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漫《秦時明月》中的中國文化元素

□ 李延隆

動漫《秦時明月》系列被譽為當今中國動漫界的“國漫之光”，其中融入了大量的中國文化元素，選擇中國真實存在過的一段歷史時期為背景更是將中國的歷史厚重感充分展現出來，使得該系列作品在宏觀格局和細節刻畫上都有著獨特的中國味道。該動漫的創作靈感源于我國臺灣作家溫世仁的原著小說，但是小說并未完稿，因此并沒有形成完整的故事體系，這也恰恰給動漫創作提供了更大的想象空間，中國文化元素便被自如地融入到了想象空間中。

依托中國歷史背景

動漫《秦時明月》主要講述的是秦朝歷史故事，漢代史學家賈誼在《過秦論》中寫道：“及至始皇，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記載了秦始皇建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封建王朝的偉大功績。動漫以荊軻刺秦為故事起點，再現了百家爭鳴的思想繁榮景象，勾勒了亡秦必楚的時代脈絡，演繹了主人公荊天明從懵懂的少年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劍客的傳奇故事。動漫選擇中國歷史上真實的朝代為背景，秦帝國建立后在秦始皇高壓統治下的暗流涌動成為動漫展示中國文化元素的推動力，“天下將亂”的秦帝國背景也直接成為了中國文化元素的展示平臺。

動漫《秦時明月》中對中國文化元素的具體體現

在動漫《秦時明月》中，獨具中國特色的文化元素被大量運用，如雪女的歌舞、高漸離彈奏的《高山流水》、秦國的黑色鐵甲、諸子百家的觀點之爭等，諸多中國文化元素的加入使得動漫作品具有了一定的文化底蘊。

“劍”元素的應用。動漫《秦時明月》創作團隊在區分角色特點時插入了兵器“劍”的元素。在動漫中，讀書人、俠客、殺手以及秦始皇本人都有自己的佩劍，但是每個人使用的劍卻是不同的。秦始皇是天子，佩劍“天問”，是天子之劍，是嬴政王權獨攬的象征；荊軻是刺客，佩劍“殘虹”，傳說是“屠龍之劍”，但太過兇戾，映照了荊軻刺殺嬴政失敗身死的命運；張良是儒生，佩劍“凌虛”，在小圣賢莊以劍論道時稱其“空谷臨風，逸世凌虛”，是恰如其分的“劍如君子，君子之劍”，也正契合張良儒雅的氣質及其儒家三杰的身份。

動漫中文化元素的加入使得人物的形象更加飽滿和立體，就如劍元素附著于諸多角色身上，強化和點綴了相應的人物性格，甚至暗合了人物命運，為人物命運的走向做了“劇透”和鋪墊。在動漫中使用附帶特定文化元素來刻畫人物形象的手法是非常高效的，動漫不再需要用非常多的劇情展開來為設定人物的性格和行為提供合理性，而是只需一把獨具特色的“劍”。

百家爭鳴的再現。在傳播中華文化上，動漫《秦時明月》秉持七實三虛的創作理念，在史實的基礎上進行藝術加工，將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的盛況進行了再現，[1]并將百家著作中的經典進行了合理融合。

就前者而言，歷史上百家爭鳴出現在春秋戰國諸侯爭霸的年代，而動漫以秦帝國為時代背景，卻依舊在敘寫百家爭鳴上投入大量筆墨，特別是該系列的第三部《諸子百家》中，對諸子典故進行了講述，極大程度地再現了中國學術思想和哲學觀點百花齊放的盛況。如戰國時期名家代表人物公孫龍在《公孫龍子·白馬論》提出了“白馬非馬”的詭辯論，動漫設定了公孫龍后人公孫玲瓏，并在小圣賢莊與儒家辯合中再現該詭辯之說。

就后者而言，動漫將各家論點中的同性元素進行了融合，如小圣賢莊以劍論道，黃石公對儒家顏路展現的劍道心法做出了“君子無爭，含光無形，坐忘無心”的點題，這正是融合了儒道兩家關于“仁”和“不爭”的哲學觀點。“君子無爭”出自儒家經典《論語·八佾》中“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展現出了君子不爭名利的儒家理念；“含光”則是出自道家經典《列子·湯問》中的“孔周三劍”，三劍“皆不能殺人”的特點契合了儒家“仁”的理念，也從側面刻畫了顏路與世無爭的形象，而含光“視不可見”的特性正對應了道家“大象無形”的哲學理念。“坐忘”出自道家經典《莊子·大宗師》中“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意為通過端坐靜心達到道家所謂物我兩忘、天人合一的境界，體現通過剝離理性思維而拉近心與物距離的哲學理念。[2]

