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蒼穹

王族

阿勒泰一獵人捕得一狼，剝狼皮，拔狼牙，取狼髀石。最后剁下狼爪，笑著揣入懷中。

他說，狼爪有用。

到了狼出沒的季節，那獵人見地上有狼爪印，暗暗發笑。原來，但凡有狼走過，后面的狼必踩前狼爪印，意在造成僅有一狼經過的假象，迷惑人們放棄獵捕。那獵人將計就計，掏出那對揣了多日的狼爪，在沙地上一個復一個蓋下，其情景猶如有狼剛剛從那里經過。

過些時日，果然有一只狼踩著那爪印向前，結果被夾子死死夾住。

獵人前來收取獵物，那狼明白了緣由，用最后的力氣扭過頭去，咬掉地上的爪印。

萬物之上，是蒼穹。

一些游牧民族認為，狼是蒼穹之子，受蒼穹之命在春天驅趕草原上的動物，并將其死后腐爛的尸體吃掉，以避免瘟疫傳播。他們亦相信，狼在饑餓或疲憊時，對著月亮或蒼穹長嗥的舉動，一是為讓身心獲得力量，二是有盼望回歸之意。

狼與游牧民族的死亡亦有密切關系，族中老人去世后，親族會將死者放置在山岡上，或讓其從運送的牛車上自行滑落，等待天黑后狼將死者吃掉。他們堅信，只要死者被狼吃掉，其靈魂在狼回歸時，就會被狼帶入蒼穹。

而活著的狼，仍對著蒼穹長嗥，仍然與人類生死難離。

有一種說法是，七個哈薩克族人當中，必定有一個是獵人。

還有一種說法是，勇敢的獵人，清晨出發，傍晚歸來。他們走過兩千座山，跨過五百條河流，見過三百只狼和五十只狐貍。人們對獵人說，如果你要給我們講故事，那么就請你講狼的故事，因為狼的故事最好聽。

獵人說，天上有一雙犀利的眼睛，在看著地上的人。如果你碰到一只狼，你一定要記住：同一件事，你看兩眼才能看明白，而狼只需看一眼。

有句諺語：“狼七天吃肉，七天吃草，七天喝水，七天喝風。”可見，狼雖為肉食動物，但有不少狼在一個月內只能吃一次肉，其他時間多是勉強對付。

但狼的忍耐力極強，饑腸轆轆時仍可奔跑，如果遇到天敵，也能一如既往地進行反擊。也許，饑餓更易于讓其保持清醒，使其變成善戰的戰士。

阿勒泰的那仁牧場流傳著一個故事。有一年蝗蟲肆虐，動物們因為沒有草吃，便向別處遷移。草食動物走了，作為肉食動物的狼，便沒有了捕獵對象。一群狼餓得快要倒下，于是開始實施一種古老的辦法——從狼群中選出一只狼，供狼群分食。但選哪只呢？眾狼面面相覷，死亡帶來的恐懼讓它們變得驚慌。

一只老狼長嗥一聲，似示意自己已老無所用，可舍身飼喂狼群。

眾狼哀號，然后將它咬死吃掉。

（梅長蘇摘自《散文》2023年第7期，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