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朝霞 曾智楓 孫 坤
(湘潭大學 商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排污權是一項以市場手段對固定源進行管理的輔助型環境政策工具,旨在利用競爭機制和價格杠桿引導企業減排,從而實現減排目標和社會總治污成本最小化(吳朝霞和葛冰馨,2018)[1]。作為一種以市場為基礎的污染控制模式,排污權利用經濟杠桿手段,不僅微觀上通過企業行為來控制污染物的排放總量和濃度,而且在宏觀層面通過調整能源結構、優化產業結構來實現減排目標。在這一過程中,合理的排污權初始分配機制、排污權二級市場的均衡價格形成機制、排污權二級市場的交易機制等均影響著排污權交易市場效率,進而影響霧霾治理效果。其中,排污權初始分配方式的選擇即排污權交易一級市場的建設直接影響排污權交易二級市場的公平性和有效性,其對地區霧霾治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當前我國排污權交易制度正處于從部分地區試點轉向全面鋪開的階段,排污權初始分配方式從以無償分配為主向排污權有償使用制度轉變,市場交易價格也從政府指導向市場競價轉變。這一現實情況下,原有市場失靈的狀態是否得到緩解?霧霾治理效果是否顯著提升?由排污權初始分配政策的變化所產生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如何評估?對于這些問題的回答將為我國排污權交易制度的進一步推進提供政策參考,對于社會生態文明建設與綠色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霧霾治理問題迫在眉睫,加快霧霾相關污染物排放權交易市場化進程是當務之急。宋怡欣(2014)指出我國霧霾治理強調行政措施,排放權成了行政手段的工具,交易機制的發展成了行政手段的補充[2]。岳利萍和馬瑞光(2016)指出,合理治理霧霾的核心是霧霾排放權的清楚界定與明確分配[3]。現有文獻直接對排污權交易機制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的研究較少,學者們主要從排污權交易政策、霧霾治理兩方面分別展開研究。
排污權交易作為一種高效益的環保手段,允許各單位相互交易各自的環境資源使用權。但是,排污權交易在我國的應用并非一帆風順,目前還存在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比如會計處理難以標準化等(唐嘉憶和陳煦江,2017)[4]。隨著排污權交易制度在我國逐步推進,越來越多的學者對排污權交易的環境改善效果進行了研究。部分學者以企業為研究對象,研究了排污權交易政策對企業環保行為的影響。胡應得(2012)經過研究發現,資本要素分配是排污權交易政策影響企業減排行為的重要中間機制[5]。另外,企業會依據不同的政策配以差異化的治污策略。除了對環境效應的考量,也有學者從經濟效應的角度進行了考察。支海宇(2007)利用環境負荷控制方程對排污權交易的總量目標確定進行了分析探討,研究發現基于環境負荷控制方程的總量控制目標具備良好的經濟、環境效益[6]。閆文娟和郭樹龍(2017)則重點關注了就業情況受排污權交易政策實施的影響,他們利用雙重差分法分析了2005—2012年的企業數據指出:排污權交易政策對高污染企業的就業規模有一定程度的負向影響[7]。
雖然霧霾問題引起了相當廣泛的關注,但由于我國對霧霾的治理手段還不夠成熟,缺乏相應的法律法規等,導致霧霾問題還沒有得到有效解決(藍慶新和侯姍,2015)[8]。霧霾治理刻不容緩,這對經濟發展和人民幸福都具有重要意義(李偉娜,2016)[9]。魏巍賢和馬喜立(2015)利用一般均衡模型對科學技術、能源結構和霧霾治理的政策組合進行分析,發現解決霧霾問題的核心是科學技術與能源結構調整[10]。藍慶新和侯姍(2015)提出,要想提高霧霾治理效率,需加強制度建設和重用市場化手段以及要加強地區之間的協同合作,共同應對霧霾問題[8]。李偉娜(2016)指出,能源結構與產業結構對霧霾有重要影響,我們要加快產業轉型,鼓勵清潔能源替代高污染能源,同時加以合理的環境規制手段,方能有效治理霧霾[9]。就地區而言,京津冀地區的霧霾治理受到了更多的關注。張廷玉和祁新華(2016)通過意愿價值評估法,以問卷的形式考察了福州和北京的霧霾支付意愿,相對來說,北京的公眾更愿意為霧霾治理進行支付[11]。張中祥和曹歡(2022)通過雙重差分法,以《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017年大氣污染防治工作方案》(以下簡稱《方案》)作為準自然實驗,研究大氣污染治理的政策效果。研究表明《方案》對于PM2.5濃度具有顯著的抑制效應,但臭氧濃度并未受到影響,反而存在上升趨勢,通過進一步從空間維度對《方案》的政策效應進行分析,發現區域聯防聯控手段具有更好的大氣治理效果[12]。針對散煤燃燒導致的嚴重空氣污染,中央政府在華北地區實施了“禁煤區”政策,“禁煤區”政策對霧霾治理有重要意義。姜春海等(2017)通過CGE模型研究了不同禁煤力度對各地治霾減排效果的影響。研究發現,禁煤力度越大,霧霾治理效果越好[13]。梁若冰和王英杰(2022)利用準實驗方法估計了“禁煤區”對城市空氣質量的影響,發現該政策顯著改善了空氣質量,這種效應在采取多種敏感性分析時仍保持穩健,且在較低城鎮化地區或類農村地區更為明顯[14]。