用詞頗具古風韻味。動漫《秦時明月》用詞考究、韻味濃郁，從劇集名稱和詩歌吟誦中即可見一斑。動漫的劇集名稱不僅貫穿該集的主題，而且名稱大都具有相當的深意，如第六季《滄海橫流》中的“風林火山”“潛蛟出淵”等劇集。“風林火山”出自《孫子兵法·軍爭篇》，原文為“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指不屈的戰斗精神和部隊行動時的標準，動漫中則是引用“風林火山”指代四個具備上述素質的名將。“潛蛟出淵”講述的是韓信在農家支持下對抗王離的帝國部隊。“潛蛟”指的是韓信，韓信在農家并未展現出驚人之處，而是直到農家與王離開戰，韓信認為自己有了施展用兵能力的平臺，才開始顯露出自己“躍升于驚濤上乘風化龍”的抱負。

動漫《秦時明月》中有許多古風詩歌和詞句，大多以對白或吟誦形式呈現。以對白形式出現的如《諸子百家》高漸離與雪女的告白詞，以“雪燕”為題吟誦的詩歌：“北嶺有燕，羽若雪兮，朔風哀哀，比翼南飛，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風凜凜，終不離兮。”像極了《詩經》中男女互訴愛慕與不離不棄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吟誦形式的詞句如《天行九歌》引用寒川子《鬼谷子的局》中的名句“蒼生涂涂，天下繚燎，諸子百家，唯我縱橫”，來闡釋縱橫家在戰國時期縱橫捭闔的巨大力量。動漫《秦時明月》中的經典詞句不僅是契合人物情感的吟誦，更以其古風濃郁的畫面感掀起一股追捧先秦文學和歷史文化的熱潮，使得觀眾在賞析動漫詩詞時也產生了在歷史上尋找動漫人物原型和故事的興趣。

推薦理由:宋朝人懂得享受美食，一碗簡單的面，能做出六七種形態，八九種配料，十余種風味。我們熟悉的臊子面、染色面、冷面早已出現在宋人的餐桌上。并且這些美食大都平易近人，如蘇軾鐘愛的蜜煎櫻桃、林洪難以忘懷的“撥霞供”兔肉火鍋、流傳至今的宋嫂魚羹、蓮房魚包，以及名噪一時的盞蒸羊。即使宮廷菜也不像滿漢全席般遙不可及，在自己廚房中便可重現。在家中舉辦小型主題宴會時，與朋友們分享這些有故事的古早美食，辦一場有聲有色的宋宴，不失為一件好玩的事。

歷史人物的重塑。動漫《秦時明月》再現了秦漢時期許多著名歷史人物的傳奇人生，眾多推動時代進程的人物在動漫中得到重塑和再解讀。對于歷史人物的重塑，造型上頗具濃郁的古風韻味，歷史人物形象所具有的歷史厚重感令該動漫在人物風格上與日本、歐美等國家的動漫明顯區分開來。

動漫《秦時明月》在設計人物形象時，以講述事實的態度客觀陳述事件而不進行明確意義上對某一方的認可或批判，提供了一種客觀看待歷史的視角典范。該動漫沒有像國內多數面向低齡觀眾的作品一樣將人物簡單分為非黑即白的正反兩方，而是給人物的行為賦予了立場的前提，即人物的行為是因為各自的立場，而不是單純因為性情的好壞。如衛莊在前期因為蒼龍七宿與墨家發生矛盾，是典型的反派大佬形象，而在后期其立場發生轉變并與墨家結盟。陣營不同給人物的行為邏輯提供了合理性，衛莊的形象也在陣營轉換中得到豐滿。

