評價體制激勵下,參賽企業一方面會加強核心技術研發、持續提高產品的技術含量,另一方面也會推動創新成果的市場推廣和應用,拓展技術下游的應用場景。例如,奇德新材料于2014 年、2016 年和2017 年多次參加創新創業大賽,分別獲得了2014 年市賽一等獎、2016 年省賽三等獎、2017年省賽二等獎和國賽優秀企業,通過多次參賽,企業堅持研究新技術,開發新產品,改善原有產品性能,參賽項目從高致密度納米增強尼龍到耐高壓增強阻燃尼龍、納米抗菌防霉材料、可修復型尼龍產品,再到低揮發納米阻燃尼龍復合材料產品研發能力和市場開拓能力持續增強,而且在參賽后還積極開拓市場,充分挖掘創新成果的市場潛力,所獲獎的材料后期被廣泛地應用在汽車零部件、嬰童出行用品、運動器材和高端家電等各個領域。奇德新材料的獲獎產品在2016 年成為企業的核心產品,一年創造的產值可達近1 000 萬元。
隨著科技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科技管理部門的職能已經從監管型向服務型轉變,政府很少直接干預企業的科技管理行為,而是通過發揮科技服務作用營造良好的創新環境,暢通科技型企業與外部創新環境的溝通渠道,激發科技型企業創新創業熱情。政府定期舉辦創新創業大賽能夠推動建立高層次、常態化的政府企業創新對話和互動制度,通過大賽的方式促進資源整合、資源支持和創新創業服務供給等,進而推動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詳見圖3。

圖3 行政干預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作用機制
(1)創新資源整合。政府充分利用社會力量,識別、聚集和配置內外部創新資源,使科技型企業能夠通過綜合性平臺便捷高效地對接外部創新資源。創新創業大賽不僅是比賽,更是聚集了創投機構、金融機構、創新型龍頭企業等融通創新資源的重要平臺,政府利用該平臺進行創新資源整合與對接,通過課程設計、組織培訓、打造線上服務平臺和開展對接會等方式,推動參賽企業與銀行、投資基金和創業投資機構以及其他創新企業間的互動;政府背書提高了科技型企業信用,參賽企業通過該平臺能夠更便利地獲取來自銀行信貸和股權融資的外部資金,緩解融資壓力。例如,探跡科技通過參與創新創業大賽的課程和培訓,打磨和升級參賽項目成果,獲得政府品牌背書支持,打造了探跡智能銷售云平臺3.0 版,并以此獲得了紅杉資本、啟明創投的B 輪融資;極飛科技利用匯聚銀行、創投機構的線上服務平臺,爭取到了越秀產業基金、廣州新興基金和高瓴資本等投資機構的支持,與華為技術有限公司、中國電信集團有限公司建立合作關系,將5G、無人機和人工智能應用于農業領域中。
(2)創新資源支持。從資源基礎觀出發,政府作為一個龐大的資源綜合體,擁有豐富的創新資源,通過創新創業大賽的遴選機制能夠精準識別創新能力強、發展潛力大和創新資源匱乏的科技型中小企業,從而使企業的前沿核心項目獲得長足的發展、自主創新能力取得跨越式提升。政府可以通過直接的創新資源獲取補充機制影響企業的融通創新,獲獎企業的參賽項目能夠直接獲得政府的科技計劃項目、獎金資助以及配套政策支持。例如,奇德新材料在獲獎后獲得了近200 萬元的政府獎勵補助,被批準開展改性塑料生產擴建項目,還陸續承接了50余項政府科技項目,這些資源支持推動了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的產業化進程,為企業技術升級和融通創新創造條件;極飛科技的參賽項目P20 V2 植保無人機系統是探索農業全程無人化技術的開端,政府提供的創新項目申報、專利補貼等產業政策支持也為其后續持續創新,升級無人機技術、推出智能播撒系統、實現AI 處方圖技術等奠定了重要基礎。