綜合來看,目前國內有關排污權交易制度的研究大多聚焦于環境治理效應及效果評估,而對于在我國排污權交易試點中,不同制度下排污權交易政策對霧霾治理的效果理論研究薄弱,實證研究缺乏。有鑒于此,本文從我國排污權交易試點地區發展實踐出發,立足于我國排污權初始分配方式轉變這一特征事實,對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霧霾治理效應進行深入探究與有效評估。由于在11個排污權交易試點地區中,浙江省的排污權交易工作開展相對順利,各地級市層面有關排污權交易與有償使用的制度文件更全面,排污權交易與霧霾治理數據相對豐富詳實,為探究不同排污權交易制度的霧霾治理效果提供了可能。基于此,以浙江省為研究對象,探究不同排污權初始分配政策(無償和有償)的霧霾治理效應差異,同時利用現有排污權交易數據估計排污權初始分配政策變化所引致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以期從實證層面對不同排污權交易制度的霧霾治理效果進行檢驗。
多年來,粗放式高速增長和GDP錦標賽的傳統思維,導致中國經濟增長出現了諸多問題,其中大氣污染問題對人民的生活造成了嚴重影響。造成我國霧霾問題的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能源結構一“煤”獨大,二是產業結構過度重工業化。這使我國霧霾分布特征呈現東中西差異,東部聚集以燃煤為主的電力、工業企業,地區污染程度高,霧霾嚴重并且霧霾向西部地區蔓延的趨勢十分明顯。本文選取國家生態環境部公布的顆粒物(PM)排放數據刻畫我國霧霾污染的變化情況。由此,根據各省PM年排放總量數據利用ArcGIS10.8軟件繪制了2016—2020年的中國省級PM排放量的地形圖(見圖1~3),從2016—2020年的PM相對變化量地形圖看(見圖3),根據測算結果發現各省份的PM相對變化量均小于0,表明近年來我國霧霾污染總體呈現下降趨勢,說明近年來我國各區域霧霾污染情況有所緩解,防霾治霾措施取得了顯著成效,而排污權交易作為一項重要的環境政策工具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排污權交易制度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引入中國,至今已有近四十年的發展歷史。經過廣大理論工作者的學習探索以及政府、企業等持續不斷的實踐,我國排污權交易制度從無到有,共經歷了四個發展時期:

注:本圖基于自然資源部標準地圖服務網站下載的標準地圖(審號:GS(2020)4619號)制作。圖(2)、圖(3)同。圖1 2016年我國省級PM排放量集聚地圖

圖2 2020年我國省級PM排放量集聚地圖

圖3 2016—2020年我國省級PM相對變化量地形圖
一是1988—2000年的起步期。1988年原國家環保局出臺《水污染物排放許可證管理暫行辦法》,首次提出總量控制、排污許可等概念,并選取北京、上海等18個城市作為第一批試點開展相應工作。
二是2001—2007年的探索期。進入21世紀,我國政府在首批試點城市的基礎上繼續擴大排污權交易試點范圍。這一時期主要是政府部門主導企業參與排污權交易,只有極少數企業自發進行排污權交易。但排污權交易取得的成就不容小覷,隨著試點工作的推行,逐步顯現了其在推進污染減排方面的巨大潛力,為下一階段的工作奠定了基礎。
三是2008—2014年的推進期。這一階段試點工作不斷深入和發展,市場化污染減排方面的制度創新快速推進,總體呈現國家層面推進排污權交易試點與地方層面自發開展試點探索相互交織的特點。
四是2014年之后的全面開展期。2014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推進排污權有償使用和交易試點工作的指導意見》,該指導意見在總結關于排污權交易試點工作進展狀況的基礎上提出了14項內容,明確了到2017年底排污權有償使用和交易制度基本建立的目標。2021年1月24日,國務院辦公廳正式制定并頒布《排污許可管理辦法》,這標志著2018年的試行條例確立為正式規范的行政法規,對企業、事業單位、其他生產經營者等相關機構的排污活動進行規范和約束。基于此,以排污許可制為核心基礎的固定污染源管理與環境保護監管制度已經建立。2022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提出,培育發展全國統一的生態環境市場,并指出排污權交易制度在推動地區高質量發展,深化跨區域、跨流域排污權交易等方面大有可為,要深化排污權交易改革。
在全國試點省份中,浙江省作為第一批試點省份之一,排污權交易制度經歷了從探索到完善的過程。并在2016年的全國排污權有償使用和交易試點工作評估中排名第一,其在排污權交易平臺建設、政策制定、市場培育和制度創新等方面均位于全國前列。直至2020年上半年,浙江省共達成5.6萬筆排污權有償使用交易,相關交易金額約106億元。通過對浙江省有關排污權交易的相關文件進行梳理①,不難發現2015年之前的文件基本都與排污權有償使用制度的推進和完善息息相關,再次佐證了排污權初始分配制度在排污權交易市場構建中的基礎性作用。且浙江省排污權初始分配制度經歷了從試點政策初期的無償分配逐漸向有償使用方式轉變的過程,相關年份的PM2.5濃度數據皆可獲得。
