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成于癡

唐寶民

詩人牛漢與漫畫家陸志庠做過鄰居。陸志庠因少年時得過一場熱病而喪失了聽力，但他憑自己的努力在漫畫界闖出了一條路。他是怎樣做到的呢？

有一年冬天的早上，牛漢準備去公園散步，出門看見陸志庠在前面急匆匆地走著。牛漢快步趕上陸志庠，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問號，問他要去哪里。陸志庠便讓牛漢陪他一塊走走。

很快，陸志庠拉著牛漢走進一個小胡同，在一排平房前面站定。陸志庠彎下腰，在水泥地上尋找著什么。這樣一來，引來了幾個小學生彎下腰幫陸志庠尋找。“大概丟錢了吧。”有個小孩猜測道。大家找了半天，可誰也沒有發現陸志庠要找的東西。正感到莫名其妙時，陸志庠有了發現。牛漢記錄下了這一幕。“老畫家蹲了下來，用嘴使勁地吹水泥地上的塵土，孩子們都圍過來幫他吹。大概是因為腿蹲著難受，他就索性跪在地上，又大又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地面。我用手比畫著問他：‘找到了？’他揚起臉來，兩眼淚汪汪地說：‘找到了，但看不清楚了。’”但牛漢看清楚了，他看見自己的面前，隱隱約約現出一個用畫筆畫的女孩的圖案，線條是模糊的，有點兒像遠古的巖畫。顯然，老畫家就是來找這幅畫的。

牛漢后來回憶當時的情形：“老畫家激動地對我說，他昨天下午在這里看到一個小女孩畫畫，畫得非常快。她畫的是一個穿裙子的小女孩跳舞，兩條辮子飛揚得老高，眼睛畫得異常有神。畫完以后，那個小畫家就跑著走了。他立在那里入迷地看了好半天。晚上回到家里，一直想著這幅畫，天一亮就爬起來，衣兜里裝上速寫本，他要把這幅畫臨摹下來。他一邊搖頭，一邊說‘可惜可惜，昨天下午就該來’。”

往回走的時候，老畫家的情緒無比失落：“在回家的路上，老畫家不時地搖頭，不說一句話。分手的時候，他對我說，昨夜沒睡好，擔心畫會被掃街的人掃掉。半夜就想去臨摹，老伴不讓去，說路燈暗，什么也看不清。唉，只怪自己起得太晚了。”

所謂“藝成于癡”，大概就是這樣吧。

（柏東升摘自《做人與處世》2023年第21期）