(3)創新服務供給。創新創業大賽中的服務供給不僅為初創型、成長型科技型企業的科技研發發揮了指導作用,還建立了與外部創新主體間的溝通渠道和對話機制。創新創業大賽中提供的服務更具針對性,不僅“一對一”為參賽企業提供股改、并購和上市等金融服務,而且提供咨詢輔導服務,為參賽企業創造與高校科研院所專家學者深入對話的機會。例如,得益于創新創業大賽提供的金融服務,2014 年奇德新材料開始股份制改造,并于2021 年在深交所上市,為其高性能高分子復合材料智能制造項目、精密注塑智能制造項目和研發中心建設項目等籌集資金,這些項目將大幅提升企業的創新實力及其對其他創新主體的吸納能力;憑借在創新創業大賽提供的咨詢服務中與政府建立起的密切聯系,奇德新材料組建了廣東省聚酰胺增強材料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廣東省級企業技術中心、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分站公司等三大創新平臺,推動了產學研合作創新。又如,得益于創新創業大賽提供的輔導服務中建立的關系基礎,極飛科技與華南農業大學、新疆農業大學、廣東理工職業學院等多所院校展開合作,正式啟動了企業與高等院校的合作計劃。
政府作為創新創業大賽的主辦方、制度設計者和服務提供者,設立宣傳機制、設置賽程和評價機制激勵企業融通創新,通過創新資源支持、創新資源對接和創新創業服務提供為企業融通創新活動提供保障;參賽企業尤其是獲獎企業則充分利用大賽的資源優勢和名譽加持,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增強與外部創新主體的互動合作,構建包括企業內部創新、企業間協作創新和產學研協同創新的等3 種創新模式在內的創新生態網絡,實現科技型企業的融通創新。科技型企業在賽制激勵下,利用政府所提供的創新資源獲取補充機制、創新主體間對話機制進行深層次合作創新,這是企業最終實現融通創新的核心,將這一過程歸納為政企合作創新行動,具體表現為信息互動、關系構建和資源利用,詳見圖4。

圖4 規則嵌入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作用機制
(1)創新要素互動。創新主體通過信息表達、信息交換、信息吸收和反饋實現對外部創新主體有更加清晰的認知,是創新要素交流的基礎[22]。創新要素互動包含3 個層次:首先,政企間的信息互動使政府精準識別目標企業,建立政企價值共創,奠定政企合作創新的基礎;其次,科技型企業的核心項目憑借創新創業大賽評價機制所建立的溝通渠道,獲得來自市場和技術的雙重反饋,產生自主創新能力提升的動力;然后,在創新創業大賽宣傳和路演直播的過程中,參賽企業和外部創新主體同步完成信息表達和信息吸收,由此科技型企業與外部主體初步地自發匹配,形成創新合作的前提。
(2)創新關系構建。科技型企業在政府提供的平臺上與外部創新主體建立聯系,構建以企業為主體的開放式創新生態網絡。政府為創新主體間關系建構提供了多樣化渠道,保證創新活動的協同性;科技型企業則通過參與政府組織的活動多維度延伸創新觸角,擴大開放創新的范圍。雖然科技型企業與外部主體協作創新是由于內在驅動和自我選擇,但是在具體的實踐過程中卻因為自身能力有限和客觀壁壘的存在,難以獲得與其他主體建立聯系的機會,為此,政府通過利用自身的資源優勢和強大的號召力搭建平臺與溝通渠道,為科技型企業建立開放創新網絡提供更多可能性。
(3)創新資源利用。科技型企業充分利用政府提供的創新資源獲取補充機制、創新主體間對話機制推動企業的融通創新。政府的資源供給為企業開展融通創新提供了重要的資源基礎,其中不僅包括資金、技術和土地等有形資源,還包括信息、名譽和關系等無形資源。創新創業大賽獲獎企業得到了政府部門、專家學者和創投機構的共同背書,有效提高了企業的知名度,是重要的名譽資源。通過借助政企價值共創所賦予的資源優勢,依靠自身創新合作能力,有效地推動企業的多主體合作創新,這種內外協同撬動是科技型企業最終實現融通創新的重要方式。
綜上所述,“雙創”大賽中政企價值共創體現為合作共生的協同創新、適度疏離的分離創新兩種類型,其中,合作共生依托創新鏈協同關系,通過目標協同形成利益紐帶,適度疏離通過分離創新形成規則約束。這兩種類型會動態變化、相互演變,在結構內實現知識共享,共同構成“雙創”大賽中的政企合作關系。然而,政企價值共創不會天然發生,需要機制設計和外部影響刺激形成,也就是需要賽制激勵、行政干預、規則嵌入的機制驅動,共同推動科技型企業形成融通創新的關系,激發科技型企業內生動力,詳見圖5。

圖5 政企價值共創影響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過程