浙江省最早實施的排污權初始分配方式仍然以無償使用為主,此后幾年陸續頒布了一系列文件對排污權有償使用制度進行完善。但由于浙江省采取的是自下而上的試點范圍逐步擴大的推行方式,不僅各地級市納入排污權交易試點的時間不一致,且市級層面有關排污權有償使用的政策文件出臺時間也各不相同,使用省級層面數據無法有效識別排污權有償使用的政策效應。通過對浙江省各地級市的政策文件梳理,并將各市出臺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時間及主要內容匯總②,不難發現紹興市、嘉興市和杭州市較早地出臺了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此后其他地級市的政策也陸續出臺,但出臺時間不一,其中溫州市和湖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時間最晚。鑒于此,本文選取省會城市杭州作為代表地區,使用2010—2019年的杭州市面板數據,探究排污權初始分配政策的變化對于霧霾治理的影響。
雙重差分法作為研究政策效應的主要計量方法,一直被廣泛用于環境制度與政策效果評估。但雙重差分法要求試點地區的政策實施時間一致,需要明確區分處理組和控制組,并不適用于本文的研究情況;此外,動態雙重差分法雖然能夠處理政策實施時點不一致、不存在未接受處理的控制組樣本的問題,但當政策效應隨著時間改變時,交錯雙重差分法的單一系數估計結果不再可信,同樣與本文的研究實際不符。
由Thistlethwaite and Campbell(1960)提出的斷點回歸設計(RDD)作為另一種估計政策效應的主流方法,能夠識別自然實驗或結構性政策變化附近的局部處理效應[15],后續學者更是將RDD的研究設計場景擴展至地理、時間等維度(Dell,2010;He et al.,2020;Chen et al.,2019),因而可以對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時點前后的霧霾濃度變化情況進行識別[16-18]。但RDD要求控制變量在斷點日期前后不發生跳躍,當控制變量存在系統性變動(季節性波動)時,RDD估計將無法有效評估排污權初始分配政策的變化所產生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而RDD-DID方法則是利用年度和月度兩個維度的差異(或其他兩個維度的組合),其識別假設允許核心解釋變量之外的其他協變量在改革日期前后出現跳躍(Persson and Rossin,2019;梁平漢等,2020),能夠對系統性差異進行有效控制[19][20]。綜上所述,本文將采用RDD識別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時點前后的霧霾濃度變化情況,在此基礎上使用RDD-DID對排污權初始分配政策的變化所產生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進行評估。
數據來源于浙江省排污權交易中心、華盛頓大學圣路易斯分校、《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縣域統計年鑒》《杭州市統計年鑒》等,經整理后得到2010—2019年杭州市的平衡面板數據,相關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表1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相關變量選取如下:PM2.5濃度月度均值(lmean)為本文被解釋變量,用以衡量霧霾污染的程度。本文利用華盛頓大學圣路易斯分校網站的衛星數據獲得各個城市和區縣的PM2.5月度均值,并進行了對數化處理;時間虛擬變量(YPost或MPost)為本文解釋變量,令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時點后為1,實施之前為0;同時控制了以下可能對霧霾污染產生影響的變量:地區經濟發展水平(lGDP),選取各縣區GDP的對數值表示;工業化程度(indusgdp),選取地區工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表示;人口密度(mpeople),用單位面積人口數表示;對外開放程度(ltFDI),用地區實際利用外資金額的對數值表示。
根據杭州市所頒布的系列排污權政策文件可知,杭州市已有排污單位經核定后的排污權可無償使用至2010年12月31日,之后實施排污權有償使用方式。利用杭州市歷年PM2.5平均濃度數據,將杭州市霧霾污染的時間變化趨勢繪制成圖4,可以直觀地看到杭州市的霧霾污染狀況經歷了從上升到下降的倒U型過程,中間經歷了較長時間的波動,轉折點出現在2015年前后。據此,本文初步判斷杭州市2011年實施的《杭州市主要污染物排放權交易實施細則(試行)》雖然對排污權有償使用做出了規定,但并未產生明顯的霧霾治理效應。

圖4 杭州市歷年PM2.5平均濃度變化趨勢圖
為了驗證上述猜想是否正確,本文以2011年為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時間點,選取政策生效前一年(2010年)作為基期,運用斷點回歸方法(RDD)考察2011年以后各個年份的PM2.5濃度相較于基年PM2.5濃度如何變化,以此從實證角度驗證杭州市出臺《杭州市主要污染物排放權交易實施細則(試行)》后,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是否得到有效推進,對于地區霧霾治理是否產生激勵效應。相關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lmeanit=β1YPostit+β2(t-t0)+β3YPostit(t-t0)+β4Xit+μt+τi+εit