該動漫中的許多角色都有歷史原型，而動漫實現的正是歷史武俠風格下的人物重塑和再解讀。如歷史上的高漸離是荊軻的好友，是一名擅長擊筑的樂師，在動漫中高漸離成為了墨家的骨干高手且兼有劍客、樂師兩重身份，作為墨家“反賊”與秦帝國對抗。高漸離的動漫形象被設計為：長發飄逸，劍眉星目，外冷內熱。史書記載，荊軻刺秦失敗后，高漸離因與荊軻的好友關系被通緝，六國一統后，高漸離因精湛的擊筑技藝被秦始皇看中召進宮，又擔心受報復故而刺瞎高漸離雙目，高漸離往筑里灌鉛，在秦王聽曲放松警惕時猛砸其頭部。歷史上高漸離樂師的身份為其清冷的藝術家形象的設計提供了依據，這是動漫在人物重塑中加入現代元素的加工手法。另外，高漸離偷襲秦始皇的刺客行為也使得歷史武俠為高漸離設定劍客身份提供了合理性。

為呼應動漫《秦時明月》作為一部歷史武俠的動漫設定，某些人物設定也刻意融入了武俠元素。例如“一怒則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的鬼谷，歷史上有名的鬼谷弟子有蘇秦、張儀、孫臏、龐涓等，都是作為將領或謀士在戰國時期縱橫捭闔、撥動天下大勢的有名人物。但在動漫設定中，鬼谷弟子蓋聶、衛莊則分別是借用和虛構的人物，“謀圣”鬼谷子教出劍客的武俠元素附加與縱橫二者宿敵命運的矛盾相結合，使得動漫具備了更明顯的矛盾沖突，以此推進劇情。

綜上可見，依托中國獨有的文化元素去創作，更容易使作品在創作上有靈感和突破，也會增添幾分濃郁的歷史感和厚重感。

關于動漫運用中國文化元素的思考

動漫在創作過程中豐富人物故事情節的同時應體現出對歷史的尊重，將虛構的人物合理地嵌入到真實的歷史才能使其成為動漫的血肉，進而使動漫展現出的人物形象和時代背景交相輝映。動漫《秦時明月》依托秦朝背景，秦帝國苛政猛于虎的統治下的壓迫與反抗是劇情展開的邏輯線索。

動漫要處理好歷史人物和時代背景的關系，體現人物與時代的相互影響，需要恰當處理好故事發展矛盾點的事件觸發，[3]給動漫展開支線創造合理性，并在人物塑造和背景描述中為觀眾創造“這樣的人物就應該是在這樣的時代出現并且在這樣的時代大放異彩”的感覺。動漫《秦時明月》以荊天明與蓋聶的逃亡為開端，以二人身份的特殊性為起點展開了主線和支線的講述，進而引出動漫中諸多矛盾推動劇情發展，動漫中矛盾的展開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方面：

第一個方面是帝國內部不同勢力間的矛盾，如章邯的影密衛與趙高的羅網、扶蘇與胡亥之間的矛盾。這類矛盾是歷史武俠作品中典型的權力之爭，也是引發諸多支線的緣由，圍繞國本之爭的支線將在秦二世登基后結束。

第二個方面是帝國與不安定因素之間的矛盾，如帝國與楚國舊部、帝國與農家之間的矛盾。秦始皇治國手腕強硬，意圖復國的六國舊部是典型的“謀逆分子”，其與秦帝國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政權之爭；諸子百家弘揚各自的理念，有許多流派對秦始皇的治國方式態度曖昧，并且批評時政和企圖控制平民思想，而秦一統六國后需要控制平民思想以維護統治，因而百家流派也成為了帝國統治的不安定因素，針鋒相對的理念矛盾成為了帝國與百家展開糾葛的起點。

第三個方面則是諸子百家間的矛盾，如陰陽家與道家、鬼谷的縱與橫、道家的天宗與人宗之間的矛盾。諸子百家理念不合，在動漫中不僅有坐而論道的君子之爭，也有你死我活的相互廝殺，由文斗到武斗是動漫在歷史武俠主題下對百家爭鳴的新解讀。

歷史上，百家理念與秦帝國統治思想的矛盾是推動焚書坑儒事件的主要原因，在動漫中則是巧妙將朝堂上的權力之爭與朝堂外的不安定因素融合，在農家與帝國的矛盾中加入了國本之爭的因素，使得農家與帝國針鋒相對，楚國舊部因為與農家利益一致成為了盟友，為歷史上有名的“大澤鄉起義”做足了鋪墊，這正是動漫對于歷史的再解釋。另外，該動漫為增強觀眾對秦帝國暗流涌動的直觀感受，將三類矛盾下的諸多支線交織到一起，極大豐滿和推動了動漫情節，卻也造就了動漫有失條理的敘事結構，使得動漫劇情難以聚焦，故事主線失控，極大地摧殘了《秦時明月》的鑒賞價值和傳播價值，使其成為“跌下神壇的往昔神作”。