本研究以創新創業大賽中的獲獎企業為研究對象,探討了規則、權威共同主導下的合作共生、適度疏離的政企價值共創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機制,即政府利用自身資源優勢和獨特影響力的同時受到制度約束和公眾監督,形成密切聯系又制度化正式化的政企科技創新互動模式。其中,賽制激勵和行政干預是政企價值共創影響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兩個重要渠道,宣傳機制、賽程設置和評價機制等一系列制度設計影響科技型企業行為,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發揮內在激勵,行政干預則主要以服務型方式存在,政府通過資源整合、資源支持和創新創業服務供給等方式為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信息互動、關系構建、資源利用的政企合作創新行動是政企價值共創驅動下,制度激勵和行政干預促進企業融通創新的核心,具體表現在政府通過信息渠道暢通、平臺搭建、資源供給等方式為企業打破高水平開放式創新的壁壘,科技型企業則在該基礎上高效利用資源優勢,推動企業間協作創新和產學研合作創新,構建全面完整的創新生態網絡,實現企業融通創新。
首先,現有相關研究聚焦于政府的資源供給尤其是資金、技術、土地等有形資源的供給對于企業融通創新的支持,但是缺乏對于政府公信力、影響力、號召力等無形資源的探討。本研究通過探討行政干預對于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機制,深入研究資源支持、資源整合和創新創業服務多個層面,分析政府利用無形資源,以其他創新主體為中介從而間接影響企業融通創新的路徑,從資源豐富度和具體影響機制上對現有理論進行了一定的拓展。
其次,本研究以創新創業大賽獲獎企業為案例,從賽制激勵和行政干預兩個渠道分析了政企價值共創對于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不局限于政府的支持作用,還關注到規則激勵下企業的內在驅動,同時不再拘泥于規則反向約束監督行政干預,而是關注到當目標一致時規則對于行政干預尤其是服務型行政干預效應的正向疊加,增強行政干預的效果,延伸了政企價值共創對企業融通創新影響機制的研究。
第三,本研究不僅分析合作共生、適度疏離的政企價值共創表現形式,還進一步探討了新型政企價值共創的背后邏輯,即規則和權威的共同作用,突出了政企價值共創的矛盾性和復雜性,發現了制度性和非制度性、人格化和非人格化特征并存的特征,在此基礎上歸納出新型政企價值共創對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影響機制,豐富了政企價值共創的相關研究。
科技型企業在特定的情境中如何利用政企價值共創實現融通創新,對于政府而言,平衡規則和權威的作用對于構建政企價值共創和共生的合作關系至關重要,采取哪種激勵方式也會影響科技型企業的內在創新動力,其中規則嵌入能夠幫助政府精準識別目標企業,形成對科技型企業的內在激勵,正向加持政府行為的作用,從而提升政企價值共創的影響力和針對性;對于企業自身而言,在融通創新的過程中可能并不一定具備所需資源,要特別關注外界尤其是政府所提供的支持,通過合理合法合規的渠道實現政企價值共創,并充分利用政企價值共創所帶來的信息、資源和關系優勢,及時構建自己的創新生態網絡,發揮自身的核心優勢,實現融通創新。
首先,研究對象是創新創業大賽中的獲獎企業,均屬于實力較強的中小型企業,并沒有考慮到企業規模、類型對研究結論的影響,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未來可以選擇多類型、多規模的企業展開探討,并借助大樣本研究方式對此結論進行驗證;其次,研究局限在特定情境下,而且只分析了規則和監督對政企科技創新合作關系的作用,沒有考慮其他外部因素的影響,缺乏普適性和全面性;最后,賽制激勵和行政干預只是政企價值共創影響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兩種渠道,未來研究可以從更多角度出發,探索政企合作促進科技型企業融通創新的其他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