(1)
其中,lmeanit代表第t年樣本i的PM2.5濃度月度均值的對數值;YPostit為政策處理變量,政策實施前為0,政策實施后取值為1;t-t0表示標準化處理后的年份時間變量,t0為政策實施時點;μt表示月份固定效應;τi表示區縣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2011年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生效后并未對霧霾濃度產生顯著抑制作用,甚至PM2.5濃度在后續年份還有所上升,直至2015年,杭州市的PM2.5濃度值才出現明顯下降,加入控制變量后依然如此。由此,本文初步認為杭州市《杭州市主要污染物排放權交易實施細則(試行)》中所規定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并未得到很好的實行,未產生即時顯著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作為對比,我們進一步考察了其他地級市在有關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前后的PM2.5濃度變化,發現各地級市出臺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皆未產生持續的霧霾治理效應③,其中金華市、臺州市與杭州市情況一致,直至2015年才產生顯著的霧霾治理效果。說明各地級市所出臺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所產生的霧霾治理效應十分有限,將市級政策實施時間選取為時間斷點,并不能得到有效的政策處理效果。

表2 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霧霾治理效果
本文注意到杭州市、金華市和臺州市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時間雖然并不相同,但其PM2.5濃度值都在2015年顯著下降,與圖4所示變化趨勢相一致。進一步查閱浙江省相關政策文件后,發現國務院辦公廳于2014年8月頒布了《關于進一步推進排污權有償使用和交易試點工作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其中明確要求試點地區應于2015年底前全面完成現有排污單位排污權的初次核定,且到2017年,試點地區排污權有償使用和交易制度基本建立,試點工作基本完成。《意見》對各試點地區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提出了目標要求,無異于一頂“緊箍咒”,將促使地方政府采取切實措施,有力推進排污權有償使用制度的改革工作。因此,可以猜測杭州市霧霾污染水平在2015年前后出現顯著下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國務院《意見》文件的出臺,使得地方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得以切實推進,從而產生了顯著的霧霾治理效應。鑒于此,本文進一步選取2015年作為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轉變的政策時點,運用RDD方法識別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霧霾治理效應,在此基礎上利用RDD-DID方法對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變化所帶來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進行估計。以2015年作為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的時間斷點,其處理效應如圖5所示,杭州市PM2.5年均濃度值在2015年前后存在明顯跳躍,即存在明顯的政策處理效應,且2015年之后杭州市PM2.5濃度值存在持續下降的趨勢。同時,為了觀測政策效果在處理時點(2015年)前N期和后N期的動態變化情況,采用事件研究方法(ESA)繪制出如圖6所示政策效果動態變化圖,縱軸表示估計值,橫軸表示期數,處理期(2015年)用0表示,-1表示前一期政策效果,1表示后一期政策效果。可以看到處理期之前的政策效果為正且不顯著,處理期之后政策效果顯著為負且逐期增強,呈現出明顯的霧霾治理效應。綜上,在2015年《意見》實施后,杭州市霧霾污染水平出現明顯的向下跳躍,且具有持續顯著下降趨勢。

圖5 2014年國務院《意見》的政策處理效應圖

圖6 2014年國務院《意見》頒布前后N期的動態處理效應