隨著中國動漫制作技術水平的提高，國漫的質量也在穩步上升。國漫在故事情節創作中融入更多中國歷史文化的元素能夠使其在傳輸中華文化價值觀和促進中國歷史文化傳播上發揮更大作用，如何讓國漫在亞洲乃至世界獨樹一幟也成為了當代中國動漫創作者的一道思考題。不可否認，國漫作品并不是每一部都十分優秀，優秀的動漫作品層出不窮，但平庸的作品同樣不少，其發展呈現出一定程度的兩極分化，“好的極好，差的極差”成為當下國漫品質的真實寫照，國漫發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動漫曾涌現大量風靡全球的動漫作品，如1979年的《哪吒鬧海》等。當時國漫創作正是依托于中國文化元素，呈現出了極強的生命力。但在曇花一現的輝煌過后，中國動漫意圖在取材上革新，不料卻拋棄了文史資源，國漫制作進入了低谷期。而近些年來，眾多的國漫創作者再次看到了中國歷史文化資源帶給國漫創作的生命力和推動力，以《秦時明月》和《畫江湖之不良人》為例，可以分析出中國歷史文化資源對動漫創作的影響。相比于《秦時明月》，《不良人》的問世要晚許多，同作為武俠動漫的兩部作品，后者明顯吸取了前者的教訓，沒有將動漫敘事架構鋪陳開來，而是有一條清晰的主線由關鍵人物引導并展開。但《秦時明月》作為歷史武俠題材的先行者，其開拓性的思路為此類題材的國漫創作提供了借鑒，如《秦時明月》的姊妹篇《天行九歌》、以商周為背景的《武庚紀》等。

《秦時明月》系列作品將秦朝的歷史人物與時代背景相結合，以講述主人公荊天明的成長為線索，以真實的歷史進程為推動力推進動漫情節的發展，歷史敘事夾雜著兒女情長卻又是時代獨有的“虞兮虞兮奈若何”。該動漫依托這樣的歷史背景、劇情故事和人物命運，展現出了獨有的藝術魅力，能夠吸引觀眾去仔細思考那段真實的歷史和虛構的人物，使得該作品具備了其他類型動漫難以比擬的傳播力和真實性。《畫江湖之不良人》則是依托于大唐滅亡后五代十國的亂世背景，以亂世生亂的趨勢推動情節發展，引入了大量中華傳統文化元素來豐富動漫架構，搭建了一個五代亂世背景下的武俠動漫世界。國漫發展至此陷入了一個既有的窠臼，似乎依托于中華傳統文化元素的動漫作品只能做成武俠，動漫的結尾總要有一場聲勢浩大、場面特效拉滿的對決。直至2018年，一部角色全部出自中國古代神話的動漫《非人哉》上映，同樣是依托于中華傳統文化元素。這部卻腦洞大開，講述中國神仙妖怪當代生活，打破了國漫“武俠”一家獨大的局面，為國漫創作開拓了新的中國歷史文化資源應用方向。

結語

當今國漫的蒸蒸日上有賴于所依托的中國文化元素，中國韻味也越來越成為國漫作品的主元素。在講好中國故事方面，動漫是相比電影更有效的文化形式。在動漫制作中融入中國文化元素可以使動漫更具中國式的風格和特色，《秦時明月》的成功為今后的國漫創作提供了參考思路，論證了中國歷史文化資源對動漫創作的巨大價值。《秦時明月》是一部“歷史為骨，藝術為翼”的動漫，其中包含許多中國歷史和文化元素的內容，使得這部動漫的歷史韻味非常濃重，這對于國內傳輸中華文化價值觀和增強民族凝聚力是非常合適的，但是走出國門傳向海外對于輸入方而言是一種變相的文化入侵。因而國漫如何在以歷史文化元素為依托走出國門并擁有更廣闊的海外市場，依舊是中國廣大動漫創作者需要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