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進一步以2015年為政策處理時點,利用模型(1)進行實證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其中(1)(2)列回歸結果以2013年為基期,反映政策處理時點之前杭州市的霧霾污染情況,(3)至(12)列以2014年為基期,政策實行后的各年份為處理期,反映政策處理時點之后杭州市的霧霾污染變動情況。本文重點關注政策處理變量YPost的回歸系數,可以看出2014年(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前一年)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系數值為0.143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說明在政策實施之前杭州市的霧霾污染水平相對較高,且存在一定的加劇態勢。在2015年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行后,各年份YPost的回歸系數皆在1%的置信區間上顯著為負,且呈逐年下降趨勢,與圖5、圖6所示趨勢相一致。在各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中,地區經濟發展水平(lmean)對PM2.5濃度的影響并不顯著;而工業產業增加值比重(indusgdp)在政策處理前顯著為正,但政策實行后各年份系數皆不顯著;人口密度(mpeople)衡量了人類活動對霧霾污染的影響,其回歸系數表明政策實施后,人類活動對于霧霾的解釋力得到加強;對外開放水平(ltFDI)對于霧霾污染的影響一直顯著為負,表現出“污染天堂”效應。綜上,控制變量回歸結果表明杭州市經濟發展模式更多依賴于第三產業的發展,特別是在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之后,由工業產業所導致的霧霾污染情況得到有效控制,整個社會更加貼近環境友好型社會。在此情況下,杭州市的霧霾污染進而更多地來自人類活動以及外商投資,相關文獻中的“污染光環”效應并未體現,杭州市的外商投資活動總體上表現出“污染天堂”效應。

表3 國務院2014年《意見》的霧霾治理效果——以杭州市為例
為了驗證以上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進行了以下穩健性分析:(1)改變樣本時間維度。使用杭州市各區縣季度數據代替月度數據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2)排除其他政策干擾。由于杭州市在2015年以前便出臺了《杭州市主要污染物排放權交易實施細則(試行)》等有關排污權有償使用的政策文件,雖然在實施后并未對杭州市的霧霾情況產生顯著影響,但不能排除其與2015年國務院所頒發《意見》產生協同作用,從而對2015年的政策效果產生干擾。借鑒齊紹洲等(2018)的辦法,通過選取政策代理變量的方式對政策干擾因素進行控制[21]。據此,本文利用歷年《杭州市統計年鑒》中所公布的各區縣統計數據,選取國有資源(資產)有償使用收入以及環保支出兩個指標④,分別作為2011年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代理變量,進一步進行穩健性分析。回歸結果如表3中第(2)(4)(6)(8)(10)(12)列所示。結果表明,2011年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對杭州市霧霾污染水平影響不大,2015年國務院頒布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才是誘發杭州市霧霾治理效應的主要原因。這可能是因為,地方性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更多是對企業污染物排放行為的限制與約束,且解繳入庫的資金經過環保和財政部門的再分配后才能用于環境治理,并不能馬上實現經濟與環境的協同發展,地方政府出于地方經濟總量發展的考慮,往往缺乏執行力度和積極性;而國務院所規定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施工作既是對企業排污行為的限制、約束和懲罰,同時也是對地方政府主動作為的督促,為地方政府克服行動惰性主動作為提供國家政策支持。政府部門通過收取排污權有償使用費用后,不僅可以擴充財政收入,且排污權初始配額在市場上出售后,資金可以及時流向減排企業,既能夠獎勵企業當期通過綠色技術進步的減排行為,也能激勵企業的綠色創新活動,形成創新的路徑依賴(齊紹洲等,2018)[21]。
在上述回歸結果的基礎上,本文進一步對排污權初始分配政策變化所帶來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進行估計。具體而言,本文以2014年8月國務院頒布《意見》的時間節點作為杭州市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時間點,選取政策生效前兩年(2013年、2014年)作為基年,同時將RDD的帶寬控制為三個月,運用RDD-DID方法比較估計2014年8月前后三個月(處理組)杭州市的PM2.5濃度差異(RDD2),并通過與之前年份相同時間區間(對照組)杭州市的PM2.5濃度差異(RDD1)進行對比(DID),從而消除協變量在改革日期前后也出現跳躍的系統性差異。使用RDD-DID方法的另一個優點是不需要進行平行趨勢檢驗。由此從實證角度驗證2015年國務院出臺《意見》后,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推行對于杭州市的霧霾治理情況產生何等程度激勵效應。相關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lmeanit=α+β1MPostit+β2MPostit×YPostit+β3(t-t0)+β4MPostit(t-t0)+β4Xit+γd+μt+τi+εit
(2)
其中,lmeanit代表第t年樣本i的PM2.5濃度月度均值的對數值;MPostit為月份虛擬變量,令8—10月取值為1,6—7月取值為0;YPostit為處理組和控制組的識別變量,若年份為2014年則賦值為1,否則為0;t0為政策實施時點,t-t0表示標準化處理后的年份時間變量;Xit代表相關控制變量;μt表示年份固定效應;γd表示月份固定效應;τi表示區縣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本文重點關注交互項YPost_MPost的系數估計結果。第(1)列表示2014年之前相同時間區間杭州市的PM2.5濃度差異回歸結果,即第一階段的RDD回歸,MPost的系數估計值為-0.0356,但并不顯著,說明在政策實施之前的年份,相同月度區間內的杭州市霧霾治理情況并未發生顯著的變化。第(2)列表示的是2014年8月前后三個月(處理組)杭州市的PM2.5濃度差異回歸結果,即第二階段的RDD回歸,MPost的系數估計值為-0.134且顯著為負,說明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行后,對杭州市的霧霾污染治理情況產生了顯著的激勵效應。第(3)列則是在第(1)(2)列回歸結果的基礎上,將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實行前后相同月度區間的霧霾濃度差異進行差分,以此排除模型可能的系統性差異對于回歸結果的影響,從而得到較為準確有效的政策效應估計值。交互項YPost_MPost的回歸系數為-0.105,且在10%的置信區間下有效,說明在控制了系統性偏差后,排污權交易政策的實行將有效降低地區霧霾污染水平,估計其對于霧霾治理的激勵效應將促使試點地區的霧霾濃度下降近10.5個百分點。

表4 排污權交易有償使用政策霧霾治理激勵效應估計結果
本文利用杭州市各區縣PM2.5月度數據,使用斷點回歸設計(RDD)研究了排污權有償交易政策的實行對霧霾污染治理的激勵效應,研究結果表明排污權有償使用制度能夠有效降低試點地區的霧霾污染水平,符合綠色發展時代趨勢。同時杭州市2011年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文件與2015年國務院頒布的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文件具有完全不同的霧霾治理效果,從側面反映出地方政府在實施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過程中存在行動惰性,在地方經濟發展目標的制約下,特別是在工業企業較為集中的地區,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執行力度和霧霾治理效果將大打折扣。此時需要中央政府從國家層面進行政策干預,從經濟發展的長遠利益出發,重申環境利益的重要性,將環境績效納入地方官員考核指標體系,督促地方政府積極作為,保障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扎實推進。在此基礎上,進一步使用RDD-DID方法對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霧霾治理激勵效應進行了估計,結果表明即使在較短的時期內,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也能促使PM2.5濃度下降近10個百分點,顯示出良好的霧霾治理效果,意味著排污權有償使用制度極有可能成為實現經濟社會可持續健康發展的可行路徑。值得一提的是,本文的主要目的是以浙江省這一“試點樣本”分析排污權初始分配政策的變化對于地區霧霾治理所產生的影響,在有限的樣本和數據條件下,期望能夠為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推廣提取“浙江經驗”。但由于各試點地區政策節點的差異,以杭州市為研究對象所得到的結果可能并不具有普遍性,且由于樣本數據不足,回歸結果仍然可能存在一定程度偏差。未來的研究可能在數據更為充足的情況下使用全局樣本進行更為深入的探討。
【注 釋】
①由于篇幅所限,相關文件內容不在文中呈現。
②由于篇幅所限,相關文件內容不在文中呈現。
③由于篇幅所限,各地級市回歸結果不在文中呈現。
④由于僅有部分年限的統計年鑒中列有“排污費收入”與“排污費支出”項,且依據杭州市相關文件規定,排污費收入并入國有資源有償使用收入項,排污費支出并入環保支出項,故選取上述兩個指標作為2011年排污權有償使用政策的代理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